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词尾甄别
2014-04-10曹国安
曹国安
(惠州学院 中文系,广东 惠州 516007)
一、引言
(一)本题的研究现状
每当人们提及英语中的词尾时,自然就会想到汉语(指“现代汉语”,下同)。汉语中的词有没有词尾呢?如果说有,那么哪些语素是词尾,哪些语素不是词尾?如何甄别词尾?关于这些问题,已有两种学说:
1.有词尾说
王力先生在《汉语史稿》中既讲了古代汉语中的三个名词词尾“子、儿、头”,又讲了“现代汉语里一些新兴的名词词尾”,认为“真正新兴的名词词尾是‘品’、‘性’、‘度’等[1]”。不过,王先生所说的词尾,只是意义不实在的语素,实际上有的是后缀,如“交子、会子、前头、后头、念头”中的“子、头”。他没有对汉语中的词尾进行过甄别,且不曾提出过甄别词尾的方法。
韦茂繁在《说“词尾”与“后缀”——兼论“词头”与“前缀”》中认为“汉语仍有词头和前缀、词尾和后缀的区别[2]”。他说汉语中的词尾有两类:一类添加词尾后,“既没有改变词干的词义,也没有改变词性,只不过语法特征更加明显些罢了[2]”,另一类“加了词尾后不但改变了语法形式,即由形容词、动词变成了名词,还添加了语法标志[2]”。这一观点非但不能区别真正的词尾与后缀,反而把某些真正的后缀误视为词尾了,如他把“男子、党员、胖子、想头、甜头”中的有构词作用的“子、员、头”视为词尾[2],就甚不合理。而且,韦茂繁也没有提出甄别词尾的方法。
此外,还有一些认为汉语中有词尾的文献,如陈贤纯的《小议词头词尾》[3]、吉怀康的《也谈词头和词尾——与任学良同志商榷》[4]。但这些文献都没有提出甄别词尾的方法,因此,都未能真正把现代汉语中的词尾与后缀区分开来。
可见,“有词尾说”存在不足。
2.无词尾说
岑运强主编的《语言学概论》认为“汉语中的词都没有词尾[5]”。但该教材并未论证这一观点,更谈不上提出甄别汉语词尾的方法了。
可见,“无词尾说”缺乏证据。
因此,汉语中的词究竟有没有词尾,这是一个有待妥善解决的问题。至于如果说有,那么哪些语素是词尾,哪些语素不是词尾,如何甄别词尾,这些问题(尤其是如何甄别词尾的问题)就更是尚未解决,或者说尚未解决好的问题了。
(二)本文的研究目标等
本文针对以上问题而作,力图找到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并确立甄别现代汉语词尾的正确方法,然后对现代汉语中疑似词尾的语素进行甄别,从而对以上问题做出明确而有力的回答。
本文特点:方法有突破,结果更准确。
二、甄别的方法
(一)现有理论不足为法
关于词根、后缀和词尾,下面的说法可算有代表性的说法:
“词根是词的核心部分,它决定了词的主要词汇意义。一个词可以没有其他成分,但是不能没有词根。词根是词的结构中心,其他语素是附着在词根之上的”。“词缀指附着在词根之上的语素,它对词义的构成起附加作用。根据词缀在词的结构中的位置,可以把词缀分为前缀、中辍、后缀”。“词尾指附加在词根或词缀后面只表达语法意义的语素,一般属于词的形态变化部分”[5]。
然而,这一说法有没有说清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呢?没有,因为它没有说:什么样的意义是语法意义,词缀是否表达语法意义,词缀(尤其是后缀)如何对词义的构成起附加作用,词尾只表达什么样的语法意义,词尾如何不对词义的构成起附加作用,什么样的变化属于词的形态变化,词尾“一般属于词的形态变化部分”,那何时不属于词的形态变化部分呢?由于这一说法没有说清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因此,它给人们争议词尾与后缀的区别留下了很大的空间。
所以,不能以这一说法作为甄别现代汉语词尾的方法。
(二)寻找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
打个比方,男性与女性的差异说起来可以有很多方面,如身材、体型、皮肤、喉结、声音、行为举止等方面。但是,这些方面的差异是男性与女性的本质差异吗?不是。因此,如果人们总从这些方面来鉴别一个人是男性还是女性,那就会陷入争论不休的境地。区分汉语中的词尾与后缀,也是如此。所以,只有找到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才能确立甄别现代汉语词尾的正确方法。
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是什么呢?
