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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跋袁生帖》考论

2014-04-10向彬

关键词:内府法帖文徵明

向彬

(吉林大学 古籍研究所,吉林 长春 130012)

文徵明《跋袁生帖》考论

向彬

(吉林大学 古籍研究所,吉林 长春 130012)

文徵明于嘉靖十年用小楷题跋《袁生帖》,题跋内容以《三希堂法帖》刻本和《江村销夏录》著录最为可靠。从题跋中所提及的《袁生帖》的钤印、版本等诸多情况来看,现藏日本藤井有邻馆的墨迹《袁生帖》就是文徵明的题跋本,也是乾隆内府藏本。

袁生帖;文徵明;题跋

一、文徵明《跋袁生帖》原文及其载录情况

文徵明《跋袁生帖》原文如下:

右《袁生帖》,曾入宣和御府,即《书谱》所载者。《淳化阁帖》第六卷亦载此帖,是又曾入太宗府,而黄长睿《阁帖考》尝致疑于此。然阁本较此,微有不同。不知当时临摹失真,或《淳化》所收别是一本,皆不可知。而此帖八玺烂然,其后纸及内府图书之印,皆宣和装池故物。而金书标签,又出佑陵亲书,当是真迹无疑。此帖旧藏吴兴严震直家。震直,洪武中仕为工部尚书,家多法书,后皆散失。吾友沈维时购得之,尝以示余。今复观于华中甫氏,中甫尝以入石矣。顾此真迹,无前人题识,俾余疏其本末如此。[1]

《郁氏书画题跋记》卷十一记载了文徵明此则题跋,并题为《文衡山跋右军袁生帖真迹》,且落款为:“嘉靖九年腊月三日文徵明识。”[2]《佩文斋书画谱》卷七十一也记载了文徵明这则题跋,并注明转录于《郁氏书画题跋记》,但标题为《晋王羲之袁生帖》[3]。《六艺之一录》卷一百六十二也记载了这则题跋,且标明转录于《书画题跋记》,但落款为:“嘉靖九年六月三日文徵明识。”[4]时间与《书画题跋记》中的“腊月三日”略有不同。

而目前能看到的文徵明此则题跋记载中,最有说服力的应该是《袁生帖》的墨迹本,然而,墨迹本现藏日本京都藤井有邻馆,且该帖后还有民国时期褚德彝的题跋,这两则题跋的墨迹本难以一见,其中的具体内容只能通过文献记载加以校订。当然,日本藤井藏本是否为文徵明题跋本,也有学者提出质疑,需要进一步论证。对于文徵明此则题跋的内容,《三希堂法帖》有刻本,这应是国内所能见到的最可靠资料。《三希堂法帖》中的题跋内容如下:

右《王右军袁生帖》,曾入宣和御府,即《书谱》所载。《淳化阁帖》第六卷亦载此帖,是又尝入太宗御府,而黄长睿《阁帖考》尝致详于此。然阁帖本较此,微有不同,不知当时临摹失真,或《淳化》所收别是摹本,皆不可知。而此帖八玺烂然,其后覃纸及内府图书之印,皆宣和装池故物。而金书标签,又出陵亲札,当是真迹无疑。此帖旧藏吴兴严震直家。震直,洪武中仕为工部尚书,家多法书,后皆散失。吾友沈维时购得之,尝以示余。今复观于华中甫氏,中甫尝以勒石矣。顾真迹无前人题识,俾余疏其本末如此。嘉靖十年,岁在辛卯九月朔,长洲文徵明跋。[5]68-70

将文徵明此则题跋的《三希堂法帖》刻本与《文徵明集·补辑》卷二十三以及《郁氏书画题跋记》卷十一、《六艺之一录》卷一百六十二等文献的记载作一比较,题跋内容略有不同。《三希堂》刻本首句为“右王右军袁生帖”,文献记载则为“右《袁生帖》”;《三希堂》刻本“是又尝入太宗御府,而黄长睿《阁帖考》尝致详于此”句,文献记载为“是又曾入太宗府,而黄长睿《阁帖考》尝致疑于此”;《三希堂》刻本“或《淳化》所收别是摹本”句,文献记载为“或《淳化》所收别是一本”;《三希堂》刻本款识为:“嘉靖十年,岁在辛卯九月朔,长洲文徵明跋。”而文献要么没有款识记载,要么记载时间不一致。无论日本京都藤井有邻馆所藏《袁生帖》墨迹是否为

