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视域中人与科技的关系及其现实意义
2014-04-11张媛媛
张 媛 媛
(大连民族学院 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科研部,辽宁 大连 116600)
人与科技的关系是人与世界关系中的基本关系,马克思虽然没有对此进行过专门系统的研究,但在他的著作中却包含有这样的思想。马克思生活在科学技术迅猛发展和广泛应用的19世纪,自然科学通过工业革命在实践领域迅猛发展,变革着人类的生活状态。因此,马克思充分肯定了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在人类文明发展中所起的作用,认为它是“通往自由王国的有力杠杆”,“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展示”。它作为“人的感性活动”的表现形式是不能离开人这个根本而存在的。科学只能是“人”的科学,而技术是人的本质的确证。所以马克思断言:“自然科学往后将包括关于人的科学,正像关于人的科学包括自然科学一样:这将是一门科学。”[1]194虽然科技是人的本质力量的体现,但是这种本质力量却在劳动与资本相对立的资本主义时期发展成为奴役人的力量。科技异化是科学技术发展的必然结果,但也有其不可避免的社会根源。马克思对此现象进行了深刻的揭示与实质性的剖析,指出唯有扬弃资本主义制度,科技才能够回归人的存在。在更深一层次,马克思也从科技发展的维度对其毕生追求的理想——人的解放寄予了厚望。
一、科技是人的本质力量
马克思以“人的感性活动”为基础阐述科技的本质与人的本质的关联。他指出,“感性必须是一切科学的基础”,科学技术“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1]192马克思的这个论述从两个方面揭示了人与科技的关系。
(一)科学技术的本质:人类的感性活动
科学(以及技术)的本质是什么?以往的哲学家对此的观点主要集中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以黑格尔为代表的唯心主义认为,科学技术是人类绝对精神活动的外化,其成果乃是人类理性的结晶,所以科学技术的本质是精神性的。二是以费尔巴哈为代表的旧唯物主义认为,科学是人所固有的感性直观能力,人们借助于这种直观能力,在对象中发现了对象的本质,从而确证了人类的本质。但由于他无法说明这种感性的由来,也无法说明被直观到的对象的由来,因此这种感性最后也回到了精神性的东西了。马克思与以往的所有哲学家不同的是,他从“现实的人”的“感性活动”出发去考察科技的本质。马克思认为,人通过感性活动,打破了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的对立,建立起了自己现实的对象性的感性世界。而科学技术恰恰是人类社会探索自然界的中介和桥梁,科学(认识自然)、技术(改造自然)是人的“感性活动”的两种基本形式,所以科学技术的本质也应该是人类的“感性活动”。马克思“感性活动”的概念一方面受到费尔巴哈的启发(费尔巴哈所认为的“感性”即“感性存在”),但他又超越了费尔巴哈,把“感性存在”进一步发展为“感性活动”;另一方面,它又区别于黑格尔所理解的“活动”,即纯粹精神性概念的活动。在马克思看来,感性活动就是“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它是人类所有的物质成果、全部的社会关系和整个历史发展的前提和基础,它是人类所特有的存在方式,是使自然物质世界人化的过程。人的感性活动使人成为主体,使自然成为客体,人在以自然为客体的活动中,使自然人化,使自然按人的目的发生改变。所以在历史唯物主义看来,“感性活动”表现了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与对象人化活动的统一。
人是社会的动物,所以人类的生产必定以社会的形式组织起来从事活动,人就必然存在于一定的社会关系之中。这样,感性活动也同时是建立人们社会关系的活动,在社会活动中,人们不断地以各种方式将自己的本质对象化,确证着人的本质力量。而人们之间共同联合的感性活动能力就是人对自然的认识、改造能力即生产力。
(二)人的本质力量的确证:科学技术
马克思之前的哲学家们把科学(技术)仅仅“看做启蒙和某些伟大的发现的因素”,仅从科学(技术)对于人的有用性这个外在关系上看待科学对于人的意义。事实上,联系人的本质力量来看待科学(技术),我们就会发现,科学与技术不仅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直接展示结果,它更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直接确证。在马克思看来,实践是人区别于动物的存在方式。而所谓的实践实质上就是人的对象性活动,人类通过有目的的对象性活动对客观世界进行认识和改造。进而言之,人是通过对对象世界的改造来证明自己区别于动物的本质特征。而人的对象性活动内在地包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两项活动。众所周知,科学技术在现代已成为人类认识、改造世界的最基本和最主要的手段。马克思生活的时代,自然科学通过工业的途径越来越紧密地与人的生活相联系,马克思说:“自然科学通过工业日益在实践上进入人的生活,改造人的生活。”[1]193改造的结果就是社会化大生产成为现实,而支撑这种生产方式的就是“机器大工业”的普遍使用。“机器大工业”表明这种工业是以机器为基础的,机器成为现代技术的主要特征。对此,马克思指出,从手工生产向机器生产转变的本质,不是用机器代替了手工工具,而是用机器代替了人手。