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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春秋时期的诸侯飨宴礼及历史功能

2014-04-11

关键词:晋国诸侯宾客

景 红 艳

(宝鸡文理学院 历史系, 陕西 宝鸡 721007)

飨宴礼是周代礼乐制度的重要内容之一,在皇室和诸侯国极为盛行,是高级贵族款待宾客最为隆重的礼仪。春秋时期,邦交频繁,诸侯之飨宴礼尤为活跃。据统计,见于《左传》一书的诸侯飨宴礼就达51次之多。[1]20研究春秋时期诸侯之飨宴礼,不仅对探究周代礼乐文化的深刻内涵有积极意义,同时对研究这一时期的社会历史也有重要的学术意义。本文不揣浅陋,欲就春秋时期诸侯飨宴礼的主要内容及历史功能略陈管见,不妥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一、春秋时期诸侯飨宴礼的主要内容

清代经学家褚寅亮说:“(周代)待客之礼有三,飨也,食也,燕也。飨重于食,食重于燕。”[2]898其中“飨”在先秦文献中又作“享”,“燕”又作“宴”。就社会功能而言,“飨”、“食”、“燕”均为周代高级贵族款待宾客的饮食之礼。就内容而言,“食以饭为主”,“宴以饮为主”,“飨则兼而有之”[2]898。就礼节等级而言,“飨礼”最重,“燕礼”最轻。三种饮食之礼,其内容和等级各不相同。其中飨礼等级最高,内容也最为丰富,既有“饭”,又有“饮”。“飨”、“宴”之礼,实际上是前后相连的两个仪典,先飨后宴。典籍中对诸侯之宴礼有详细记载,但有关飨礼没有系统的文字记载。考之典籍,诸侯之飨礼包涵着十分繁琐的仪节,其具体内容如下:

(一)飨礼设宾客

飨礼环节极为复杂。主国设飨礼款待聘宾之前,先要在聘宾中预先设定一位宾客作为主宾,即设宾客。飨礼期间,主国要将该宾客作为主要礼敬的对象。如《左传》襄公二十七年,“宋公兼享晋、楚之大夫,赵孟为客”。“赵孟”就是这次飨礼的主宾。

(二)飨礼设宾介

主宾确定之后,还要给主宾安排一位副手,即宾介,作为相礼者,帮助主宾应付飨礼中繁琐的礼仪或语言。《左传》襄二十七年,“宋人享赵文子,叔向为介”。叔向作为宾介,他的任务是协助主宾赵文子顺利完成出聘期间的各项政治任务。叔向因此次飨礼,展宾主之辞,故“仲尼以为多文辞”。同年,宋公享晋、楚之大夫,赵孟为客,叔向同为宾介,任务为侍言。因此,宾介是飨礼中主宾身旁不可或缺的角色。

(三)飨礼设折俎

飨礼设“折俎”,即“饭”,是款待宾客的主食。《左传》襄二十七年,“宋人享赵文子,叔向为介,司马置折俎,礼也”。“折俎”在先秦典籍中也叫“殽烝”,也出现在王室的飨宴中。《左传》宣公十六年周定王云:“王飨有体荐,宴有折俎,公当飨,卿当宴。”周王室待客之礼,天子于诸侯设飨礼,于诸侯之卿大夫设宴礼。“体荐”出现在飨礼中,它是陈设在俎上的半个牲体,仅起陈设作用而没有煮熟,客人不能食用。“折俎”出现在王室宴礼中,是煮熟的半个牲体且被节解成若干小块,相当于今天的切块手抓羊肉,客人可以食用。对于王室而言,陈设“体荐”的飨礼规格上高于陈设“折俎”的宴礼。诸侯飨礼在规格上又低于王室飨礼,因此仅以王室宴礼之“折俎”款待宾客。

飨礼还设“饮”。“饮”即“醴”,是款待宾客的酒水。《师遽簋》:“王才康寝飨醴,师遽蔑历宥。”《大鼎》“王才口辰宫,大吕厥友守,王飨醴。”《说文》曰:“醴,酒一宿熟也”。《周礼5酒正》郑玄注:“醴犹体也,成而汁滓相将,如今恬酒矣。”醴是一种速成的酒浆,汁浑而夹杂酒糟,饮用时并不清除里面的杂质,相当于今天的醪糟。

