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
2014-04-15上官晓梅
都说做女人难,其实做男人更难。如魏守于。他被老婆当街揪着前胸,却连个小指头都没敢碰老婆一下,甚至连掴一个耳光的念头都没敢有过。那是因为魏守于不应该有,因为魏守于实在是个不称老婆心的丈夫。
说魏守于是个不称老婆心的丈夫,并不是魏守于吃喝嫖赌对妻不忠不好,而是魏守于实在无能。魏守于是乡镇兽医站干部,按理也过得去,可魏守于偏被老婆骑着脖子做人。就因为魏守于无能帮妻子跑调动,无能让妻子戴钻戒,无能让妻子买高档化妆品,无能……一语概之,魏守于无能实现妻子的愿望——夫荣妻贵。魏守于每月只领取几块硬性“皇粮”,一滴天外之“水”也弄不来吃,惹得妻子积怨一天深似一天,最后白热化到了不许魏守于对夫人行使爱权。
她怨魏守于也不是无道理的,时下还有几个人只靠硬性“皇粮”的?不说拥有法宝的各路“神仙”,就是菜市场看电子秤的阿姨每天也能捞个一两元过磅秤的外快,魏守于甚至不如幼儿园看门的王老头。幼儿园里有木马、滑梯、跷跷板,是小孩们的乐园,每逢放假及周末期间,就有奶奶爷爷们领着还未上幼儿园的小宝贝来央求王老头让孩子进去玩玩,他们对王老头不仅毕恭毕敬,还得预先揣上一包王老头能看得上的烟或是一把自种的青菜来孝敬他。常言道,蛇有蛇路,龟有龟路,大千世界,强到猛兽,弱到微生物,都各有其生存的高招。而魏守于按说比上不足比下也有余呀,起码是兽医站的干部,起码可以管那几个屠夫嘛,管他们的猪肉牛肉有无注水,管他们有无卖刚下过仔的老母猪肉,管所有人有无卖带菌之鸡鸭狗兔猪牛羊,可魏守于却什么也没管,确确地说是魏守于无权管。这一切权力都由兽医站站长马亘天一手抓了。魏守于每天无所事事,属于典型的喝开水看报族,实在是闲得慌了就“爬几行格子”寄到小报去,运气好时也能得几个小钱安慰。
魏守于倒是觉得这种日子轻松自在,可魏守于的老婆却大大的不满。他夫人认为男人必须有作为,否则就枉为男人也愧对妻儿。他夫人早就给魏守于设定了人生路线,起点是站长,终点没有上限,并且一直在引导魏守于要不择手段地去实现,要多读“厚黑学”,而且要读懂读透,只可恨魏守于孺子不可教也。
那晚魏守于与夫人恩爱后,夫人又对魏守于进行“换肝换胆换心”的大手术。他夫人以跟着魏守于九年的苦泪史作为麻醉剂,以张三李四的光辉业绩作为强心剂,以儿子的未来幸福作为引诱剂,要魏守于学会心黑胆大手长脸皮厚的工夫,夫人说魏守于若能做到的话,保证魏守于不出三年就能升官发财。
动过大手术的魏守于,深感元气大伤,伤得开始迷失自己,魏守于迷迷糊糊,又忐忑不安地,决定摸着石头过一次河。
于是,魏守于瞪着一双夜猫似的眼睛,在黑暗中洞察一切机遇。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马站长要上市局开会,检验菜市场的畜肉工作由魏守于代劳。
一大早,魏守于的公文包里揣着“已检”字样的印章,拉长着个马脸一本正经地,挨个检验屠夫们案板上的猪肉牛肉。魏守于站在胖屠夫的摊位前,慢悠悠地从包里掏出一张面巾纸朝猪肉上一贴,再将纸揭起置于打火机下燃烧,面巾纸立刻发出有水的信号,再看看猪心又有个筷头大的洞,他确认此肉有注水。因为一般注水是通过心脏注入动脉的。
“这肉有打水。”魏守于毫不含糊地说。
“按规定罚款三百元。”
魏守于嘴里说着要罚款,可却不开罚款票据,而且还在那头猪肉上盖上“已检”字样的印章。
“待会到我办公室去。”
魏守于一本正经地丢下话,心中却涌动着暗喜:终于被我宰着一个,胖屠夫你今天不破点小费是不行了。
魏守于回到办公室,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魏守于跷着二郎腿望着那股热气袅袅上升,思绪也随那腾腾热气往上飘,最后被蒸发。今天要让老婆刮目相看一回,胖屠夫会塞多少钱给我呢,五十还是一百?我又该如何应对?是立刻收下还是婊子装正经?当然是既要做婊子又要挂贞节牌啰。魏守于在心里美美地编织即将实现的美梦。做生意嘛,讲究的是诚信二字,有诚信就有顾客,顾客就是你的上帝,你怎么能坑害上帝呢,不应该,不应该呀。本来嘛,是非罚款三百元的,念你认识态度好,再说马站长也不知道,今天的事就算了,下不为例吧。魏守于连腹稿都打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胖屠夫送天外之水来。
时近十一点,胖屠夫还没来,魏守于心里开始有些不踏实,他该不会对三百元的罚款置而不理吧?哪怕是他能削个大猪腿给魏守于,魏守于也能放他过马,否则魏守于定要公事公办罚他三百元,看以后还有哪个屠夫敢目中无我魏守于!
