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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情人

2014-04-15方庆中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4年3期
关键词:定情粤曲邓丽君

方庆中

璋女,我们音信隔绝已有半个世纪了。尽管现在已经是网络时代,只要把想说的话发上微博,你就极有可能收阅到它。但是,无论网络怎么方便,也无法表达我内心的千言万语……尽管这是一封无法投递的信,但毕竟可以寄托我的相思。

璋女,请允许我仍用惯常的“璋女”来称呼你吧。我觉得用这个最习惯、最经典、也是最亲切的称谓,最能表达我此时此刻的感受。因为“璋女”这个平常而美丽的名字,伴随我度过了50年,整整半个世纪呀!

璋女,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识的情景吗?那是1962年秋天,当时你是公社林场的卫生员,我是公社卫生院指派负责联系你们卫生站的联络员。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在阅读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小说《简·爱》,这让我对你有了极大兴趣。在工作空闲时,我们有许多共同的话题。我们从英国文学谈到法国文学,从奥斯汀谈到雨果,从张恨水谈到秦瘦欧。我们之间,只要有一个人轻轻说出小说中的某个人物,另一个人就像接到摩斯密码,共同进入一种理想的空间里:那里只有文学、艺术,没有政治,没有右派,没有担惊受怕……因为我们的出身都不好。你是番禺“大资本家”的女儿,父母都在国外;我的父亲是国民党的将官,家庭成分是地主。我们在政治上都遭受着歧视。相似的遭遇,共同的爱好,使我们很快亲近了。

璋女,你还记得我们定情的那一天吗?那是1963年4月27日,在肇庆七星湖边,我送给你一首谱了曲的《幸福之夜》:

天上飘着晚霞,

青年男女坐在树下,

一个又一个交心的吻,

一句又一句重复的话。

今天火热的爱情,

明天战斗的生涯。

前程啊无限远大,

祖国到处是我们的家。

“祖国到处是我们的家”是我们共同的心声。番禺和东莞是你我各自的家乡,然而给我们留下了无限的伤痛。我们的内心都埋藏着一个梦想,希望两人能走得远远的,走到天涯海角,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切重亲开始。然而,在一个什么都要讲“成分”的年代,这谈何容易。

璋女,你还记得那首由邓丽君唱红大江南北的《难忘初恋的情人》是怎样写成的吗?那时,我们正满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可惜我们相知相爱却无法相守。“文革”的阴霾渐渐地笼罩在祖国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四清”运动开始,公社卫生院在巨大的压力下,只好忍痛割爱,辞退了我这个“狗崽子”。自此,我只好四处游荡,虽然找到过几份临时工作,但是总无法安身,始终躲不过席卷全国的大浩劫。“一打三反”运动中,我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判了五年劳改。璋女,我的这些苦难的经历,你一定不会完全了解。就像我对你的苦难不能完全知道一样,只约略听到一些你的因“社会关系复杂”而受批斗、接受监督劳动的情况。璋女,那时我们无法通信。别说没有固定地址邮寄信件,即使有也不敢邮寄。你是知道的,那时我们这些“五类分子”子女的信件,必须由大队拆开检查,确认没有“政治问题”时,信件才能交到收信人手中。你想,我们两地相思之苦怎样才能排解啊!幸亏,我们有一些共同的朋友,由他们像传递地下密件般,一手转一手,经过三、五、七个人,才传递到我们彼此手中。璋女,你还记得你写的那首诗吗?

我是星,你是云,总是两离分。

希望你告诉我,初恋的情人:

你我各分东西,这是谁的责任。

我对你永难忘,我对你情意真,

直到海枯石烂,难忘的初恋情人。

我收到你的诗以后,谱了曲,又传回给你。我们就是这样排解心中的思念。除了这首《难忘的初恋情人》之外,我还有一首粤曲《雁分飞》传过给你,不知你都收到没有?如果收到的话,连同当日定情的《幸福之夜》,你手上应该有两首歌曲一首粤曲了。后来,事实证明你都收到了。

璋女,你没有想到吧。1975年我“刑满释放”途经广州时,听到许多青年在传唱《难忘》这首歌时,我是多么的惊讶!这首分明是我们两人互诉衷肠的歌曲,怎么会在社会上传唱呢?那曲子我太熟悉了,主旋律根本没变动,只是增加了一些装饰音。后来,我从知青朋友手中见到了邓丽君的一盘磁带,其中就有这首歌。词作者署名狄珊,曲作者署名佚名。这是怎么一回事?几经周折,我才打听到你在1967年的一个月黑风高夜,乘船偷渡到了香港,并出国跟父母团聚了。我为你高兴,更为你庆幸。由于你曾用过笔名叫做荻生。寓意是杂生在芦苇丛中的小草,我的笔名叫凌霜草既寓意“饱受霜雪欺凌”,又寓有“敢于凌霜斗雪”之意。鉴于我一生一事无成,后来又在凌霜草的后面加上了散人两字。扯远了,话再说回来。打听到你出国的消息,我就意识到《难忘》这首歌是你有意披露的,意在让我知道你对我依然“永难忘”、“情意真”,希望我跟踪出国寻找你。不是吗?“狄珊”即是“荻生”,而“佚名”则是有意保护尚在国内的我。我能不感激涕零么!可是,你绝不会想到我在劳改场里苦熬了整整5年!1825个日日夜夜!你只会想到我或是找不到机会外逃,甚至误会我抛弃了你。

璋女,而今你可以感到欣慰的是:1979年,政府专门为我召开了一次群众大会替我公开平了反,起先安排我从事教育工作,后来又把我调到市注册会计师协会。不但生活安定了,而且我在文学创作上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抱憾的是:祖国若在20世纪60年代就开始改革开放,有如今“十八大”那样宽松、和谐、稳定的政治、经济环境,我们俩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鸳鸯啊!

责任编辑:黄艳秋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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