真迹,文徵明题跋其上的内容应该是可靠的,其题跋内容究竟与上述文献记载一致,还是与《三希堂》刻本一致,有待进一步验证。但本文认为,《三希堂》刻本的内容是可以信赖的。而且,清代高士奇所撰写的《江村消夏录》卷一以及卞永誉所撰《式古堂书画汇考》卷六中所记载的文徵明题跋内容,与《三希堂法帖》的内容完全一致。[6]且《三希堂法帖》刻本中还有乾隆的题跋,题跋中明确记载了《袁生帖》收入内府的时间,并对文徵明的题跋有所提及。[5]70-72可以认定,乾隆题跋本应该就是文徵明题跋的《袁生帖》墨迹本。

二、文徵明题跋中所提及的印玺考论

目前所能见到的《袁生帖》有日本京都藤井有邻馆所藏墨迹本、《淳化阁帖》刻本、《真赏斋帖》刻本和《三希堂法帖》刻本等多种版本。

文徵明在题跋中指出:《袁生帖》“曾入宣和御府,即《书谱》所载。”今考《宣和书谱》,确载此帖,但标明为《远生帖》。[7]《袁生帖》墨迹本、《真赏斋帖》刻本以及《三希堂法帖》刻本上均有“宣和”、“政和”以及双龙玺等印章,这应是《袁生帖》曾入宣和内府的佐证。对于该帖的印章,刘涛先生在其《王羲之袁生帖考辨》一文中提出疑义。他在文章中通过比较藤井氏所藏墨迹本和《三希堂法帖》刻本指出:“帖右中部,《三希堂》刻本于双龙圆玺、宣和连章玺之间有一瓢形半印,藤井氏墨本则无;帖左上所钤“政和”玺,《三希堂》刻本已残,藤井氏墨本完整。”[8]

其实,对于《袁生帖》墨迹本中的印玺,高士奇《江村销夏录》卷一中有非常详细的记载:

黄绢隔水右边钤印长方“双龙”玺二方,“御书”瓢印一方,本帖之右圆“双龙”玺一方,“宣和”连章一方。帖左“政和”、“宣和”二玺钤印,长方“双龙”玺二方,“政和”连章一方,后有“内府图书之印”,末有“真赏”瓢章华夏藏印。

对于这则文献,卞永誉的《式古堂书画汇考》卷六所载与《江村销夏录》一致。《四库提要》这样评价《江村销夏录》:

录中书画,卞永誉《式古堂汇考》已并载无遗,盖即从士奇此本录入。其鉴赏之精,为收藏家所取重,亦概可见也。

可见,卞永誉的《式古堂书画汇考》主要参考了高士奇的观点。而《江村销夏录》中对于《袁生帖》墨迹中印玺的记载也验证了文徵明题跋中所言“而此帖八玺烂然,其后覃纸及内府图书之印,皆宣和装池故物”。

《真赏斋帖》刻本非常完整地保留了《袁生帖》墨迹本中的这些印玺。《真赏斋帖》刻本的左边有“政和”、“宣和”二玺钤印,长方“双龙”玺二方,“政和”连章一方,右边能清晰地看到圆“双龙”玺一方以及“宣和”连章一方。由于裁剪装帧的缘故,原帖黄绢隔水右边钤印长方“双龙”玺二方以及“御书”瓢印一方都只能看到一部分,尤其是右上方的长方“双龙”玺,只残留了印玺的一根边线在“真赏斋帖中”题签的左边。而刘涛先生认为藤井氏墨本没有“双龙”圆玺和“宣和”连章玺之间的“瓢形半印”,而且认为帖左上所钤“政和”玺,《三希堂》刻本已残,藤井氏墨本则很完整。这都是没有对《袁生帖》墨迹的文献记载作认真考证所导致,而且,刘涛先生所看到的所谓“藤井氏墨本”应该是一张没有拍到完整《袁生帖》的照片。原帖右边的长方“双龙”玺二方以及“御书”瓢印一方因为钤在黄绢隔水右边,不完整的藤井氏墨本《袁生帖》照片自然就没有《三希堂》刻本上的所谓“瓢形半印”,更看不到原帖黄绢隔水右边所钤印的二方长方“双龙”玺。当然,如果藤井藏本原本就不是文徵明题跋本,那帖上也许就没有原墨迹本所具有的诸多印玺。但是,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即便是伪造,印章也会与原作一致。

