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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

2014-04-12叶建国

中国有色金属 2014年11期
关键词:灵气乡音乡土

叶建国|文

跟父亲商量之后,我还是决心卖掉外地的房子,回到家乡大冶定居。二十多年异乡漂泊,人累了,也倦了,归乡或许是人生最好的休憩了。

我是个有点特立独行的人。生于大冶,这座因千年炉冶之火而得名的小城,它所赋予我的乡音,始终是我难以磨灭的个性。这让我在读大学的那些年里,享受了很好的待遇,课堂上,老师一般不点我回答问题,因为即便点我回答了,我答了什么,他们也很难听懂。但是每逢学校的庆祝晚会,我的乡音表演便成为保留节目,在“冶式”幽默的背后,同学会笑,但笑声传递的更多是友好与尊重,我还因此收过徒弟。工作之后,因为环境关系,一口乡音不得不改,但也改得四不像,有人说我是山西人,也有的说是四川人,最离谱的是说我是广东人。但我知道,乡音如根,一直就在我心上。

大冶是个很有灵气的城市,这个灵气不仅来源于它千年的铜冶炼历史,还源于它城市的容貌。我的同学会因为我的讲述而激动不已,有几次恨不得天亮就要打背包和我一道回乡。但是看与不看,大冶的灵气总是在的。

大冶的灵气源于大冶的湖。城市如果只有山,那是刚硬的,山多了会让生活其中的人,感觉困顿或者闭塞的迷茫,总有挣脱它的愿望。城市若是平原,便如平淡的画,再美的营建,都不会有出奇出巧的层次感来。大冶不同,山远远地环抱着,临近了是柔柔的水聚拢过来,在城市的脚下荡涤一天的喧嚣与鼓噪,给城市穿上有星空、月影和阳光映照的衣裳。遇着晴日,点缀于城市间的湖便成了整座城梳妆的镜子,湖面映出的是天蓝柳绿,如同少女节日的裙装。而建筑施于湖面的倒影,不再是生硬的线与面,倒像级了微醉时的男人,在清幽的音乐下跳出的有刚有柔的舞蹈。原来美的产生,只是观照角度的不同而已。比如从城市的一角,顺着水的方向望去,有一处可能是杭州,有一处可能是凤凰,还有一处可能是我们未曾见过的美丽景致。或许是受了水的影响,这个城市的女子外露的灵秀总多过倔犟与泼辣。大冶的山与水、人与画地构建和组合,也让这座城的男人们,于理性中多了感性,并用细腻的情怀,品味着它成长过程中每一段历史的余韵。从公园一座亭的来历,到一座碑的诞生和世纪钟的屹立,再到青铜文化广场的营建,每一处都忠诚地承载着历史和文化的印记。也许,多年后,它又会是另一篇《岳阳楼记》又或《滕王阁序》。城市的智慧,可能不在别处。很多时候,它可能只是懂得,必须将文化装载在时光的车斗上,运向无穷的未来和远方。这既是智慧,也是气魄。

大冶灵气地展现有时是在她的孩子身上。周末回大冶,我喜欢背上相机,到公园里捕捉孩子的脸。每一张孩子的脸,都清晰地记载着这座城市赋予他们的欢喜。柳树丛下,孩子银铃般地欢笑,虽见不到人,但那笑声,如同钢琴上飘洒出的伶俐音符,声声传进你的心里,觉得春天似乎不再是静景,而是动的,是可以述说的欢喜,是可以聆听的乐章。孩子哭,也是充满喜感的稚趣。最稚趣的场景是有个画画的孩子,一边给存钱罐涂颜色,一边以泪洗面,哭一下,往自己脸上抹一点,再往石膏罐体上涂一下,一个京剧脸谱就这样诞生了。再就是三五个十多岁的孩子,要了船便向湖心划去,家长在岸边远远地望着,全无担心的意思,悠闲地抽烟。有的则是孩子穿了滚轴,便风般地冲向广场中心,看不到退缩和畏惧,只有对速度的追逐和驾驭平衡的张扬。或许是“冶”赋予了这座城的孩子,闯荡的“野”劲,而“野”劲却也是童真与稚趣最天然地释放。我去过很多城市,但我最喜欢大冶这个城市的孩子。锤炼与摔打中,他们会有很多对自然、山水、人文和城市开阔空间的丰富体悟。这样的孩子,从城市释放出去,便是涌动的春水与奋进的洪流。这或许,也是大冶这座城市的张力所在。

城市的灵性也展现在它的风物之上。我不善饮酒,但喜欢大冶的酒。最早期的皇宫玉液,我十岁多时,不知是酒,看见大人们喝,加上色泽很美,于是我也跑去偷喝。一杯入喉,便后悔了,再吐已来不及了,就是这样的一杯,我醉了,在床上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我年少不知情,但皇宫玉液的酒却是知性的。父亲告诉我,只有关系特别好的亲戚、朋友,才会在年节的时候互送这样的酒和特别的宴,才会打开来喝。这酒已经蕴含了远比酒本身更重更浓的情谊。待我成年,皇宫玉液已经从市场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劲酒”。我不想替它做广告,但它为健康少喝一点的理念,除了营销本身的成功,更似乎说明这个城也开始向着温婉蜕变和转型。平和与不急不躁也开始融入这个城市的血脉,成为这座城市一种新的性格。劲酒应该感谢大冶,没有这座特别的城,或许不会有这么特别的酒,更不会有如此知性的文化脉动。

乡土之外,每一样来自家乡的特产,都是浓浓乡情的浓缩与升华。某年,我在珠海开会,结识了一双在南京工作的大冶籍朋友。每年他会给我寄点南京的特产,我也会给他们寄大冶的特产。寄得最多的是大冶的泡菜和金牛的千张。他们说,孩子和老人特别喜欢,吃起来有大冶的脆与韧。有一年,他来电话,问我能不能帮他买把大冶的金牛菜刀,南京老婆总是嫌他做饭慢。他觉得主要是刀具不好使。我笑了,这就是大冶男人,居乡霸气十足,离开了乡土,却变身成为小厨娘。这或许正是大冶男人脆与韧的一种吧。乡土以外的生活,再不如意与不堪,大冶人会韧,也会脆,守下去,把事干好。

一座城是一座熔炉,一座城也是一个见证人生长与发展的地标。回归乡土便觉心安。佛经说,此心安处即我家,可能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在大冶,我可以亲历这个城市每一步的成长,也可以见证老街的没落与老去。有空时,我偶尔会信步游走在这个城市的某一条街道,有时看,有时听,有时想。仿佛是故人的相见,一定要记起它最初的模样。

而这个城市的经营者,是睿智的,它将城市的新与旧,发展与老去,开始与结束,缝补调和成为一座塔、一个亭、一座英雄纪念碑、一道寡妇提,于是在时光的荡涤中,它不老了,它总能在生机与活力中开始新的一天。

在外漂了二十年,我有一段老去的年少轻狂和无知的青春,而二十年,这座城还在山水和风物灵动中孕育着它蓬勃向上生长的芽。

归乡,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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