“丁零零——丁零零……”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急响。
是胖屠夫的吗?魏守于心中立刻闪过一道惊喜。
“喂。”魏守于迅速抓起话筒。
“你老魏吗?”对方问。
魏守于说:“是,你谁呀?”
“我马亘天。”对方说。
“哦,是站长啊,什么事?”魏守于说。
“胖屠夫告你敲诈勒索是怎么回事?”
魏守于一听如晴天霹雳惊雷轰顶,半晌,魏守于才想到应该申辩。“他恶人先告状,他往肉里打水。”
“有证据吗?”马亘天说。
“有,我当场检验出的。”
“那你为什么不当场开罚款票据,还盖上‘已检印件?”
马亘天这一棍子可是打中了魏守于的七寸,魏守于立刻无词,那握着电话筒的手也在微微地发抖。
“老魏呀,我们站可是连续三年的先进啊,你可不能为了一点小利毁了我们站的荣誉……”马站长以领导的口气教训着一个比他大一个年轮的魏守于。
魏守于握着话机的手心,在变冷变湿,直到额头也渗出一片冷汗。魏守于那时的样子就像一头正张着嘴欲咬人却突然被人打中了七寸的蛇,魏守于万般无奈却又怒气冲天。
魏守于怒不可遏地拿着罚款单直奔菜市场找胖屠夫算账,可哪还有胖屠夫的踪影,他早贱价卖了货收了摊销毁了证据。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真是倒霉到家了。不过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自那后,屠夫们见了魏守于似乎比以前热乎得多,除此外,还有一点可以弥补魏守于伤痛的是,屠夫们都给魏守于丰出一二两的秤,正因为魏守于有着这么一点点的优势,家中所需肉类一律由魏守于去买,魏守于也就沾沾自喜这一点点小得不能再小的便宜。可苍天弄人,没过多久,魏守于的那一点点优势也被自己的无能残酷地剥夺了。
那日魏守于提着半边猪腿笑嘻嘻地走到老婆面前,出于要在老婆面前显摆那唯一的优势,便掂了掂手中的猪蹄说。
“今天这猪腿起码有丰出三两秤。”
“别自我感觉良好,说不定人家还短你秤呢。”他老婆随口笑答。
“他敢!”魏守于提高嗓门挺直腰说。
出于太想讨老婆欢心的缘故,魏守于决定用事实证明自己唯一的优势,以博老婆芳颜一展。于是魏守于固执地向邻居借来秤,不称不知道,一称气炸魏守于的肺。不但没能如杨屠夫所说的丰了三两秤,反而还短了二两秤。老婆一怒之下将猪腿砸在了魏守于的脸上,魏守于一怒之下将猪腿砸在了杨屠夫脸上,并掀翻了他的肉摊。这之后魏守于就更没出息更窝囊了,窝囊得简直不如一只臭虫。
“一个大男人为了二两秤就掀人家的摊也太没男人味了,还是干部,一点素质都没有。”这是全乡镇人民给魏守于的评价。
魏守于被世人的评价羞得无地自容,无地自容赋予魏守于反叛老婆的勇气。魏守于开始酗酒,魏守于酩酊大醉,魏守于瞪着醉眼挺着硬脖冲夫人吼。魏守于吼道:“我就这样,你嫌我魏守于没能耐谁有能耐你嫁谁去。”
老婆拿魏守于没办法,但夫人很快就在没办法中找到了最佳办法。夫人与魏守于搞内部分居,不许魏守于对她行使爱权。好几次魏守于耐不住欲火的冲动悄悄摸上夫人的床,可每次都被夫人无情甚至是冷酷地撂下床。“什么时候有出息了再来找我,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碰我。”这是夫人每次撂他下床时丢给他的冰块。
