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克一小步，人类一大步

“我为是一名同性恋者而自豪，我认为身为同性恋者是上帝赐予我的最伟大礼物之一。”美国苹果公司首席执行官蒂姆·库克的“出柜”成为世界头号新闻，同时也是一面镜子，映照出社会对于少数人群的态度。

很多中国网民不理解：正如异性恋很寻常，同性恋有什么可自豪的？与此类似，我们也经常听到人们说：既然主张男女平等，为什么要特别强调女权呢？汉族和少数民族的文化都需要保护，为什么要特别强调保护少数民族文化呢？

这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异性恋的确很寻常，但是同性恋并不被视为寻常。他们要承受太多的压力，经历太多的歧视。长期以来，他们为自己的性别身份感到自卑。即便是身为《财富》世界500强企业CEO，这种身份困扰同样可能如影随形。他们必须告诉自己“我为自己感到自豪”，才能对抗这种歧视，矫正这种自卑。同理，强调女权是为了正视事实上的性别歧视；强调保护少数民族文化是为了让各种文化获得同等的保护机会。

还有一些人不理解：性取向是自己的隐私，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当然可以不说出来，甚至伪装成异性恋而终其一生。然而，为什么一个异性恋不会为公开性取向而感到压力呢？这就是问题所在：说与不说不一样。库克知道，公开承认同性恋身份“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它不仅让自己面临压力，甚至会让公司的产品销售在一些保守的社会受到阻碍。这正是不公平之所在，正是需要反抗的地方——对于少数人群来说，言说就是一种反抗。

言说同时也是一种鼓励，帮助那些寂然承受的同类发出声音。库克写道，“如果听到苹果CEO是同性恋能帮助人们更好地认同自身本质取向，或者说能让孤单的人感到舒适，抑或能给坚持平等权利的人带来激励启迪，那么为此而付出我的个人隐私是值得的。”美国最大同性恋权益组织“人权运动”负责人格里芬甚至认为，库克宣布“出柜”将“拯救无数生命”，他说：“库克始终是榜样。而今天，他生活中的另一方面因素能带给全球成百上千万人激励和启迪。”

遗憾的是，库克这一勇敢的行为，在网络上获得的反应并不都是赞赏和鼓励，很多却是嘲笑和调侃。我们相信大多数玩笑都并非恶意，但是其中包含着当事人不自知的歧视和冷漠。如果我们诚恳地体察过少数人群的困境，了解他们的痛苦，我们就不会把他们的努力当做“段子”，而是为他们能走出困境而欣慰，为他们的坚强和勇敢喝彩。同为人类，我们也应该为他们挣脱困境、拓寬生存境界而骄傲。

勇敢有时会付出代价，这些代价却换来了人类的进步。库克说，“我意识到已经从其他人所付出的牺牲中受益匪浅。”事实上，我们每一个人都从这些牺牲中受益匪浅，即便我们并不自知。正如一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嘲笑女权主义，却不知道她自己的今天正是女权抗争的结果一样。

女权主义有个著名的论断：个人即政治。它同样也适用于同性恋问题。在性取向的隐私背后，始终站立着一个庞大的社会。美国法官玛格丽特·马歇尔（Margaret H. Marshall）说：“实际上，每一桩婚姻中都包含着三方：两个愿意成为配偶的人，和批准婚姻的国家。”她把这句话写在一起同性恋婚姻案件的判决书中。那是2004年5月，她担任马萨诸塞州最高法院首席法官。她认为，国家法律应该平等对待每一个人。于是，马萨诸塞成为美国第一个批准同性婚姻的州。

婚姻不是双方，男女不是双方，情爱关系也不是双方，其间都存在对他们发表看法的社会。很多时候，人们看不见社会作为“第三者”的存在。比如女童被害之后，女大学生失踪之后，人们花了很多工夫去教孩子背诵防范坏人的长篇问答，传播无微不至的“防狼”手册，却很少有人追问国家和社会做了什么，好像那只是受害人和犯罪分子之间的关系。

这些看法在影响着上述关系，同时在塑造着社会。一个对同性恋不能包容的社会，往往在其他方面也显得保守狭隘。一个少数人群能获得平等对待的社会，多数人群之间的平等与尊严，也会得到更多的保障。从这个意义上说，库克等人的勇敢“出柜”，不仅帮助了他们自己，鼓励了其他同性恋者，也提升了整个人类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