而在《三希堂法帖》刻本中,帖右边有“双龙”圆玺、“宣和”连章玺以及“瓢形半印”,帖左边有“政和”、“宣和”二玺钤印,长方“双龙”玺二方,“政和”连章一方,并有“内府图书之印”。《三希堂法帖》中所钤之印与《江村销夏录》的记载几乎一致,但将其中的印章位置做了挪移,“政和”连章被挪移到了《袁生帖》后的下方,与“宣和”印与长方“双龙”印并排,而“内府图书之印”被挪刻到了《袁生帖》后的正中间,其上还有长方“双龙”印和“政和”印各一方。而帖的左边,印章的位置也进行了挪位。除基本保留圆形“双龙”印和“宣和”连章的位置外,应是强行把“瓢形半印”放在这两方印玺的中间。这“瓢形半印”在《真赏斋帖》刻本中也有,但位置更靠右,不在圆形“双龙”印和“宣和”连章的中间。前文提及,也许是因为裁剪装帧的缘故,加盖在原帖黄绢隔水右边的瓢形“御书”印和两方长形“双龙”印在华中甫辑刻《真赏斋帖》时,就已经不完整。所以《真赏斋帖》只摹刻了瓢形“御书”印的一半,两方长形“双龙”印更是只摹刻了一小部分,文徵明题跋时,也因为看不到隔水右边的完整的瓢形“御书”印和两方长形“双龙印”,在题跋中只能称“八玺烂然”。文徵明所指的“八玺”应该是指原帖右边的圆形“双龙印”和“宣和”连章各一方,加上原帖左边的两方长形“双龙印”,一方“政和”连章,一方“内府图书之印”以及“政和”、“宣和”印章各一方,正好八方印玺。

《三希堂法帖》中的《袁生帖》和《真赏斋帖》中的《袁生帖》,虽然都是以墨迹原作为蓝本所刻,但因为黄绢隔水右边的印玺已经裁剪得不完整,《真赏斋帖》还保留了残留的部分印玺,但《三希堂法帖》对两方长形“双龙”玺就一点也没有摹刻,只摹刻了半方瓢形“御书”印。至于《三希堂法帖》摹刻时将原帖中的一些印玺作了位置挪移,那是为了充分利用石面空间而主观改动的。

高士奇生于1645年,卒于1704年,高士奇撰《江村销夏录》时,应该见过《袁生帖》墨迹本,否则,对该帖的记载不会那么精确。卞永誉几乎与高士奇是同一时期的人,他撰写《式古堂书画汇考》时参照了高士奇的观点,但不一定见到了《袁生帖》墨迹。

三、文徵明题跋中所提及的《袁生帖》版本考

文徵明在题跋中提出:“《淳化阁帖》第六卷亦载此

帖,是又尝入太宗御府,而黄长睿《阁帖考》尝致详于此。然阁帖本较此,微有不同,不知当时临摹失真,或《淳化》所收别是摹本,皆不可知。”

今考,《淳化阁帖》第六卷的确收录了《袁生帖》。《淳化阁帖》刻于北宋淳化三年,即公元992年。这一年,宋太宗赵炅令出内府所藏历代墨迹,命翰林侍书王著编次摹勒上石,共汇刻成十卷。第一卷为历代帝王书,二、三、四卷为历代名臣书,第五卷是诸家古法帖,六、七、八卷为王羲之书,九、十卷为王献之书。《袁生帖》收录在《淳化阁帖》第六卷。将阁帖中的《袁生帖》与墨迹本进行比较,的确存在一定的差异。阁本中的“还”字最后二笔画不相连,而墨迹本则相连;阁本中的“未”中间笔画出头太少,被明代的顾从义怀疑为“乐”字[9],而墨迹本笔画出头很明显;阁本中“到”的最后笔画与主体部分不相连,而墨迹本连在一起;区别最大是阁本中的“所”和“也”之间没有空隙,而墨迹本留有很大的空隙,此处应该有一个字。对于这个空隙部分,顾从义怀疑是一个“无”字[9]。