魏守于每次被撂下床后脑子里就会想一个问题,是一次同学聚会许力提出的问题。他说每个人都活得很难很累,甚至是很痛苦,可每个人又都很愿意活着,甚至是很努力地活着,这是为什么?这个问题乍一听似乎很简单,可当时却无人能拿出令全场满意的答卷,其中李嘉河的观点虽未受到全体同学的赞同,可魏守于却很认同。他说世人之所以愿意承受人世间的万般痛苦,归纳起来就是因为有爱情。他说,说白了,就是男欢女爱创造了世界。男欢女爱?在这寂寞的夜晚,男欢女爱这四个字如针般刺痛着魏守于的身心,难道我此生就这样?再无缘染男女之事了?魏守于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
夜深人静,突然一声尖厉的猫叫声划破沉沉的寂夜,这是母猫叫春。魏守于不由自主地仔细辨听起猫的叫声来,魏守于判断有一头雄壮的公猫正走向它……忽然另一种叫声使魏守于羡慕不已,魏守于几乎羡慕得希望自己就是那头公猫,那头被母猫呼唤的公猫。
那夜,魏守于倍感忧伤,魏守于甚至埋怨造物主,不该造魏守于男儿身,因为男人有比女人更多的痛苦,女人可以责怪男人没出息,女人可以把男人当挡风墙,女人可以向男人要温馨的港湾,而男人呢,他只能自责,只能强咽失败的苦酒,只能义无反顾地奋勇向前地为妻儿打造温馨的港湾。“什么时候有出息了再来找我。”魏守于不由得又想起老婆那如冰块般的话。让魏守于上哪儿找出息?马站长比魏守于年轻,比魏守于能社交,魏守于不可能篡位,马站长也不可能让位于魏守于,这条路是没得想的,还有第二条路吗?魏守于想不出。难道我真拿夫人没辙?哼,死了张屠夫难不成就不吃猪肉了?魏守于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找情人。谁最有可能成为魏守于的情人呢,在机关上班的女同志那自然是不可能了,因为魏守于在单位是条虫,找农村妇女成功的概率最大,于是魏守于把焦点锁定在那些经常请魏守于去看畜病的农妇身上。
天无绝人之路,正当魏守于的人生处在最低谷时,机遇却悄然来临。马站长提升为科技副乡长,兽医站站长空缺。
那夜魏守于和老婆商量到半夜,马站长调走了,站里只剩下魏守于和一个乡聘人员,按理这个站长是非魏守于莫属的。可如今又有几件事情是能按常理发展的呢?如果真能按理的话,魏守于早当站长了,魏守于是兽医站唯一的正牌兽医专业,且有多年的工作经验,论文凭和资历都是非他莫属的,可却半路杀出了程咬金,组织上把农技站干部马亘天调到兽医站当站长。这回魏守于可不敢再拿大屁股做凳,为了能让老婆扬眉吐气,为了能重温男欢女爱,魏守于得努力去拼搏一回。
魏守于连夜找出同学录,他从头看到尾,再从尾看到头,最后锁定地区市委办副主任童丽。
说起童丽又免不了想起一段往事,童丽是他们班最优秀的女生,她学习好人缘好,再加上漂亮,几乎是人见人爱,是个连女生都爱的女生。性格一向怯懦的魏守于连正眼都没敢看过她,但心里却苦苦地暗恋她,他还暗下决心找对象一定要找童丽这样的,这个决心影响了他好长一段爱情生涯,也正是这个决心使他不知不觉步入大龄圈,在他步入33岁那年,他相上了妹妹的同学南英,也就是现在的老婆,后来才知道其实这段姻缘都是妹妹的杰作。
魏守于的老婆更是决心为这次机会背水一战。她为魏守于准备好了“买官”礼品,古井贡酒两瓶,饼干两包,蜜饯两袋。