(四)飨礼有赋诗之仪节

诸侯之飨宴,更像一场高雅的文化沙龙,期间,宾主双方会进行极具文化色彩的赋诗活动。《左传》文公三年,鲁文公如晋,“晋侯飨公,赋《菁菁者莪》,鲁文公赋《嘉乐》”。襄公八年,范宣子来聘,“公享之,宣子赋《摽有梅》,武子赋《角弓》。宾将出,武子赋《彤弓》”。十九年,“季武子如晋拜师,晋侯享之。范宣子为政,赋《黍苗》。季武子兴……,赋《六月》”。赋诗是春秋邦交中十分具有文化意蕴和特色的一种社会现象。《左传》共记邦交活动中发生的赋诗之事32次,赋诗69首。[2]143“从赋诗的场合来看,大多是在飨燕、饯送等宾主觥筹交错之时。”[2]143“诗以言志也”。(《礼记·乐记》)飨礼中宾主双方均为受过良好教育的高级贵族,有着深厚的文学和艺术修养,他们根据自己的需要,歌咏《诗经》中的某些篇章,断章取义,委婉含蓄地向对方或表达自己的政治立场,或寻求政治帮助,或表达对大国的感谢之情等,以达到维护母国利益,密切与他国政治关系之目的。

(五)飨礼有赏赐

飨礼中,主国对来宾会给予物质赏赐。《左传》襄公十九年,“公享晋六卿于蒲圃,赐之三命之服;军尉、司马、司空、與尉、侯奄赏赐一命之服”。该年鲁襄公在蒲圃举行飨礼,对出兵帮助鲁国的晋国六卿赏赐了三命之服,对晋国军尉、司马、司空、與尉、侯奄赏赐一命之服。襄公二十六年三月甲寅,郑简伯为庆祝入陈之功举行大飨,“享子展,赐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子展是攻打陈国的功臣,被国君赐以命服和土地。

(六)飨礼后有宴礼

飨礼完毕,主国接着要举行宴礼款待宾客,以增厚殷勤之意。《左传》昭公二年,韩宣子聘鲁,鲁昭公享之。“既享,宴于季氏”。昭公十二年,齐侯、卫侯、郑伯如晋,“晋侯享诸侯……晋侯以齐侯宴”。由于飨礼仪节过于繁琐,宴礼有时只好被安排在第二日。昭公二十五年,叔孙婼聘于宋,“宋公享昭子,明日宴,饮酒,乐”。

(七)宴礼有娱乐

“飨礼主于敬”,“爵盈而不饮,设几而不倚”。[2]898繁琐的礼仪,高度紧张的精神,长时间的行礼,使得宾客既饥且渴,体困力乏。为了使宾主双方缓解紧张,放松精神,同时有更多的时间进行感情交流,于是,主人特意在飨礼之后为客人安排宴礼,使宾主和洽尽兴。《左传》昭公十二年,“晋侯以齐侯宴,中行穆子相,投壶。”投壶之礼是春秋时期诸侯宴礼上最为常见的娱乐游戏。飨礼完毕,晋侯又设投壶之礼,命中行穆子陪同齐侯娱乐尽兴。

昭公四年,“郑伯如楚,子产相,楚子享之……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杨伯峻注:“田备即田猎用具。”楚子既享之后,让子产携带工具陪伴他到野外猎狩,以满足楚王田猎江南的梦想,而此环节也算是楚国为郑伯举行的宴礼,达到了愉悦宾客的目的。因此,“宴主于欢”[1]102此言不虚。

二、春秋时期诸侯举行飨宴礼的主要原因

春秋时期,天子衰微,诸侯坐大。随着强国诸侯政治影响的迅速提高及争霸战争拉开序幕,诸侯国间的邦交较之于西周社会更为迫切和需要,飨宴礼成为这一时期邦交的重要途径和手段。细究诸侯国频繁举行飨宴之礼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诸侯出聘他国途经友邦,受到友邦诸侯的飨宴

由于本国利益的需要,诸侯出聘他国途经友邦,往往会受到友邦的款待。《左传》襄公二十七年,“郑伯享赵孟于垂陇,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大叔叔、二子石从”。该年晋国执政赵孟与楚国盟誓弭兵归国,途经郑国,郑伯设飨宴之礼款待晋国卿大夫。二十八年,“蔡侯归自晋,入于郑。郑伯享之,不敬”。蔡侯聘问晋国归国途中,经过郑国,同样受到郑伯的飨宴,但是,蔡侯却表现出不敬的态度。

(二)为前来斡旋政治关系的诸侯举行飨宴礼

诸侯国间的政治关系和利益错综复杂,一些小国依靠自己的力量无法解决国内矛盾或与他国的政治争端,必须倚仗他国出面斡旋政治关系。当他国使臣受托前往矛盾争执者之国时,该国也会设飨宴礼款待使臣。《左传》襄公二十六年,晋国在澶渊盟会,卫献公被晋国扣留,不得返国。同年,齐侯、郑伯受卫所托如晋解救卫献公,他们说服晋国释放了卫侯,也受到晋侯的飨宴,顺利完成了这次政治斡旋活动。

