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叙事学角度分析《所有路的尽头》

2014-04-11

关键词:小酒馆奈特叙述者

石 岩

迄至二十世纪,各国学者在俄国形式主义流派,尤其是普罗普和雅各布森的影响下,发表了一系列有关的叙事理论著述和批评文论。其中,法国结构主义文艺批评家热拉尔﹒热奈特对叙述学这门学科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在他的《叙事话语》中通过时间、语式、语态等语法范畴具体说明了有关叙述的一系列问题。在《所有路的尽头》中,叙述者主要通过时间范畴,即顺序的变化、时距的差异、频率的重复;语式范畴,即聚焦的转变,变音的使用;语态范畴,即叙述层的角度等叙述技巧展开了一个悲凉哀伤的故事。

一、叙事时间的安排

首先,是时间顺序的变化。热奈特说“在故事中,几个事件可以同时发生,因此故事的时间可以是多维的。但在叙事中,叙述者不得不打破这些事件的“自然”顺序,把它们有先有后地排列起来,因此叙事的事件是线性的。这就出现了故事时间顺序与叙事时间顺序不协调的情况。”在《所有路的尽头》中,叙述者在叙述进程中将顺序与追叙紧密的组合在起来。在单一的故事情节中,故事时间顺序与叙事时间顺序是一致的,以寻找邢志平跳楼自杀的原因将这些事件按故事发展的顺序依次讲述:“我”接到邢志平死亡的消息——“我”到小酒馆喝酒,回家——“我”去找老同学老褚——“我”回家再到小酒馆再回家——“我”参加邢志平的葬礼——我在咖啡店找尚可谈论邢志平——我回家喝酒又到小酒馆喝酒——我在咖啡店找丁瞳谈论邢志平——我到洗浴中心后又到小酒馆同尹彧谈论邢志平,其后我回家喝酒——我再次找尚可,我想到小酒馆喝酒。

但在这一顺序的叙述中同时穿插着大量的追叙,对故事发展到现阶段之前的事件进行追述。在第一部分的一开头,叙述者便直接提到邢志平,“四十岁的生日是邢志平陪我一起过的”,“四十一岁的生日,还是我们俩一起过的”,“今年我四十二了,……他死了。”其后,在第二部分,叙述者回忆起了与邢志平第一次一同过生日的情形;一直到了第三部分,叙述者才具体提及到了“我”与邢志平过生日的过程。对前两部分的所谈及的事情进行了进一步的追述。通过这种追述,使得我与邢志平一起过生日这个事件得到了完整的补充说明。同时,它也起到了另一种功能,既成为一种复述。正如热奈特所言“对一个先前已经描述过的事件进行复述,通常起到改变、或加强对那一件事件意义的强调作用。同样一个事件,会描述的比先前我们确信的更愉悦、更纯真、更重要。”因此,看似我与邢志平的关系算不上朋友,他的死对我不应该有大的影响,但通过一次次的复述与他“一起过过生日”加强了这一事件的意义,明确了邢志平对我的重大影响,邢志平与我是有着紧密联系的,我们其实是一类人:“我们是两个陌生人,但我们是一代人。”

同时,在过生日这一事件中,《所有路的尽头》对邢志平离家求学时孤身一人在火车上瑟瑟发抖这一内容进行了多次的叙述。在第一部分,第二部分,第三部分,第七部分都对这一事件都进行了叙述。在第一部分中,叙述者将邢志平孤身一人在车厢里瑟瑟发抖的原因归结于“突然的明亮和突然的细雨”;第二部分,叙述者进一步补充说“他发抖,首先是基于恐惧,然而除了恐惧,还有其他明确的原因。他说他可以感觉到心里确凿地存在着某样东西,他们让他颤抖不已。”第三部分,以概要的手法叙述了邢志平当初离家踏上求学之路的心情,但这一次则主要聚焦在与邢志平相似的我的经验上。正因为邢志平的经历与我是如此相似,从而证明了邢志平之死能给予我重大影响的原因。在第七部分,通过尹彧的视角再一次详细地叙述了邢志平发抖的整个过程。并在结束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促使邢志平发抖的真正原因:“那就是,一个人一无所有的,孤独。”而在最后一部分,叙述者也终于找到了邢志平死亡的原因:“他的世界破碎了,变得空空如也。”