1.是“是否表达语法意义”吗?不应是,因为词尾表达语法意义,后缀也表达语法意义。什么是语法意义?语法意义是语法单位(包括语素、词、短语、句子)的不实在、不具体的意义。就词来说,虚词表达语法意义,实词也有语法意义,如名词表示人或事物的名称,动词表示动作、行为等,这种“表示什么”的“概括意义或意义类别”就是实词的语法意义。
2.是“是否表达附加意义”吗?不应是,因为后缀表达附加意义,词尾也表达附加意义。什么是附加意义?附加意义是语法单位的附加性的意义。词尾的意义理应是附加性的意义。
3.是“后缀的附加意义与词尾的附加意义不同”吗?可能是。但二者有何不同呢?是词尾的意义只是语法意义,而后缀的意义除了语法意义之外还有词汇意义吗?可能是。但如何判断后缀的词汇意义呢?直观判断?能确保正确吗?哪些意义属于后缀的词汇意义?标准有吗?标准对吗?标准好用吗?所以,认为后缀的附加意义与词尾的附加意义不同,虽然很可能触及到了问题的根本,但由于界限不清,鉴别很难,操作不便,因此,不宜把“后缀的附加意义与词尾的附加意义不同”看作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而且可以说,二者的附加意义不同,当只是造成二者之本质差异的原因,而不是二者之本质差异的所在。
4.经过认真比较,笔者认为,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是:二者通过附加意义对整个词所起的作用不同(注意:是“作用”不同)。论证如下:
后缀通过附加意义对整个词起“质变”作用,因而后缀是构词语素,它附着在词根之后,与词根一起构成新的词。如英语中的“er”,附着在“work、teach、speak”之后,与它们一起构成了新的词“worker、teacher、speaker”。这说明,“worker、teacher、speaker”中的“er”起质变作用。因此,它是后缀。
词尾通过附加意义对整个词只起“形变”作用,不起“质变”作用,因而词尾是构形语素,它附着在词的原形之后,并不与之一起构成新的词。如英语中的“s”,附着在“dog、book、teacher”之后,并未与它们一起构成新的词。这说明,“dogs、books、teachers”中的“s”起形变作用。因此,它是词尾。
可见,二者通过附加意义对整个词所起的作用不同,这才是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
至于词尾与后缀的附加意义如何不同,从而使得二者通过附加意义对整个词所起的作用不同,这个问题先可不必纠缠,因为现在还纠缠不清,且二者的附加意义如何不同,当只是造成二者之本质差异的原因,而不是二者之本质差异的所在。探索原因固然也重要,但要严格区分汉语中的词尾与后缀,当务之急是找到二者的本质差异。
(三)确立甄别汉语词尾的正确方法
上面说过,只有找到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才能确立甄别现代汉语词尾的正确方法。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既已找到,就应抓住它,以确立甄别现代汉语词尾的正确方法,而不应置之度外,仍然纠缠于那些非本质且尚纠缠不清的问题。
甄别现代汉语词尾的正确方法是:处于词的后面位置上的虚语素,起了构成新词作用的为后缀,没起构成新词作用的为词尾。如:
现代汉语中的虚语素“者”,附着在“作、读、强、弱、前、后”之后,与它们一起构成了新的词“作者、读者、强者、弱者、前者、后者”,即原来的“作”是一个词,现在的“作者”是一个新的词,原来的“读”是一个词,现在的“读者”是一个新的词……可见,“作者、读者”等词中的“者”起了构成新词的作用。因此,这些词中的“者”为后缀。
