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了少年头，再来算老账

偶看芒果台的《天天向上》，韩国籍主持人小五说他小时候过年的紅包都被他妈拿走了，完全不知下落。看到这段时我笑喷了，全世界的母亲都一个品行啊，我老妈也用过这招，今天说借点钱买米，明天说你开学要交学费了，因事涉温饱或教育这类大问题，我没法拒绝这税赋。于是，我童年时的那个浅绿色小钱包，每逢春节就会冒出一些崭新的钞票，像穿着新衣裳的住客，元宵刚过，它们就分批战略性撤退，我甚至不知道该到哪里捉拿它们。

几十年前，母亲确实说好了是暂借，但我如今已经不敢索债了。因为最近看到新闻，说有人50年代在银行存了几十元钱——那时还是挺值钱的，如今想取出来，那利息算来也有好几万了，谁知银行说不仅没钱可取而且还要倒贴给银行这些年的小额户头管理费。倘若母亲告诉我，红包还在，几十年来的管理费亦需清算，那我只好表示继续搁置争议吧。

东方和西方的文明分歧在于：西方人是认死账的，而东方人一搁置问题，就是肉包子打狗的意思，你的财产注定香消玉殒。据说有个美国老太太找到了祖宗200年前在瑞士银行的100美元存单，瑞士总行查到了原始底账，给她兑现了50万利息，并奖励她100万美元。行长说：“只要地球还在，你的钱就在。”怪不得瑞士银行是所有贪官污吏的最爱。我也想在瑞士的银行保险柜里放条金项链，唤子孙记得200年后去领一头金牛。

网上曾有金句：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这自然是生存状态之一种。但我们在现世中见得更多的，是穷则自古以来，达则搁置争议。尤其在农村，底层之流氓往往有大无畏精神，以凛凛神威侵占亲邻的土地或财产，我故乡即有一泼皮，凶蛮懒惰滥赌，经典之作是曾在山岗上奸淫母牛，这般的人照例家徒四壁，而且起个房子还是强占族亲的地皮——他和公牛究竟谁是亲夫这个命题可以容后再议，但抢到手的土地貌似就算他的了。反倒是乡村里勤勉而先富起来的那些人，好歹顾忌点面子，有些廉耻之心，碰到利益纷争情愿先搁置一旁，总不愿撕破了脸皮。

当然，有时搁置争议仅仅是韬光养晦。有高官出书，里边提到自己的女婿原先对自己很尊重，每次有事相求前必有甜美微笑。后来自己退休后，贤婿对泰山发了几次飚。他甚纳闷，问女婿的好友何解，得到的回答是：“你没有权，也就没有使用价值。他发你的脾气，也是为了改造你的世界观。”我倒觉得，天底下没有哪个傻女婿会去改造老丈人的世界观。这一场架迟早要吵，这是大气候和小气候决定的。以前你老上电视时不跟你吵是为了让你更好地操心国计民生，如今你不染头发了跟你时常吵吵是为了让你回归常人生活体察世道人心。

人生困惑太多，利益纷争太多，价值观沟壑太多，所以无解的争议永恒存在。最近看到有网友问：脸霜是擦脸的，手霜是擦手的，那么，BB霜是擦哪儿的？我苦思半天也不懂，这个问题只好留待下一代去诠释了，相信他们比我们更有智慧。

我家两岁多的流氓兔貌似也很有政治智慧。他望见我喝酒时就会托住瓶底灌我，我调戏他说你喝不喝呀，他说：长大再喝；他刚断奶那阵手痒，无论见到男女老少，都喜欢伸出兔爪胸袭，我严厉地呵斥他说摸奶是人生陋习是万恶之首，他讪讪地缩回手，说：长大再摸。将来我会告诉他：你晓得搁置争议便好，但亦需知道此话的下一句是“共同开发”，日后你流连夜店纵酒把妹的时候，千万莫忘了唤上含辛茹苦拉扯你多年的白头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