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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选》编者问题研究述评

2014-04-11郭津泽

关键词:凯夫萧统昭明

郭津泽

关于《文选》的编者问题,清代时“就有人推测萧统身边的一批文人也参加了编选”。到民国时期,何融、骆鸿凯等学者更进一步地扩大论述了参加《文选》编撰的人数。到1984年,清水凯夫《〈文选〉撰(选)者考—昭明太子和刘孝绰》(原载《学林》第三期,1984.7)一文提出《文选》是由刘孝绰奉命编选而成的观点,引起了选学界一片争论。各学者纷纷以清水凯夫的观点为中心进行《文选》编者问题的全面考证和辩论。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今,近30年间,学界关于《文选》编者问题发表的文章都有很高的参考价值。众家的分歧有三:其一,《文选》的编撰是由萧统独自一人之力完成;其二,《文选》是由刘孝绰为主编选编而成;其三,《文选》是在昭明太子主持下,由众多文人共同商榷编选而成。众家各执己见,自圆其说,但是考证并非完全有理有据让人信服,还有待进一步挖掘材料来论证,得出学林比较一致的结论。

本文将对近三十年以来发表的有关《文选》编者问题考证的文章进行收集、归纳、总结,作如下综述:

一、刘孝绰主编《文选》说

1.清水凯夫说。清水凯夫(以下简称清水氏)是日本选学界研究的大家。关于《文选》的编者问题,他主张刘孝绰承担了《文选》的编选工作。清水凯夫认为“一般在史书中,即使有所谓帝、太子、王撰的记载,实际上也是帝、太子、王只下达编辑的命令,而把编辑委任给臣下,完成后或只冠以代表者之名,或只书以序文”,同时清水氏发现用“文质彬彬”的文学观去研究《文选》中的作品,会出现许多互相矛盾的现象。对《文选·赋》卷十九“情”类赋进行研究,发现宋玉的《高唐赋》、《神女赋》、《登徒子好色赋》以及曹植的《洛神赋》,词藻华艳,描写女子美姿丽容、浓艳媚态,这些恰恰与萧统的文学观不符,进而清水氏认为昭明太子可能是名义上的撰者。

清水氏分析收录《文选》卷二十二徐悱的《古意酬到长史溉登琅邪城》,认为此诗是“重视修辞的诗,与在使用典据等形式上煞费苦心的‘新体’之作没什么两样,无论如何也难以说是‘文质彬彬’之作”。因此,清水氏认为此诗与萧统文学观不符。而刘孝绰与徐悱的父亲徐勉交情深厚,则清水氏认为“刘孝绰是按照自己的好尚,为追悼早逝的妹婿徐悱而把他的诗选入《文选》”。

清水氏认为“刘孝绰尤其具有倾向性,缺乏公正的思想。”在选文中刘孝绰总会按照自己的喜恶标准去处理撰录书目。作者以未收录当时名震一方的何逊为例。《梁书·何逊传》卷四十九云:“初,逊文章与刘孝绰并见重于世,世谓之何刘。”可见世人对何逊诗文成就评价甚高,但却未被选入《文选》。清水氏认为刘孝绰非常嫌忌何逊的才华,才拒绝撰录其诗文。

依“好尚”编选的思想,作者进一步推测了刘孝标的《广绝交论》和《辩命论》,任昉的《刘先生夫人墓志》以及王巾的《头陀寺碑文》,都是按照刘孝绰个人的好尚所选录的。并且刘孝绰为了避嫌,没有收录《诗品》称赞“元长、士章,并有盛才,词美英净”的父亲刘绘的文章等。

综上所述,清水凯夫认为《文选》是昭明太子委任给刘孝绰而作,并且是按照刘孝绰的意向编撰而成的。

2.史料记载。日释空海《文镜秘府论·南卷·集论》录“或曰:晚代铨文者多矣。至如梁昭明太子萧统与刘孝绰等撰集《文选》,自谓毕乎天地,悬诸日月”,又,宋王应麟《玉海》卷五十四引《中兴书目》云:“《文选》昭明太子萧统集子夏、屈原、宋玉、李斯及汉迄梁文人才士所著赋、诗、骚、士……行状等为三十卷。”并注云:“与何逊、刘孝绰等选集。”这些史料都记载了刘孝绰参加编撰的信息。

