修辞造词的重新定位和分析模式构建
2014-04-16段曹林
段曹林
(海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海口 571158)
什么是修辞造词?修辞造词和其他造词类型是怎样的关系?修辞造词与“修辞转化”、“修辞现象词汇化”等又是什么关系?修辞造词和修辞手法造词、辞格(或修辞方式)造词等是一回事吗?修辞造词分析和研究的目的意义何在,怎样的分析才是真正切合其研究宗旨的?新世纪以来,随着修辞造词的关注度明显提升,修辞造词分析及其相关研究日渐增多,诸如此类在修辞造词理论和分析方法方面存在的基本问题,正在给更多研究者带来困扰。而修辞造词基础理论和分析方法研究上的滞后,事实上也在很大程度上制约和影响着修辞造词研究的质量、价值和发展,以及与之紧密相关的词汇发展、词语理据、词义解析等其他问题研究的成效与进展。
基于此,本文尝试在梳理和反思修辞造词理论和方法研究历史的基础上,联系汉语修辞造词分析和研究的现状,主要探讨修辞造词的重新定位以及分析模式的构建问题。
一、“修辞造词”的重新定位
“修辞造词”目前一般是作为一种造词法被提及和运用的,其着眼点在于修辞手法或修辞格在创制新词、生成新义方面的存在和运用。在我们看来,未被冠以“修辞造词”之名的“修辞转化”[1]、“修辞现象词汇化”[2]等所概括的才是严格意义上的修辞造词——一种造词行为或途径。前述造词法范畴的“修辞造词”主要从共时角度还原修辞手法在造词中的角色和作用,与之相区别,后者将着眼点置于修辞现象演变成词汇现象的发生和发展过程,侧重于从历时角度把握修辞行为对词语形成的实际或可能影响。修辞不仅是对修辞手法的选择和运用,也是对语文材料的选择和运用,修辞造词不仅是对修辞手法和语文材料加以选择和运用的结果,也是这种选择和运用行为发生发展、修辞现象转化为词汇现象的过程。如果仅仅将修辞造词局限于造词法这一狭小空间,不但很难真正反映其实质和影响,并且对其进行分析和研究的意义和价值也变得极其有限。只有将其重新定位为修辞造词法和修辞造词行为的统一体,方能更完整准确地体现修辞造词的实质,更全面如实地反映修辞与词汇之间的密切关系,从而拓展修辞造词分析及其相关研究的视野和深度,发挥修辞造词分析和研究在探寻词语源流、构词理据、语义构成等方面的应有作用。
1.“修辞造词”作为一种造词法的提出和认识
“修辞造词”作为一个术语使用的时间似乎并不长。其源头大概出自“修辞学造词法”和“修辞造词法”。这两个术语可以代表关于修辞和造词间关系的一类看法,即把“修辞”看作造词的一类方法或手段。
最早把修辞和造词联系在一起作为研究对象提出来的,是任学良提出的“修辞学造词法”:“什么是修辞学造词法?运用修辞手法(即所谓的辞格)来创造新词的,就叫做修辞学造词法。”[3]202
陈光磊在此基础上进一步使用了“修辞造词法”的概念,在“第六届国际汉语教学讨论会”(德国·汉诺威)上提交的论文《汉语新词语的修辞造词法》[4]中提到并考察了汉语新词语里几种最活跃的“修辞造词法”,他同样区分的是运用辞格造词的方法。
之后,人们更多地采用“修辞造词”来替代“修辞学造词法”或“修辞造词法”,指称修辞手法(或辞格)造词,也有个别的称为“辞格造词”。如张红霞[5]:“所谓修辞造词,就是运用修辞手法组织语素创造新词的一种造词方式。”刘兰民[6]:“修辞造词就是人们合理地选择并组合词素,以创造出准确、明白、生动的新词的方法。” 徐杲[7]:“辞格造词法是借助辞格(即修辞手法)组织语素从无到有地造出本义中含有该辞格特征的新词的造词法。”
这些提法和认识容易给人一种误解,似乎修辞作为一种手法参与造词仅限于辞格。但事实果真如此吗?与大多数论者局限于从辞格使用去界定和分析修辞造词不同,李如龙[1]提出的“修辞转化”突破了这一藩篱:“所谓修辞转化,指的是经过修辞加工的多音词或作为词用的固定词组。从词义说,这些多音词的词义往往不是由语素义的简单相加,而是经过一定的修辞手段加工而成的;从词形说,从音节数到语音的组合,也都经过适当的修饰。”结合其分析和举例来看,“修辞转化”揭示的是一种修辞造词行为,这里所谓词义的“加工”或词形的“修饰”,所涵盖的修辞手法也超出了辞格的范围。“修辞转化”的范围“要比一般而言的修辞学造词法广泛得多,它囊括的不仅是一般意义上的修辞格式,也容纳了对构词形式上所作的修饰。后者主要是指经过了“构词形式上加工”的成语、惯用语、缩略语和半音半义的外来合璧词[1]。这里的修辞是一种广义的理解,只要是对词语成分进行了积极的修辞加工,都可以算在内[8]。