(三)诸侯国感谢霸主出兵相救举行飨宴礼

襄公十九年春,“公享晋六卿于蒲圃,赐之三命之服,军尉、司马、與尉、侯奄皆受一命之服”。该年春,诸侯盟于督扬,此前,邾悼公侵夺鲁国的田地,被盟主晋国抓执,归还了鲁国被侵土地,为感谢晋国主持正义,鲁国举行了一场飨宴礼,以表谢意。

(四)款待前来聘问的使臣

诸侯国的使臣奉命出聘,会受到主国诸侯的飨宴。《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范献子来聘,拜城杞也。公享之,展庄叔执币”。昭公二年,晋侯使韩宣子聘鲁,鲁昭公享之。昭公十六年,晋韩起聘于郑,郑伯享之。

(五)新君即位,朝聘大国诸侯,受到主国飨宴

春秋时期,新君即位,即遣使出聘他国,通报本国新君即位之事。故《传》云:“凡君即位,卿出并聘,践修旧好,要结外援,好事邻国,以卫社稷,忠、信、卑、让之道也。”出聘通嗣君的使臣,经常会受到友邦的飨宴。《左传》昭公十二年,“宋华定来聘,通嗣君也,享之”。杜预注:“宋元公新即位。”此年是宋元公即位之年,宋华定受命于宋元公拜见鲁昭公,告知宋元公即位之事,为两国今后的政治交往提供信息,受到鲁国飨宴。

(六)款待出聘归来的使臣

卿大夫受命于国君,出聘他国顺利归来,为感谢使臣出聘之辛劳,诸侯要举行飨宴礼慰劳使臣。《左传》成公九年,“季文子入宋致女,复命,公享之”。

(七)诸侯赏赐有战功的臣工

诸侯赏赐军功时举行飨宴礼。《左传》襄公二十六年,“郑伯赏入陈之功,三月甲寅朔,享子展,赐之先路三命之服,先八邑”。此次飨宴主要是为了奖励入陈的功臣。

(八)诸侯至他国莅盟获飨宴

春秋时期,盟会盛行。诸侯至他国莅盟时,他国诸侯要以东道主的身份,款待前来参加盟会的诸侯。《左传》文公二年,鲁文公“如晋,及晋侯盟,晋侯飨公”。成公十二年,“晋郤至如楚聘,且莅盟。楚子享之”。晋襄公二十七年,晋、楚之执政先后来到宋国,准备为弭兵盟誓,“乙酉,宋公兼享晋、楚之大夫,赵孟为客”。

以上为春秋时期诸侯国举行飨宴礼的八种主要原因。根据这些原因可知,诸侯国的飨宴礼主要以款待他国诸侯或使臣为主,款待本国臣工而举行的飨宴礼不居主流,由此可见该时期国际关系之复杂和外交活动之频繁。

三、春秋时期诸侯飨宴礼的特点及历史功能

(一)春秋时期诸侯国飨宴礼的特点

1.一些诸侯国的飨宴礼谮越礼制。由于争霸形势日渐剧烈,小国为讨好和巴结诸侯大国,往往超规格举行飨宴之礼,这主要体现在用乐问题上。《左传》成公十二年,“晋郤至如楚聘,楚子享之”。期间,东道主楚国以超规格的音乐欢迎晋国执政郤至的到来。“郤至将登,金奏作于下,惊而走出。”金奏是一种特殊的音乐表现方式,先以钟镈击之,后以鼓磬节之,演奏的内容是《肆夏》。据《左传》襄公四年,《肆夏》本是天子享元侯的乐曲,但这一时期诸侯相见却谮用此乐,以致郤至惊而不敢接受。襄公四年,“穆叔如晋,报知武子之聘也。晋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公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鸣》之三,三拜”。鲁国穆叔出聘晋国,晋国为穆叔举行了隆重的飨礼,起先分别演奏《肆夏》、《文王》欢迎穆叔的到来,穆叔均避而不敢答拜。当韩献子使子员询问穆叔不答拜的原因时,他回答:“《肆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与闻。《文王》,两君相见之乐也,使臣不敢及。《鹿鸣》,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劳使臣也,敢不重拜?”据《鲁语下》,《鹿鸣》、《皇皇者华》、《四牡》均为国君飨大夫之乐,符合晋侯飨穆叔的规格,因此他最后答拜。稍后,诸侯之卿大夫相见也谮用天子享元侯之乐,故《礼记·郊特牲》云:“大夫之奏《肆夏》也,由赵文子始也。”襄公十年,“宋公享晋侯于楚丘,请以《桑林》。荀罃辞”。《桑林》本为商代天子之乐,曾经是商汤在桑山之林祭神祈雨时所用之乐舞,后来被誉为《桑林》之乐,王室举行大型祭祀时飨神用之,后宋国国君举行祭祀时也用此乐。宋国请求以《桑林》之乐飨宴晋悼公,是以祭神之乐来飨人,是对神灵的亵渎,也是谮用礼乐的表现,反映了小国对于盟主或霸主之国在政治上的依附和谄媚。

