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难寻》中奥康纳矛盾的女性观
2014-04-09杨梅
杨梅
(安徽大学 外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一、引言
美国南方女作家弗兰纳里·奥康纳(Flannery O’Connor,1925-1964)是美国南方继福克纳之后的另一个伟大的作家,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地位毋庸置疑。她一生短暂,发表的作品可数,共2部长篇小说《慧血》和《强暴的人夺走了它》以及31部短篇小说。然而,这些作品独特的艺术特色和丰富的主题内涵让奥康纳在美国文学丛林中独树一帜。她的短篇小说曾多次获得欧·亨利奖,甚至被公誉为“美国最有前途的青年小说家、福克纳传统的优秀继承者”①毛信德:《美国小说发展史》,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2年。。奥康纳的作品,尤其是她的短篇小说,往往将自己特殊的人生体验转化为浓厚的宗教意识和怪诞的艺术特色,加上她的人物性格突出、故事结构严谨、写作手法含蓄机智,总是能够将“人性中最为复杂和迷乱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②杜志卿,张燕:《试析奥康纳 〈好人难寻〉的荒诞主题》,《华侨大学学报》(哲社版)2001年第2期,第114-119页。。
奥康纳是美国南方一位虔诚的女天主教教徒,她的宗教信仰、南方背景、人生经历以及女性身份是评论家关注的焦点。其中评论界广泛认可的是奥康纳的宗教作家背景,多数评论对奥康纳作品中的宗教意图展开研究。例如,罗伯特·E·戈尔登(Robert E.Golden)认为“探究奥康纳自己所说的宗教意图和小说中这一意图的实现之间的关系”③Golden,Robert E..and Mary C.Sullivan.Flannery O’Connor and Caroline Gordon:A Reference Guide. Boston:Hall.1977.是奥康纳研究中首要的问题。除了对奥康纳作品中关于宗教信仰的探究之外,一些评论家对奥康纳的小说风格也作了相关探讨。其中,罗伯特·科尔斯在《弗兰纳里·奥康纳的南方》④Coles,Robert.Flannery O’Connor’s South.Baton Rouge,LA: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80.中,“从南方的现实入手证明了奥康纳看似怪诞的创作风格并非作者的凭空想象,而是对宗教气息浓郁的南方生活的深切关注”。随着对奥康纳研究的深入,评论家们从她的宗教信仰研究开始慢慢转向对她女性身份的关注。在奥康纳的笔下,某些女性被赋予反叛意识或掌握家庭权力和地位,然而这些女性又惨遭厄运或下场悲惨。又或者,奥康纳将文本中的女性塑造成沉默服从的地位,完全听从命运的摆布。凯瑟琳·海普尔·普罗恩(Katherine Hemple Prown)通过对奥康纳文本中女性形象的比较研究,发现其作品中女性的逐渐失声揭示了“她所身处其中进行创作的传统要求她必须孝忠于男权主义价值观”②Prown,Katherine Hemple.Revising Flannery O'Connor:Southern Literary Culture and the Problem of Female Authorship.Charlottesville:University Press of Virginia.2001.pp.2.。
本文通过分析奥康纳经典短篇小说 《好人难寻》中出现的几位女性角色,例如老祖母,孩子的妈妈和萨米老婆,观摩文本中作者对这几位女性角色的处理,从而得出奥康纳在这部短篇小说中体现的矛盾女性观:一方面她反对南方社会的女性观和女性的社会行为规范,对这些传统的行为嗤之以鼻;另一方面她的作品中也反映了她内化了的父权制影响,对女性被压制地位表现出冷漠的态度。最后,文章试图从奥康纳的职业作家身份和出身背景分析奥康纳矛盾女性观的成因。
二、《好人难寻》中奥康纳矛盾女性观的体现
(一)以“理想女性”形象颠覆南方传统女性观
美国女性主义学者巴巴拉·韦尔特认为,“男权社会认为真正的女性应该是虔诚的、纯洁的、顺从的、持家有术的和深居简出的”③鲍晓兰:《西方女性主义研究评介》,北京:三联书店,1995年。。因此,在文学作品中,大多数女性在传统的父权制文化中的形象都有温柔、顺从、贤淑和美丽的理想特征。这些“理想女性”特征的形成,一方面是迫于父权制文化的要求,为了满足男性对女性的审美期待,女性被迫按照父亲和丈夫的要求来约束自己;另一方面是由于女性本身长期受到男权文化的影响,已经完全内化了父权制传统,无意识地按照以上符合传统女性的要求塑造自己的形象。
