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迈里与苏丹内战探析

杨 彪

一、尼迈里与苏丹五月革命

加法尔·穆罕默德·尼迈里(Gaafar·Mohamed·Nimeri，1930—2009)苏丹民主共和国第一任总统，“阿拉伯社会主义”倡导者之一。1930年1月1日生于恩图曼市。1952年恩图曼军事学院毕业后，曾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埃及、美国等国进修，并获美国堪萨斯州参谋学院军事科学硕士学位。回国后于1953年加入民族主义的“自由军官组织”，不久成为该组织领导人之一。此外，尼迈里还曾担任托里特军区司令和格贝特步兵学校副校长。然而，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格贝特步兵学校，却造就了尼迈里的个人辉煌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该学校是招募年轻学员加入自由军官运动以及谋划成功的军事政变的理想场所。1969年5月25日领导“自由军官组织”推翻阿扎里政权，成立革命指挥委员会，任主席兼国防部长和武装部队总司令，随后又兼任政府总理。1971年当选为苏丹第一任总统，一直连任到1985年。1972年创建苏丹社会主义联盟，当选为主席兼联盟总书记。1985年4月6日其政权被推翻，流亡国外。

尼迈里领导“五月革命”而后成立了苏丹民主共和国，使苏丹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发展时期，执政期间，奉行“阿拉伯社会主义”，即以阿拉伯主义和伊斯兰教为理论基础，以建立人人平等和实现社会正义为目标，通过合作与谅解消除阶级矛盾，经济上实行国有化和有限的土地改革。对外加强与中东和世界其他地区各国的交往联系，对内克服重重艰难险阻与南方地方政府在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结束内战实现了短暂的和平。

二、第一次南北内战与《亚的斯亚贝巴协议》

苏丹位于非洲东北部，是非洲面积最大的国家。长期以来，苏丹南北双方在民族、宗教、文化和政治方面存在着较大差异。20世纪50年代中期以来，苏丹南北曾打过两次大内战，造成200多万人丧生，400万人流离失所，经济遭受沉重打击。

1955年苏丹酝酿独立，北部的阿拉伯人接管了政权;骨子里浸透了种族歧视的掌权者，将阿拉伯语作为苏丹唯一的国语，在向黑人占90%以上的南部地区派出的几百名官员中，只有四名黑人;在英国统治时期，受过英语教育的黑人精英，被排斥在政治决策层之外;原本极度担心奴隶贸易制度卷土重来的南方黑人，对新生的国家机器彻底失去了信心。“南方独立运动”开始在黑人组成的南方军队中酝酿。1955年9月，以南方黑人为主的部队拒绝调往北方的命令，公开哗变，发动了武装叛乱;苏丹军界的黑人，纷纷逃亡南方，加入了叛乱队伍，形成了一支足以和政府军抗衡的武装力量。刚刚独立的苏丹，不是调整政策，缓解民族矛盾;而是非常不明智地采用了镇压的手段;于是苏丹第一次内战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内战爆发有着深刻的渊源，1964年10月，阿布德军政府倒台后，全国专业人员阵线与旧党派谈判组成过渡政府，下设“部长会议”，次年，过渡政府开始着手解决“南苏丹问题”它先后四次派代表前往肯尼亚，乌干达，扎伊尔和埃塞俄比亚会晤南方政治家，商讨解决“南方问题”在此期间，政府曾于1964年12月宣布对南方所有的抵抗者实行大赦，但是南北之间的对抗没有任何缓和迹象，南方政治家对北方领导人充满怀疑，自1947年朱巴会议以来北方的政治家们从未履行过任何协议，而是以北苏丹阿拉伯主义，把南部苏丹伊斯兰化及赤裸裸的武力作为最直接的回应。因此，在南方人眼中，当涉及到南北关系时，北方领导人是一丘之貉。陆军上校加法尔·尼迈里受到埃及七月革命的影响，在苏丹成立自由军官组织并于1969年5月25日发动军事政变推翻腐败无能的阿布德军政府。6月9日，尼迈里发表声明，给统一的社会主义苏丹内给予南方政府以自治，统一将会建立在苏丹人民历史和文化差异的客观现实之上，建立在阿拉伯化和伊斯兰化基础之上的人为均质化不能强加在人民身上，这是自1956年苏丹独立以来，领导人第一次公开承认南北的差异，并且承诺给予南方自治权利，并实施一系列新政策。1972年，南北双方在埃塞俄比亚皇帝海尔·塞拉西调停下在其首都亚的斯亚贝巴通过《南方诸省自治法》，也就是亚的斯亚贝巴协议。这使得内战中的苏丹获得来之不易的和平，实现了暂时的统一。国际组织如阿拉伯联盟和非洲统一组织也发电向尼迈里表示祝贺，如塞内加尔的总统桑戈尔在向尼迈里祝贺时则更是高度赞扬了尼迈里的功绩，他说:“我是以一位非洲历史学家的身份祝贺你，相信非洲的统一只有在它的各部分先行统一之后才能实现，历史将让你的名字作为非洲英雄永存。亚的斯亚贝巴协议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它标志着阿拉伯和非洲之间的和解，它第一次为非洲大陆的阿拉伯一非洲之间的合作提供了乐观的框架。

