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掉那座桥—华人移民代际演化
2014-04-08德惟
德惟
如果把19世纪中叶中国劳工参与挖金矿、修铁路作为向北美地区移民的源头,这个进程至今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旧金山和温哥华等地早年的唐人街正是这段历史的见证。
在最早移民加拿大的那群劳工身影背后,是追随着他们足迹而来的乡亲,100多年从未间断过。当你检视他们的祖籍资料,那些对不少中国人而言也很陌生的地名反复地出现着。这些来自台山、开平、江门等侨乡的几代人,从19世纪起就前赴后继来到这个国度修铁路,经营餐馆、杂货店、洗衣社等小生意,或者在三文鱼罐装厂、制衣厂、机械厂里打工,见证了加拿大的形成和成长。哪怕这个国家历史上最黑暗的人头税、排华法案,都无法阻止他们的步伐。
改善生活境遇,依旧是很多草根阶层移民最直接的动力。
蒋福盛5年前获得同乡开办的企业聘书,通过技术劳工项目移民到加拿大卑诗省。他说,仅在温哥华一地,他们同村的就有3000多人。在他们老家,如果是为了移民,乡亲们历来都会解囊相助。他刚来的时候做木工,之后从事汽车修理工作,和他的同乡们一样,默默填补着加拿大各行各业劳动力的短缺。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受语言能力的限制,很多人无法在55岁前入籍,但他们知道自己的付出是为了下一代的未来。蒋福盛去年迁居多伦多,家里又添了一个孩子,在他忙碌着联系了两年后,一家从事中餐厨师的亲戚今年年底就要登陆了。眼下他又在为哥哥一家张罗着移民,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搞他们过来”。
上世纪90年代以来,加拿大技术移民浪潮开始在中国大陆兴起,高峰时候,每年都有六七万来自中国大陆的精英登陆加拿大。相对于北上广等一线城市,在当时,移民北美绝对是让人艳羡的选择。
1990年代的这些技术移民基本上都在国内受过高等教育,很多人到了加拿大后又获得了本地的文凭或职业资质,为融入当地社会铺平了道路。该技术移民群体从各方面来看,都已经十分本地化。他们喜欢体育,关心社区事务和当地选举,对中国大陆日渐疏离,可能多年不回。
前几年过世的卑诗省首位华人省督林思齐常对新移民说,要Burn the Bridge。他以自身的经历告诉他人,移民必须要舍得烧掉自己身后的那座桥,不要受绊于过去,要积极融入新的社会。
对1990年代这批移民来说,他们身后的那座连接故土的桥,即使没有被烧掉,也只是一个十分模糊的存在了。
这批移民中不少人积极投身社会服务领域。本地的政党为了争取数量众多的华裔选票,也很重视培养华裔政治新星。近几年,省市两级选举中都涌现了不少来自大陆的候选人。
也有人一开始对加拿大充满好感和认同,经过多年的平淡移民生活后,态度发生大转变,发掘出很多原来看不惯的中国社会现象的合理性,同时表现出对加拿大政治虚伪的不屑,进而认为西方很多东西都很虚伪。
在加拿大移民圈子里有句话:对加拿大失望的是技术移民,而让加拿大失望的则是投资移民。前一句多少有些自嘲的意味,因为1990年代的技术移民,不少人并没有从加拿大经济成长中获得太多利益,在加拿大过着沉闷的中产阶层生活,难免会有一些失落。至于让加拿大感到失望的投资移民群体,则是另外一番故事了。
2000年以后,中国的新富阶层開始通过投资移民的方式涌入加拿大。随着大陆不动产的迅猛升值,更多一线城市居民发现只要将一套公寓变现,就可以实现投资移民的梦想,2005到2009年是这批高资产净值投资移民的登陆高峰期。
一般来说,投资移民更急切通过入籍让自己的家庭和加拿大建立实质性联系,富裕群体由于事业和生活的安排,往往选择让太太入籍,然后赶快回到中国陪老公居住,这样老公的永久居民身份可以无忧。对他们来说,加拿大更多意味着一条退路,一张紧急情况下的船票,一个资产转移的后花园。造成这种移民不移居现象的另一个原因是,中国经商方式存在一个鲜明的特征,赚大钱者多依托政商紧密互动,而这种方式在加拿大是没有土壤的,中国的商业精英鲜能在加拿大复制自己的成功。
加拿大人对中国移民的整体印象变坏,主要是因为2005到2009年的投资移民群体。这个群体的很多作为让加拿大人形成了某些刻板印象,诸如买很贵的房子,炒高了房价,开好车,也不报收入,有的甚至还用低收入名义领取加拿大的很多福利。他们享受加拿大的好处,但并不为加拿大做什么贡献。从经济崛起的中国走出来的富裕移民,反而受到了本地主流社会的冷眼。
不同的教育背景和价值观念也会让移民之间发生一些冲突。通过投资移民过来的沈大庆,在当地开了几家地域特色餐馆,也是某同乡会的会长,动不动就说代表华裔。这种做法让另外一些华裔十分不满,因为他们不愿意轻易被代表。他们甚至在饭店门口举牌抗议。
总的来说,通过投资移民过来的富裕群体,内心自有矛盾和挣扎。财富越多,社会地位越高,有时候危机感反而也越深,这是他们选择移民的重要原因。但另一方面,作为中国经济发展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无法在鱼和熊掌间做出取舍,客观上造成了自己难以融入移居国的社会文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