现代汉语中的虚语素“儿”,附着在“花、勺、叉、坑、架、馅、树梢、眼镜、花样”之后,与它们一起形成了“花儿、勺儿、叉儿、坑儿、架儿、馅儿、树梢儿、眼镜儿、花样儿”,但并未与它们一起构成新的词,即原来的“花”是一个词,现在的“花儿”还是这个词,原来的“勺”是一个词,现在的“勺儿”还是这个词……可见,“花儿、勺儿”等词中的“儿”没起构成新词的作用。因此,这些词中的“儿”为词尾。
也许有人要说:“花”等儿化以后意义也发生了变化,不只是形态变了。
回应:这一不同说法是纠缠于非本质且尚纠缠不清的问题的说法,且无说服力。“花”等儿化以后意义也发生了变化,不只是形态变了,这能否说明“花儿”等中的“儿”不是词尾呢?不能。因为:第一,“意义变了”不等于“词汇意义变了”;第二,“意义变了”不等于“发生了质变”,即不等于产生了新词。“books”与“book”相比,意义也发生了变化。什么意义变了?语法意义变了。“花儿”与“花”相比,意义发生了变化。什么意义变了?是词汇意义变了吗?不是,因为用义素分析法分析“花儿”与“花”的词义,结果是一样的,儿化给“花儿”带来的色彩义只能在旁边加注,甚至可以不注,如:
花儿:[+种子植物的+有性繁殖器官+由花瓣、花萼等组成+有各种颜色±长得很艳丽±有香味](有色彩义)
花:[+种子植物的+有性繁殖器官+由花瓣、花萼等组成+有各种颜色±长得很艳丽±有香味]
可见,从“花”到“花儿”的变化,是形变,不是质变。所以,把“花儿、勺儿”等中的“儿”甄别为词尾,这是无可争辩的。虽然有的教材说“词汇意义可分为概念义和色彩义”[6],但此说未证,不足为凭。
小结:要甄别现代汉语词尾,必须有正确的甄别方法。现有理论有缺陷,不足为法。只有找到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才能确立甄别现代汉语词尾的正确方法。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是:二者通过附加意义对整个词所起的作用不同。因此,甄别现代汉语词尾的正确方法是:处于词的后面位置上的虚语素,起了构成新词作用的为后缀,没起构成新词作用的为词尾。
三、甄别的结果
运用正确的甄别方法,对现代汉语中疑似词尾的语素进行甄别,结果如下:
(一)“×子”中没起构成新词作用的虚语素“子”是词尾
如下面A组词中的“子”:
A.桌子、椅子、凳子、箱子、柜子、镜子、梳子、扇子、被子、房子、屋子、窗子、锅子、铲子、勺子、盆子、坛子、杯子、盘子、碟子、筷子、刀子、叉子、鼻子、脖子、肚子、肠子、辫子、帽子、裤子、裙子、鞋子、袜子、鸽子、燕子、鸭子、兔子、狮子、豹子、笼子、车子、牌子、绳子、旗子、棍子、链子、桔子、柑子、柚子、粽子、笛子、例子、句子
B.扳子、拍子、乱子、路子、疯子、聋子、胖子、骗子
C.棋子、瓜子、莲子、电子、质子、男子、女子
A组词中的“子”是虚语素。它没起构成新词的作用,因为它附着在“桌、椅、凳、箱”等之后,并未与它们一起构成新的词。“桌子”还是“桌”,“椅子”还是“椅”,“凳子”还是“凳”,“箱子”还是“箱”。“桌子、椅子、凳子、箱子”与“桌、椅、凳、箱”,虽然形态不同,但是本质相同。可见,从“桌、椅、凳、箱”到“桌子、椅子、凳子、箱子”的变化,是形变,不是质变。所以,“桌子、椅子”等中的虚语素“子”是词尾。
也许有人要说:加“子”后,使原来的不成词语素变成了一个可以独立运用的词,虽然词汇意义不变,但也算构成了新词。从这个角度说,“子”是一个词缀。而词尾在不需要表示某种语法意义的时候是可以删除的,如“books、looking”,当不表示复数和进行时的语法意义时,词尾“s”和“ing”可以删除,但“book”和“look”照样可以使用,而“桌子”等中的“子”去掉的话,前一语素就不能单独使用了(虽然古代汉语可以)。所以,可以认为“桌子”等中的“子”构成了新词。
回应:这一不同说法中有两个起依据作用的分观点:(1)加“子”以前的语素是不成词语素,(2)“books、looking”的词尾删除后“book、look”可以使用,而“桌子”等中的“子”去掉后前一语素不能单独使用。这两个分观点如何呢?
