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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陶渊明的生死观

2014-04-11张春红

关键词:归隐陶渊明田园

张春红

陶渊明生活在荒乱的年代,却总是用理性的哲学思考来面对一切,就如袁行霈先生在《陶渊明的哲学思考》中写到:“陶渊明不同于其他诗人,因为他思考着关于宇宙、人生的大问题,而且得出了具有哲学高度的结论;他也不同于其他哲学家,因为他是用诗的思维方式去解决和表达哲学命题”。他是一位独立思考的哲人,有着自己独特的生活实践和视角方式。

魏晋时期是社会动乱,政治黑暗的时代,随着士人们建功立业理想的破灭,儒家思想在人们心中的地位逐渐瓦解,他们开始对自己短暂的人生和命运担忧,道家的“求仙、长生不老”的影响成为他们的精神依托和追求。陶渊明面对如此境遇,仍用理性的态度和独特的诗歌形式来思考和述说人生哲理,阐发返归自然的人生观和超脱的死亡观。在陶诗中,论说这一主题的诗歌就有20多首,可见渊明对于生死问题的极度重视。

一、委运自然和求真的人生观

陶渊明从小受儒家思想的熏陶和家庭的影响,其建功立业的人生理想和高洁的道德修养伴随一生。但是随着时事的变迁和自由精神的追求,放弃了政治官场的荣华富贵,归隐田园。同时他又受庄老影响,主张万物之“自然”。“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他喜欢与自然融为一体,真情流露的人生实践,直到后来的完全归隐田园。

诗人“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遗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其五》),从小就有治国平天下的鸿鹄大志。但陶渊明生活在大分裂时代,王朝更替频繁,寒门与世家之间矛盾重重,人们不仅官位不保,生命也危在旦夕。他既出生于寒门,又自身高洁,怎可以在官场一展宏图,实现“平济天下”的人生理想?感慨之余,悲叹空有大志而无处伸展。政治官场的尔虞我诈,使他深深地感觉到为了区区俸禄,不得不降低自尊,逢迎别人,让自己的灵魂备受屈辱,违背了自己的自然本性,仿佛在浪费生命的存在,所以他选择找回自我,返归自然田园,不为“五斗米折腰”。他能以“委运自然”的态度来对待这一切,真正做到了回归自然,找到了“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的理想家园。

陶渊明的理想社会是“桃花源”式的,自耕自足的乌托邦。在我们看来,这一理想终究不会实现,但我们可以看到陶渊明性喜自然的自由个性。“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归园田居其一》),长久在樊笼里不自然,回归田园才复得自由,躬耕以谋生。归隐后的陶渊明,就像一只放飞的鸟儿,重新获得了自由,每天以“花草、虫鱼、鸟兽、劳农”为伴,过着“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饮酒》),“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归园田居其一》)式的平淡和质朴生活。在这样的自然中,他积极地实现这自己的生命价值,自躬耕的实践中,感受其中的喜怒哀乐。总而言之,陶渊明从出仕到归隐,是自我找寻自身价值的一种体验。

“真”是老、庄哲学的范畴。《老子》篇中“修之身,其德乃真”(第五十四章),《庄子》言;“谨修而身……真者,精诚之至也。……”《渔夫》,老子认为“真”乃置身修德,庄子认为“真”是自然而然的。陶渊明吸收其思想,崇尚“真”的自然态度。

“白日掩荆扉,虚室绝尘想。”《归园田居其二》,普通的田园景物,已经融入了诗人的“真淳”,“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饮酒》),“悠悠上古,厥初生民。傲然自足,抱朴含真。智巧既萌,资待靡生。”(《劝农》)从中我们可以看到陶渊明回归自然的“本真”状态。他厌恶官场的黑暗和狡诈,所以毅然回归,“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归去来兮辞》)。

陶渊明以他自己的生命历程为我们展示了一个不断寻求个体精神自由、维护人格尊严的自我,他在官场和田园之间进进出出,最终使自己的人生价值在回归田园、回归自然的过程中得以实现。

二、超脱的死亡观

死亡是人类必经的自然过程。但当真正面对“死亡”这个人生重大的问题时,人们内心的焦虑和恐惧是必然的。毫无疑问,人们最害怕的是时间的流逝,它的无限性和永恒性,仿佛是放在人们头上的紧箍咒,时刻在提醒着,在茫茫宇宙中,生命的短暂和渺小。

陶诗中充满了时光流逝、人生短暂的悲伤感慨,“采采荣木,于兹託根。繁华朝起,慨暮不存”(《荣木》),用荣木作形象的比喻,由物及人,人也如同这荣木,繁华一天天逝去,人的生命无法再回到从前,老之将至;当死亡日渐逼近时,那种对自身生命和境遇的把握和思索,折射出渊明对生命的渴望:“从古皆有没,念之心中焦”(《己酉岁九月九日》),生命的短暂和脆弱,加重了他的焦虑和不安;“栖栖失群鸟,日暮犹独飞。徘徊无定止,夜夜声转悲。厉响思清远,去来何依依”(《杂诗》)人生像没有归宿的失群孤鸟,来去匆匆。