机器“这种机械装置所代替的不是某种特殊的工具,而是人的手本身”[2]202。“机器表现为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出发的、使一般生产方式发生革命的起点”[3]564,“随着一旦已经发生的、表现为工艺革命的生产力革命,还实现着生产关系的革命”[3]473。可见,按照马克思的观点,技术的革新显示出人类改造世界的巨大力量。因此“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4]306。只有通过技术,“人的激情的本体论本质才能在总体上、合乎人性地实现”[1]242。也正是由于“现代自然科学和现代工业一起变革了整个自然界,结束了人们对于自然界的幼稚态度和其他幼稚行为”[5]254,人的生活世界的物质前提才能向着更加坚实的新的发展阶段迈进。
二、人的异化与人的解放的科技路径
马克思肯定科学技术是“历史的有力杠杆”,是“最高意义上的革命力量”,高度评价了科学技术对社会发展的巨大作用,但并非否认科学技术之于人的异化现象的存在,相反,他对之作了深刻的揭示和剖析。
马克思从现实的人的生存状况入手,在探索资本主义经济运动规律的基础上,揭示了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科学技术对资本的从属地位。马克思指出,“科学成为与劳动相对立的、服务于资本的独立力量”[6]366,在科学资本化的同时,技术也被资本招募为它的帮凶,共同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实现资本的残酷统治。所以马克思说,“科学为资本服务,就使反叛的工人就范,……由罢工引起的发明就特别明显地证明了这一点”[6]359。在这里,发明就是一种技术活动,而机器就是当时技术成就的典型代表,机器的资本化成为技术资本化的主要表现形式。
由于机器异化为资本统治的帮凶,人在科技手段(机器)面前“主人”的地位就不断下降甚至于最后丧失。由于规范的机器运作部分代替了工人劳动,对工人体力、智力、技能的要求也逐渐降低,而且机器的运行成本又低于人力劳动,这就出现了机器对工人的排斥。伴随着机器技术进步速度的加快,资本家对机器技术的依赖越来越强,以往工人的技能失去了用武之地,他们对资本家只能无条件投降。
人在实践中为了更好地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而发展了科技,然而科学技术受资本逻辑的驱使,虽然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但也加深了对工人的剥削和压迫。马克思说:“古代的观点和现代世界相比,就显得崇高得多,根据古代的观点,人,……毕竟始终表现为生产的目的,在现代世界,生产表现为人的目的,而财富表现为生产的目的。”[6]137马克思深刻地认识到,在资本主义社会,科学技术在资本逻辑的作用下,表现为剥削的工具,成为帮助资本家榨取剩余价值的力量。在这种生产方式下,劳动异化有了新的表现形式即科技异化,科技异化必然使科学技术失去人道主义的前景,而成为资产阶级获得私利的帮凶。
科学技术本身能够缩短工作时间,减轻工人的劳动,增加生产者的财富,但是,在阶级对抗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条件下,科学技术的使用必然使劳动更加紧张,使工人的生活更无保障,使人更受自然力量支配和受社会力量的奴役。面对科学技术所产生的异化现象,马克思立足于社会本身剖析了其产生的根源,马克思认为科学技术本身是中立的,所以科技异化的主要原因不在于科技本身,而在于科技所应用的社会制度,异化的社会必然导致异化的技术。因此只有扬弃资本主义私有制,才能克服科技异化,才能真正实现人的解放。
人的解放是指人摆脱奴役而获得自由的历史过程。人既是感性活动的生存者,也是理性的存在者,感性与理性必须同时实现自由,才意味着人的彻底解放。所以人的解放包括从感性中获得自由和从理性中获得自由这两个方面。人的感性活动包括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对象性交往活动。所以,从感性活动中获得自由就意味着一方面人要在尊重自然、顺从自然的基础上与自然和谐相处;另一方面人要摒弃、消灭奴役人类的过时的社会关系,在此前提下,人与社会和谐相处。从理性中获得自由即思想解放,即从旧思想、旧观念下解放。而所谓的自由是指对必然的认识和支配,所以人对必然的认识愈深,就对必然的支配愈大,人获得的自由就愈多,得到的解放程度就愈高。马克思指出,自然科学“通过工业日益在实践上进入人的生活,改造人的生活,并为人的解放作准备”[1]193。在这里,马克思肯定科学的发展对人的生活的变革作用,同时也指出了人的解放的科技维度。
首先,科技的发展有助于人们更好地认识自然,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在漫长的物种进化史上,人从自然界脱颖而出,成为当之无愧的“万物之灵”。但无论人如何进化,都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人来源于自然界又依存于自然界,人永远是自然界的有机组成部分。但人与其他自然存在物不同,人是有意识、能动的自然存在物,人不是消极地依赖自然界生活,而是根据自身的需要改造和利用自然,使自然界人化。众所周知,科技是人与自然界进行物质、能量变换的中介,人类通过科学不断地深化对自然规律的认识,通过技术不断改造自然界从而满足自身的需要。人类通过科学技术使自然界日益成为被征服、被支配的对象,这是人本质力量的确证。当然,这也给人类带来了负面影响,使人类不得不进行深刻的反思。