我们不认同“这里的修辞是一种广义的理解”的说法,因为“修辞”或“修辞手法”的外延原本就不是修辞格那么狭隘。众所周知,被公认为中国现代修辞学奠基之作的《修辞学发凡》[9]已区分了两类修辞手法,即消极修辞手法和积极修辞手法,后者包括辞格和辞趣,换言之,辞格只是积极修辞手法之一,除辞格、辞趣外,修辞手法还包括消极修辞手法。这一区分也为中外修辞学界所广泛接受。“修辞转化”的“修辞”范围并没有超出两类修辞手法的范围,谈不上“广义”,不过是在观念上的一种重要回归。它促使我们思考,以往和现行占统治地位的“修辞造词”为什么要将“修辞手法”局限于辞格?是否只有辞格才在造词中起作用呢?假如不是,这样一种对“修辞”进行人为狭义处理的方式,从造词和造词法研究的角度是否有必要,是否科学?
2.“修辞转化”与“修辞现象词汇化”:另一种修辞造词观
把“修辞造词”看作一种造词行为或途径,也许更能体现修辞造词的实质,更能如实全面地反映修辞和造词乃至修辞与词汇之间的关系。前面我们提到的“修辞转化”是作为词汇衍生方式之一提出的,而“修辞现象词汇化”则从词汇形成的动态过程角度为更多学者所论及。“修辞转化”和“修辞现象词汇化”反映的都是作为一种行为或途径的修辞造词。
学界对“修辞现象词汇化”的认识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是指以辞格构成或包含辞格的临时结构的词汇化,“在一定条件下,修辞现象中以辞格构成的词语能够逐渐脱离语境的制约,转化为词汇现象,成为新词语产生的一种重要途径”[2]。广义则指所有修辞现象的词汇化,“修辞现象词汇化就是交际活动中与语言表达效果相关的现象经历用显—常显,最后固定为词语形式,进入现代汉语的词汇系统”[10]。“修辞现象词汇化指的是在一定的条件下,言语交际中为了提高语言表达效果的临时修辞现象在经历偶用—多用—固化—词化这一历时过程,最后固定为词语形式,转化为词汇系统中固定成员的一种现象。”[11]
词汇化是“从句法层面的自由组合到固定的词汇单位的演变过程”[12]。“词汇化是造词过程, 而不是用词过程, 但它产生、存在和发展于语言使用之中。”[13]“词汇化的本质是一个动态发展过程,是短语、句法结构或跨层结构等非词单位在历时发展中由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理据性逐渐减弱而凝固融合成词的过程,词汇化的结果在共时层面上主要表现为词这一语言形式,但不排斥惯用语、成语等其他词汇化语言单位。”[14]
所谓修辞现象,是“在修辞过程中产生的种种具体的语文现象”[15]4-5,是修辞行为的外在体现,其载体是修辞话语。修辞现象具有普遍性、适应性、易变性[15]6-7,可能凝固下来成为词汇现象(即进入并完成词汇化过程)的修辞现象一般是修辞话语中某些形式短小的言语实体。这一言语实体由言语形式(语音形式、文字形式)和言语内容(词汇意义、语法意义)两部分构成,实体的部分或整体都有可能在语言内外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固化为新词语。
因而,修辞现象词汇化实际上包含三类情形或方式:其一,言语形式转化为词汇形式,只引入或生成新的语音形式或文字形式,如“电话”相对“德律风”是改用了新的形式,“丘八”用于蔑称士兵是把“兵”拆开表意,都是相对旧词语只增加了新的形式。其二,言语内容(或意义)转化为词汇意义或用法,只增加新的意义或语法功能,如“安”是旧有的音形,借用表示“安培”;“党”在“政党”意义基础上增加了“特指中国共产党”,后一意义原是借代用法产生的修辞意义,逐渐固定为词汇义;“锁”由名词活用作动词发展出动词的用法和意义。其三,言语实体转化为词汇实体,形式和意义都是旧词语不具备的,如“随身听、马达、词语”。经由这三类情形最终进入词汇系统的新词语可以分别称之为语形新词、语义新词、语汇新词。修辞现象词汇化的过程也就是这些新词语产生、使用并被接纳的过程,不同词语的固化时间、具体情形、被接受的范围和程度等等未必相同,但存在修辞影响和经由试用及传播过程则是它们的共性。