对于顾从义的这些观点,清代倪涛在其所撰《六艺之一录》卷一百四十一《法帖述论》中予以纠正,他在文中提出:

谢书“□□”当作“一一”,顾作“具”,非已。“还未”,顾以阁本“未”字不出头,当是“乐”。按,真迹未字正出头,乃阁本误耳。至到之怀,刘误作则□。所也,张彦远《右军书记》作“吾所尽也”,或作“无”,未是。[4]

当然,倪涛认为帖中“谢书”二字后应为“一一”,则原文应为“一一为慰。”但张彦远、顾从义以及张溥等人,都将倪涛认为的“一一”释为“具”,其实,“具为慰”和“一一为慰”的意思没有根本性差异。而对于《袁生帖》的内容,唐代张彦远的《法书要录》有详细的著录。原文著录如下:

得袁、二谢书,具为慰。袁生暂至都,已还未?此生至到之怀,吾所尽也。弟预须遇之大事,得其书,无已已。二谢云:“秋末必来。”计日迟望,万羸不知必俱不?知弟往别,停几日决,其共为乐也。寻分旦与江姚女和别殊,当不可言也。[10]

从《法书要录》所著录的内容来看,《袁生帖》全文应为八十五字,且“所”字和“也”之间还有一个“尽”字。明代张溥辑《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卷五十九·晋王羲之集》与《法书要录》卷十所在内容完全一致,但将《袁生帖》标为《二谢帖》,并与《二谢致帖》前后载录,认为是另一件《二谢帖》[11]。

明代张溥在撰写《汉魏六朝百三家集》一书时,应该是完整采纳了唐代张彦远《右军书记》的内容,但没有看到《袁生帖》的墨迹本。即便是张溥看到了《袁生帖》的墨迹本,这时的内容也不应该是八十五字,否则,早在北宋时期的《淳化阁帖》中所刻《袁生帖》不会只有二十五字。可以推断,八十五字本的《袁生帖》在北宋淳化年间之前就失脱了后半部分,且残缺了“所也”之间的“尽”字。不知是什么原因,《淳化阁帖》在摹刻时就没有按照《袁生帖》墨迹本的样式,在“所”字和“也”之间留下一处空白。这样解决“尽”字空缺的办法,《真赏斋帖》在摹刻上石时也沿用了,所以丝丝入扣的《真赏斋帖》中《袁生帖》在结尾处与墨迹本《袁生帖》略有差异。

对于《袁生帖》原文的字数以及结尾处“尽”字的残缺问题,文徵明在题跋中没有提及。或许文徵明当时没有看到张彦远《法书要录》中《右军书记》的著录,否则,严谨认真的文徵明在题跋中会指出这些问题。而文徵明怀疑《淳化阁帖》中摹刻的《袁生帖》采用了另外的版本,主要原因应该是该帖结尾处,阁本中的“所”和“也”之间没有留出空白,而文徵明所看到的《袁生帖》墨迹本正好在此处有一字空白处,这也或许是文徵明在题跋中所讲的“然阁帖本较此,微有不同”。

明代的顾从义在《法帖释文考异》卷六中提出,《袁生帖》结尾行“所”与“也”之间所残缺的字可能是一个“无”字,说明他当时应该也看到了《袁生帖》的墨迹本,否则,根据《淳化阁帖》和《真赏斋帖》的刻本,顾从义是不知道结尾行“所也”之间有漏字情况的,或许,顾从义在辑刻《顾氏淳化阁帖》和撰写《法帖释文考异》时看到了南宋姜夔的观点。因为,姜夔很早就提出“所”与“也”字之间还存在一字的观点。《重刻淳化帖释文》卷三《袁生帖》有这样的记载:

“还未”,顾从义云“未”字不出头,当是“乐”字,非。又吾所也,从姜夔释。姜云:“所也之间,当别有一字。”存考。顾云:“吾疑作‘无’。”非。[12]

