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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的现实 浪漫的理想

2014-04-09陈杰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1期
关键词:民办教师叙事策略

摘 要:一直致力于平淡叙述的刘醒龙,作品后藏着一颗对于社会的“责任和道义”的赤子之心。他的长篇小说《天行者》运用现实主义写法,通过平淡的叙述,讲述了平凡、感人的乡村故事,塑造了丰富的民间教师群像。同时,小说也寄托了作者对于崇高人格和淳朴乡村世界的浪漫理想。

关键词:《天行者》 民办教师 叙事策略 浪漫理想

长篇小说《天行者》是刘醒龙在90年代中篇小说《凤凰琴》的基础上延伸创作出来的,由“凤凰琴”“雪笛”“天行者”三部分组成。它被关注不仅是因为它获得了第八届茅盾文学奖,更是因为作者一如既往地讲述着一群执教于乡间的民办教师不畏艰辛的感人故事。

一、群像的人物:各具特色

小说《天行者》的主角是民办教师,主要人物包括万站长、明爱芬、余校长、邓有米、孙四海、张英才、蓝飞等做过或者仍在做的民办教师,以及来了又走了的支教生夏雪和骆雨,作者还花了一些笔墨提到学生叶萌、叶碧秋、余志,外加有辅助性作用的几位普通的女性及与民办教师对立的“村阀”余实和黄会计等人。人物众多,虽然可以根据身份划分为几个类别,但每一类别中的人物又各具特色,形象丰满。

在界岭小学这个小舞台上,民办教师为了争取转正名额,“各怀鬼胎”;支教生的到来,目的各异;学生在艰难环境下学习,志向不一;乡村政治代表对教育事业态度迥异。

小说围绕着三次转正展开叙述,分别写的是张英才的转正、蓝飞的转正,以及余校长等人的转正。第一次在“转正名额”这一试金石面前,界岭小学几个民办老师表现的形态各异:余校长想转正,却苦于自己年事已高;邓有米节衣缩食,钻营后门;孙四海心高气傲,为了转正废寝忘食,专心复习;新来的张英才渴望走出大山,不满所看到的“弄虚作假”,更是希望转正离开界岭。但最后,余校长因为舍不得这一批孩子,还有自己年事已高;邓有米经历了明爱芬的死,彻底想通了,“不能把转正的事看得太重。人活着能做事就是千般好,别的都是空的”[1];孙四海经历了李子险些成了野兽美食的事后,觉得自己走了,李子和王小兰就没人照顾了,“我的一切都在这儿,转不转正,已经无所谓了”,将唯一的转正名额给了年轻的张英才。这之间还穿插了明爱芬死前渴望转正的描写,并最终如愿而终。第二次则是精于权谋的蓝飞,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私自填了表格,抢走了名额,这让周边所有人都很气愤。最后一次则是上面下发的将所有民办教师转正,在各自购买工龄面前所有人的表现。三次转正伴随的是三次不同的情感:怅、恨、悲,人物形象也在这过程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最为突出的还是界岭小学的几位民办教师。

虽然他们为了各自的转正做出了一些举措,但他们在教育孩子时的兢兢业业,希望孩子能够得到良好教育的问题上,却是不言而和。余校长说:“当民办教师的,什么本钱都没有,就是不缺良心和感情,这么多孩子,不读书怎么行呢?拖个十年八载,未必经济情况还不会好起来么?到那个时候再享福吧!”“一切为了界岭的教育事业,一切为了界岭的孩子,一切为了界岭小学的前途”。他们不光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即使拿着微薄的薪水,生存和教学环境艰难,他们也没有放弃对孩子们的关心和教育。余校长身体力行,让离学校远的孩子寄宿在他家,并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邓有米为买不起课本的孩子垫付书本费,妻子成菊为了接送路队回来的他,半路上遇到了狼,左眼落下了残疾;孙四海为了维修校舍,使学生们能够正常上课,将自己种的还未成熟的茯苓都刨出来低价卖了。每到周末,几个人就分别护送学生回家,崎岖难走的山路和时会出现的狼群并没有让他们退却。即使他们憎恶作威作福、十恶不赦的村长,但他们对村长的儿子余壮远还是精心辅导,这正是教育者骨子里关爱学生的本能,他们的这种牺牲精神在苦难的环境中显得更加坚韧和崇高。