二、修辞造词分析模式的构建
“研究用什么原料和方法创造新词,这是造词法的问题。”[3]3“词汇化”则是从动态演变和外部成因角度研究造词。修辞造词的重新定位,意味着修辞造词的分析应该同时涵盖修辞造词法的分析和修辞现象词汇化的分析。现有的修辞造词分析主要集中于对修辞造词法的分析,而对修辞现象词汇化的过程分析、成因分析(认知分析、语用分析等)等则关注较少。单靠任一方面的分析,都不可能真正实现揭示修辞与词汇互动关系的研究目标:孤立、静止地分析造词法,不借助修辞现象词汇化的分析寻找词汇演变的证据,无法保证造词法分析的准确客观;不借助修辞造词法分析作为前导和背景,则很可能导致修辞现象词汇化分析缺乏针对性和系统性。因而我们主张构建立足于共时、静态和系统的修辞造词法分析和立足于历时、动态和个案的修辞现象词汇化分析彼此联结、互参互证的修辞造词分析新模式。鉴于修辞造词法的分析是修辞造词其他方面分析的基础和依据,目前亟待解决好修辞造词法与其他造词法的关系问题,进而构建起科学合理的修辞造词法分析模式。
1.重新认识修辞造词法与其他造词法的关系
任学良先生[3]最早提出“修辞学造词法”,并把修辞学造词法独立出来成为一个大类,与词法学造词法、句法学造词法、语音学造词法和综合式造词法并列;陈光磊的《汉语词法论》[16]发展了这一分类法,将汉语造词分为词法学造词、句法学造词法、修辞学造词法、语音学造词法、文字学造词法以及综合以上两种或多种的综合式造词法。李如龙[1]把从古至今汉语词汇衍生的方式区分为四大类:音义相生、语素合成、语法类推、修辞转化;刘晓梅[8]继承了这一造词法系统并加以补充,用于新词语的分析,把新词语的造词方法分为语素合成、修辞转化、语法类推、音义相生、字母造词等五类。
这些造词法体系的共同点是把修辞方法造词与其他方法造词并列,这样处理很难避免不出现类别之间的交叉和成员之间的混杂现象。因为众所周知,语音、语法、词汇、文字是语言的构成因素,修辞则是对语言的运用,二者并不处于同一个平面。
造词是新词语从无到有的创制,可区分为原生和再生。语言产生之初,没有现成的语文材料可用,造词者只能靠发出某种声音(非语文材料)以表达概念和事物,这种音义结合体固定下来后就成了语言体系中的原生词语。再生造词发生于原生词语出现之后,人们进一步选取已有的语音、词汇、语法、文字等语文材料(偶尔借用有限的非语文材料),对其加以变化、组合,运用各种方法创制新形式、新意义、新词语。原生词语量少,造词法简单(以拟声为主),造词分析因而以再生词语为主体。
与造词直接相关的因素有二:造词材料和造词方法,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和条件,后者是着眼于表达需要对前者的选择、加工和组合,以修辞造词的观念看,此处的表达需要基本可与修辞需要划等号。造词分析因而也可各有侧重,既可着眼于造词素材,如孙常叙[17]区分语音造词法、语义造词法、结构造词法,陈宝勤[18]将汉语造词法分为语位造词、语音造词、语义造词和语法造词;又可着眼于造词素材的使用方式和组织手段,如郭谷兮[19]区分了复合、派生、转换、缩略、逆序等五种“构词法”(实为造词法);还可以将二者结合起来,如葛本仪[20]把造词法分为8种:意义任意结合法、摹声法、音变法、说明法、比拟法、引申法、双音法和简缩法。这里举例的几种造词法体系虽然未必不存在其他问题,但基本避免了其他造词法和修辞造词法在逻辑上纠缠不清的问题。单就造词方法的分析,还可以选取不同层面和角度,既可以像郭谷兮的分析那样不考虑表达(修辞)需要直接分析材料处理的方法;也可以着眼于新词语表达情意的特点分析“说明法、描绘法”之类表达手法,此类分析须触及更深层次才有实际价值,目前未见成功的实验报告,而葛本仪的分析算是前两种分析的杂糅;还可以结合修辞需要分析材料选择、加工、组合等的修辞方法,即所谓修辞造词法分析。不同角度、不同层面的造词法分析,各有价值,可以并行不悖,相互补充,但不能混杂。修辞造词法的分析只是其中一种。
