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独白在表现主义剧作《琼斯皇》中的运用

胡英欣

(哈尔滨学院 教育科学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6)

内心独白在表现主义剧作《琼斯皇》中的运用

胡英欣

(哈尔滨学院 教育科学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6)

尤金·奥尼尔是美国20世纪杰出的表现主义剧作家，他的作品不仅仅在美国甚至在当时的中国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受其影响,中国成长起来一大批优秀的剧作家，代表人物有：曹禺、洪深等。而在他众多的表现主义创作技巧中，内心独白是极具特点的一种。在他的代表作《琼斯皇》中，尤金·奥尼尔的内心独白对情节的连接，人物内心思想的表露，甚至他的表现主义的悲剧思想都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文中着重从四部分论述《琼斯皇》中的表现主义内心独白：首先是对作者及其代表作《琼斯皇》的简要概述，指出其是尤金·奥尼尔表现主义剧作的代表作；其次介绍表现主义内心独白的特点及在《琼斯皇》中的作用；第三部分重点探讨的是内心独白在剧作《琼斯皇》中是如何把杂乱的情节有机地连接起来，同时又是怎样把琼斯复杂的心理活动用内心独白的形式表现出来；最后提出《琼斯皇》中的内心独白无论对表现主义戏剧的传承还是对近代戏剧的发展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尤金·奥尼尔；《琼斯皇》；表现主义；内心独白

1 导入

剧作《琼斯皇》于1920年在美国首次公演就取得了巨大成功，这部作品是尤金·奥尼尔首次运用欧洲表现主义技巧来进行艺术创作的。中国著名文学评论家李维屏曾经评价道：“这部戏剧为美国表现主义戏剧提供了成功的样本。”[1]它主要讲述了一位叫做琼斯的黑人搬运工在赌博时，和自己的好友杰夫发生争执并错手杀了他而锒铛入狱，在监狱中又杀了虐待他的看守，之后逃到西印度群岛的一个小岛上。在这座原生态的小岛上，琼斯首先用欺骗的手段当上了土皇帝，然后就像曾经的白人压迫他一样去压榨当地的土著黑人，结果引起了当地人民的揭竿反抗。无奈，琼斯再一次踏上了逃亡之路。可就在夜间穿越岛上的黑森林时他迷路了，恐惧、疲劳、饥饿折磨着琼斯，各种各样的幻觉也使他如临其境。无奈地死在了逃亡的路上，黑森林成为了他的终结地。这部作品共有八幕，其中的六幕是用琼斯的内心独白配合大量视听效果来演绎的，可以说内心独白的表现主义戏剧创作技巧在这部戏剧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运用。琼斯的自言自语时而真实地道出了他所面临的绝望处境，时而揭示了他虚幻的混乱精神。这部戏剧由明暗两条线索交织而成，即：琼斯的真实逃亡之路和他内心的心路历程。而这两条相距甚远的线索却通过琼斯的内心独白有机地联系了起来，体现了尤金·奥尼尔高超的写作技巧。有人甚至把尤金·奥尼尔同莎士比亚相对比：“奥尼尔和莎士比亚一样伟大，因为他成功地用表现主义的手法把人的内心世界表现了出来。”[2]