第一个分观点不正确,因为“桌子”等加“子”以前的语素并非不成词语素。在《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中,“桌、凳、柜、被、房、屋、窗、锅、铲、勺、盆、坛、杯、盘、碟、刀、叉、鼻、脖、肚、肠、辫、帽、鞋、鸽、燕、鸭、兔、狮、豹、笼、车、牌、绳、棋、棍、链、桔(橘)、柑、柚、笛、例”皆被标为名词,且与带“子”的形式所指相同。可见,从语素的角度看,它们皆为“成词语素”。“椅、箱、镜、梳、扇、筷、裤、裙、袜、粽、句”虽然未标词性,但也能独立成词(且非在古汉语中),如:有凳没椅、开箱检查、从镜里观察、用梳梳几下、做了几把扇、学会用筷、衣和裤不同、夏天穿裙、袜比鞋便宜、吃棕的人多、用词造句。能独立成词的语素是什么语素?成词语素。
第二个分观点也不正确,因为“桌子”等中的“子”去掉后前一语素并非不能单独使用。上面说过,“桌、椅、凳、箱”等皆为成词语素。既为成词语素,那当然就能单独使用(如:把桌椅板凳收拾好、先摆桌后吃饭)。只是相对而言,“桌子、椅子”等用得多,而“桌、椅”等用得少罢了。这既有现代汉语双音节词占优势这个大环境的原因,也有个人习惯、修辞需要等方面的原因。用得少,不等于不能用。有时因表达的需要,用不带“子”的词形反而好,如:“擦桌洗碗”就比“擦桌子洗碗”好,“用词造句”就比“用词造句子”好。
由于两个分观点都不正确,因此,以它们为依据的认为“桌子”等中的“子”是词缀的说法站不住脚。故而此说无力批驳“桌子、椅子”等中的虚语素“子”是词尾的观点。把“桌子、椅子”等中的虚语素“子”甄别为词尾,是无可争辩的。
B组词中的“子”也是虚语素。它起了构成新词的作用,因为它附着在“扳、拍、乱、路”等之后,与它们一起构成了新的词。“扳子”已不是“扳”,“拍子”已不是“拍”,“乱子”已不是“乱”,“路子”已不是“路”。“扳子、拍子、乱子、路子”与“扳、拍、乱、路”,不仅形态不同,而且本质不同。所以,“扳子、拍子”等中的虚语素“子”是后缀。
C组词中的“子”不是虚语素,而是实语素,因为它不是附着在“棋、瓜、莲、电”之上,而是与它们复合,一起构成新的词。所以,“棋子、瓜子”等中的“子”既不是词尾,也不是后缀,而是词根。
可见,“×子”中的“子”情况比较复杂,有些是词尾,有些是后缀,有些是词根。有的专家把应视为词尾的“子”也视为后缀[6],不对。
(二)“×头”中没起构成新词作用的虚语素“头”是词尾
如下面A组词中的“头”:
A.石头、砖头、舌头、骨头、指头、拳头、额头、咽头、喉头、木头、锄头、镐头、浪头、榫头、芋头
B.来头、想头、念头、盼头、看头、甜头、苦头、跟头、前头、后头
C.插头、源头、山头、潮头、船头、车头、蛇头、烟头
A组词中的“头”是虚语素。它没起构成新词的作用,因为它附着在“石、砖、舌、骨”等之后,并未与它们一起构成新的词。“石头”还是“石”,“砖头”还是“砖”,“舌头”还是“舌”,“骨头”还是“骨”。“石头、砖头、舌头、骨头”与“石、砖、舌、骨”,虽然形态不同,但是本质相同。可见,从“石、砖、舌、骨”到“石头、砖头、舌头、骨头”的变化,是形变,不是质变。所以,“石头、砖头”等中的虚语素“头”是词尾。
也许有人要说:加“头”后,使原来的不成词语素变成了一个可以独立运用的词,虽然词汇意义不变,但也算构成了新词。从这个角度说,“头”是一个词缀。词尾在不需要表示某种语法意义的时候可以删除,如“books、looking”中的“s”和“ing”可以删除,然后“book”和“look”照样可以使用,而“石头”等中的“头”去掉以后,前一语素就不能单独使用了(虽然古代汉语可以)。所以,可以认为“石头”等中的“头”构成了新词。