3.刘孝绰才学及其任职。刘孝绰辞藻为后进所宗。《梁书·刘孝绰传》云:“每作一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讽诵传写,流闻绝域。”可见刘孝绰才学广博,深受萧统的喜爱。又云:“时昭明太子好士爱文。……太子起乐贤堂,乃使画工先图孝绰焉。太子文章繁富,群才咸欲撰录,太子独使绰集而序之。”故而绰编《昭明太子集》,已失传。现《昭明太子集序》尚存,云:“能使典而不野,远而不放,丽而不淫,约而不俭,独擅众美,斯文在斯。”可见刘氏的文学主张与萧统的“文质彬彬”主张相符。同时,刘孝绰曾任太子舍人一次、太子洗马两次、掌东宫管记两次、任太子仆两次。可见,刘孝绰与萧统相处的时间很长。

以上诸条可见,刘孝绰具备了主编《文选》的条件。

二、萧统独立完成说

1.史料为据。《文选》由萧统独立完成,有史料为据。《文选·序》、《梁书·昭明太子传》、《南史·梁武帝诸子传》、《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等史书均记载了《文选》的编者为梁昭明太子萧统。如:

《文选·序》云:“昭明太子撰”。

《南史·昭明太子传》云:“(昭明太子)所著……《文选》三十卷。”

《隋书·经籍志》云:“《文选》三十卷,昭明太子撰。”

梁至唐史书记载《文选》的编者是萧统。

2.编撰意图。丁贵嫔乃萧统的生母,于“普通七年(公元526年)十一月庚辰(十五日)薨,殡于东宫临云殿”。丁贵嫔的死,对萧统的打击很大。《梁书·昭明太子传》载:“七年十一月,贵嫔有疾,太子还永福省,朝夕侍疾,衣不解带。及薨,步从丧还宫,至殡,水浆不入口,每哭辄恸绝。”随后,因“埋腊鹅事件”遭梁武帝猜忌而“由是太子迄终以此惭慨,故其嗣不立(《南史·昭明太子传》)。”由于过度悲哀,遭到梁武帝的训诫“毁不灭性,圣人之制。《礼》,不胜丧比于不孝。有我在,那得自毁如此!”则萧统顾其父,不得为其母作文纪念。普通七年(公元526年)陆倕卒,其卒年正与丁贵嫔卒年相近,“故选取其为《文选》的断限标志,以作纪念参照”,表达昭明的“尽忠孝”的意愿及对丁贵嫔的纪念。所以,考查《文选》的编撰意图,可知《文选》乃为昭明为之。

3.与其他书比较。萧绎奉萧纲命写《〈法宝连璧〉序》中,明确地写出了萧子显等三十多位参撰者的姓名、官职、郡望等信息。说明作为皇太子的萧纲不在乎后世知道这些,那么如果《文选》出自众手,萧统为何不标出参撰者的信息呢?

又,挚虞的《流别集》与《文选》的编撰难度进行比较。《晋书·挚虞传》云:“挚虞《文章志》四卷……又撰古文章,类聚区分为三十卷,名曰《流别集》,各为之论,词理惬当,为进所重。”该书需要“采擿孔翠”、“芟剪繁芜”,还需要区分文体,并加论述,而且为《文选》提供了参考的便利,则《文选》在此基础上选择“文质彬彬”的文章会容易的多。而《文心雕龙》编撰难度正如《序志》篇所录,“论文叙笔,刚囿别区分,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实篇,整理以举流”,除选篇外,还要追溯各体文章的渊源与流变,解释名称的含义,评论作家、作品等,其功夫要大于萧统而又难于萧统。

4.史籍未注,时间不符不足为信。力之认为《古今诗人秀句序》和引《中兴书目》中记载刘孝绰及何逊的字样,不足为信。《梁史》、《南史》等史书中没有记载刘孝绰等参与编撰《文选》的字样。同时,李善是《文选》专家,学术五车,却没有标出刘孝绰等人。更何况何逊卒于天监十五年(518年),与《文选》编于526年之后不相符。所以以上两书中标写的刘孝绰及何逊的字样不足为信。

5.非报己之仇。力之认为刘孝标《广绝交论》的入选,不是刘孝绰为报己之仇而选。分析《梁书》、《南史》,发现《广绝交论》是为“讥其旧交”,而任昉旧交“恒有数十”,其中刘孝绰也是旧交之一。清水氏怎能认为这是刘孝绰为了讥讽到氏兄弟而选呢?岂不是“以五十步笑百步”。