早在19世纪,恩格斯就针对资本主义工业化产生的弊端指出了“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7]559。所以,从发展科技的角度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唯有引导科学技术进行价值转向,提倡科技人化,使科技朝着人文化、人道化、人性化的方向发展,只有这样,才能避免科技异化的发生,从而更有助于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其次,科技的发展有助于更好地认识社会,处理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和谐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人在社会中自由与解放的程度。一般来说,科学技术的发展同人类的自由解放是一致的。人类自由解放的关键是消除异化劳动,使劳动真正成为人自由自觉的活动,成为个人自我实现的需要。科学技术为这一转变提供了可能。现代新科技革命对现代人类社会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改变着人们的活动方式、行为方式、生活方式。从手工工具,到机器大工业,再到今天的信息化技术,随着人的体力耗费不断减轻,人的脑力耗费也不断减少。劳动强度的减轻使人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感受生活之美和舒展自己的个性,从而实现自我的全面发展。
最后,科学技术的发展有助于变革人的主观世界。科学技术不仅在物质生产中是第一生产力,而且在精神生产中也是第一生产力,即科学技术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中都起着第一位的关键作用。科技理性对人的思想道德建设有着巨大的促进作用,表现在思维方式的变革、道德观念的更新、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及人的科学世界观的不断形成和完善等方面。科学技术在本质上还是塑造价值观的革命性力量。科学的重大发现,技术的重大发明,往往导致旧的道德规范及其价值体系的解体,形成新的道德观念、道德标准,并从而塑造新的价值体系。
三、重寻科学技术人性根基的现实意义
马克思将科学技术置于“现实生活世界”的背景中来考察,特别是将“现实的人”作为其批判理论的出发点与归宿点,从“现实的人”严峻的技术化生存困境这个根本现实出发揭示科技异化的根源,而不是从科学技术本身出发进行抽象的批判或者单纯地对科学技术进行否定,这种具有人性根基的科技思想为生态文明社会科学技术生态化的转型提供了方向。
科学技术的本质是“为人”的,也是“人为”的,作为一种人为的和为人的事业,科学技术永远是为人服务的。科学技术属人的本质要求“它不仅满足人的需要,丰富人的需要,而且改变和提升人的需要”[8]178,“直到全球性的环境问题以大自然全面报复人类的形式凸显之后,人类才发现自己的人性深处的生态需要,生态需要是人类在生存和发展过程中对生态的平衡和完整的一种需要”[9]。进而言之,生态需要是人的一种现实需要,当今时代,“生态危机”愈演愈烈,不断恶化的生态环境威胁着人类的生存与发展,由于科学技术染指的对象是自然,所以生态危机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种科学技术的危机。那么,如何使科学技术更好地为人类服务,即最大限度地发挥科学技术的正面效应,减少乃至避免其负面效应,从而满足人的需要呢?我们认为必须进行科技的生态化转型。科技的生态化是指科技的绿色化和低碳化,克服科技忽略自然的“存在性价值”的状态,在技术研发、应用的过程中全面引入生态学思想,把保护环境、改善生态与提高效率、发展经济统一起来的全新技术。科学技术生态化是当代科学技术人性化的彰显和表达;是生态文明社会科学技术的发展导向。生态文明社会要求生态文明建设融入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方方面面,为科学技术的发展模式指明方向。工业文明以来的科技创新以经济利益最大化为目的,强化了整个社会的片面经济发展。因此,当人类社会的文明形态从“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转变时,科学技术创新亦需要随之实现从经济化向生态化的转型,转型的结果便是生态化科技的产生。所以,科学技术的生态化转型要求重寻科学技术的人性根基。
总之,人是科学技术的创造者和使用者,科学技术是人的基本属性和社会需求的体现,科学技术的发展对社会的促进是一个无限的过程。这是社会发展的现实路径,也是历史与逻辑相统一所昭示的真理。因此,合理探讨马克思具有人性根基的科学技术思想,积极探索合理的科技发展战略,通过实现科技的人化从而实现科技的生态化、绿色化,是建设生态文明社会的必然选择。
[1]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6]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7]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8] 李桂花.科技的人化——对人与科技的哲学反思[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4.
[9] 庄穆,王丹.人性的生态复归、科技生态化与环境问题的消解[J].自然辩证法研究,20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