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的武功与文采
2014-04-08彭华
彭 华
(四川大学 古籍整理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64)
一
汉朝经过起初几十年的经营,社会相对安定,经济相对繁荣,从而为汉武帝时代的发展奠定了基础①。同时,由于一味实行“无为而治”,兼之“郡国并行”,也留下了不少积弊与隐患;而在“文化软实力”层面,因汉初承战乱之后,百业待兴,尚无暇致力于文化建设。凡此种种问题,都亟待积极而为、着手解决。这是历史的馈赠,也是时代的召唤。结果,汉武帝便应运而生。“如爱尔维修所说的,每一个社会时代都需要有自己的伟大人物,如果没有这样的人物,它就要把他们创造出来”[1]。
汉武帝刘彻(前156-前87年),汉朝第六代皇帝。景帝(前188-前141年)中子,母曰王美人(后立为皇后)。4岁封为胶东王,7岁立为皇太子。后元三年(前141年)正月即位,时年十六。改元十一:建元,元光,元朔,元狩,元鼎,元封,太初,天汉,太始,征和(延和)②,后元。(中国皇帝之有年号,即始于汉武帝③。)在位凡54年(前140-前87年),谥曰孝武皇帝,庙号世宗。葬茂陵(在今陕西省兴平市南位镇策村南)④。
在位期间,汉武帝直面大汉帝国之内政与外交,大刀阔斧,大力改革,大有作为。其所作所为,始终围绕着一个中心主旨,即加强中央集权与专制,巩固国家的统一与稳定。
直面汉初的“郡国并行”现状,尤其是景帝三年(前154年)“吴楚七国之乱”的悲惨教训,汉武帝推行“强干弱枝”的政策。元朔二年(前127),用主父偃(?-前126年)策,颁行“推恩令”,使诸侯王得推恩分封子弟为侯,以削弱王国势力。随后,因淮南王刘安(约前179-前122年)、衡山王刘赐(?-前122年)谋反,制订“左官之律”和“附益之法”,严惩诸侯王官吏犯罪,严禁朝臣外附诸侯王,限制诸侯王结党营私。元鼎五年(前112年),借口列侯所献酎金分量和成色不足,夺爵一百六人。如此,“诸侯惟得衣食税租,不与政事”。(《汉书·诸侯王表》)
诸侯之外,又加强对地方州郡县的监控。元封五年(前106年),除三辅(京兆、冯翊、扶风)、三河(河南、河内、河东)和弘农以外,分全国地区为13个监察区域,是为十三州部(冀、青、兖、徐、杨、荆、豫、益、凉、幽、并、交趾、朔方),每州部设部刺史一人,“以六条问事”⑤,考察吏治,惩奖官员,断治冤狱。对于地方豪强势力,又任用酷吏,坚决予以打击。
在行政体制上,提高“内朝”在决策机制中的作用,形成“内朝”决策、“外朝”执行的职权分化。“中朝”与“外朝”的分化,削弱了丞相与“外朝”的职权,形成以“中”驭“外”、以轻驭重的格局,使权力最终集中于皇帝。诚如司马迁所言,汉武帝朝的历任丞相,“为丞相备员而已,无所能发明功名有著于当世者”。(《史记·张丞相列传》)
在军事方面,加强中央常备军。汉武帝时期,北军是中央军的主力。于北军置八校尉(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分别掌管诸兵种。(《汉书·百官公卿表上》)又于禁军中设期门、羽林军,“以材力为官,名将多出焉”。(《汉书·地理志下》)
汉武帝谥号为“武”⑥,是因为他在军事方面功业显赫。正如清人赵翼(1727-1814年)《廿二史札记》所说:“仰思帝之雄才大略,正在武功。”汉武帝在军事上的显赫功业,主要体现在边疆方面,即后世所云“武皇开边”⑦。
在边疆方面,汉武帝在秦帝国的基础上开疆拓土、拓边置郡⑧,将大汉帝国的疆域进一步拓展,在根本上奠定了后世中华帝国的版图,“使汉朝以一流强国出现于世界历史舞台上”[2]。汉武帝朝在疆域上的开拓,集中于东、南、西、北4个方位。
在东北面,因朝鲜王卫右渠袭杀汉辽东东部都尉,于是派兵攻入朝鲜,在其地设置真番(治所在霅县,即今朝鲜礼成江、汉江之间)、临屯(治所在东暆,即今朝鲜咸镜南道北部)、乐浪(治所在朝鲜,即今朝鲜平壤市南)、玄菟(治所在沃沮城,即今朝鲜咸镜道咸兴)四郡。
在东南面,利用闽越、东瓯、南越等少数民族政权的内部矛盾,分别加以征服,置于汉政府的直接管辖之下。在南越地区置南海(治所在今广东广州)、苍梧(治所在今广西梧州)、郁林(治所在今广西桂平西故城)、合浦(治所在今广西合浦东北)、交址(辖境相当今广东、广西的大部和越南的北部、中部,治所在今越南河内西北)、九真(辖境相当今越南清化、河静两省及义安河东部地区,治所在今越南清化西北)、日南(治所在今越南广治省广治河与甘露河合流处)、珠厓(治所在今海南琼山东南)、儋耳(治所在今海南儋县西北)等九郡。
