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鲁晓夫的可爱之处
2014-04-08刘兴雨
在号称史无前例的“文革”时代,赫鲁晓夫在中国的知名度极高,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毛泽东曾不止一次告诫国人,要警惕赫鲁晓夫式的人物。因为据说斯大林活着时,他管斯大林叫父亲,斯大林一死,他就说斯大林是暴君。毛泽东怕这样的悲剧在自己身上发生,开始发动国人,抓中国的赫鲁晓夫,弄得十年没能消停。赫鲁晓夫成了阴谋家的代名词,成了危险人物的代名词。
在人们心目中,他简直就是青面獠牙的魔鬼,十恶不赦的混蛋。其实,他胖胖乎乎、憨头憨脑,挺讨人喜欢。他的一些做法也不乏可爱之处。他当莫斯科州委书记时,还保留着钳工工具,随时准备重操旧业。一次大会上,他谴责斯大林独断专行犯下的错误,台下递上一个条子,上面写道:“既然斯大林犯下了这样严重的罪行,那么作为政治局委员,你当时是什么态度呢?为什么不起来制止他?”他读了这个条子后,大声说:“这个条子没有署名,是谁写的请站起来!”当然没人起来,他说:“这个人害怕了,他不敢站起来,那么我告诉你,我当初跟你现在一样。”这话,我们可以理解为一种机智,也可以理解为强词夺理。我并不赞成他的一些做法,但我能理解他的行为。
他在中国,大概属于势利眼一类。看你能行时,巴结讨好,恨不得管你叫亲爹。你一旦失势,他立刻变脸,生怕跟你沾包。避之唯恐不及,表现往往比别人更无情。这样做,一是为了和失势者划清界限,二是为了向新主子讨好。掌权者对这些人起初也许还有警觉,久而久之,也就失去警惕,被这些人利用还洋洋得意。
他并不是一个纯势利小人,他是专制这棵毒藤上的苦瓜。专制的藤上也只能结出这样的瓜。倘若人们都靠自己的能力吃饭,不让某个人决定自己的命运,不只为某一个人负责,这样的瓜也许就会消失。
极权专制下,人们不能有个人的意志、个人的思想,如果有就被视为大逆不道。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表面顺从,甚至还要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专制把人逼得人格分裂。极权专制下产生的人格分裂、阳奉阴违,就像酒喝多就会醉一样,毫不足怪。如果实行民主,有什么意见可以自由发表,人们也就用不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他还有一个可爱之处,就是坦率。有一次,他参观抽象派画展,他不像有些人,看不懂也不敢说不懂。他竟然按捺不住,破口大骂:“这叫什么画,一头驴子用它的尾巴可以画得比这更好。”他又把负责展览的恩斯特叫来臭训一顿。没承想恩斯特这个不识好歹的人却说:“您不是艺术批评家,也不懂美学,你对美术作品一窍不通。”
如果这几句话是对斯大林说的,足以使这位负责人的脑袋搬家。如果是对我们这些没有砍头大权的人说的,也一定让他没有好日子过。可由于是对赫鲁晓夫说的,情形就有了不同。赫鲁晓夫竟说出了传诵一时的名言:“当我是一名矿工时,我不懂;当我是党的一名低级官员时,我不懂;当我在往上爬的各级阶梯上时,我不懂。但是今天我是总理,是党的领袖,因此,我现在当然懂得,不是吗?”争吵一顿以后,他竟对恩斯特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我很喜欢你这种人。”多年以后,按照他生前的意愿,由恩斯特为他刻写了墓碑。
可见,说他可爱是有根据的,并非妄言。
(选自《刘兴雨集》/刘成信 主编 刘兴雨 著/吉林出版集团有限公司/2013年5月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