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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萨特存在主义解读《风景》

2014-04-11田姗姗

关键词:懦夫方方存在主义

田姗姗

萨特存在主义的主要观点有:其一,世界是荒诞的。人偶然来到这个瞬息万变、毫无理性与秩序的世界,处处受到限制,痛苦不堪却又无法摆脱。其二,自由选择,自我承担。上帝死了,人是自由的,没有上帝的指导,没有现成的模式,人是自己行动的唯一指令者,因而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其三,他人就是地狱。当一个人与他人关系恶化,难以相处,无法调和的时候,他人就成了个人的地狱。

作家方方曾经当过四年的装卸工,在那段令人绝望的日子里,她曾发誓,如果三十岁还在当装卸工,就自杀。她也承认那段生活对自己影响很深。而“九寨沟笔会”事件更给了她很深的打击,被文坛“密友”诬陷,得不到同行的信任和同情。她曾坦言“‘九寨沟笔会’引发的事件改变了我。突然有种醒过来的感觉,我觉得人生就是这样一种顿悟,你醒过来了,你已经不是大学生了,不是天真烂漫的人了……所以我觉得人生有些经历好”,这些经历毫无疑问地会影响她的创作,“我写小说,其实故事并不重要,我常常需要的是借助一个有趣的框架,让我的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读出我的想法,也生出自己的的感受”。方方的《风景》具有浓重的“存在主义”意象,是对生存状态的感悟,对人生意义的思考,同时,她的感悟和思考也指引我们去探析生命和存在的哲学问题。

一、荒谬无序的世界,痛苦无望的人生

萨特认为,这个世界是荒谬的,无望的,个体生命痛苦不堪,生如蝼蚁,死如尘埃。而《风景》也正是为我们呈现了这样一副生存世相图。

1.极度匮乏的生存环境。在小说中,一家十一口挤在一个十三平米的板壁屋里,火车平均七分钟就从屋檐下轰隆隆地开过一次。“小屋里有一张大床和一张矮矮的小饭桌,装衣物的木盆和纸盒堆在屋角。父亲为两个女儿搭了极小的阁楼。其余七个儿子排一溜睡在夜晚临时搭的地铺上。父亲每天睡觉前点点数,知道儿女们活着就行了。”

父亲不识字,在汉口扛了一辈子的码头。他打架斗殴、酗酒成性,残暴而愚昧无知。母亲风流成性,好搬弄是非,这样的父母对子女没有表现出过一丝温情。生活窘迫,大哥因为没有地方睡觉,只能常年累月地上夜班,家里用的煤是二哥、三哥偷来的。二哥为了考一中只能在路灯下复习功课,而从小被认为是私生子的七哥,从来就没被正眼看过,连睡地铺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睡在又阴又冷的床下。他五岁开始拾破烂,七岁开始捡菜,因为挖藕差点被淹死,挨了打腿上长了蛆也无人关心。

2.个体精神空虚,人格异化。方方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地为我们描绘了这么一副令人窒息而绝望的众生生存图景,而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无尽的磨难的摧残,必然导致个体精神空虚,人格异化。《风景》中“几乎没有任何现代文明的光照,有的只是野蛮、愚昧、弱肉强食、原始的竞争和利益的交换,血缘、亲情、人伦、道德荡然无存”。也正如方方自己所说,“写这部小说并不是在作道德批判,我只是想展示亲情中的困境,这困境是由人的贫穷、狭隘和自私所引起的;同时,贫穷和狭隘又放大了人性中的自私,并吞没了人的良知和亲情”。

《风景》中的父亲扛了一辈子码头也没能改变家庭的贫困状况,更让人感到悲哀的是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贫穷和无知,相反感到那段打码头的“峥嵘岁月”是他永远的骄傲。喝醉酒总要叫嚣着“儿子们,你们什么时候能像老子那样来点惊险的事呢?”他的精神空虚到从不会为什么事情感到痛苦。而母亲,只知道和父亲吵架,和别的男人调情,背后议论人家长短,这些成了她生活中的最大乐趣。对自己的儿女,他们没有尽到做父母的基本的关爱和责任,浑浑噩噩地过了一生。而七哥,貌似逃离了家庭,步入了上流社会。可他为了权力地位,投机取巧、放弃爱情、抛弃爱人,和费尽心机赚钱的五哥六哥一样俗不可耐,是同一类人。从小到大,七哥总是被压迫,得不到亲情的呵护,唯一的朋友够够也在他还没来得及向她吐露心声时就死去了。而他的爱情,也仅仅能用“感激涕零”来形容。他的内心充满了仇恨,他甚至发过誓,要当着父亲的面把母亲大香小香全部强奸一遍。“七哥表面上很是平静。他抿着嘴,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但他的眼睛却充填着仇恨。倘若仔细盯着他三分钟,你就会发现他的眼珠宛若两颗炸弹随时可能起爆。而他的生命则正是为了这起爆而存在”。方方把写作当成完全的对生活原生态的还原,以此来探讨人性。