在西南面,又派唐蒙、司马相如(前179-前117年)出使西南夷,说服夜郎和邛、笮归附汉朝,先后在西南设立犍为(辖境相当今四川简阳、新津以南,云南东北部,贵州北部)、牂柯(今贵州大部及云南东部)、越巂(今四川西昌地区、云南丽江、楚雄北部)、沈黎(今四川汉源一带)、汶山(今四川茂汶羌族自治区一带)、武都(今甘肃武都一带)、益州(今云南晋宁晋城)等七郡。
在北面,其中心与重心是对匈奴的反击,这是汉武帝时代对外关系的重中之重。汉武帝即位不久,即着手准备解决匈奴问题。自元光二年(前133年)起,对匈奴发动三次反击。元朔二年(前127年),派卫青(?-前106年)率军出云中(治所在今内蒙古托克托),击败匈奴的楼烦王和白羊王,收复河南地(今内蒙古河套地区)。元狩二年(前121年),派霍去病(前140-前117年)出陇西(治所在今甘肃临洮),深入千余里,旋又进兵至祁连山,匈奴浑邪王率部降汉。元狩四年(前119年),卫青、霍去病率军深入漠北,大破匈奴主力,追至寘颜山(今蒙古高原杭爱山南之一支)和翰海(当即今蒙古杭爱山的不同音译)⑨,“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汉书·匈奴传上》)。之后,匈奴再无力对汉朝进行严重骚扰。
为了对匈奴发动攻势,于建元二年(前139年)、元狩四年(前119年)两次派张骞(?-前114年)出使西域;虽未达到预期目的,但密切了汉族与西域各族间经济文化的交流,打通了中西交通的“丝绸之路”,史称“凿空”(《史记·大宛列传》)。正是由于张骞两次出使西域的“凿空”之功,才使得汉王朝“开始真正地面对世界”,从而“在世界文化史上有值得重视的意义”[3]。
由于边境用兵、安置流民和个人挥霍,致使大汉帝国的财政陷入危机。许多富商大贾,乘机囤积居奇,牟取暴利。除卖武功爵和募民入粟入奴婢拜官以增加收入外,汉武帝又任用孔仅、东郭咸阳、桑弘羊(前152-前80年)等,实行盐铁官营(筦盐鐡)和均输、平准等经济统制措施,并法定货币官铸。由此,府库收入大大充实,财政状况显著改善,“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史记·平准书》)为打击积货逐利的商贾,又厉行“算缗”和“告缗”,“中家以上大氐皆遇告”,得民财物、奴婢、田地无数,许多中等以上的富商大贾因此倾家荡产。(《汉书·食货志下》)
汉武帝非常注重水利工程建设,一是治理水患,二是兴修水利。武帝初年,黄河在瓠子(旧址在今河南濮阳境)决口,淮泗一带连年被灾。元封二年(前109年),武帝东巡,发卒数万人治河,并亲临工地督促。竣工后,黄河几十年不再为患。又在关中地区开凿漕渠、龙首渠、六辅渠和白渠等,使关中成为重要的粮食产地,“民得其饶”“衣食京师,亿万之口”。(《汉书·沟洫志》)
汉武帝颇为重视发展农业生产,认为“农”乃“天下之本”。(《汉书·沟洫志》)武帝末年,以赵过为搜粟都尉,在边城、河东、弘农、三辅等地推广“代田法”,“用力少而得谷多”。(《汉书·食货志上》)为了更好地指导农业生产,于太初元年(前104)颁行《太初历》,以正月为岁首。
在思想文化、制度建设领域,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约前179-约前104年)建议,“罢黜百家,表章六经”(《汉书·武帝纪》),醉心于儒家的改正朔、易服色和封禅、郊祀、巡狩等礼制;并杂用法术、刑名,“悉延百端之学”(《史记·龟策列传》),以加强统治。于是,“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矣”(《史记·儒林列传》);而汉武帝朝之“崇演礼学”“制度文章”,与其“攘夷辟境”一道,遂“冠于百王矣”。(《风俗通义》卷一)
在中国儒学的发展史上,汉武帝此举确实具有空前的开创意义,即开儒学政治化、制度化、意识形态化之先河。对于中国儒学而言,这确实是空前未有的莫大无比的发展契机。而汉武帝此举,在很大程度上也引导了后世儒学发展的方向。从“长时段”角度审视,儒家之所以能在“诸子百家”的争鸣中一举胜出,儒学(儒教)之所以能在“三教”(儒释道)的竞争中一再夺魁,均可泝源于此。但不可否认的是,汉武帝朝儒学之政治化、制度化、意识形态化,确实难免工具化、道具化、表面化之嫌。