回应:这一不同说法站不住脚,因为它所依据的两个分观点与上面说“×子”的一样,都不正确。在《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中,“石、砖、舌、骨、指、拳、额、咽、喉、锄、镐、浪、榫、芋”皆被标为名词,且与带“头”的形式所指相同。可见,从语素的角度看,它们皆为“成词语素”。“木”虽未标词性,但也能独立成词(且非在古汉语中),如:用竹支撑还是用木支撑、这根木是什么木。可见,“木”也是成词语素。既然“石、砖、舌、骨”等皆为成词语素,那么“石头”等去掉“头”以后当然也能单独使用(如:建房用木、奠基用石、砌墙用砖、舔食用舌)。只是相对而言,“石头、砖头”等用得多,而“石、砖”等用得少罢了。注意:用得少,不等于不能用。有时用不带“头”的词形反而好,如:“山上有树也有石”就比“山上有树也有石头”好。
由于认为“石头”等中的“头”构成了新词的说法站不住脚,因而此说无力批驳“石头、砖头”等中的虚语素“头”是词尾的观点。把“石头、砖头”等中的虚语素“头”甄别为词尾,也是无可争辩的。
B组词中的“头”也是虚语素。它起了构成新词的作用,因为它附着在“来、想、念、盼”等之后,与它们一起构成了新的词。“来头”已不是“来”,“想头”已不是“想”,“念头”已不是“念”,“盼头”已不是“盼”。“来头、想头、念头、盼头”与“来、想、念、盼”,不仅形态不同,而且本质不同。所以,“来头、想头”等中的虚语素“头”是后缀。
C组词中的“头”不是虚语素,而是实语素,因为它不是附着在“插、源、山、潮”之上,而是与它们复合,一起构成新的词。所以,“插头、源头”等中的“头”既不是词尾,也不是后缀,而是词根。
可见,“×头”中的“头”情况也比较复杂,有些是词尾,有些是后缀,有些是词根。有的专家把应视为词尾的“头”也视为后缀[6],同样不对。
(三)“×儿”中没起构成新词作用的虚语素“儿”是词尾
如下面A组词中的“儿”:
A.盖儿、罐儿、歌儿、名儿、伴儿、角儿、劲儿、门儿、卷儿、包儿、本儿、皮儿、坎儿、玩儿、猴儿、根儿、刺儿、馅儿、小曲儿、花瓶儿、花盆儿、果仁儿、脸蛋儿、老本儿、人缘儿、玩意儿、小孩儿、鞋带儿、摆摊儿、面条儿、笔杆儿、药方儿、香肠儿、豆芽儿、牙签儿、照片儿、茶馆儿、饭馆儿、落款儿、蛋黄儿、手绢儿、杂院儿、刀刃儿、毛驴儿
B.这儿、那儿、哪儿、今儿、明儿
C.男儿、女儿、健儿、婴儿、幼儿、雏儿
A组词中的“儿”是虚语素。它没起构成新词的作用,因为它附着在“盖、罐、歌、名”等之后,并未与它们一起构成新的词。“盖儿”还是“盖(名)”,“罐儿”还是“罐”,“歌儿”还是“歌”,“名儿”还是“名”。“盖儿、罐儿、歌儿、名儿”与“盖、罐、歌、名”,虽然形态不同,但是本质相同。可见,从“盖、罐、歌、名”到“盖儿、罐儿、歌儿、名儿”的变化,是形变,不是质变。所以,“盖儿、罐儿”等中的虚语素“儿”是词尾。
也许有人要说:虽然A组词中的虚语素“儿”,附着在“盖、罐、歌、名”等之后,并未与它们一起构成新的词,但事实上与儿化前相比,在词义上有色彩意义的差别,也算得上是有附加意义,不仅仅只有语法意义。词缀是附着在词根之上的语素,它对词义的构成起附加作用,而词尾是只有语法意义的。
回应:这一不同说法也是纠缠于非本质且尚纠缠不清的问题的说法,且无说服力。前面在论述“花儿、勺儿”等中的“儿”是词尾的时候,已做回应。现再分析如下:
第一,是否有附加意义,这不是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因为词尾的意义也是附加意义(见前面“寻找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一节)。故而“有附加意义”不能说明“盖儿”等中的“儿”不是词尾。
