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西洲曲》中的“变”与“不变”
2014-04-09翟明女
摘 要:《西洲曲》四句一组,相对独立地展示出一幅幅动人的画面。它构思巧妙,将“变”与“不变”有机组合,寓“变”于“不变”之中。“变”主要包括时、空两大变化,时间的变化主要体现在季节的转换和一日之时的推移上,空间的变化主要是随着女主人公活动内容的不同而不断地变换。此外,作品中的色彩也富有变化。在众多的变化之中,贯穿着一个永远的“不变”,那就是女主人公对心上人热烈而执着的情思。
关键词:《西洲曲》 “变” “不变”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鸟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西洲曲》
《西洲曲》是我国南朝乐府民歌中篇幅较长、精美动人、成熟优秀的一首五言情诗,“清如冰壶,艳如红玉”,有“言情之绝唱”的美称,甚至被看成是南朝民歌在艺术发展上的最高成就,是“唐人所心慕手追而究莫能逮者也”,但它又是历代学者争论颇多的一首诗,众说纷纭、扑朔迷离,以至于有人称之为“有点朦胧的诗”,有人称之为南朝文学中的“歌德巴赫猜想”。
《西洲曲》是一首具有一定情节的抒情诗,清沈德潜认为它在章法结构上“似绝句数首,攒簇而成”,作品以四句为一组,每组都如同一首独立的绝句,展示着一个相对完整的画面,全诗总体就象是许多首五言绝句聚在一起。清张笃庆认为“然四句一换韵者,当以《西洲曲》为宗”,“四句一换韵”更充分地显示出了作品的章法特点。
《西洲曲》构思之巧妙在我国古代文苑中可谓是首屈一指,这也成就了它在中国文学史上独特的地位与价值。它将“变”与“不变”的元素有机地组合起来,寓“变”于“不变”之中,鬼斧神工、浑然天成,勾画了几幅寓满情思的动人画面。
清陈祚明认为《西洲曲》“段段绾合,具有变态”,这大量不断变化着的元素,令整个作品断断续续、目不暇接、难以把握,给人们留下广阔的猜想空间,同时也让作品富有了他作难及的动态美。归纳起来主要包括时间和空间的两大变化,其中,时间的变化主要体现在季节的转换和一日之时的推移上。
对于季节,作品中唯一点明的是“采莲南塘秋”的“秋”,这在历代文人的笔下总是易令人感伤的季节;唯一缺失的季节是寒冷的“冬”,这应与长江流域天气总体偏暖有关。除此之外,为了表明季节的转换,作品分别描写了不同季节常见的场景和景物,从而将女主人公的活动放在了季节转换的大背景中。
一是早春刚至。“折梅寄江北”的季节是梅花盛开的早春时节。晋·陆凯《赠范晔》“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说明寄相思的一枝梅花可象征着春天。二是春末夏初。“单衫杏子红”,女主人公穿着鲜亮的“单衫”,那应已是在温暖的春末夏初之际,有《乐府诗集·横吹曲辞五·琅琊王歌辞》“阳春二三月,单衫绣裲裆”为佐证。三是仲夏初秋。“日暮伯劳飞,风吹鸟臼树”,《诗经·豳风》“七月鸣鵙”的“鵙”就是指的伯劳鸟,它一般在仲夏(农历五月)就开始鸣叫;“乌臼树”在6-7月的夏季开花;莲花花期6-9月,“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几句说明已经初秋了。四是仲秋深秋。莲子秋冬季果实成熟,“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要到仲秋(农历八月)方可;《吕氏春秋》“孟春之月鸿雁北,孟秋之月鸿雁来”,孟秋(农历七月)即初秋,此时大雁开始往南飞,等到长江流域能“仰首望飞鸿”并看到“鸿飞满西洲”的壮观景象那应是深秋的时节了。五是春夏又至。“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南风”吹是在天气转暖的春夏时节。谚语有“南风吹暖北风寒,东风多湿西风干”,偏暖的南风,多出现在每年春季或梅雨季节。
与此同时,《西洲曲》中一日之时也在不断推移。女主人公“忆梅下西洲”是在白天,“日暮伯劳飞”明确点出天色已晚,最后想着“吹梦到西洲”时天色应也不早了。
空间的变化主要是随着女主人公活动内容的不同而不断地变换。先是由“忆梅”而“下西洲”,为去西洲“两桨桥头渡”;再写因对心上人的盼归,悄悄地等待于日暮时分的树下门前;接着写盼归成空而“出门采红莲”于“南塘”;最后为“望郎”而“上青楼”,可惜“楼高望不见”,因而终日徘徊于“栏杆头”。
除了以上两大主要的变化之外,《西洲曲》中的色彩也富有变化。如“杏子红”的单衫、“鸦雏色”的双鬓;门中露出的“翠钿”、出门去采的“红莲”;“青如水”的莲子、“彻底红”的莲心;望郎上的“青楼”、海水摇的“空绿”等。作品用“杏子红”“鸦雏色”和“翠”几种色彩展示出女主人公是一位纯情美丽的少女,并借“翠”字生出后面的“红”莲,又写“青”色的莲子和闺楼以及“绿”色的江水。短短的篇幅之中,色彩丰富鲜明且对比强烈。
如此多“变”的元素丝毫没有影响《西洲曲》的整体性,它像是一篇优美的“形散而神不散”的抒情散文,在丰富的变化之中,贯穿着一个永远的“不变”,那就是女主人公对心上人浓浓的情思,这无尽的思念之情热烈而执着,从春到秋、从早到晚,不因时间变化而更改,周而复始,绵延不绝。
(翟明女 江苏省淮阴工学院人文学院 223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