第二天魏守于提着鼓鼓囊囊的大包,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登上了求“佛”之路。
魏守于下车后直奔区机关大院,到了那,他才想到早该是下班的时间了,于是他在附近吃了碗面又回到大院门口等。他抬头望了望头顶越来越毒辣的太阳,便朝四下里找寻阴凉处,可除了斜对面那棵水杉树下能凑合避阳外,处处都闪着带尖芒的太阳。
魏守于提着鼓鼓囊囊的东西挪到树下,他找了块平点的地方坐下。头顶的太阳越来越无情地蒸发掉他体内的水分,再加上刚才吃的又是面食,他只觉嘴唇干得裂了几道口,喉咙渴得要冒烟,汗一条一条地往下溜,但他咬着牙挺,他想到老婆那期盼的目光,想到老婆语重心长的教诲,想到母猫呼唤公猫。
时近三点,上班的人开始三三两两地走进机关大院,有开小车的,有骑单车的,有步行的,这时他的心跳开始加剧。他睁大眼几乎不敢眨一下地盯着每个走进大院的女性,直盯得他眼睛发酸,可就是没有看到童丽。是自己没盯牢或是她今天没来上班?早知事先打个电话就好。事先之所以不打电话是害怕电话里就被回绝了。
十分沮丧的他进退两难,继续等嘛怕白等,走嘛又实在不甘心,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样无功而返,老婆那关怎么过?一想起老婆就想起那只被母猫呼唤的公猫,一想起那只幸福的公猫,他就徒然站直了腰,他决定走进大院打探一下。
他磨蹭着走向大院,门卫把他拦下要求登记,登记好了门卫示意他进去。他进到大院看看高楼十几层,心想不知道童丽在哪层。他折回去问门卫。门卫告诉他9层。他不懂得使用电梯,就拖着快走不动的双腿一层一层地爬,每一层的拐角处都有一面全身镜,他偷偷地朝镜中窥一眼自己,看见鳖得发紫的脸,汗还在一条一条地流,经过几个小时的旅途,白衬衫不仅皱得难看,还不知什么时候弄了块明显的污渍,整个寒酸样令他自己都没有底气看。就你这熊样也配去找童丽?他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
而后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熊样,脚步在不断地放慢……忽然一扇电梯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女子。天,这不是童丽吗?她一点没变,只是更成熟更有韵味了。
从她的衣着和气色,魏守于可以想象她的生活如鱼得水。唉!老天也太恩赐她了,魏守于想。给了她一副美丽的容貌,又给了她一份好工作,还再搭上个当副市长的丈夫。此刻,魏守于大有两重天之感,论年龄,魏守于只比她大十个月,可不如意的生活早已将魏守于的青春透支,如今魏守于恐怕已成了她不认识的叔叔辈了。魏守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拎的一大包东西,忽然第六感官意识到那些东西是多么的寒酸,和自己一样的寒酸,他下意识地把东西藏到身后,生怕被人发现。罢了,罢了,还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吧,别到处丢人现眼了,更何况还是异性偶像。魏守于突然为买官行动后悔,怎么来时就没想清楚呢,作为一个男人,宁可悄然饿死荒山野岭,也不能把自己的熊相展现给异性偶像。魏守于拿定主意,坚决宁可悄然饿死荒山野岭!