第二,是否有色彩意义,这也不是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因为色彩义不影响词汇意义。虽然有的教材说“词汇意义可分为概念义和色彩义”[6],但此说未证,不足为凭。(见前面“花儿、勺儿”之下的回应)。故而“在词义上有色彩意义的差别”不能说明“盖儿”等中的“儿”不是词尾。
可见,从“盖(名)”到“盖儿”的变化,与前面说过的从“花”到“花儿”的变化一样,是形变,不是质变。所以,把“盖儿、罐儿”等中的“儿”甄别为词尾,与前面把“花儿、勺儿”等中的“儿”甄别为词尾一样,无可争辩。
B组词中的“儿”也是虚语素。它起了构成新词的作用,因为它附着在“这、那、哪、今”等之后,与它们一起构成了新的词。“这儿”已不是“这”,“那儿”已不是“那”,“哪儿”已不是“哪”,“今儿”已不是“今”。“这儿、那儿、哪儿、今儿”与“这、那、哪、今”,不仅形态不同,而且本质不同。所以,“这儿、那儿”等中的虚语素“儿”是后缀。
C组词中的“儿”不是虚语素,而是实语素,因为它不是附着在“男、女、健、婴”之上,而是与它们复合,一起构成新的词。所以,“男儿、女儿”等中的“儿”既不是词尾,也不是后缀,而是词根。
可见,“×儿”中的“儿”情况也是比较复杂的,有些是词尾,有些是后缀,有些是词根。有的专家把应视为词尾的“儿”也视为后缀[6],也不对。
(四)“×们”中没起构成新词作用的虚语素“们”是词尾
如下面A组词中的“们”:
A.我们、你们、他们、同学们、朋友们、女士们、先生们、工友们
B.老师和同学/们、老朋友和新朋友/们、卡车司机和客车司机/们、在岗职工和下岗职工/们
A组词中的“们”是虚语素。它没起构成新词的作用,因为它附着在“我、你、他、同学”等之后,并未与它们一起构成新的词。“我们、你们、他们、同学们”等中的“们”起表示复数的作用,其作用与“dogs、books、teachers”中“s”的作用别无二致,尤其是“同学们、朋友们”等中的“们”的作用。可见,从“我、你、他、同学”到“我们、你们、他们、同学们”的变化,是形变,不是质变。所以,“我们、你们”等中的虚语素“们”是词尾。
也许有人要说:没有构成新的词,那为什么词典又收A组词为词条?英语词典是不收“dogs”等为词条的。
回应:第一,《现代汉语词典》没收A组词中的“同学们、朋友们”等为词条。第二,《现代汉语词典》收了A组词中的“我们、你们、他们”为词条,这并不能说明“们”与“我、你、他”一起构成了新的词。词典之所以收“我们、你们、他们”为词条,那当是因为编者认为“我们、你们、他们”为不同于“我、你、他”的词。但编者的这一观点未得论证,且经不起推敲,因为“我们、你们、他们”中的“们”只表示复数,若要表示单数,“我们、你们、他们”就会回到“我、你、他”,如同“同学们”回到“同学”一样,也如同“dogs”回到“dog”一样。所以,把“我们、你们、他们”中的“们”甄别为词尾,也无可争辩。
B组语法单位(它们不是词,故称语法单位)中的“们”已经用作词,因此,它既不是词尾,也不是后缀,因为词尾和后缀都是处于词内(处于词的后面位置上)的语素,而B组语法单位中的“们”不处于词内。
为什么说B组语法单位中的“们”不处于词内?因为B组语法单位不是词,而是短语。以“老师和同学/们”为例。它由“老师和同学”与“们”组合而成,而“老师和同学”已是短语,那么比它大的“老师和同学/们”就只能看作一个更大的短语。短语的构成单位不应是未成词的语素,因此,其中的“们”只能看作词。那么,这样的“们”是什么词呢?助词(复数助词[7])。那“我们、同学们”中的“们”为何不看作词呢?因为“我们、同学们”不应视为短语,而应视为词,难道词中有词?