2 表现主义的内心独白

内心独白是戏剧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主要用来表现人物内心的反思、孤独、心理斗争等复杂的内心活动，它又被称作“有声的思考”，因为在舞台上演员往往通过自言自语加适当的肢体语言的表演方式来表达当时的复杂内心世界。谭霈生先生在《论戏剧性》 一书中把独白分为无声和有声。无声的独白需要通过演员的表演同时配合观众的联想才能获得较大的艺术感染力;有声的独白是把人物内心的活动通过嗓音具体地告诉观众。[3]在莎士比亚著名的戏剧《哈姆雷特》中，曾经有一段著名的独白片段：“To be or not to be……”这段独白形象反映出主人公哈姆雷特善良的天性和为父报仇的世俗压力之间的矛盾，同时也反映出哈姆雷特优柔寡断缺乏果敢的性格弱点。可以说内心独白确实为戏剧创作更加有吸引力、更加真实形象起到了独特的作用。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表现形式在诞生之初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是一种次要的艺术表现选择，或者说只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而其艺术地位的提升，也就是说真正作为主要的艺术表现形式运用在艺术创作中应该是在表现主义戏剧诞生之后。表现主义情节往往是插话式的，在表现主义戏剧中往往会出现一系列事件和一系列高潮，它们主要是为了表达主人公紧张的心理状态或复杂的心理活动。像尤金·奥尼尔的著名表现主义戏剧《琼斯皇》中的琼斯，在逃亡路上他的行程被一个个幻觉、一次次鼓声所打断，整个情节是杂乱的，但却完美地和琼斯混乱的逃亡心理相吻合。Bogard曾经这样评价过表现主义戏剧：“表现主义戏剧的情节往往是奇异的，而这种创作技巧对于表现主义作品恰恰是最为重要的。”[4]在形式上，表现主义戏剧的情节总是安排成毫无目的那种，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表现出主人公失去控制的内心世界，而表现主义的剧作家就是希望以此来表现抽象的想法和无序的精神状态。所以表现主义的戏剧会抽离所有细节，留下的只有关键的精神世界。尤金·奥尼尔是一位表现主义的戏剧大师，他在处理这种无序的表现主义情节时使用的重要创作技巧就是内心独白。在表现主义的戏剧中，内心独白不再游离于情节之外，而是上升为情节的中心，甚至就是情节本身。在很多表现主义的戏剧中，整个情节基本就是主人公的内心独白，例如尤金·奥尼尔的《琼斯皇》，在八幕剧中有六幕是琼斯一个人的内心独白，所以内心独白既是琼斯的心理活动也是情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当然在表现主义的戏剧中如果内心独白的运用还是传统意义上的，在舞台上大声的宣读，表现主义的戏剧就彻头彻尾地变成“说剧”了，实际上表现主义的内心独白往往要与声音、形象、幻觉、梦境等一系列艺术表现手法相配合。法国19 世纪心理学家维克托·艾格尔曾对内心独白这一心理现象有过研究结论:“人的灵魂一刻不停地默诵着自己的思想,这种持续不断的内心言语活动伴随着人们的几乎全部活动,是每个人整个意识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5]表现主义作家重视内心独白的另外一个重要因素是在他们眼中，生活是隔绝的、孤独的，所以他们创作出来的内心独白总是强有力的，常常会给观众带来震撼的效果，从而表达人物内心那种狂热的、甚至夸张的感受。在尤金·奥尼尔的眼中，人性是内在感受和外在表现的结合体，而真正的内在感受往往是无意识的，他们在舞台上只能通过内心独白来展示，尽管这种无意识的内心是不连贯的、无逻辑的，但是他却触摸到了人物的内心深处。正如弗洛伊德所阐述的那样：“无意识其实一直在同意识进行着斗争，从而把模糊的思维变为具体的行动。”[6]正是基于弗洛伊德的心理学理论，尤金·奥尼尔创作了《琼斯皇》，并设计了独特的琼斯的内心独白，以此来表现逃亡路上琼斯由满怀乐观去逃亡到走向绝望，同时还展现了琼斯内心从充满信心到无比恐惧再到自我救赎的心路历程。

