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中小学英语课程改革中的制度变迁
2014-04-11王嘉铭
1978年以来,我国基础英语课程制度经历了恢复调整、战略转型和改革创新三个发展阶段,其变迁既受到社会主义政治、经济与文化价值观的影响,也受到原有制度的路径的制约。基础英语课程改革不仅呈现改革动态的断裂与平衡,其本质也反映为政治冲突和利益调整的产物。
课程制度 历史演变 路径依赖
当今世界,全球化与信息化成为时代发展的主题,世界各国掀起了以知识和人才创新为主的教育竞赛。基础教育改革作为增强综合国力和积蓄未来的手段势必需要与时俱进,不断迎接挑战。其中,以英语学科为代表的基础英语课程改革直接关系到我国经济全球化与人才培养的质量与规格,传统的课程与教学研究将视角局限在学科范围中,以语言学和教育学分析教学改革问题虽然可以获得对课改的直观信息,但很难将课程与教学问题融入社会情境与政治变革的宏大历史背景,本文认为借助政治学视角梳理我国近30年基础英语理课程改革或是课程制度变迁的全过程将进一步解释课程变革中的制度变迁问题。
一、基础英语课程制度的历史沿改
基础英语课程制度变迁以国家意志为导向、以政策规范为文本,以国家、学校和学生共同参与为实现途径,旨在实现共同的课程愿景和价值诉求。纵观改革开放30年来的制度变化,课程制度变迁总体呈现由单一趋向多元、由盲目趋向科学、由模仿趋向创新的变化轨迹,根据不同时期的历史发展可将基础英语课程制度变迁分为拨乱反正与制度调整期、快速发展与稳步提高期、效益提升与超越创新期三个阶段。
1.恢复调整期(1978-1987)
1978年教育部颁布《全日制十年制中小学英语教学大纲》,随后全国科学大会和全国教育工作会议相继召开,邓小平提出“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论断。同年8月,教育部召开全国外语教育座谈会,提出解决目前中国外语人才紧缺的唯一办法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开设外语。人们的教育观念开始发生转变,外语教育受到空前的重视,1979年教育部颁发的《加强外语教育的几点意见》提出中学外语课和语文、数学一样,是一门重要的基础课,应当予以充分的重视。1981年教育部颁布《全日制六年制重点中学教学计划试行草案》和《全日制五年制中学教学计划试行草案的修订意见》指出:外语课程语种为英语、俄语或日语,一般以英语为主。1982年《关于加强中学外语教育的意见》进一步明确有条件的中学从初一年级开设外语课,师资缺乏的部分学校从高一年级开设英语课,课时适当增加。小学开设外语课要保证质量,注意衔接。1985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认为要从根本上改变教育工作不适合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需要,必须系统地进行教育体制改革,大力实施九年义务教育制度。同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颁布,新一轮教学大纲制定工作相继启动。由于1978年和1981年的教学大纲主要针对城市重点中小学,脱离了全国的外语教育实际,要求偏高,与教学现状不相符,1986年,国家教委颁布了《全日制中学英语教学大纲》,对教学要求做了调整。同年成立全国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负责中小学教材的审定工作。在考试制度方面,外语在高考中所占计分的比例呈现出循序渐进,逐年提升的变化,1977年恢复高考时非语言类考生没有外语测试,此后自1978至1980年由录取参考到占计分比例,直到1983年才成为完全计分的考试科目,考试内容以语音、语法、词汇知识为主,翻译和阅读仅占分值的16%和20%。值得注意的是1982年颁发的《关于加强中学外语教育的意见》中明确规定:凡学过外语的初中生报考高中应考外语,考试成绩从1983年起计入总分。
第一阶段的课程制度建设主要集中在课程文件、教学计划和考试制度的恢复与调整上,初步形成了以政策、法规、规范等构筑的显性课程制度。
2.快速发展与战略转型期(1988-1998)
1987年国家教委高教一司和中学教育司委托华东师范大学历时一年零七个月对全国15省市中学英语调查工作结束,调查表明中学外语水平近年来有明显的提高,重点中学学生的英语词汇量由1984年的1600多个增加到1986年的1800多个。存在的主要问题是英语水平低下,语言能力较差。在此基础上,1990形成了《全日制中学英语教学大纲》(修订本),1992年颁布《九年义务教育全日制初级中学英语教学大纲》,配合新大纲,1993年由人民教育出版社与英国朗文出版社合编的初中英语教材在全国投入使用。同年,《中国教育改革发展纲要》发布,提出基础教育是提高全民族素质的奠基工程,必须大力加强,明确中小学要由“应试教育”转向全面提高国民素质的轨道。