《亚的斯亚贝巴协议》签订后，和平协议的内容及南方自治法被载入了1973年的永久宪法中。宪法规定，只有在获得国民议会3/4的选票同意及南方选民2/3投票同意后，才可对宪法进行修改。这种规定对于进一步保障南方人的权益，防止北方人尤其是尼迈里政府单方面作出对南方人不利的决议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亚的斯亚贝巴协议是精英人物合作的产物，它要解决的问题比达成协议更加艰难，协议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这在以后的历史发展中得到了很好的印证。按照《亚的斯亚贝巴协议》的规定，尼迈里政府开始着手解决一系列的问题。第一，成立专门委员会来解决南方难民问题;第二，将约为15000名的阿尼亚尼亚士兵整编入国家部队中，其中6200名士兵被编入人民武装部队，3116人被分配到各地作警察，545人作狱警，而其余士兵被吸收到各地作文官;第三，宣布大赦，赦免17年因叛乱而受到牵连的人;第四，对南方的基础设施进行建设，此外，政府在南方还建立了多功能训练中心，以训练电工、铁匠、木匠和电工等，与此同时，建立种子配送中心、渔业兽医学校、教师及医师训练中心、农业研究所、朱巴大学及农村发展研究所。

协议签订之后，尼迈里政府为发展南方投入大量资金，同时，南北和解带来的和平环境也吸引着国际社会对南方的投资。1972—1983年间，尼迈里政府、非政府组织各种国际机构都制定了大量的发展南方的计划，并投入了许多资金。这些发展计划有大有小，其目的主要是改善南方的基础设施和服务项目，以此为基础推动南方经济和社会的快速发展，进而从根本上改善人们的生活。然而，这些发展计划没有形成统一的规划，彼此之间也没有形成一个系统，缺乏协调性。因此，在这11年的和平期内，南方各个地区之间的发展是不平衡的。例如:大部分发展计划集中的赤道省在道路、农业、卫生和教育设施等方面得到了较大的改善，而南方的另外两个省——上尼罗省和加扎勒河省则发展缓慢。不过，总的来说，南方在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方面还是有较大提高和改善的。

