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涂鸦艺术家

王威

“Graffitist”——“涂鸦者”。这个称呼似乎不是很雅。“英华大辞典”的注释是，“graffitist：（在公共场所的墙壁等处）乱涂乱画者”。

涂鸦艺术家（由于找不到适当用词，我们姑且这样称呼）瑞夫对这个头衔很不以为然。他认为所谓涂鸦，就是民间的一种特殊艺术。他们对自己的行为有另一种命名：Writing & Aerosol（书写和喷涂）。

生活在纽约的人们，如果乘坐七号地铁，在进入曼哈顿的隧道前方不远的45路站台西面，总会看到一处奇特的景观，一栋大而陈旧的工厂楼房及其四周的建筑与围墙，被五颜六色的各种“古怪”图案所覆盖。这就是纽约的一大怪，也是纽约的重要标志之一——涂鸦艺术。

涂鸦到底是艺术，还是破坏社会环境的犯罪行为，抑或扭曲心理的宣泄？多年来，对它的解读莫衷一是，没有公认的答案。

请看下列数字：

纽约市长为举报在公共建筑上涂鸦的人，提供500美元奖金，并对涂鸦者处以250美元以上的罚款。举报电话：311。

2003年，纽约市长彭博宣布市属清理涂鸦组织，在6241个地点，清理了1630万平方英尺的涂鸦；同年市警察局拘捕了468人次涉及涂鸦的人。

1995年，当时的纽约市长下令成立清理涂鸦的机构时的讲话中，把涂鸦归为犯罪行为。他说：“涂鸦影响纽约市容，影响纽约市民的生活品质。”甚至表示：“涂鸦群体同贩毒和帮派有密切的关系。”

涂鸦到底是不是艺术？它有没有那么罪恶呢？

在45路这座吸引了千万双不解目光的建筑前，我们见到了这些画作的创作者——米若斯、尼克和瑞夫。“Graffitist”——涂鸦，是上个世纪70年代初，形成于纽约市的结合了“嘻哈”文化的涂写艺术。“嘻哈”文化起源于上世纪60年代末的纽约市布鲁克林和布朗士。当时，迪斯科音乐流行于曼哈顿的富人俱乐部，贫民街区就出现了“嘻哈”文化，它可以称为是城市贫民生活的音乐表述。

随着“嘻哈”文化这种非主流文化的兴起，一些人也开始了一种新的喷写方式。最早是一位叫哈瑞的人，以招贴画的形式，把自创的变形字体，用涂料喷写在公共场所。不久他开始在地铁站涂写。他这种独特的艺术风格，最终得到某种承认，并得以在一些画廊和出版物中展示。

最早使用“艺名”在涂鸦作品上的是“Taki 183”，他和哈瑞受到媒体的关注，他们的名字开始出现在报端。媒体的宣传使二人名声大噪。这种新的表达方法，吸引了许多年轻人，特别是喜欢“饶舌音乐”的群体。

涂鸦的高潮是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当媒体对涂鸦兴趣减弱后，涂鸦也势渐衰弱。

纽约市立大学的学者爱德华在《世界百科全书》中写道：“涂鸦”经常写在公共厕所、公共建筑的墙上，或公园的石头上；有些单字和词组不甚健康；有时只是写人的名字，也有关于性的，还有许多是政治口号。

今天，虽然涂鸦者仍然到处作画，但是一些人已经选择集中在某栋建筑物或墙面作画。有的涂鸦艺术家，甚至有机会以上万美元的价格出售他们的涂鸦作品。涂鸦逐渐成为艺术，也在逐渐走向商品化。它频繁地出现在帽子上、杂志中、T恤衫上、背包和短裤上，以及图书里。互联网上也有多达25000多个相关网站，遍布全球。

对涂鸦者，我们华人可以更简单地用一句话归纳：不就是在公共建筑上乱涂乱画嘛。

那么，涂鸦艺术家（或涂鸦人）自己又是怎么说呢？

瑞夫的艺名叫“Riff 170”，而“170”则是他所住的街道的序数。他骄傲地称自己是上世纪70年代兴起的第一代涂鸦艺术家，10岁就开始学习涂鸦。他先在纸上练，然后到小巷的墙上画，最后才在地铁车厢上画。他告诉我们，只有技艺达到了最高境界，才能到地铁去画。瑞夫曾在田纳西的一所大学读建筑设计，毕业后在纽约世贸中心内的一个公司工作，“911”后失去了工作，现为自由职业者，打打零工，至今还和母亲住在一起。