回到家中,老婆一看贡礼原封不动地打道回府。心中已然什么都明白了,她哀哀地叹一声便把自己反锁进房间。半个小时后她出来递给魏守于一份离婚协议书,魏守于看了后黑着脸说:
“我不离。”
“不离也得离。”她说。
“说什么我也不离。”魏守于说。
“不离可以,明天你得把这些东西给我送出去,把站长位置给我坐上,否则我非离不可。”她说。
“什么事我都可以为你去做,就这事不行。”魏守于说。
“除这事外,我什么事都不要你做。”她说。
“你这不是逼我上梁山吗?”魏守于说。
“我就是要逼你上梁山。”她说。
有一句老话叫,湿木头烧了不会起火也会冒烟。如魏守于。
她强人所难的行为彻底激怒了魏守于,魏守于突然像狮子般地吼道:“离就离,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我魏守于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干部,你算什么?一个下岗女工而已,你今天与我魏守于离了,不出半个月我魏守于就找十个你瞧瞧。”
她被魏守于从未有过的暴怒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哇地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你个没良心的,我嫁给你整整九年,这九年来我为你没少操过心,可你给了我什么?你摸摸良心,再睁开眼看看人家的老婆过的是什么日子,人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的朋友小莲连初中都没上过,可人家还调财政局呢,而我呢,好歹也是个高中生,你连一个打工单位都无能帮我找,你还有脸嘲笑我下岗 ,呜……”她一边哭一边骂。
“男女平等,女人也是半边天,凭什么非得我为你创造天堂,你也可以为我创造天堂嘛。”
魏守于毫不示弱,他心想自己让了她这么多年,现在反正要离了,我得好好把委屈倒一倒。
“你——你不仅无能,你还无耻!”她气得发抖,愤然摔门又把自己关进房间。
魏守于第一次产生了胜利感,一种自结婚以来从未有过的胜利感。这么多年来,魏守于一直很自愧,自己没给这个家带来过荣誉和富贵,所以魏守于凡事都忍让着她,乃至被她赶进小书屋连爱她的权利都没有了,魏守于也忍了,可她却还不善罢干休,居然还要逼魏守于离婚。
她在屋里小声啜泣,平时魏守于一看她哭就吓得又是哄又是爱的,可今天魏守于倒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只是痛快淋漓之后魏守于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楚和心慌。魏守于逞一时之勇,图一时之快,但这个家恐怕就要破碎了。凭她的性子她明天是一定会逼魏守于离婚的,唉!明天,魏守于的明天会怎样?他不敢想。
为了躲避她的纠缠,第二天魏守于早早地就去晨练,连早饭也没回家吃,在外随便喝了一包牛奶就跑到村部混到天黑才回家。魏守于进家门之前已经有了新的选择,为了这个家魏守于决心再忍。
魏守于轻轻推开家门,他准备好了要向老婆道歉。可她不在家。怪,她哪去了呢,难道她搬出去了?魏守于的心蓦地紧张起来。
女儿屋里的灯光提示着女儿还在做作业。魏守于耐不住轻轻敲开女儿的门问,女儿说妈妈刚出去不久,魏守于问女儿妈妈出去说什么没有,女儿说没有。既没说什么那就表明不碍事,魏守于的心便踏实下来。三十六计躲为上计,趁她还没回赶紧躲进书房装睡。
只过了两顿饭工夫她回来了,很庆幸她没找魏守于闹也径自去睡了。
第二天上班时,书记把魏守于叫到办公室。魏守于揣着忐忑的心一边走一边猜想可能发生的事,魏守于想得最多的是站长一事。洪书记在调来之前就有任人唯贤的美誉,莫非是他慧眼识君?要我任站长一职?
“书记,找我呀。”魏守于拘束地走进书记办公室。
“坐。”书记指着沙发示意魏守于坐。
“你老婆昨晚来找过我,她谈了一些你的情况,组织上会尽量考虑,你安心工作。”书记很和蔼。
“你老婆太客气了,这些东西还得麻烦你提回去。”
书记说着指了指沙发上的那包东西。魏守于一看,不由得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因为那包东西他太眼熟了。
魏守于又恼又臊地逃出了书记办公室。
“看看你干的好事吧。”
魏守于恼羞成怒地把那包第二次回到起点的贡礼掷在老婆面前。
“丢人现眼。”
魏守于气得粗气呼哧哧地喘。
“你以为就那么简单?只要把东西一送,乌纱帽就来了?若是这样简单,全国人民都是官了。”