3.一场悄无声息的生命屠戮。在《风景》中,到处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因打码头负伤死去的祖父,出车祸的枝姐,被火车碾死的够够,投河自尽的杨氏夫妇,沉船而死的船长,割腕殉情的二哥……匆匆几十年间,一个个生命就那样悄无声息地逝去了。够够活泼天真,乐观善良,他是七哥童年最美好的记忆,可她被火车碾死了。二哥渴望知识,追求爱情,向往文明,同样逃脱不了命运的诅咒,最后为爱而死这,似乎就是命运。在方方的小说中,我们可以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宿命的力量,所塑造的人物总是无法逃脱命运的魔掌,一双看不见的手操控着这一切,让他们无从反抗,无力摆脱。对于生存,对于生活,方方本人也是痛苦而矛盾的,其实她以死去的小八子的口吻来叙述故事本身就已经模糊了生死的界限,或许在这个荒谬的世界,生死本无界。正如萨特的名言“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风景》为我们展示了一个真实、令人绝望、痛苦不堪的世界。

二、个体的自由选择,自我承担

萨特存在主义的核心思想是生命个体自由选择,自由承担责任的绝对性。存在主义是“一种行动的哲学,是入世哲学,而不是出世哲学;即使不能有力地树立一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人生观,至少可以使‘顽夫廉,懦夫立有志’”。萨特认为“是懦夫把自己变成懦夫,是英雄把自己变成英雄;而且这种可能性是永远存在的,即懦夫可以振作起来,不再成为懦夫,而英雄也可以不再成为英雄。要紧的是整个承担责任,而不是通过某一特殊事例或某一特殊行动就作为你整个承担责任。”在《风景》中,即便生存是那么艰难,可我们依然看到了人们没有放弃选择,看到了人类的自我承担,看到了那些不懈的抗争。其中七哥和二哥的命运代表了两种不同的人生道路。

不论是七哥的自甘堕落,还是二哥的宁死不屈,他们选择了自己想要的人生,并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他们都在和命运做了不屈不挠地抗争,方方对于这两个人物,没有褒贬,没有肯定谁否定谁,她只是告诉我们:人生道路上,永远不要放弃选择,勇于承担,敢于抗争。纵观方方小说中的一系列小人物形象,不论男性女性,他们总是在奋力去生存,去抗争。《何处家园》中的秋月,一个柔弱的女学生,一次又一次地被命运捉弄,却又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活下去。虽然在命运的打击下,她也想,人“渺小和庸常得全然可以无所谓生亦无所谓死。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可与己毫无相关,也与己无甚妨碍。人既如此了,同尘埃草木鸟兽渣石又有什么差别”?可是,从私奔到开妓院再到出卖宝红的贞操,她又何曾向命运屈服过。从秋婆到《奔跑的火光》中的英枝,以及《无处遁逃》中的严航,他们都在困惑,也都在挣扎,面对命运的捉弄,生活的艰辛,人生的困惑,方方让他们进行了一次又一次地顽强抗争,尽管徒劳无功,却又不曾放弃。我想,方方和萨特有着一样的矛盾,他们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荒谬无序,人生的痛苦不堪,人的生存本身就是可悲的;可他们又都乐观地去鼓励人去“自由选择,自由承担”。或许,当所有的人都能选择正确的道路,当然这正确不仅指对自己来说是正确的,同时对别人也是正确的,又能完全承担这选择的责任。或许这样,我们才能得到精神的超脱。就如西西弗斯般以自我牺牲的精神和命运抗争,向纯粹的精神领域寻求宽慰。

三、“他人就是地狱”

萨特曾在其代表作品《禁闭》中通过主人公加尔森之口喊出了“他人就是地狱”。即当人处理不好与其他人,与世界的关系时,他人就是自己的地狱。但人只有通过自己的选择,才能决定自己的存在,只有通过自己的选择才能获取生命的自由。而这种自我选择就会常常导致个人与他人,与世界处在一种对立的关系上。

在《风景》中,我们获得了这样的认知:个人的存在都是对他人的妨碍。人和人永远处在一种对立的角度上,彼此之间的矛盾永远是无法调和的。因为兄弟们太多了,地上睡不开了,七哥就得睡在阴冷的床下;大香把指甲留得长长的,总是拼命地掐七哥,小香则喜欢看七哥挨打,让七哥学狗爬。在小说中,人和人之间没有一点一丝温情残存,一切都那么丑陋、邪恶、令人作呕。如王富仁所说,“生存的意志是人的基本价值尺度,感性的东西,温暖的东西,被生存意志压抑下去了,人与人的关系没有了那么多温情脉脉的东西,一切欲望都赤裸裸地表现在外部。”《风景》中处处弥漫着的是冷酷的亲情,脆弱的友情,卑微的爱情……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认知,《风景》充斥着浓重的萨特“存在主义”意向。面对生存困境如何抉择;如何正确处理个人与他人与世界的对立关系——这些亘古不变的生存问题再次被提出。但是在《风景》冷漠残酷的叙述背后,亦有作家的期待,期待人与人多些沟通、包容、坦诚。

[1](法)让·保罗·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周煦良,汤永宽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2]方方,王尧.有爱无爱都铭心刻骨[J].当代作家评论,2003,(4).

[3] 方方.我写《过程》[J].中篇小说选刊,1998,(6).

[4]方方.风景[M].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

[5]姜广平.阅读也是需要训练的——与方方对话[J].莽原,2003,(5).

[6]方方散文之小说之后[M].浙江:文艺出版社,2001.

[7]方方.提起笔我就是悲观主义者[J].南方人物周刊,2011,(29).

[8]方方.何处家园[M].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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