“我从来没有被警察抓到过”，他说，“那样，我妈该跟我不干了”。我们选购了一幅他的作品，上面的变形字是“Riff 170 Inds WAR（Independent Writer Are Respectful ）”。瑞夫解释道，这个意思就是“独立涂鸦艺术家应该得到尊重！”

“你喜欢这幅？就10块钱吧。在画廊我可以卖到25元”。瑞夫还得意地说，他曾有一幅写在餐巾纸上的作品，居然卖了1200元。

当我们付钱时，他们三人竟没一个能打散20元的钞票。尼克甚至说：“我破产了，不开玩笑，真的没钱。”面对这个被他们涂抹得花里胡哨的世界，米若斯说，这座45路地铁站边上的大楼，被他们命名为“5 Pointz”，整个建筑的涂鸦由他和尼克负责管理。在他们接手管理之前，这里的涂鸦水平不一，乱七八糟的，看上去很不美观。“我们就是要让涂鸦者负起责任来，”米若斯说，“我们把总共20万平方英尺的墙面，分割成每块30乘50英尺大小的面积，提供给有意创作的涂鸦艺术家。对每位来洽谈的人，我们都要考察他的资历，即他曾在哪里作画，或是与圈中哪些人相熟悉。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告诉世人：涂鸦是艺术，不是乱涂乱画。是艺术就要讲究质量。看看我们现在画在这栋建筑上的作品，你就会感觉到，他们都是很有水平的。”

的确，当我们爬上爬下地参观过后，果然对涂鸦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涂鸦应该是艺术。

这座看似“破败”的大楼，因为它布满了令人惊叹的涂鸦作品，成为涂鸦艺术家的一块“圣地”和“涂鸦艺术博物馆”。每天吸引来很多参观者，美国主流媒体、电视台都不时来采访，连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的人都来光顾过，并表示非常的欣赏。

三年前，米若斯他们曾在此地为“5 Pointz”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命名仪式，当时有上百人来参加。第一个周末，就有50名涂鸦艺术家开始在这里创作。从那时起到现在，已经有1000多幅作品画在这栋建筑上，覆盖了20万平方英尺，足可用“宏伟”二字来形容。

“我们很重视我们的声誉，决不容忍乱涂乱画，那不艺术！”尼克说：“几年来，在我们的管理下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今天，大部分人都开始赞赏我们的创作了，没有人来抱怨我们。”

他们创建这块艺术园地的另一个目的，也是使涂鸦艺术家可以安全地进行创作。上个世纪80年代，纽约市政府规定，不能在地铁站和地铁车厢上涂鸦，违反者会被警察逮捕。而许多喜欢涂鸦的人，在街上和一些商店的铁门上乱画，也损坏了涂鸦艺术的声誉。

“今天，警察们也会来此驻足，不过他们不是来抓人，而是来欣赏我们的艺术创作。”尼克骄傲地说，“我们不是破坏市容的犯罪分子，而是创造美的环境的艺术家。”

米若斯说，他们同周边的邻居关系相处得很和睦，这里的老板欢迎他们在他的厂房上面创作。“我们甚至负起监督那些涂鸦初学者的责任，不许他们到处乱画。如果发现了，我们会教育他们，然后还要买来清理的喷料，把乱涂的东西清理干净。”

米若斯和尼克都表示，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这种栋建筑全部画满，创造一个奇迹。为了讲求质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更换一批画作，把质量不好的覆盖上。就这样，年复一年，“5 Pointz”变成了涂鸦艺术的展示厅，也成了七号地铁必经的一道风景线。

今天的他们，好像困窘得找不开一张20元的钞票，他们在这里的创作没人付给一分钱，但是他们依然是那么执著。

天近黄昏，米若斯向我们指点着建筑物侧面那幅几乎占据了一面墙的巨作，这是他用了600美元的喷涂颜料和180个小时的时间，精心创作而成的。我们看到，这幅黑白作品的中央，用鲜红的喷漆写着几个变形大字 “5 Pointz”，在夕阳下格外醒目。

在我们离开“5 Pointz”时，心里默默地许愿：希望所有人在乘坐七号地铁进出曼哈顿时，多向这里看上几眼吧。

责任编辑：黄艳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