也许有人要说:把“老师和同学/们”中的“们”看作词,从语素的角度来说,也就是把它看作了成词语素,而“我们、同学们”中的“们”却看作词尾。词尾能成词吗?
回应:这一说法是混淆鹿与马的说法。“我们、同学们”中的“们”是鹿,“老师和同学/们”中的“们”是马。当“们”出现于“我们、同学们”中时,它是词尾;当“们”出现于“老师和同学/们”中时,它是词。此“们”非彼“们”,因此,不存在词尾是否能成词的问题。
可见,“×们”中的“们”情况也较复杂,有些是词尾,有些是词。有的专家把应视为词尾的“们”也视为词[7],不对。
小结:“×子、×头、×儿、×们”中的“子、头、儿、们”,若为处于词的后面位置上的虚语素,又没起构成新词的作用,是词尾,否则不是。
四、问答
1.把“×子、×头、×儿”中的“子、头、儿”有些看作词尾,有些看作后缀。把“×们”中的“们”有些看作词尾,有些看作词。这样不会把现代汉语搞乱吗?
不会,这样只会使我们对现代汉语有更清楚的认识。当事物本来就有彼此之分的时候,我们实事求是地为它们分清彼此,这是应该的。不为它们分清彼此,而把彼此混为一谈,忽视其中之一的存在,这是不可取的。
2.词尾表达语法意义,如“books、teachers”中的“s”表达复数的语法意义。如果说“桌子、椅子、石头、舌头、盖儿、罐儿”中的“子、头、儿”是词尾,那么它们表达什么语法意义呢?
首先,要正确理解“语法意义”这一概念。语法意义是语法单位(包括语素、词、短语、句子)的语法方面的意义。就语素而言,语法意义是相对于词汇意义而论的。如果语素的某种意义不属于词汇意义,那就应属于语法意义。难道还有第三种可能?因此,语法意义并不限于“性、数、格、时、体、态”等词形范畴,不能以为只有印欧语中的“性、数、格、时、体、态”等意义才是语法意义,而汉语中的词以其他形态表现出来的不属于词汇意义的意义就不是语法意义。所以,就语素而言,语法意义是不属于词汇意义的意义,是词以一定的形态(如结构、变化等)表现出来的类型化意义或概括性意义。
其次,要正确看待“桌子、椅子、杯子、石头、砖头、舌头、盖儿、罐儿、花瓶儿”中的虚语素“子、头、儿”所表达的意义。如何看?对比看。“桌、椅、杯”与“桌子、椅子、杯子”对比,前后形态不同,但本质相同。这说明,后者中的“子”只有一种类型化的意义(即作用):提示这些词是名词。同样,“石、砖、舌”与“石头、砖头、舌头”对比,前后形态不同,但本质相同。这也说明,后者中的“头”只有一种类型化的意义:提示这些词是名词。“盖儿、罐儿、花瓶儿”中的“儿”也如此。这样的类型化意义,就是它们的语法意义。
不能以为这样的类型化意义不同于印欧语中的“性、数、格、时、体、态”等那样的意义,就不能算作语法意义。难道只有印欧语中的“性、数、格”等意义才是语法意义?所以,正确看待“桌子、石头、花瓶儿”中的虚语素“子、头、儿”所表达的意义,关键在于正确理解“语法意义”这一概念。而正确理解“语法意义”这一概念,不能简单地与印欧语中的“性、数、格”等对号入座。上面说过,就语素而言,如果某种意义不属于词汇意义,那就应属于语法意义。难道“桌子、石头、花瓶儿”中的虚语素“子、头、儿”所表达的意义是词汇意义?当然不是。如果说是的,那么用义素分析法分析词义时,为什么“子、头、儿”所表达的意义不见或只能靠边站呢?如:
桌子:[+家具+上有平面+下有支柱+在上面放东西或做事情]
桌:[+家具+上有平面+下有支柱+在上面放东西或做事情]
石头:[+构成地壳的+坚硬物质+由矿物集合而成]
石:[+构成地壳的+坚硬物质+由矿物集合而成]
花瓶儿:[+插花用的+瓶子+做装饰品±放在室内](有色彩义)
花瓶:[+插花用的+瓶子+做装饰品±放在室内]
因此,它们所表达的那点儿不实在的意义,只能算作语法意义。
3.“扳子、拍子、来头、想头”中的“子、头”是否表达语法意义?为什么不是词尾?