在《好人难寻》这部短篇小说的开头,老祖母就是这样一个“理想女性”的代表。小说在讲述老祖母一家人准备上车去佛罗里达州的时候,对老祖母的外表进行了一番详细的描述,并与孩子妈妈的“便裤”和“头上的绿头方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老太太头戴一顶草编的海军蓝水手帽,帽檐上插着一束白紫罗兰,身穿一袭印有小白点的海军蓝连衣裙”④弗·奥康纳:《公园深处:奥康纳短篇小说集》,主万屠珍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第63-85页。。整齐的着装,精致的打扮可以看出老祖母是美国南方社会的“理想女性”。为了解释这番详细刻画的意图,奥康纳进一步指出如果在路上不幸发生车祸,老太太希望别人能一眼认出她。另外,她也很注意行为举止,希望通过自己的“淑女”形象影响到孙子和孙女。例如,在车上用午餐的时候,老祖母看到孩子们把垃圾如盒子和纸巾扔向窗外的时候,她立即制止他们。因此,奥康纳通过这两点把老祖母塑造成一位“理想女性”。
然而,故事的发展却让读者出乎意料。在后面的故事当中,奥康纳通过老祖母这个看似“理想的”女性角色颠覆了南方社会传统的女性观念,塑造了一位拒绝传统女性意识、具有“毁灭性”母亲的形象。奥康纳认为,父权制下“以牺牲自我价值与选择、丧失自我尊严与人格来成就母性内涵是非人道的”⑤蒋含璐:《在男权文化主旋律下的优雅变奏——论弗兰纳里·奥康纳小说中的女性意识》,《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11年第4期,第33-36页。。在《好人难寻》中老祖母作为“母亲”性格中毁灭性的一面被表现出来。
首先,整个悲剧的发生都是由老祖母一手造成的。她不顾儿子的反对,偷偷把自己心爱的猫带上车,后来这只猫成了车祸的罪魁祸首;在去往佛罗里达的路上,她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去看年轻时待过的老屋,巧骗家人偏离正道,将全家人带往死亡之路。从这点来看,正是老祖母的自私与狡诈才使得全家人命丧黄泉。此外,奥康纳否定传统的女性角色还体现在老祖母作为“母亲”却自私自利的反常行为上。例如,当老祖母认出“不合时宜的人”时,首先对他说的话是“你不会冲一位老太太开枪,对吧?”在与“不合时宜的人”的周旋中,老祖母一直为挽救自己的生机而不断劝告,却没有为拯救自己的孩子做任何努力。因此,奥康纳通过塑造老祖母的 “理想女性”形象和反叛“毁灭性”母亲的行为的不一致来拒绝传统女性角色的定位,从而颠覆南方传统的女性观。从这一点上来看,奥康纳具有独立的女性意识,赋予笔下的女性以全新的思想和自我意识。
(二)以“沉默顺从”的女性形象回归父权制传统女性观
西蒙·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圣·保罗把女人从属于男人建立在《旧约》和《新约》的根据之上,认为“丈夫是妻子的统领,这甚至和基督是基督徒的统领一样……所以,就像基督徒要服从基督那样,让妻子也完全服从她们自己的丈夫吧”①西蒙·德·波伏娃:《第二性》,桑竹影等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年,第113页。。这便是父权制下女性从属地位形成的根源。另外,她指出男人欣赏的传统女性应该是“愚蠢透顶,完全顺从;她时时处处准备接受男人,从不对他提出要求”②西蒙·德·波伏娃:《第二性》,桑竹影等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年,第237页。。从《好人难寻》中老祖母作为母亲的“毁灭性”行为可以看出奥康纳希望表现美国南方女性身上的独立意识,但是从故事的结局老祖母最终难逃一死却发现奥康纳的女性意识是脆弱的,并且是矛盾的。这一点从她对小说中其他两位女性角色的塑造上也可以看出。除了老祖母之外,小说中孩子的妈妈和萨米老婆是另外两位并不突出的女性角色,她们在小说中一直处于顺从、沉默的从属地位,属于父权制下典型的传统女性。
小说中,包括老祖母在内,所有的女性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在家庭中的称呼:奶奶、孩子妈妈、老婆。如果说奥康纳让老祖母身上体现出了一定的独立女性意识,那么另外两位女性角色则完全被塑造成顺从、沉默的传统女性形象。