三、斯亚贝巴协议破产与尼迈里政府的垮台

虽然第一次内战结束了，但南北根本矛盾并没有得到根本解决。1983年，非洲发生大饥荒，全国灾民多达450万，从受灾更重的中部非洲，又涌入120万难民;造成物价飞涨，苏丹国家储备锐减，尼迈里政府不得不靠借债渡日;外债猛增到90亿美元，完全失去了偿还能力。就是在如此民不聊生的局势下，尼迈里总统公然在全国强制推行伊斯兰化;1983年9月，下达了在全国实行禁烟、禁酒令，贩烟贩酒的南部商人，被残忍地剁掉手，脚，甚至处以死刑;不顾南方黑人的强烈反对，再次把南方化为几个省，强制实行伊斯兰法律。尼迈里政权的倒行逆施，激起了南方黑人的怒火，已经编入苏丹政府军的南方游击队，再一次武装叛乱。1983年5月27日，原政府军上校约翰·加朗率领一部分拒绝北调的南方籍军人哗变，并于7月成立了反政府的“苏丹人民解放 运 动 (Sudan People ＇s Liberation Movement，SPLM)”及其军队“苏丹人民解放军(SPLA)”，出任主席和司令指挥反政府军，第二次苏丹内战全面爆发标志着斯亚贝巴协议破产，尼迈里亲手断送了自己一手创造的来之不易的和平。1985年武装部队总司令达哈卡不费一枪一弹，轻松地实施了军事政变，这标志着尼迈里政府的垮台，尼迈里不得不流亡埃及。

苏丹南方问题既是一个历史问题，也是一个现实问题。从历史而言，它是一个历史遗留给苏月一国家和人民的苦果;从现实来看，妥善地处理这一问题需要苏丹政府及其掌权者勇敢地放下其种族和个人的私利，以一种过人的勇气和成熟的政治智慧去面对和处理。尼迈里对南方问题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因此，他对南方问题的解决给后人留下宝贵的经验，但同时也由于政策上的诸多失误，留下了深刻的教训。尼迈里及其政府在处理苏丹南方问题的过程中，其宗教政策存在着前后两个阶段的截然不同，特别是后期奉行的伊斯兰极端化政策对南方问题的解决造成重大伤害，从而导致先前取得的南北和解成果付之东流。

总的来说，南北之间的资源争夺，尤其是石油资源的开发与共享问题是尼迈里时期处理苏丹南方问题上的重大失误，尼迈里在南方石油资源开发利用上的政策失误是导致第二次内战爆发的很重要的原因，并对以后南北和解埋下阴影，苏丹的石油资源主要集中在南方，北方政治家们一直以来就奉行阻挠南方石油探测和开采的政策。他们认为石油的发现将加重其分离倾向，并将对国家统一造成威胁。自然资源创造的财富，包括石油本应由南方政府获得，但是为了独揽石油收入，尼迈里政府通过各种措施排挤南方人，由此造成双方在石油地区的南北划分;炼油厂的设置，石油管道建设及石油收入的分配等问题上矛盾重重，南方要求与中央政府平分石油财富的提议也遭到拒绝。南北和解的基石《亚的斯亚贝巴协议》也因此而遭到破坏，为苏丹第二次内战的爆发埋下祸根。

综上所述，在苏月一国家解决南方问题，实现北方阿拉伯民族和黑人非洲民族和解的过程中，有着太多的困难和障碍需要去面对和克服。对于南方人来说，他们所渴求的只是在国家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中获得其应有的权力和地位，当他们意图通过政治合法途径达到自己的目的遭遇失败之时，为了获得哪怕是比北方少得多的国家权力从独立之前的要求独立，到建国之时的联邦诉求，再到尼迈里时期的不完全的自治权利，他们一步步地降低要求却仍旧无法得偿所愿，最终南方再次选择了最直接和最有效的手段——战争。而北方喀土穆的阿拉伯精英们在这一过程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整个国家的执政者职责之所在，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南方人排除在国家权力之外，使其在自己的国家里处于无权的地位。南方人在尼迈里政府所给予的十一年和平时期所培养的民族和国家的认同感逐渐丧失，其离心倾向愈演愈烈。可以说，苏丹南北双方持久的离心力阻碍了统一民族国家的切实有效建立，战争不可避免地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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