一切虚语素皆表达语法意义。“扳子、拍子、来头、想头”中的“子”是虚语素,当然也表达语法意义。表达什么语法意义?也表达一种类型化的意义:提示这些词是名词。那为什么这些词中的“子”不是词尾呢?因为这些词中的“子”不但表达语法意义,而且具有产生新词的作用。“扳子”已不是“扳”,“拍子”已不是“拍”,“来头”已不是“来”,“想头”已不是“想”。所以,这些词中的虚语素“子、头”不是词尾,而是后缀。
4.如果说处于词的后面位置上没起构成新词作用的虚语素是词尾,那“老”在词的前面就不能称为前缀,要叫“词头”吗?因为它同样没有构成新词,“老虎、老师”和“虎、师”本质一样。如果这样,那汉语有没有前缀?
是的。当“老”以虚语素的身份处于词的前位时,如果它不起构成新词的作用,那它就是词头,而不是前缀。王力先生早已在《汉语史稿》中持此观点:“到了清代,‘老师’的‘老’才真正变成了词头。”“动物的名称上加词头‘老’字,唐代也已经有了。”[1]虽然王先生所说的词头、词尾并未与前缀、后缀区分开来,但他给词头举的例子中的确有不起构成新词作用的例子。
现代汉语中也有前缀,如“第一、第二、初五、初六、可爱、可贵”中的“第、初、可”。为何说它们是前缀?因为经过判断,可以确认它们为前缀。如何判断?像判断后缀一样判断。
判断后缀时,首先要排除词尾,然后要排除词根。排除词尾,看是否构成新词。排除词根,看是否有复合式的组合关系(联合、偏正、主谓、动宾关系等)。如“胖子”,其中的“子”不是词尾,因为它起了构成新词的作用。“胖”与“子”之间也没有复合式的组合关系。若把“胖子”硬解为“胖的子”,然后说“胖”与“子”之间有偏正关系,则因过于坐实而不合实际,因为“胖子、疯子、聋子”等中的“子”已经虚化。所以,“胖子”中的“子”不是词根,而是后缀。
同样,判断前缀时,首先要排除词头,然后要排除词根。“第一、第二、初五、初六、可爱、可贵”中的“第、初、可”不是词头,因为它们起了构成新词的作用。它们与后面的语素之间也没有复合式的组合关系。如果把“第一、初五、可爱”硬解为“次第之一、月初之五、可以爱”,然后说前后语素之间有偏正关系,那也因过于坐实而不合实际,因为其中的“第、初、可”已经虚化,不必且不宜还原硬解。所以,它们不是词根,而是前缀。
五、结语
现代汉语中的一部分词有词尾。“无词尾说”不正确。前人的“有词尾说”也不完善,因为缺乏甄别方法。只有找到词尾与后缀的本质差异,确立甄别现代汉语词尾的正确方法,才能对现代汉语中客观存在的词尾做出准确的甄别。
[1]王力.汉语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80:224-232.
[2]韦茂繁.说“词尾”与“后缀”——兼论“词头”与“前缀”[J].广西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0(2):149-154.
[3]陈贤纯.小议词头词尾[J].逻辑与语言学习,1987(3):33,48.
[4]吉怀康.也谈词头和词尾——与任学良同志商榷[J].南充师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4(4):71-75.
[5]岑运强.语言学概论[M].3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104.
[6]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上册[M].5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213-219.
[7]邢福义.现代汉语[M].增订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2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