综上所述,从史书记载、编撰意图、编撰难易等角度进行分析,都很难发现刘孝绰等人参加了《文选》的编撰。故《文选》应由萧统一人独立完成。

三、除萧统、刘孝绰外,其他人参与编撰工作

俞绍初《<文选>成书过程拟测》中把《文选》成书分为三个过程,即前期材料搜集、选文定编与实际编撰。时间从天监十五年(516)东宫设置十学士开始到大通三年(529)昭明太子失宠结束。推测出“《文选》一书实在梁武帝授意之下,以昭明太子为中心组织学士(包括其他东宫文士)经历近十五年之久共同编成的。”

曹道衡、沈玉成《有关<文选>编纂中几个问题的拟测》认为“《文选》是按照萧统的文学观,并在他的实际主持下进行的”,通过对其他文人生卒年的考证,推测王筠参加工作的可能性较大。穆克农在其文章《试论〈文选〉的编者问题—兼与清水凯夫教授商榷》中逐一分析了王筠、殷芸、王规、殷钧、王锡、张缵、张缅、向思澄、陆襄、刘杳等人,认为他们都有编撰《文选》的可能性。

傅刚通过对记录萧绎作品的史料进行对比分析,发现《隋书·经籍志》记录的十五种与《梁书·元帝传》记载的七种相差甚远。《金楼子·立言》讲述了“萧绎在借答裴子野问的机会,阐述了不愿让宾客代笔的內衷”。)但事实相反,《隋书·经籍志》与《梁书》记载相差甚远,说明十五种作品中不仅是萧绎一人所成。又,《文选》序中提到的戒、诰、记、誓、碣等十体,在《文选》中未录入;相反,《文选》中收录了册、上书、启、弹事、移等八类文体,《文选·序》中却未收录。据傅刚的分析,《文选》序与内容收录文体的相悖说明《文选》并非萧统一人所为。

以上是近三十年来文选界对《文选》编者问题所进行的论述。学林关于《文选》编者问题主要有三种看法:其一,刘孝绰主编完成;其二,萧统独立完成;其三,由萧统指导,众文人共同商榷完成。现如今,学林普遍认可《文选》是在萧统领导下以“文质彬彬”的文学观为指导,众文人共同商榷编选而成。无论这些文章在质量上,还是论据的考证上,对观点都有很强的说服性,但有些论证还存在彼此矛盾的地方。

关于《文选》的编者问题,学界各学者大多数只从《文选》的外围进行讨论,而没有对《文选》所选内容进行深入地研究。诸如清水凯夫认为《文选》中收录王巾的《头陀寺碑文》,是因为刘孝绰为歌颂自己老乡刘谊的功绩而选此碑文,但是作者并没有从选文的文体内容及价值等方面进行分析,只是简单的从选文内容中的片段去摘取所要的信息,这样的做法有失公允。再如《文选》中选录刘孝标的《广绝交论》,清水氏认为此文是刘孝绰为报复到氏兄弟而入选,作者并没有全面的对文章进行分析。笔者认为这篇文章是谈论朋友旧交情况,对旧交后来不问朋友亲属而进行的讥讽。此文是与萧统的文学观相一致的,并且也是萧统儒家思想的一个表现,并非是刘孝绰所用来讽刺到氏兄弟的工具性文章。如果按清水氏所说,《文选》岂不是一部“谤书”了。《文选》的编者问题还需要学界对文献作进一步考证,多角度地论证,得出比较一致的结论。

笔者拟测是否可以从“版权”归属的角度进行论证,分析关于群书集撰的“版权”归属情况,来推测《文选》的版权情况,最终解决《文选》的编者问题。关于此问题,有待进一步地论证。

[1](唐)姚思廉撰.梁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2](唐)魏征等撰.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3](唐)李延寿撰.南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3.

[4]中国文选学研究会、郑州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编.文选学新论[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

[5]俞绍初,许逸民主编.中外学者文选学论集[M].北京:中华书局,1998.

[6]清水凯夫.《文选》撰(选)者考——昭明太子和刘孝绰[J].学林,1984,(3).

[7]曹道衡.有关《文选》编纂中几个问题的拟测[J].昭明文选研究论文集,1988.

[8]顾农.与清水凯夫先生论《文选》编者问题[J].齐鲁学刊,1993,(1).

[9]傅刚.《文选》的编者及编纂年代考证[J].昭明文选研究,1997,(1).

[10]张连科.二十世纪《文选》研究述评[J].江西社会科学,1999,(12).

[11]力之.关于《文选》的编者问题[J].文学评论,19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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