至于姜夔是否因为见过《袁生帖》墨迹而提出“所”与“也”之间别有一字的观点,难以进一步考证。但是,见过《淳化阁帖》墨迹本的还有清代的王澍,他在《淳化秘阁法帖考正》卷六《晋王羲之书·袁生帖》记载:

此帖真迹今在华亭王俨斋大司农家,尝从借观,与《真赏帖》所刻不殊毛发,信《真赏》为有明第一佳刻也。[13]

从王澍的记载来看,当时《袁生帖》的真迹在王俨斋家,而且王澍从那借阅过。而目前日本京都藤井有邻馆所藏墨迹本《袁生帖》,后面只有明代的文徵明和民国时期的褚德彝题跋过。

据《三希堂法帖》刻本,在文徵明题跋后面,还有乾隆的两则题跋,其中一则明确记载了《袁生帖》收录内府的时间。题跋云:

右军《袁生帖》三行二十五字,见于《宣和书谱》。今展之,古韵穆然,神采奕奕,“宣和”诸玺,朱色犹新,信其为宋内府旧藏。乾隆丙寅,与韩干《照夜白》等图同时购得,而以此帖为冠。向集《石渠宝笈》,以右军《快雪时晴》为墨池领袖,复藏此卷,遂成二雄。长至后一日,三希堂御题。[5]70-71

注:题跋中“雄”字误刻为“难”字。

乾隆丙寅,即1746年。可见,《袁生帖》墨迹于1746年收入乾隆内府,而《三希堂法帖》摹刻的时间是1747年,所以,法帖中的《袁生帖》应是以墨迹为蓝本所刻。乾隆得到《袁生帖》墨迹本后,非常喜欢,不仅撰写了两则题跋,还专门作了二首《偶模右军袁生帖因成短句》的诗,其中有诗云:

清末杨守敬在《平帖记》对《袁生帖》也有记载:

真迹今藏内府,有宣和、政和玺。《三希堂》刻最精审。《郁冈斋》、《真赏斋》二刻亦各有胜处。[14]

可见,清末时期,《袁生帖》还在清代内府。民国时期,该帖已经从内府流出,至于什么时候流入日本,有待进一步考证。

四、文徵明所题跋的墨迹本《袁生帖》是否为日本藤井有邻馆所藏本

既然《袁生帖》墨迹本在清代末期还在内府,而日本的藤井有邻馆又藏有《袁生帖》墨迹本,该帖后不仅有文徵明的题跋,还有民国时期褚德彝的题跋,但没有乾隆的两则题跋。那日本藤井藏本是否就是乾隆内府藏本呢?

通过前文的论述可知,乾隆内府藏本为文徵明题跋本,应该是可以确认的。而刘涛先生认为藤井氏所藏本不是真迹,而是另一本,且这种观点首先被日本中田勇次郎先生提出。刘涛先生在《王羲之袁生帖考辨》一文这样写道:

乾隆内府所藏《袁生帖》墨本,清朝以后失踪。现在出来披露的藤井氏所藏墨本《袁生帖》,是否乾隆内府所藏墨迹本?比对《三希堂》刻本,颇有异处:

第一,《三希堂》刻本笔画肥厚,笔力强,而藤井氏墨本笔画单细,笔力弱。特别是笔势,《三希堂》刻本流畅,藤井氏墨本不贯,第2行“至都”二字的映带处最为明显。

第二,第1行“袁生”之“袁”字的下部,《三希堂》刻本作环绕之笔,藤井氏墨本作折笔;第2行“都”字的第二笔竖画,《三希堂》刻本是与下横相连,藤井氏墨本的竖画较短,不连下横。

第三,帖右中部,《三希堂》刻本于双龙圆玺、宣和连章玺之间有一瓢形半印,藤井氏墨本则无;帖左上所钤“政和”玺,《三希堂》刻本已残,藤井氏墨本完整。

使人无法解释的是第三条,倘若藤井氏墨本是清朝内府流出的那一件,帖右何以无一丝瓢形印痕?左上所钤“政和”玺岂能完好无损?中田勇次郎认为,藤井氏所藏《袁生帖》墨本非“内府本”,是“别本”。可信。[8]