第二,从叙述学的角度分析,便可看出《所有路的尽头》有一个特点,即节奏缓慢。追叙、复述以及焦距多变的叙述手法致使了文本节奏的缓慢,主要体现在时距的变化上,即“故事发生的时间长度与叙事发生的时间长度之间的差异,体现为一种节奏,而节奏有快慢之分。”在《所有路的尽头》中,对话体的场景较多,我与酒馆老板和老板娘、老褚、尚可、丁瞳、尹彧的联系都是通过对话的形式展开的,而这种缓慢的节奏正符合回忆的气氛。同时叙述者自己的行为及对邢志平的回忆也都是发生在前或在后的真正场景,几乎没有使用概要的叙述方式。这一缓慢迟钝的节奏也与故事需要的沉重基调相一致。

在这种缓慢的节奏下,可以说是暗含着叙述者的困惑。在文本中叙述者始终与酒相伴,思维也始终处在一种混乱的状态下。叙述者在半清醒的状态中回忆着过去的故事,邢志平的事,自己的事以及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时代。但“那个时代的一切都被‘新世纪’摒弃在了回顾之外,无影无踪。”这种被遗忘的感觉吞噬着难以忘怀那个时代的人,使其感觉到世界的冷漠无情。最终,邢志平内心的世界在现实的重击下轰然倒塌,他以死的方式脱离了出来。而“我”却始终缠绕在其中而不能清醒地走出来,在困惑中寻找着自己生存的方式,因此,生活的节奏便显得迟缓,在叙述中的思维便不能一蹴而就,从而使得文本的节奏缓慢。所以,在文本的最后,叙述者说“我要去喝一杯”,说明叙述者继续在困惑。

第三,从频率上来讲,《所有路的尽头》充分显示了“(故事的)被叙述事件和(叙事的)叙述陈述的‘重复’能力之间的关系。”第一种关系,讲述n次发生过n次的事。“路的尽头”在文本中出现了多次,它成为贯穿整个文本的一句谵语。文本的标题是“所有路的尽头”,同时在第一部分重复播放的郝蕾的《氧气》中的歌词“我都快已经走到路的尽头”一直回荡在整个文本中,久久不散。那代人走的路不易,能走下去的路更不易,正如老褚所言“这些年咱们同学中又不是死了一个两个,每年都有几个走到头的”,最终邢志平也走到了路的尽头,我以为自己也要走到尽头了,最终却发现我竟然都没有权利走到路的尽头。一股苍凉悲伤的气氛便升了起来,但正如叙述者所言“所有的路,总会有个尽头。”

“喝酒”这一事件也在文本中出现了多次。在家喝,在小酒馆喝,从国外喝回了国内,从文本的开头“我走进了那家小酒馆”到文本结束“我要去喝一杯”,叙述者一直和酒联系在一起。而喝酒又是与路的尽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的。我觉得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所以喝酒;而正因为喝酒我又觉得路还没有走到尽头。当我不喝酒的时候也许就走到了尽头了,酒就是“我求助的那个对象”。

第四,讲述n次发生过一次的事。“当一个事件仅仅发生一次而被多次描述时,我们称之为重复。”这种重复并不是简单地重叠,它是合理的,因为“同一件事可以讲述好几次,不仅文体上有变异,而且视点有变化”,每个行为者都可以以自己的方式来看待。在上文中提到的对邢志平离家求学时孤身一人在火车上瑟瑟发抖这一事件进行了多次的叙述就属于这种叙述类型。另外,叙述者以补叙的方式对邢志平的生平进行了详细的介绍,不仅通过“我”、老褚、尚可、丁瞳、尹彧的不同叙述补充了一开头留下的空白,同时也对邢志平的性格、经历进行了多次的叙述,叙述的视点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这同时又引进了“聚焦”的概念。

二、聚焦的转变

在对邢志平的叙述中,焦距不停地发生着变化,从一个人物变动到另一个,看到各个人物如何不同地看待同样的事实。而这一技巧可以做到对人物不偏不倚。在老褚的视角下,邢志平是个有点“弱阳性”的富人;在尚可的视角小,邢志平是个生活不幸的温和而孤独的人;在丁瞳的视角下,邢志平是个软弱无辜的人;在尹彧的视角下,邢志平是个孩子。在我的视角下,邢志平是个毛发柔软,脸色白净的商人,同时更是一个孤独的受时代规制的孤独的人,一无所欠的人。在这些不同的聚焦下,邢志平这个人物活生生地站在了我们的眼前。而那一时代也通过不同的视角显示出来,没有对它的评价,只是一个模糊的背景。