3 内心独白在《琼斯皇》中的运用

从第二幕开始，琼斯就走上了他的逃亡之路。可以说通过这一幕的独白，首先可以知道琼斯是聪明的，他早已想到了今天的结果并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从琼斯口中的“白石头”以及“那一盒子的东西”便可见一斑。但是他头脑的聪明并不能抵消他内心的不安和焦虑，他的一声声“哦！我的上帝呀！”不难看出其实琼斯的内心并非象他的外表那样冷静或不可一世。他在逃亡之初还向史密斯泽夸口会轻松逃出这个小岛，过上富人体面的生活。可是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他就无法控制其内心的脆弱，此时他的内心独白与其说是在交代其现在所处的客观状况不如说在表达灵魂的声音，是他“纯粹的灵魂的呼吸”，[7]因为，此时的琼斯在潜意识里已经意识到他要去的那个世界是会令他再次痛苦的世界，是永远也不会接纳他的那个世界。到了第三幕随着杰夫的出现琼斯的独白开始向观众讲述曾经他是怎样伤害了自己的好朋友，很明显对于这段过去琼斯的心里是复杂的，其中既包含对自己一时冲动的愧疚：“杰夫，你这个黑鬼怎么到这来了呢？”同时也为自己的不仁义行为辩护：“还要再杀你一次吗？你自找的！”在此时，观众会注意到琼斯的言语是矛盾的，伴随的动作也是矛盾的。黑格尔在谈到戏剧动作时说:“动作起源于心灵。”[8]人物的动作都是特定心理动机的产物，特定的心理动机是人物动作的内部成因。此时琼斯的动作和他的独白巧妙地结合到一起，形象地表达了琼斯矛盾的心里。到了第四幕，通过琼斯的独白，他的形象和神秘的个人经历逐步显现在观众面前，琼斯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曾经做着低等的工作，在白人面前过着甚至连动物都不如的生活。

从第二幕到第四幕的内心独白是在琼斯的心智比较正常的情况下说出来的，所以在这几幕中，观众可以清晰地看到琼斯的逃亡之路和心理变化这两条发展线索。在这个特点上，琼斯的独白很有传统的现实主义独白的特点，即：并非完全的无意识的心理状况的表达。可是，从第五幕开始琼斯的精神世界开始崩溃，这时的内心独白开始具备了典型的表现主义的特点。“表现主义戏剧中的内心独白是一种似梦幻的、潜意识的、带有很大随意性的心灵自白，剧中人把自己内心深处的潜意识外露出来，全面展示出自己的心灵世界以及意识的流程。”[9]在第五幕中，琼斯大声指责在奴隶拍卖会上的白人奴隶主，并宣称自己是“自由的黑人”。其实作为土生土长的美国黑人琼斯是没有经历过黑奴拍卖的，所以说这段独白绝对是对白人虐待黑人的一种控诉，也是对黑人低下的社会地位的不满。其实对于白人的憎恶是存在于琼斯潜意识里的，在正常状态下不易察觉的，只有在一个人精神彻底混乱的时候才会通过某种形式表现出来，所以这一幕的奴隶拍卖场景有力地说明了琼斯此时糟糕的精神状态。而这样的状态随着逃亡的逐步推进变得越来越差，以至于在第六幕琼斯甚至提到了那段令所有黑人屈辱的过往——运送其祖先到美洲大陆的奴隶船。此时，琼斯的独白是令人难以捉摸的，也许只有见到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学说才会理解此时的琼斯：“这种集体无意识的心理体验不是来源于个人的人生经历而是从祖先的基因中传承下来的。”[10]这是多么令人震撼的痛苦呀，如果荣格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可以想象黑人的祖先是受到了多么大的迫害才会把这样的痛苦写在基因中并传给自己后代的呢？这样的痛苦所带来的扭曲人性的力量是无穷的，它扭曲了琼斯，导致了琼斯用同样残忍的方法摧残可怜的小岛土著居民。

其实这也正是表现主义文学所要表达的苦难的灵魂这一主题，根据表现主义文学思想，苦难不是某一个人种或某一个群体，而是普遍的。琼斯作为曾经经受过苦难的黑人，应该在条件转好的情况下善待他人，但事实是琼斯把他的苦难变本加厉地用在了另一个群体之上，其实这也是表现主义文学一贯的对人类本性的失望。当然，一个人做了坏事内心是很难平静的，就像琼斯在第七幕精神完全崩溃时的哀嚎那样。此时琼斯的独白完全是自我救赎似的，他背叛了自己的种族找不到归属感。同时，他对宗教也是一种利用的态度，他既背叛了黑人本族的宗教也欺骗了白人的基督教。此时不论他怎样向上帝忏悔，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无法找到一丝宁静与安全。其实在肉体上，琼斯还活着，但在精神上他已经生不如死。所以在第七幕，琼斯绝望的内心独白预示着他终将在精神上和肉体上完全消亡，为第八幕的琼斯之死埋下了伏笔。