从故事一开始孩子妈妈就被描述成单纯、顺从的形象:“……孩子妈——一个穿便裤的年轻女人,脸盘子好似卷心菜一样宽,一副无知单纯的样子”③弗·奥康纳:《公园深处:奥康纳短篇小说集》,主万屠珍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第63-85页。。“单纯无知”是奥康纳对这个女性角色的总结。接着当老祖母阻止儿子去佛罗里达不成,转向儿媳进行劝导的时候,孩子妈妈“充耳不闻”④同③。。从这里可以看出孩子妈自觉地支持和默认丈夫的决定,并不提出任何异议。另外,当柏利答应老祖母去看老屋的时候,他告诫母亲和孩子们,“你们不许进去……你们根本不知道那里面住的是什么人”⑤同③。。而这时候,一路上都沉默寡言的孩子妈附和着说了一句,“我们都待在车上不下去”⑥同③。。从这个细节上依然可以看出孩子妈完全从属于丈夫的地位和权威,已经无意识地内化父权制影响,自觉地顺从男性权威。
除了对男性权威绝对的顺从和妥协,孩子妈妈对生命麻木不仁、对命运听天由命也反映了她顺从的性格特点。当“不合时宜的人”让两个手下把柏利和约翰·韦斯利带到树林里强杀的时候,老祖母立即明白他们的企图,所以她大叫“快回来”。然而孩子妈妈等到老祖母和“不合时宜的人”周旋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大声询问丈夫和孩子的去处。在听到树林的枪声之后,她没有挣脱和反抗,只是带着一副目光呆滞的表情。从孩子妈妈对整个事件的反应速度来看,她对生命是冷漠麻木的,好像行尸走肉一般。当她和另外两个孩子也要被带到树林里的时候,她出奇的冷静和漠然,完全听从别人的摆布,不做争辩也不求饶。“‘好,谢谢你。’孩子妈声音微弱地说。她左胳膊无力地垂着,另一只胳膊抱着熟睡的宝宝。”⑦同③。因此,从出现到死亡,她始终是沉默顺从的,毫无怨言地听从丈夫的安排,对生命麻木不仁,完全没有任何反抗和独立的意识,属于父权制下典型的传统女性。
另外一个女性角色萨米老婆也被塑造成一个顺从的传统女性。她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作者对她的描述是“她皮肤晒得黝黑,比头发和眼珠还要黑”。可以看出她工作辛苦,任劳任怨。当瑞德·萨米跟老祖母聊天的时候,她上菜的时候显示出惊人的力气,“他老婆同时端着五个盘子过来上菜,一手拿两个,还有一个搁在手臂上,愣是没用托盘”②同①。。由此可见,萨米老婆被迫承担家庭重担,深受丈夫的压迫。当她对老祖母说现在一个信得过的人都找不到的时候,她“望着瑞德·萨米”,并且继续发表自己对“不合时宜的人”的看法的时候,萨米没等老婆说完,就打断了她,让她继续上菜。从繁重的家务、被迫沉默这两个方面可以看出,萨米的老婆也是奥康纳笔下符合父权制要求的女性,服从家庭的需要,听从丈夫的要求,甚至被迫处于沉默失语的状态,没有挣扎和反抗。
从《好人难寻》这两位顺从失语的女性角色可以看出,奥康纳对于南方传统女性角色的定义还是保留一定的肯定态度。她没有给笔下这两位女性角色明确的名字,把她们塑造成单纯、顺从的女性形象。因此,可以推断出奥康纳已经内化了父权制对女性的影响,对女性被压迫的地位保持冷漠淡然的态度。
三、奥康纳矛盾女性观的成因
从以上对《好人难寻》中老祖母、孩子妈妈和萨米老婆三位女性角色的分析,可以看出奥康纳矛盾的女性观。她以老祖母传统“理想女性”形象颠覆南方传统的女性观,展现出女性身上的独立意识和作为母亲的“毁灭性”力量;然而另外两位沉默顺从的女性则与老祖母反叛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们对丈夫有求必应,保持沉默,忍受家庭的重担,服从男性权威。因此,从小说中女性角色的处理上,奥康纳是矛盾的。她想要表现女性独立的思想意识,敢于挑战南方传统父权制权威,但是她自己又深受南方传统父权社会和宗教影响,无法突破禁锢。那么奥康纳究竟为什么会有如此矛盾的女性观呢?作家的世界观与其身份的构成是密不可分的,其受到时代背景、成长环境以及生活阅历的影响。奥康纳作品中体现的矛盾女性观就与其身份有着密切的关系,她的作品中体现了“作为一位‘南方淑女’和一位职业作家双重身份之间产生的冲突”③杨纪平:《神学和女性视角下的奥康纳研究》,《世界文学评论》2007年第2期,第293-294页。。
首先,奥康纳的职业作家和知识女性的身份引导她对女性生存状态的关注,意图挣脱南方传统社会规范对女性的束缚。奥康纳是一位职业作家,20世纪40年代完成了她的大学教育。她的作品主要创作于二战之后,那时正值女权运动的第二个高潮。二战后,那些曾在二战期间走出家庭工作的妇女们被迫返回家庭,她们逐渐开始用全新独立的眼光观察世界,重新审视几千年来的父权文化,渴望唤醒和发扬女性的独立意识。因此,奥康纳也受到当时社会环境和时代的影响,独立的女性意识开始觉醒。她不再固守美国南方女性的淑女形象,大胆地尝试自己独立的生活方式。