魏守于气愤不过,边骂还边朝那包东西踢了一脚。
“我也是为你好嘛。”她小声咕哝着。
“为我好,我就这个命,你认了吧。你以为人家能看上那些东西?人家的生活早跑到小康前面了,你是自作聪明自讨没趣自取其辱你知道吗!”魏守于大有借题出气之意。
这之后她再没跟魏守于提谋站长之事,也没跟魏守于提离婚之事。但夫妻关系由冷战转入淡淡如水。淡如水就淡如水吧,谁叫我无能呢,魏守于只能认了。
生活原本就是戏曲。在魏守于夫妇彻底绝望后,机遇突然来了。
那天刚上班通讯员又跑来叫魏守于去书记办公室。魏守于的心蓦地又惊慌起来,难道我婆娘又……如果真是这样回去我非揍她一顿不可。魏守于耷拉着脑袋走进书记办公室,紧张得连眼都不敢抬。
洪书记给了魏守于一个天大的惊喜——由魏守于代理站长兼主持工作。魏守于没熬到下班就偷溜回去告诉老婆。老婆听了想笑却不知为什么没有笑出来,倒是两眼闪烁着泪花。
晚上魏守于洗了澡先上了床。这时洪书记那和蔼可亲的面容又浮现在他眼前,他想,一定不能辜负洪书记的厚望,一定要大公无私秉公办事,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整顿畜禽市场,决不能再让群众吃带水带病菌等不良肉类,除了努力工作外还应求上进,要入党,要往上提,争取做一个前有古人后有新人今有我魏守于的大器晚成者。再后来,魏守于就想到了新婚夜的她,那时她像一只依人的小猫,今晚她会如何?魏守于想象得出,又想象不出。
女儿入睡后,她把所有的灯熄灭。她轻轻爬上床,魏守于伪装睡熟身体一动不动,她躺下见魏守于没动静便轻轻翻身试图弄醒魏守于,魏守于也翻个身并把背朝向她又伪装熟睡。一秒钟、两秒钟……她突然抱紧魏守于说:“我知道你没睡。”接着她从魏守于的身上翻过去,这样一来就与魏守于面对面了,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她那富有挑逗的双唇压向魏守于的嘴唇。魏守于一下子如山洪暴发……之后,魏守于喘着粗气如一滩烂泥。“趴着,我帮你揉揉。”她的双手游移在他的背上,一会轻捏,一会轻捶,背揉爽了又帮魏守于搓脚掌,她说脚掌的涌泉穴每天揉一次有益长寿。啊!做男人真好!魏守于平生第一次由衷地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咚咚,咚咚……”魏守于迷迷糊糊似有人敲门。“咚咚,咚咚……”确实有人敲门。
魏守于和妻子都被敲门声弄醒。“哪个讨厌鬼这么早来敲门。”魏守于有些恼。妻子披上衣服去开门。
胖屠夫提着一个大猪腿和一副光骨笑眯眯地挤进门。
“魏站长喜欢吃猪腿,我特意削只大的。”胖屠夫说。
魏守于听出是胖屠夫的声音,不觉血冲脑门。
“让他拿走。”魏守于吼着。
“魏站长,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只是个杀猪的粗人,你千万别跟我们这下等人一般见识。”胖屠夫说。
“上回你猪八戒倒打一耙,居然敢恶人先告状。”魏守于得理不饶人。
“上回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气坏了身子,以后我会常来孝敬您老的。”胖屠夫说。
“孝敬就免了,以后我公事公办。”魏守于说。
“你别听他的,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魏守于的老婆突然赔着笑脸说,并且示意胖屠夫走人,一切由她处理。
“你慢走哦,以后常来玩呀。”他妻子冲胖屠夫的背影喊着。
“你为什么要收他东西?”魏守于恼得连脸都涨红了。
“你看你,连个杀猪的都不如,人家还懂得看风使舵,能屈能伸,你就一条胡同走到底,你不拿人的,人要拿你的,你不让人拿,你就行不通,你懂吗?”他妻一点不恼,一副老道的样子。
“世道也没你想象得那么黑,我魏守于一分钱没送不也当上了站长吗。”
魏守于不认同妻的见解。妻不作答只是神秘一笑。魏守于看着妻子神秘的笑,心下有些发惊:“难道……”魏守于惊愕不已。
魏守于欲整顿屠夫坑害顾客的计划还未起草就被一只大猪腿给扼杀了。市场依然是原来的市场,屠夫依然是原来的屠夫,所不同的是屠夫们孝敬的对象不同了。
她对魏守于依然如水如花如猫,可魏守于却不知为什么,对母猫叫春再也提不起兴趣了。
责任编辑 练建安
上官晓梅,女,邵武市人,福建省文艺高级讲习班学员。本刊曾发表过其短篇小说《傻子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