1994年,党的十四大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确立为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同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进一步强调要落实教育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将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和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列为教育工作的“重中之重”。为配合1992年初中英语教学大纲的衔接,国家教委于1996年颁布《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英语教学大纲》,并配合中英合编教材使用。同年国家教委发布《全国教育事业“九五”计划和2010年发展规划》强调进一步认真落实“两基”的重中之重地位,确保任务按期完成。1997年,为指导外语教学的健康发展,国家教委基础教育司在北京召开中学外语教学座谈会,印发《全国中学外语教学座谈会纪要》,针对外语教学“费时较多,收效较低”的现状提出要注意吸收国外现代外语教学思想,研究探索我国中小学外语教学方法,提高教学效率,改变重知识轻能力的现象。为切实减轻中小学生负担,促进学生全面发展,高考英语主要考察语言运用能力,增加写作、短文改错和补全对话题型,命题的规范化和科学化水平明显提高。
第二阶段课程制度完善主要涉及《纲要》、《大纲》等文件,突出体现了中国教育体制改革在内容和层次上的进一步深化,明确了改革的方向,人们对英语教育的重视和学习热情空前提高,开拓了基础教育的新局面,促进了中小学英语教学的蓬勃发展和质量提升。endprint
3.效益提升与超越创新期(1999-至今)
1999年《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发布,计划旨在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推进素质教育。随后第三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会议的主题是,动员全党同志和全国人民,以提高民族素质和创新能力为重点,深化教育体制和结构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振兴教育事业,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为实现党的十五大确定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宏伟目标而奋斗。会议通过了《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提出素质教育的条件是深化教育体制改革,明确实施素质教育的关键是优化结构、建设高质量的教师队伍。2001年全国基础教育工作会议印发《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为配合纲要的实施,教育部颁布《全日制义务教育普通高级中学英语课程标准》并组织教材编制工作。同时为积极推进小学开设英语课程,教育部印发《关于积极推进小学开设英语课程的指导意见》,决定把小学开设英语课程作为21世纪初基础英语教育课程改革的重要内容,明确要求小学在三年级开设英语课程。同年教育部还出台了《中小学教材编写审定管理办法》对中小学教材管理体系进行改革,提出教材编写实行立项,教材使用实行审定,出版发行实行竞标等一系列政策。从2002年起,义务教育课程改革进入实验,2004年高中课改进入实验,2010年高中课改全面推开,新课改的理念深入人心。2006年经教育部批准,全国基础外语教育研究培训中心成立,面向全国进行基础外语教育的课题研究、师资培训和资源开发工作。在考试制度方面,为配合新课改实施,教育部规定自2001年起高考英语科目增加听力内容,至2003年各省均需采用含听力的英语试卷考试,并对考试程序作出规定。
第三阶段课程制度建设突出体现了素质教育的理念,在把握语言发展规律、外语教学规律和人的发展规律的基础上不断提升基础英语教育的质量和效益,并通过与课改配套的政策进一步完善课程制度,转变英语教育的课程理念,为新世纪国际人才的竞争和人力资源储备奠定了基础。
二、课程制度变迁的成因
1.制度变迁的动因解释