2.诸侯国举行飨宴礼的次数远远多于王室。根据学者研究,这一时期,见于《左传》一书的天子飨诸侯之礼3次,天子飨诸侯之卿大夫2次;诸侯飨诸侯之礼16次,诸侯飨他国卿大夫25次,卿大夫飨诸侯1次,卿大夫飨他国卿大夫3次;各国燕礼宾客13次,其中天子燕诸侯之卿大夫1次,诸侯燕诸侯5次,诸侯燕他国卿大夫7次。[2]108显而易见,诸侯举行飨宴礼的次数远远多于天子。这种情况说明,由于政治权威的下降以及政治影响力的缩小,周天子在国家的政治生活当中越来越边缘化,诸侯们一跃而成为政治舞台上的主角和焦点,他们恃武争霸,频繁战争或结盟,成为各类飨宴礼的发起者或座上宾,而飨宴礼则成为他们争夺政治霸权、干预国家政治生活、染指他国政治内务的手段,这也从不同角度折射了春秋社会政治格局的巨大变迁。

3.诸侯飨宴礼在鲁襄公、鲁昭公时期最为频繁。飨宴礼最为频繁的是鲁襄公和鲁昭公时期。见于《左传》一书的就达36次,占这一历史时期诸侯飨宴礼的一半。[1]108襄公时期,晋楚争霸已久,国困民乏,双方均有息兵休战的愿望。生存在大国夹缝中的中原小国,更渴望和平与安宁。国际和平可能性的产生,为各诸侯国频繁举行飨宴礼,通过谈判解决国际争端创造了时机和条件,因此,鲁襄公时期,诸侯飨宴礼日渐频繁。

鲁昭公时期,恰值晋楚弭兵之后,长期战乱之后社会终于回归了安宁,饱受战乱的中原各国为了感谢大国弭兵,巩固前所未有的良好局面,积极主动地举行飨宴之礼,犒劳晋楚之执政,对他们能够弭兵休战表示感激。同时,为了和近邻建立和谐友好的政治关系,通过飨宴之礼加强与他国的沟通和联系。因此,这一时期频繁的飨宴礼是中原小国为创造和维持和平的政治局面做出努力的历史见证。

(二)春秋时期诸侯飨宴礼的历史功能

1.“飨以训共俭,宴以示慈惠”。《左传》成公十二年,晋卻至曰:“世之治也,诸侯间于天子之事,则相朝也,于是乎有飨宴之礼。享以训共俭,宴以示慈惠。共俭以行礼,慈惠以布政。政以礼成,民是以息。”“世之治也”即周天子为天下共主的西周时期,诸侯在完成王命的间暇之时,相互聘问,于是产生了飨宴之礼。“享以训共俭,宴以示慈惠。”“共”即“恭”,“俭”即“简”。飨宴之礼,飨为核心。飨礼中,主人饮宾,要根据宾客的地位和等级,先由主人敬酒,曰“献”;次由宾还敬,曰“酢”;再由主人先酌酒自饮,即劝宾随饮,曰“酬”。“献”、“酢”、“酬”合称一献。有时,宾客最多可以接受九献之礼,如《左传》僖公二十二年,“楚子入飨于郑,九献”。主人通过不厌其烦的献酒之礼,表示对宾客虔诚和笃敬,以此相切砺,体现了“飨主于敬”的特征。

“宴以示慈惠。”飨后的宴礼上,主人还要设置美酒和饮食款待宾客,内容十分丰富,“具十有二牢,庶具百物”(《周礼·掌客》),一些平时不轻易出现在餐桌上的食品也会现身,“有昌蜀(菖蒲),白黑,形盐(即虎形盐)”。“宴有加好”,为了使客人能够饮酒尽兴,主人还不断给客人送上劝酒的酬币,即“宴有好货”。殷勤周到的款待、慷慨无私的惠施,赢得了宾客对主人的感恩。双方由此加深了感情,增进了友谊,彼此间和睦共处的社会秩序自然形成,此即“政以礼成,民是以息”。但是,随着春秋以来政治环境的变迁,诸侯的飨宴礼逐渐丧失了原本的社会功能,发生了转变。