4 结束语

琼斯的逃亡之路实际上是他的自我毁灭之路，在这个旅程之中，他的自我、自信、人生价值、宗教

信仰以及肉体全部崩溃了。可以说这是一个混乱不堪的旅途，而尤金·奥尼尔运用琼斯的内心独白完美地构建了这次困顿之旅。在这部戏剧中，内心独白不再游离于情节之外，而是成功地推动了情节向前发展，并成为情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表面上这些独白揭示了悲剧的琼斯，实际上却描绘了人类同自我的斗争，这些斗争往往体现为虚伪的忠诚、矛盾的爱情，甚至是对自我的鄙视和憎恨；这些斗争在人类寻找生存意义的过程中受到下意识地驱使，而无法受到主观意识的控制；这些斗争甚至有时就是痛苦的人类的自我审判。琼斯的戏剧独白在表现人物内心世界、展示人物心灵深层方面的功能必将在现代戏剧中得到更大发展,表演艺术则更应在独白的体现上创造出具有美学意蕴的表现形式,使得独白这一独特的语言方式在体现戏剧真谛、开掘人性等方面显现出更大的魅力。

[1]李维屏.英美现代主义文学概观[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398.

[2]张红梅.《琼斯皇》中的黑人观与《乔特纳来了又走了》中的白人观[D].北京：中国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2008.

[3]谭霈生.论戏剧性[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24-25.

[4]BOGARD TRAVIS.ContourinTime:ThePlaysofEugeneO’Neill[M].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2:244.

[5]慈继伟.意识流与内心独白辨析[A].柳鸣九.意识流[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3.

[6]朱刚.二十一世纪西方文艺批评理论[M].上海：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122.

[7]弗里德里希·赫勃尔．《日记》摘录[A].外国现代剧作家论剧作[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309.

[8]黑格尔.美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279.

[9]冉东平.评凯泽的表现主义戏剧《从清晨到午夜》[J].戏剧，2001(1):28.

[10]朱刚.二十一世纪西方文艺批评理论[M].上海：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138.

Employment of inner monologue in the expressionistic work-The Emperor Jones

HU Ying-xin

(School of Educational Science,Harbin University,Harbin 150086,China)

Eugene O’Neill is a brilliant expressionistic playwright in 20thcentury.His works exerted great influence on not only America but China of his time.With his impact,in China grew a group of outstanding dramatists such as Cao Yu,Hong Shen,etc.Of his numerous expressionistic techniques,monologue is of distinctive feature.In his expressionistic work,TheEmperorJones,monologues play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the connection of the disjointed plot,externalization of the protagonist’s inner thoughts and expressionistic tragic outlook.The thesis is mainly divided into four parts:the first part deals with the brief introduction of Eugene O’Neill and his expressionistic master piece,theEmperorJones; the second part is concerning the analysis of expressionistic monologues and the function that monologues play intheEmperorJones; the third part discusses the employment of the inner monologue inTheEmperorJones,in which it emphatically discuses how to connect the disjoined plot inTheEmperorJones,at the same time how to demonstrate Jones’complex psychological activities in the form of interior monologue; finally it puts forward that inner monologue inTheEmperorJonesboth inherit the expressionistic dramas and pushe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modern dramas.

Eugene O′Neill;TheEmperorJones; expressionism; monologue

2014-03-24

胡英欣(1975-),男，讲师，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国文学.

I106.3

B

1671-4679(2014)03-0062-03

郝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