对基础英语课程制度变迁的动因分析一方面考虑社会政治经济结构变化对其产生的影响,另一方面文化观念的改变和利益调整也导致制度的演变。自上世纪70年代末中国改革开放以来逐渐形成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体制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成为影响课程制度变迁的内在动力。首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决定以供需平衡和市场需求为导向的课程制度,必然打破传统的以政治利益倾向为基础的课程制度体系。众所周知我国在建国初期处于政治利益和当时国际局势的考虑,英语教学让位给俄语教学,导致英语课程设置萎缩。随着经济转型和市场开放,社会发展、经济建设、文化交流迫切需要基础教育提供外语学科支撑,以市场需求为导向的课程设置很自然地选择了以英语、俄语和日语为基础的多语种外语课程体系。其次,在民主政治层面的转型体现为从微观管理的中央集权模式向宏观管理的分权模式转型,课程权力下放和课程建设的多元参与成为直接体现。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基础英语教材与其他学科一样经历了由“人教版”一统天下到“一纲多本”的变化,教材编写、审定和出版充分遵循市场规律,实行由教育部、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和出版社分级管理的机制。新课标在课程管理上提倡国家课程、地方课程和校本课程分级管理,在制度建设上探索民主管理与多元参与的课程体系建设。在高考制度上实行由国家命题和部分省市自主命题相结合,听力考查与非听力考查兼顾的高考英语考试等。
对课程变革影响最大的是隐含在制度中的文化传统与价值观念,社会主义价值观念在上世纪7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经历了两次剧烈的波动,一次是有关“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一次是关于“计划与市场问题”的讨论,其结果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形成和改革创新的时代精神成为主旋律,其本质是人的观念转变。回顾1978年至1986年的基础英语教学大纲可以看出,虽然注意到外语教学的差异性(年龄、地域),但语言课程观念依然沿袭结构功能主义语言观,强调语言构成中语音、语法、词汇、句型所构成的语言系统知识的学习。在教材选材上强调思想内容第一性和寓人于学习之中,足见制度的宽松并未完全解放人们的思想。随着教育体制改革的深入,国外外语教学的理念逐渐引入,1992年基础英语大纲在借鉴国外大纲基础上,经过科学调研和广泛征求意见,融入了教学观念、教材、测试、教师等新的要素,并与英国合编了中学英语教材,成为顺应时代要求和与时俱进的创新成果。这一时期的大纲开始注重培养学生学会处理语言知识、交际能力、文化意识和学习动机的关系,同时注重教师教学与语言测试之间目标、内容与方法的联系等。进入新世纪的课程改革突出体现提高全民族的素质,培养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基础英语课程标准一方面培养学生掌握外语作为国际交流和进一步学习的工具,另一方面促进心智、情感、态度和价值观与人文素养提高,明确了基础英语教育的工具性和人文性。不同时期的课程制度建设都体现了由思想解放、观念转变到创新生成的交替发展,是改革创新时代精神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生动再现。
2.制度变迁的路径分析
制度变迁是遵循既有路径的惯性的、回报递增式的路径依赖。制度再生产不是突然断裂式的,而是在原有制度基础上调整、提高、转换和增强的,原有制度发挥着重要的路径依赖作用。一直以来,以阶级斗争和意识形态教育为主要内容,以传统文化中的“学而优则仕”为主要教育观念的应试教育在我国教育体制中占主导地位,使人们忽视了教育内容中的情感、文化因素,而语言学习恰恰需要关注学习动机培养和中西文化的熏陶。受考试制度和传统观念的影响,英语课程一直被认为是一门知识课程,即认为语言是由语音、词汇、句法、篇章等构成的语言系统。直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即1992年颁布《九年义务教育全日制初级中学英语教学大纲》才突出了语言技能、情感态度和文化因素在课程与教学中的地位,英语听说才逐渐受到人们重视。可见传统意识形态和文化观念对基础英制度变迁的制约是客观存在的,人们出于对旧的观念体系的安全感而做出路径依赖的选择会简单而易于实现,远大于制度变迁本身的规范作用。此外,我国课程制度变革由于受制度约束的路径依赖导致改革只能采取强制的、渐进演变的方式。基础英语课程制度变迁反应了高度集权、自上而下、渐进演变的制度改革模式,体现了执政的精英集团对教育改革的直接干预和政府的行政决策干预。要摆脱僵化、封闭、低效的课程制度体系需要借助政治力量对课程制度的培养目标、内容、评价方式进行改革,因此这种自上而下、强制依赖的渐进式变迁成为一种必然的选择。endprint
3.制度变迁形态的阐释