2.修辞造词法分析的两种模式及其运作
修辞造词法的分析模式可以多样,但必须贯彻科学性和实用性兼备的原则。就目前而言,我们主张采取两类分析模式,一是“辞格+非辞格”的分析模式,一是“材料+用法”的分析模式。
“辞格+非辞格”模式的基本操作是以辞格造词分析为主,辞格分析到具体辞格,公认的重要辞格均要分析,未被确认为辞格的其他修辞手法可统归非辞格,非辞格是否再做具体分析可视分析对象酌情而定。
构建这一模式主要基于以下几点:首先,部分或完全属于辞格造词的词语尤其是再生词语占据修辞造词中的优势地位,完全不采取辞格造词的词语所占比例非常小。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非辞格修辞手法造词无足轻重,甚至可以像现在一般的分析那样置之不理。“辞格+非辞格”造词分析模式既可以突出辞格在造词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又能兼顾非辞格修辞造词法的有机构成和固有影响,从而保证分析的完整性和针对性。其次,辞格本身特色鲜明,结构模式相对固定,功能特点相对突出,因而受言语使用者的关注程度和在修辞学界的研究力度也明显超出了其他修辞手法。辞格体系相对成熟,而辞趣或辞规、辞风等非辞格体系还存在诸多问题。在造词分析中对辞格造词做细致分析,而对非辞格造词一般只做归并性的类属分析,既能彰显修辞造词的根本属性和主要作用,同时也具有更好的学术基础和群众基础。
采取这一模式,另一重要原因是汉语辞格系统尚未形成单一、封闭的统一体系。一方面专家对于辞格的认定和分类还存在认识上的分歧,形成了多种辞格体系并立、难分伯仲的局面;另一方面,辞格本身随着语用实践也在变化和发展,“有的是自然演进,有的是有意改动”[9]246,因而辞格体系并非一成不变的,而是具有一定的动态性和开放性。针对这一现状和特点,修辞造词分析在选择和运用辞格体系时需要做出一定的自由裁量,对某些辞格加以筛选、归并或增删。如选择陈望道《修辞学发凡》的四类三十八格的辞格体系,就宜做好加减法:增加新格、删减合并旧格。与此同时,也必须避免“自由裁量”的随意性,如现在某些分析把谐音、委婉、通感、幽默等作为辞格处理,或者把仿词(而非仿拟)与比喻、借代等作为平列的辞格,就值得商榷。
“材料+用法”模式依据修辞主体选择和使用语文材料(或非语文材料)通常有所侧重而设计。材料选择通常侧重于语音、语义、语法、语形(文字及非语文材料)等某一方面,用法则不外乎常规使用或变异使用、单用或合用等的其中一种,两相结合。此种分析模式将修辞造词法大别为语音修辞造词、语义修辞造词、语法修辞造词、语形修辞造词等四大类,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区分语音选配修辞(同音选配、近音选配、衬音、拟音)、语音变异修辞(变音、谐音等)、语义选配修辞(同义组合、近义组合、类义组合、上下义组合、整体局部义组合等)、语义变异修辞(整体语义变异、局部语义变异)、词法修辞(词法结构变异、词法功能变异)、句法修辞(句法结构缩略、句法成分易序等)、语形组合修辞、语形变异修辞、语形借用修辞等九类造词法。这九类造词法的作用和地位在不同特定范围的词语中不尽相同,因而实际分析中,有必要根据实际进行一定的归并或拆分,以突出主要造词法的分析。如在当代汉语新词语造词法分析中,不难发现语义修辞造词往往占据了所分析词语修辞造词法的主体,为了使分析更具针对性,有时甚至可以采取“语义修辞造词法+其他造词法”这样一种特殊处理,或者在整体分析基础上进一步做专项的语义修辞造词分析。
修辞活动对材料的选择有时是兼顾而非单一的,对材料的用法也可能存在复合的情形,因而“材料+用法”模式的分析并非唯一的,对同一词语造词法的归类允许进行一定的灵活处理。但另一方面,也必须明辨实情,避免似是而非的错误分析、不当分析。试举于根元主编的《现代汉语新词词典》[21]收录的一些词语为例做点说明。