在张英才转正离开后,界岭小学又陆续来了支教老师夏雪和骆雨。冰清玉洁的夏雪和目的明确的骆雨,虽然在界岭小学待了没多长时间,但他们都受到民办教师精神的影响,从此也心系界岭。

性格复杂的人物形象通过并不复杂的故事情节跃然纸上,教师不再是传统道德中所宣称的一心只为宣道的卫道者,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在“传道授业解惑”之外,也要吃喝拉撒,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们的形象没有被简单化、符号化,而是被塑造成了一群富有内与外精神的饱满的艺术形象,由此构建了一个独特的、丰富的、真实的乡村世界。

二、平淡的叙述:意味深长

小说一般是通过所叙述的事件来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事件是由人来完成的,因此作者通常会通过一些特殊的叙事策略来更好地展示人物性格和推动故事情节。

首先,小说使用了重复的模式。小说中的叙事重复指的是对于同一事件的重复性叙述,目的在于取得某种特殊的效果。一次次的转正机会,其实是一种主题的重复,它将小说习以为常的线性叙事的惯例变为圆环的重复叙事,突出的是民办教师们的遭遇。小说通过对民办教师苦难遭遇的连续叠加,不动声色地把人物的悲惨命运尖锐地揭露出来。正如古希腊神话中西绪福斯无望的劳动一样,直面现实的残酷和无奈,揭示的是民办教师们难以名状的痛苦以及这一政策的荒谬。除了主题的重复外,小说中还存在着场面的重复:界岭小学每天的升旗、降旗仪式;话语的重复:“这将是对界岭小学的最好正名”以及那首原本快乐听来却十分哀怨的“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等。

其次,小说采取了多变的叙事视角。叙事视角指的是“叙述者或人物与叙事文中的事件相对应的位置和状态,或者说,叙述者或人物从什么角度观察故事”[2]。根据叙事文中视野的限制程度,视角可以分为三大类型:外聚焦型、内聚焦型、非聚焦型。《天行者》这篇小说第一部分是内聚焦型视角,通过张英才的所见所感看周围的环境和人,后两部分则是非聚焦型视角,又被称为全知全能视角,叙述者可以通过所有的角度观察事件和人物。这种视角的复杂和变化,一方面可以给读者留下思考的空间,即“留白”,来增加读者的阅读兴趣和情感介入,另一方面也可以扩大所叙述的范围,增加小说的社会内容和时间跨度。endprint

再次,小说还设置了对立的矛盾冲突。矛盾冲突不仅是戏剧艺术中推动情节发展必不可少的因素,也是小说中凸显人物性格的有效工具。在《天行者》中,最大的矛盾冲突是精神和利益的矛盾冲突。小说中的人物在面临精神和利益的选择时,总是矛盾重重。人物做出选择后,要么表现出崇高,但却心有不甘(如让出转正名额);要么得到了利益(如万站长和张英才得到转正后的离开),精神却备受折磨。除此之外,小说还存在着“阶级冲突”(民办教师和乡村干部)、“新旧观念冲突”(省实验小学与乡村小学的教学模式)等。这些矛盾冲突支撑着小说的结构,推动情节的发展,展示人物的性格。

最后,不得不提的是小说中频繁的意象和质朴的语言。刘醒龙曾经说过“艺术就是要用最简单的形式,最浅显的道理给人以最强烈的震撼和最深刻的启示”[3],他希望写出能让看门老大爷都为之动容的作品。小说中频繁出现的“雪”“笛声”“凤凰琴”“国旗”“硬币”等意象,都被赋予了丰富的内涵。如“雪”的意象,它“承载着高尚人格的寄寓,诗意情感的坚守,错位现实的反讽等多重象征意义”[4]以及“或是乡村启蒙的坚守;或是纯粹情感的诉求;或是现实体质的讽喻”的“笛声”[5]。意象的重复出现与上面已经论述过的“重复模式”的效果有一些重复,所以此处不再赘述。