陶渊明诗中在不断感叹生命有尽时,清醒地认识到“死亡”是自然之理。他吸收了庄子思想中“崇尚自然”的主体精神,没有沉浸在对死亡的感慨与悲伤中,而是把它上升到“自然”的高度,与其融为一体,成为永恒的存在。陶渊明在晚年的诗歌中,却表达了不同的心境。“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擬挽歌辞》),深深地感受到有生就必有死,死亡是人类存在的客观规律。

尤其在《形影神三首》的哲理诗中,表述自己对生命的理性思考,用坦然的态度面对死亡问题,并站在哲学的高度劝说世人,冷静豁达地对待人生。《形影神三首》中的“形”代表人的物质实体,“影”是指物质实体人所产生的影响,“神”是指物质实体人所达到的自我存在的反思能力,理性地解决形和影之间的问题。在第一首《形影神》中,“天地长不没,山川无改时。草木得常理,霜露荣悴之。……我无腾化术,必尔不复疑。愿君取我言,得酒莫苟辞”,“形”认识到死亡的必然规律性,反对道教中的腾化之术,长生不老之说,同时还提出了“及时行乐”的主张,代表了当时社会大多数人们的想法;《影答形》中“影”在长生不可求的悲叹之余,提出“立善遗爱”的观点来反对“形”,希望化有限为无限,立善扬名;《神释》中陶渊明借助“神”的回答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以做善事的“三皇大圣人和彭顺”为例,得出不论年老和年少终将面临死亡,然后批判“及时行乐”和“立善遗爱”的观点,他清楚地看到了行乐和立善都无法改变人们最终走向死亡的命运,何不纵浪大化中,不喜也不悲呢?,认为只有用理性的态度泰然处之,才能找到个体的归宿。“神”的自然主义境界是陶渊明始终坚持不懈的追求,它与陶渊明诗歌的平淡风格和田园心境遥相呼应。

同时在《饮酒》:“裸葬何必恶,人当解意表”,陶渊明对待“裸葬”的超然态度,人们对待“葬礼”都很慎重,终其一生,总想扬名后世。然在陶渊明看来,人生前追逐名利,死后万事皆为空,人生就像做客,终究还是会回去的,何必在乎什么名利和厚葬。

陶渊明对待“死亡”的超脱态度,是对庄子“齐生死”的豁达精神的吸收和佛教的“顺化、腾化”的超然思想,同时也摒弃了道教的“长生不老”之说和佛教的“神不灭论”。他用诗歌这一艺术形式来阐述自己的死亡观,并用科学的思维来解释人生生命的高度。

三、理想和现实的矛盾

陶渊明的一生是矛盾的,王钟陵先生在《中国中古诗歌史》中谈到:“陶渊明的诗,是‘淡水’与‘不淡’的交织统一”。士与隐的纠结,生与死的感慨,伴随其一生,在孟二冬的《陶渊明集译注及研究》中引用了王瑶的话:“少年的豪壮使他回忆,家境的贫困使他烦恼,衰病的来临使他苦闷,政治的变化使他慨叹”。虽然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使他很苦恼,但其一生都在努力地寻找使自身的生命矛盾达到和谐的方法。

1.他有“大济天下”的人生理想,现实的黑暗残酷使他感觉到“有志不获聘”的凄情,不得不归隐田园,拥抱大自然。儒家积极用世的思想始终在陶渊明心中占突出地位,即使他后来坚定地选择了田园作为自己真正的人生归宿,也没有忘却少年时的豪壮之志。所以诗人陷入了“士”与“隐”的两难抉择中,陶渊明用理性战胜了自我,绝然归隐田园。

2.他无法把握命运的悲哀和希望掌握自身命运的渴望。在陶渊明的生命中,“死亡”对于他来说,显得特别频繁。他的外祖父的逝世、三十岁时丧妻、庶母的离逝以及妹妹程式的离开,一个个的噩耗铺面而来,使他倍感痛苦和压抑。现实的生离死别,仿佛电影般一闪而过,深感时间的流逝和生命的短暂,迫切地希望掌握自己命运。

诗人是清醒的理性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尽管他在苦苦寻求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的同时,希望通过建功立业和洁身行善来证明自身的存在,然而在那个混乱的时代,黑暗的社会里,这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理想而已,终究无法实现,又怎么能“平济天下”呢?

诗人陷入深沉痛苦的思索之中他的结论是:“复得返自然”和“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陶渊明的这种坦然态度,并不是自我安慰之说,而是对理想与现实、生存与死亡的科学认识。他以一种智者的眼光和理性的态度面对一切,让自己复归于自然,这正是他超出一般魏晋名士之处。

[1]袁行霈.陶渊明研究[D].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2]陶渊明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3]孟二冬.陶渊明集译注及研究[M].昆仑出版社,2008.

[4]逯钦立.陶渊明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

[5]魏耕原 陶渊明论[D].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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