有些词语存在造词法兼用的情况。如“气管炎”属于谐音双关用法,可分析为“妻管严”的谐音替代,因而归入语音变异修辞,但也可看作对“气管炎”的整体语义变异用法,而归属语义变异修辞;“炒”有两个新义,一是出自炒鱿鱼,意指“辞退、解雇、开除”,一是“指倒买倒卖,做某种投机生意”,跟“将食物翻动加热”的本义有引申关系,同一词两个新义的产生似乎应分别分析为句法缩略修辞造词和语义变异修辞造词。
有些词语的多种造词法之间存在包含关系,分析时须注意把握好整体和局部造词法运用之间的关系。如“O型经济战略”的“O”指环形,即借O表形,属借形造词法,但整个短语属于语义组合修辞造词;“PP效应”的“PP”是英文缩写,用了拟音造词,包含在整体的语义组合修辞造词法中;“T恤”的“T”是借形兼拟音,“恤”是拟音,整体也是拟音造词。
有些造词法分析如果不了解词源,则容易误解误析,宜慎重。如“开展”用于表示“展览、展销等正式开始”出自句法修辞的短语缩略,跟表示“活动大规模地展开”的旧词只是同音偶合,不宜分析为语义变异修辞造词;“迷你”出自“迷你裙”的提取,语素用作词,当属词法功能变异,容易误会为拟音。
三、结 语
修辞造词的重新定位和分析模式是关乎修辞造词理论和方法及其相关研究的两个基础性问题,对于借助修辞学理论和方法研究相关的词汇问题,从共时和历时相结合的角度揭示词语的理据、源流、使用,深入探讨修辞和词汇的关系等,都有着重要联系和影响。
修辞造词定位或分析不统一、不适当,主要源于对修辞以及修辞手法在内涵和外延上的认识分歧和偏差。修辞是语用而非语言本身的构成因素,修辞格是修辞手法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并非全部,将语音、语义(语汇)、语法等语言因素与修辞(或语用)平行并列在逻辑上是失当的,以修辞格代替全部修辞手法、以辞格选用代替全部修辞行为同样会导致以偏概全的逻辑错误。修辞对非语言因素(或材料)的有限吸收和借用使语言运用不可避免地带有一定的非同质性和开放性,进而影响到语言系统的非纯粹性,完全忽略或排斥这一客观事实,也可能对于修辞造词的定位和分析造成局限性。修辞格或修辞手法系统本身及其认知的复杂性、动态性、开放性,也是导致现有修辞造词分析不尽人意的一个重要原因。这一问题的出现一方面难以避免,另一方面则对修辞造词研究者的修辞学素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研究者必须面对没有真正意义上堪称完备的修辞手法体系(包括修辞格体系)可供直接搬套的现实,必须依据研究目标和对象实际做出科学抉择和准确裁量。这其中,也不难看出,修辞研究对于词汇研究、对于二者关系研究的基础意义和特殊价值。修辞造词研究属于修辞应用研究范畴,这一研究的深化在很大程度上取决和依赖于修辞本体研究的进展。
探讨修辞造词的重新定位和分析模式构建,不能不立足于修辞和词汇的实际关系。修辞造词不仅是结果,更是根源和过程。单纯着眼于词语的共时状态,静态地、平面地去认识修辞对词语现状的作用和影响,如果不能结合历时的演变动因和过程,便无从揭示潜藏于词语背后和深层的语用动因、修辞变异、词汇机制等因素及其复杂博弈,难以完整准确地揭示修辞造词的本质和规律。
正是基于以上认识,本文从修辞造词研究的实际需要出发,基于对前贤论断的研讨反省和对汉语造词现象的观察分析,主张将汉语修辞造词重新定位为修辞造词法和修辞现象词汇化的统一体,主张构建立足于共时、静态和系统的修辞造词法分析和立足于历时、动态和个案的修辞现象词汇化分析彼此联结、互参互证的修辞造词分析新模式,并探讨了“辞格+非辞格”和“材料+用法”两种修辞造词法分析模式的运作。
这一新定位以及相应分析模式的提出,旨在准确把握修辞造词的性质、特点,厘清修辞造词与其他造词(行为、途径、方式等)之间的区别和联系,反映汉语修辞造词研究的实际需要,使之更具科学性和可操作性。但修辞造词内容复杂、牵涉面广,以上认识仍需在修辞造词分析和研究的实践中进一步接受检验并不断修正和完善,以期为相关研究和实践提供更为深入更具实效的指导和服务,不断增强修辞造词分析和研究的科学性与实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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