2.飨宴礼成为小国行贿大国、大国拉拢小国的政治手段。为了争夺霸主地位或为使本国在争霸过程当中利益不受损害,各诸侯国频繁派使者出聘他国或接受前来聘问的使者,小国、弱国或有事于他国的政客,将飨宴之礼作为政治行贿最为有效的外交手段,以期盟主或强邻在政治上给予关照和支持。正如晋国卻至曰:“及其乱也,诸侯贪冒,侵欲不忌,争寻常以尽其民,以为己腹心、股肱、爪牙。”(《左传》成公十二年)襄公十九年,鲁国飨宴晋六卿,“贿荀偃束锦、加璧、乘马,先吴寿梦之鼎”,荀偃此时为晋国执政,居六卿之首,权力很大,长期以来息肩于晋国的鲁国借飨宴之名,对荀偃行贿,其意不言自明。

飨宴之礼,也成为羁旅之臣寻求政治依靠的手段。《左传》昭公元年,“后子享晋侯,造舟于河,十里舍车,自雍及绛,归取酬币,终事八返”。后子是秦国流亡到晋国的公子,他借享宴晋侯,用最隆重的九献之礼。每次献酒于晋侯,都要送上酬币,共计九次。为取酬币,后子先后八次往返于雍及绛之间的车子上,足见行贿礼品数量之巨大。

飨宴之礼,也是大国拉拢小国、维持霸主地位的政治手段。襄公三十一年,“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杨伯峻注:“厚其宴好即僖二十九年《传》之‘加燕好’。燕谓燕礼,好谓好货。燕同宴。”春秋以来,郑国在晋楚争霸的过程当中,一直依违于两个大国之间,时而从晋、时而依楚。该年郑子产陪同郑简公朝见霸主晋国,晋国借助飨宴之礼,增厚对郑简公的赏赐,借以利诱和拉拢中原郑国,企图和郑国建立政治联盟。

3.飨宴礼是促成诸侯盟会,解决国际争端的政治手段。虽然飨宴礼在春秋时期沦为诸侯大国徇私的工具,但是,它在解决国际政治问题时仍发挥了积极的作用。长期的军事战争,不仅严重地削弱了大国诸侯的实力,也使裹挟到战争中的小国苦不堪言,各国人民都迫切希望停止战争,恢复和平,给民众以生存和喘息的机会。晋国韩宣子也曾感叹:“兵,民治残也,财用之蠹,下国之大灾也。”(《左传》襄公二十七年)面对各国普遍的厌战心理以及普通百姓对于和平的迫切渴求,促成大国弭兵的社会条件已经成熟,一些具有魄力和政治眼光的小国政治家,积极奔走于大国之间,通过频繁举行飨宴之礼,号召诸侯大国从战场回归到谈判桌,停止战争,缔造和平。这一时期,见于《左传》所载的诸侯飨宴诸侯的活动达16次之多,诸侯飨他国卿大夫的活动达到25次之多。[1]20最终,襄公二十七年,达成了弭兵休战的良好局面,而飨宴之礼在其间发挥了非常有效的外交作用。弭兵之后,晋、楚两国能否保持良好的关系,涉及到社会和平能否持久的问题。由于晋弱楚强,楚国利用国际盟会,寻衅滋事,企图破坏弭兵之后的良好局面,称霸诸侯。晋国主动举行飨宴之礼,竭力向楚国陈述“恤大舍小”、“去烦宥善”的利害,以维持弭兵以来难得的良好国际形势。楚国权衡利害之后,也多次举行飨宴之礼,回应晋国执政,积极修复两国关系,使得弭兵之后中原发生的政治危机安然渡过。弭兵之前,息肩于楚国的郑国,也多次举行飨宴之礼,积极修复和晋国、鲁国、曹国的关系,使得以前“牺牲玉帛待于二境”的困厄不再。正是由于郑国发挥智慧,利用飨宴之礼,左右弥缝大国关系,最终形成和巩固了弭兵的局面。从此以后,小战虽有,但“宋凡六十五年,鲁凡四十七年,曹凡五十九年”[3]1130没有被大国侵伐,这充分证明诸侯国为弭兵而倡导的各类飨宴之礼,绝不是单纯的吃喝和娱乐,而是一场高级的政治斡旋活动。

[1] 徐杰令.春秋邦交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2] 褚寅亮.仪礼管见卷六[M].清经解续编本.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8.

[3]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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