例如,路易斯·韦斯特林曾揭示奥康纳不愿意扮演“南方淑女角色”④Westling,Louise.Sacred Groves and Ravaged Gardens:The Fiction of Eudora Welty,Carson Mcullers,Flannery O'Connor.Athens:U of Georgia P.1985.pp.149.,“拒绝塑造淑女形象,故意表现自己笨拙的行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⑤Westling,Louise.Sacred Groves and Ravaged Gardens:The Fiction of Eudora Welty,Carson Mcullers,Flannery O'Connor.Athens:U of Georgia P.1985.pp.135.。在奥康纳的传记中,“尽管奥康纳在自己的书发表出版之后,也出席米利奇维尔女士们为她庆功的茶会,但是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通过一些行为抗拒传统南方淑女的气质,例如穿胸前印有斗牛狗图案和‘佐治亚’文字的长袖运动衫——完全不适合南方淑女的着装”⑥Simpson,Melissa.Flannery O'Connor:A Biography.Westport:Greenwood Publishing Group.2005.。作为一名职业作家,奥康纳女性意识的觉醒对其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正如凯瑟琳·海普尔·普罗恩曾指出,奥康纳是一个“准女性主义叛徒,认为她在小说中从未完全驱逐女性的声音,有很大一部分作品对男权进行了激烈的批判”⑦Prown,Katherine Hemple.Revising Flannery O'Connor:Southern Literary Culture and the Problem of Female Authorship.Charlottesville:University Press of Virginia.2001.pp.157.。
尽管奥康纳早期的作品反映了一定的女性意识,但是她的后期作品却体现了她为维护男性文学传统所做出的努力。扎根于美国南方,奥康纳无法摆脱南方父权制文化和宗教对其的深刻影响。为了维护南方文学传统,奥康纳重新扮演起“南方淑女”,充当父权文化的代言人。凯瑟琳·海普尔·普罗恩曾指出奥康纳并没有完全逃离美国南方男性文学的传统,“一系列的厌女故事”①Prown,Katherine Hemple.Revising Flannery O'Connor:Southern Literary Culture and the Problem of Female Authorship.Charlottesville:University Press of Virginia.2001.pp.160.正是她与南方男性文学传统联盟的结果,她的出身背景和宗教信仰让她的女权主义意识有所局限。也正如戈登指出的那样,“通过重构父权制影响,为了能够成为一位受到认真对待的南方女性作家,奥康纳在她的作品中运用了现代男性对于女性经验的凝视和厌女症者的眼光”②Golden,Robert E..and Mary C.Sullivan.Flannery O'Connor and Caroline Gordon:A Reference Guide. Boston:Hall.1977.。由此,奥康纳的双重身份构成了她相对矛盾的女性观。
四、小结
针对评论家们围绕宗教的原罪和救赎、南方文学色彩、怪诞以及暴力等角度对美国南方女作家弗兰纳里·奥康纳的作品进行的大量的探讨和研究,本文通过分析奥康纳经典短篇小说 《好人难寻》探究奥康纳独特的女性观。通过观摩文本中的几位女性角色,例如老祖母,孩子的妈妈和萨米老婆,可以看出奥康纳在这部短篇小说中体现的矛盾女性观:一方面她反对南方社会的女性观和女性的社会行为规范,对这些传统的行为嗤之以鼻;另一方面她的作品中也反映了她内化了的父权制影响,对女性被压制地位的冷漠。对于奥康纳对女性的矛盾态度,本文根据奥康纳的职业作家身份和社会背景浅析了这种矛盾女性观形成的原因。一方面,奥康纳作为20世纪的一名职业作家和知识女性,她的创作或多或少会受到发生在20世纪50、60年代女权运动的影响,女性的独立意识逐渐萌发并得到增强;另一方面,奥康纳出生于南方父权制传统社会,有着浓厚的天主教宗教背景。长期以来的男权文化对她的控制使女性的独立意识逐渐泯灭,而传统女性角色的特征进一步得到她的认可和吸收。从奥康纳矛盾的女性观来解释《好人难寻》中几位女性角色在家庭和命运面前截然不同的表现,老祖母代表着反叛的女性,而孩子妈妈、萨米老婆一味地顺从,可以让读者对文本的意义进行进一步的挖掘,从而获得文本意义的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