在文本中,主要采用的是内聚焦的叙述方式,但在文本中叙述者对那个时代进行叙述时出现了变音,热奈特“把总体和谐一致、主导语式(调式)的概念依然成立时的那些孤立的违规现象称作变音”,其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提供的信息量比原则上需要的少”,热奈特称其为省略或省叙;“一是提供的信息量比支配总体的聚焦规范原则上许可的要多,”热奈特称其为赘叙。而在这一文本中,主要体现为省叙,也就是詹姆斯·费伦所说的少叙法。在不同的叙述主体的内焦距规范内对那一时代的面目及发生的重大的事情进行了省叙。在那个时代,我与尹彧的逃亡,在逃亡之路上所受的苦难,叙述者都对读者进行了隐瞒,在那个时代与时代交替的关口,所有的八十年代的青年们到底经历了哪些磨难,叙述主体只以一句话进行了概括“那很难”。但这种少叙法符合文本的叙事规则,因为“更多的形容只会拉低我们曾经的那些艰难”,同时文本聚焦的重点在于那个时代给予那时候的青年的现时的沧桑,展现一种悲凉的结局,而不是对苦难进行控诉。

三、叙述层的不同

从时态范畴上说,《所有路的尽头》主要的特点便表现在叙述层上,其具体又表现在主要素材与插入素材的关系上。“当两个素材相互关联时,插入故事可以说明主要故事,或者它可以类似主要故事。”而在这一文本中主要体现为第二种。在《所有路的尽头中》主要素材是关于邢志平的,通过不同叙述主体来揭露出邢志平的童年及成年之后的生活。而叙述者自己的生活则是插入的素材,它类似于主要素材,而“这一说明通常是在素材中留给读者去作,或者仅仅作为一种暗示”。文本在叙述邢志平的生活时,不时的穿插出叙述者个人的信息。在第一部分,叙述者得到邢志平死亡的消息后到小酒馆喝酒,叙述进程有了一段减缓,在这其中便补出了叙述者的信息:我出国十多年了,几年前加入了新西兰国籍……我是位画家,以前还做过大学教师,但这几年回到国内。在第二部分叙述者回忆邢志平的童年及到大学报到的事件时,又一次透露出叙述者的信息:我在新西兰有妻子与儿子,而我回国的理由是戒酒。同时,我和邢志平一样感到“有一个家伙蛰伏在我的身体里,它会在任何突然的时刻,爬出来,荼毒我的生活”。第三部分,邢志平和我讲他童年及离家求学的心情时,作为叙述者的我也有同样的经验:“我也是个从小内向的人,很羞涩,过分的亲昵比过分的冷淡更能令我不安。他十岁那年的逃离之路,堪比十几年前我的出国之路”,我与他一样都曾恐惧,后悔,都经历了一顿疾风邹雨般的痛打。同时,在这一部分,叙述者透漏“我有过一个前妻”。第五部分,叙述者的秘密被展开,前妻拯救了我,我却抛弃了前妻又欺骗了后来的妻子。在那个时代下,我和邢志平一样都曾经被迫逃离,但邢志平通过跳楼解决了他的矛盾,而我却想找到一个参考。第七部分,通过丁瞳与尹彧这两个叙述主体,又插入尹彧的素材,其实是尹彧的就是我的,折射出叙述主体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个时代的面目。叙述者与邢志平属于同一时代的人。我们都拥有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青年人的憔悴与孤独。而我们都被新的时代所抛弃,这一代人很难也很不幸。由此可以看出,在主要素材中穿插的叙述者的素材,其实是与主要素材类似的。只不过这一素材没有得到明显的说明,需要读者将其与主要素材进行联系到一起。它被用来作为一种暗示,暗示着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个时代给予当时的青年们的不幸。

综上所述,作者通过聚焦于不同的人物,在时间倒错下以缓慢的节奏展现了生活在时代交替中的八十年代的青年们的命运,为邢志平以及与他同时代的叙述主体们谱写了一曲悲凉的的哀歌。

[1](法)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2](荷)米克·巴尔.谭军强译.叙述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猜你喜欢

小酒馆奈特叙述者
Bogen小酒馆
让友谊像一排树那般充满生机
《于谦小酒馆》 “相声皇后”为美食捧哏
10元小酒馆
让友谊像一排树那般充满生机
《漫漫圣诞归家路》中的叙述者与叙述话语
“我”是“不可信的叙述者”么?——鲁迅作品《祝福》中的叙事者之探讨
“我”是“不可信的叙述者”么?——鲁迅作品《祝福》中的叙事者之探讨
寻找那些镜头背后的英雄 反转王M. Night Shyamalan(M·奈特·沙马兰)
村口小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