仔细分析,刘涛先生的这些观点是站不住脚的。对于《袁生帖》墨迹本进入乾隆内府的情况,笔者在前文已经给予了认真分析,不再赘言。但因为藤井藏本还有民国褚德彝的题跋,可见,如果藤井藏本就是乾隆内府藏本,那在民国时期,《袁生帖》还在国内。刘涛先生拿《三希堂法帖》刻本与一张不完整的《袁生帖》墨迹照片作比较而提出质疑,认为日本藤井有邻馆所藏本《袁生帖》不是乾隆内府本。

针对刘涛先生的这些分析和观点,我们根据日本藤井有邻馆所藏本《袁生帖》墨迹的照片与《真赏斋帖》卷二刻本来比较分析,同时,参考高士奇《江村销夏录》和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的文献记载对藤井氏所藏《袁生帖》墨迹作如下论证。

《袁生帖》的《三希堂法帖》刻本,其线条比墨迹本肥,这是刻工所致,《真赏斋帖》在这方面要处理得好些。墨迹本的“至都”二字,其牵丝映带是有点,但由于作品有些残破,其中的牵丝正好因残破而断裂了,这种残破也同样导致了“袁”字“都”字的笔画与刻本存在差异。其实《淳化阁帖》和《真赏斋帖》都注意到了这些残破所导致的点画,因此,在摹刻时都巧妙地做了处理。至于刘涛先生认为无法解释的印玺问题,笔者在前文中已经做了充分的论证,认为藤井藏本的印玺与《三希堂法帖》刻本印玺存在差异,是刘涛先生没有看到完整的藤井氏藏本,且《三希堂法帖》在摹刻时挪移了部分印玺的位置,也省刻了二方原在隔水右边的部分长形“双龙”印。而《真赏斋帖》如实地摹刻了《袁生帖》墨迹本上的印玺,如果日本藤井氏藏本上的这些印玺与《真赏斋帖》刻本一致,可以断定,日本藤井氏藏本就是乾隆内府藏本。况且,我们能够看到的藤井氏藏本墨迹与高士奇《江村销夏录》中对《袁生帖》著录非常吻合。《江村销夏录》这样记载《袁生帖》:

右草书,计二十六字,宋宣和御府收藏。月白签御标“晋王羲之袁生帖”七字,泥金楷书。“晋”字微有剥损。[6]

《江村销夏录》记载《袁生帖》为二十六字,是采用了张彦远《法书要录》中的记载,《袁生帖》墨迹本也正好有一字空缺,加上这一空缺处,正好二十六字。对于墨迹中的钤印情况,前文已经详述,与高士奇的著录是非常吻合的。

至于藤井氏藏本只有保留了文徵明和褚德彝的题跋,而缺少乾隆的两则题跋。只有一种解释,《袁生帖》在清代末年流出内府时,有人故意切割了乾隆的两段题跋。或许是先切割了乾隆的两段题跋后,再请褚德彝题跋,最后装帧成卷。需要说明的是,因为笔者没有亲眼看到藤井氏藏本的墨迹全貌,乾隆题跋是否还在帖后,褚德彝题跋究竟是什么内容,有待进一步考究。

本文为吉林大学古籍研究所博士后出站报告《文徵明书法题跋考论》阶段性成果之一

[1]周道振.文徵明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明)郁逢庆.书画题跋记[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御定佩文斋书画谱[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清)倪涛《六艺之一录》[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三希堂法帖[M].北京:中国书店出版,1991.

[6](清)高士奇.江村销夏录[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7]卢辅圣.中国书画全书(二)[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

[8]刘涛.王羲之袁生帖考辨[J].收藏家,2001.

[9](明)顾从义.法帖释文考异[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0](唐)张彦远.法书要录[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1](明)张溥.汉魏六朝三家集[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2]重刻淳化阁帖释文[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3](清)王澍.淳化阁法帖考正[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4](清)杨守敬.评碑评帖记[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

【责任编辑 杨抱朴】

J292.27

A

1674-5450(2014)05-0081-04

2014-04-03

向彬,男,湖南新化人,聊城大学教授,吉林大学博士后,主要从事书法史论与书法教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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