三、平凡的真实:浪漫理想

作者刘醒龙笔下所描绘的乡村民办教师所经历的是曾经发生在我国乡村或仍在继续发生的故事(可参阅出版在《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13年10期,向思宇的报告文学《中国代课老师》)。人物的真实,故事的真实,让读者感觉不到是在读一篇小说,而更像是在看一篇新闻报道。但它又的确是一篇小说,除了真实之外,也存在着艺术的虚构。作家本人曾经说过:几乎所有的小说创作,其冲动都源自责任和道义![6]将乡村民办教师的苦难写出来以及提出改善和疗救的办法就是他的责任和道义。刘醒龙不主张“以暴力反抗”的哲学,他信奉的是“爱与仁慈”,他希望“用和平的方式,实现理想”。《天行者》中人格近乎完美的余校长的形象无疑是作者精神理想的寄托,对于界岭小学的外来人员(包括万站长、张英才及支教生),作者都是将他们塑造成在界岭小学民办教师的感化下而逐渐走向成熟的形象。“在界岭小学当过老师的人,无不沾染上他们的精神气息,甚至成为‘中毒且‘上瘾者。从万站长、张英才到蓝飞,从夏雪到骆雨,无论是生是死,无论是离开还是重返,界岭小学成为他们心中挥之不去、萦绕不已的情结。”[7]

小说的结尾,除了王小兰被丈夫所杀,其他人大多是“大团圆”的结局(张英才重回界岭小学教书并获得新的爱情、孙四海与女儿李子公开相认,余校长老来得伴等),这是作者“善有善报”慈悲思想的显现,但这无疑降低了小说的悲剧审美效果,因为悲剧往往更具有批判的力量,更能彰显人物的崇高。同时,小说虽然主要采用的是外叙述者的视角,但我们分明能感受到“隐含作者”的存在。面对形态各异的人物,作者的评判标准在情感的牵跘下模糊了。在想批判他们时觉得他们是可怜的、可敬的,在想称道他们时觉得他们又是可耻的、可恨的。沈从文先生坚持“客观化叙事”的立场,“以我的客观态度描写一切的现实,而对内中人物在我是无爱憎的”[8]。作者的情感介入,使故事的文学性有所萎缩,有种“先入为主”的感觉,也使得作品显得煽情了许多,“由于过重的使命感与尊崇感恩,造成了小说的最大短板:在情感的渲染下用力太过,近乎煽情”[9]。但这些缺憾并不能掩盖小说的艺术魅力,正是因为有缺憾,才更真实。

《天行者》将目光和笔触伸向人物的内心深处,写出了民办教师们的精神搏击和灵魂挣扎,以此来展现他们的生存困境,揭示了他们被时代、社会所遗忘的命运以及他们“小人物”的无奈。小说也寄托了作者对于崇高人格和淳朴乡村世界的理想,希望以此来构建和谐的精神家园。

(本文属于“南通大学研究生科技创新计划项目”,项目编号:YKC13031。)

注释:

[1]本文中所引小说内容均参考刘醒龙:《天行者》,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版。

[2]胡亚敏:《叙事学》,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5页。

[3]周新民,刘醒龙:《和谐:当代文学的精神再造——刘醒龙访谈录》,小说评论,2007年,第1期。

[4]曹付剑:《论刘醒龙<天行者>中的“雪”意象》,新余学院学报,2012年,第5期。

[5]曹付剑:《笛声吹尽的赞歌和挽歌——刘醒龙长篇小说<天行者>中的“笛声”意象分析》,绵阳师范学院学报,2013年,第1期。

[6]刘醒龙:《菩提醉了 附:作者的话》,上海:文汇出版社,2006年版,第252页。

[7]傅华:《暧昧时代的精神叙事——评刘醒龙的<天行者>》,小说评论,2009年,第6期。

[8]沈从文:《沈从文谈自己的创作》,《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复旦大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4页。

[9]王燕珊:《正名之愿与煽情之实——刘醒龙<天行者>解读》,时代文学(下半月):当代作家评论,2012年,第6期。

(陈杰 江苏省南通大学文学院 226019)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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