制度变迁呈现制度稳定下的均衡和制度演变中关键节点的断裂,意识形态交锋直接导致了政治冲突和断裂均衡状态的演变,对“真理标准”和“计划与市场”的讨论是社会心理多元化与意识形态交锋碰撞产生的,两次讨论的结果使制度原有的稳定被打破,并发生断裂,最终导致制度的变迁。我国制度变迁的典型事例证明政府主导的意识形态转变触发了历史性关键节点的产生,由于意识形态与社会文化在改革中的滞后性,思想觉悟和观念更新往往对打破制度均衡起关键性推动作用。基础英课程制度的渐进演变遵循了观念更新与制度创新的互动原则,即制度置换与转换的不同阶段,即英语学科从改革开放前的边缘课程到1985年《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将外语学科定位中学阶段的三门主课之一,奠定了其核心课程的地位,是社会政治、经济环境骤变和原有利益格局重新调整的必然结果,是制度在内部要素与外在环境推动下产生的替换。所谓转换,即新的行动者开始出现,并利用现有规则谋求新的目标。在新课程制度环境下,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直接体现为教师、学生的思想观念在手段与目标上的冲突,势必影响外语学习观、教学观、语言观和评价观的更新。当前学校、学生、家长和社会作为新的行动者集体出于对学校声誉、个人利益和人才培养的考虑,以素质教育为行动理念,兼顾学习效率,发展公平和对优质教育资源的诉求,以少儿英语、校外语言培训和小留学生出现为代表开始追逐课程制度以外的教育目标。考试内容更注重语言交际,听力考试的结合使得语言能力成为新课改追求的现实,客观上促进课程改革的制度生成与作用。
三、三十年基础英语课程改革的制度变迁启示
借助新制度主义理论,对基础英语课程制度变革的分析,有助于宏大历史背景与具体历史事件融合的解释性研究。
首先,中国改革开放30年社会、政治、经济与文化变迁为制度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基础英语课程改革作为社会制度变迁的缩影也反映政策与观念的微观变化,是研究教育变革和课程改革的重要变量。进入新世纪以来,我国处在转型升级的改革关键期,英语作为基础学科对推动服务业和国际化人才的作用愈发显现。对制度变迁的分析揭示了制度变迁的历程,随着中国现代化建设的推进和改革的深入,人民群众对教育的要求也由量变向质变转移。传统的自上而下的课程制度激进式转变有利于课程制度的有效形成与完善,然而在体制完善的同时更需要转变传统的应试教育思维定式和语言知识观念,形成以外语交际观为载体,教师与学生有效生成的课程理念,并贯穿课程与教学始终。只有当群体利益与精英执政者在教育改革与课程目标上取得一致,制度的合法性才会进一步稳固,因此,从课程制度改革的制度建设到教育理念或教学信念的转变是值得深入思考的现实问题。
其次,从社会制度与社会文化的角度研究教育变革,融入了社会变迁中的连续与断裂的平衡,从国家视角、历史角度分析过去与现在的继承关系,启发我们从经济全球化和教育一体化的世界眼光思考中国教育改革的道路问题。客观分析基础英语课程制度的改革可以发现,以英美为代表的发达国家长期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强有力话语权客观上影响了世界的格局,中国的改革开放为我国英语课程政策调整奠定了政治基础。制度的调整反映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在社会环境下的利益分配与调整,英语学科作为中国融入世界语境的缩影反映了中国自身社会制度的变迁和进步。未来随着经济全球化与跨国分工的日益密切,加强基础英语课程改革的任务是长期性和战略性的,长期性在于英语作为国际化语言要求基础教育改革不断更新观念,创设制度以适应社会对英语课程与教学的新要求;战略性在于英语课程的制度建设应始终立足国情,从我国政治、经济和文化发展的内在矛盾和需求定位基础英语课程改革的目标与性质,培养国际化思维意识而非全盘西化英美意识,要平衡拿来主义和为我所用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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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 刘道义.基础外语教育发展报告.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8.
[2] 刘圣中.历史制度主义-制度变迁的比较历史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3] 李娅玲.中国外语教育政策发展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4] 周光礼.公共政策与高等教育——高等教育政治学引论.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0.
[作者:王嘉铭(1980-),男,山东人,西安外国语大学英语教育学院讲师,硕士。]
【责任编辑 刘永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