《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云:“(公孙弘)习文法吏事,而又缘饰以儒术,上大说之。”所谓以“儒术”缘饰“文法吏事”,何其鞭辟入里也;所谓“缘饰”一语⑩,何其传神写照也;所谓“上大说之”一语,何其深得帝心也!——汉武帝即如此而为也。关于巡狩封禅事宜,“诸儒对者五十余人”而“未能有所定”;最终,汉武帝“乃自制仪,采儒术以文焉”⑪。(《汉书·公孙弘卜式兒宽传》)西汉后期,汉宣帝刘询(前91-前49年)曾经对太子刘奭(前76-前33年,后继位为汉元帝)坦言相告:“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汉书·元帝纪》)所谓“霸王道杂之”,即后世所云“儒表法里”“阳儒阴法”,此皆得后世儒学之近真也。今人指出,“汉武帝及其以后,儒学始终未获独尊,百家也没遭致罢黜。整个汉代乃至历代所有帝王君主,其治国施政的策略和手段一贯都是王霸兼用、儒法并采的,儒术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其实际所起的作用”“儒学与其说被独尊了,还不如说被政治统御的工具化了”[4]。
在人才培养与人才选拔方面,汉武帝接受董仲舒、公孙弘(前200-前121年)的建议,立太学,置五经博士,令州郡举茂才、孝廉;又“博开艺能之路”(《史记·龟策列传》),不拘一格录用人才,提拔贤良文学、上书言事者,扩大统治的社会基础。“汉之得人,于兹为盛”。(《汉书·公孙弘卜式兒宽传》)
武帝晚年,由于举行封禅,祀神求仙,多次巡游,广建宫室,奢侈靡费,挥霍无度,加以连年用兵,徭役繁重,致使农民大量破产流亡。史书云,“征发烦数,百姓贫耗”(《汉书·刑法志》),“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汉书·昭帝纪》)
天汉二年(前99年),徐勃等在泰山、琅邪一带举行武装起义;南阳的梅免、百政,楚地的段中、杜少,燕、赵之间的坚卢、范主等也同时起义,全国震动。汉武帝派暴胜之、范昆、张德等率军镇压,大肆屠杀(“斩首大部或至万余级”)(《汉书·酷吏传》)。征和二年(前91年),又因巫蛊事件引起太子刘据(前128-前91年)的武装叛乱,死者数万人,太子兵败自杀。次年,远征匈奴的军队又几乎全军覆没。凡此种种,使武帝深自追悔昔年之劳民伤财。征和四年(前89年),下《报桑弘羊等请屯轮台诏》悔过,表示不再扰劳天下。
后元二年(前87年)二月,汉武帝病逝,享年70。临终前,立幼子刘弗陵(前94-前74年)为太子(即汉昭帝),遗诏霍光(?-前68年)、金日磾(前134-前86年)、上官桀、桑弘羊辅政。
二
关于汉武帝一生的所作所为及其功过是非,古人和今人的评价不尽相同。于此,仅枚举古今数人之评价。
就个人之性格与气质而言,汉武帝可谓个性鲜明。被汉武帝称许为“社稷之臣”的汲黯(?-前112年),曾经当面批评汉武帝,“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均见《史记·汲郑列传》,又见《汉书·张冯汲郑传》)汲黯之论,可谓入木三分;“多欲”二字,可谓一针见血。
所谓“多欲”,其另一种表述便是“好大喜功”“穷兵极武”“穷奢极侈”“奢侈无限”。东汉人荀悦(148-209年)即如此评价汉武帝,“恢万世业,内修文学,外曜武威,延天下之士济济盈朝,兴事创制,无所不施,先王之风粲然存矣。然犹好其文,未尽其实,发其始,不克其终。奢侈无限,穷兵极武,百姓空竭,天下骚然,……海内无聊,而孝文之业衰矣”。(《艺文类聚》卷十二引《汉纪》佚文)宋人洪迈(1123-1202年)亦云,“尚论古人者,如汉史所书,于武帝则讥其好大喜功,穷奢极侈,置生民于涂炭”。(《容斋五笔》卷四)汲黯、荀悦、洪迈三人,可谓汉武帝之“知音”也。
所谓“多欲”,除表现于公共事务层面外,亦表现于个人私事层面。历史上的汉武帝,好色而又多情,冷酷而又无情。野史记载,汉武帝起明光宫,“发燕赵美女二千人充之”“率取年十五已上二十已下,满四十者出嫁”;其后宫佳丽,有数千之众,“凡诸宫美人,可有七八千”。汉武帝甚至自言,“能三日不食,不能一日无妇人”⑫。(《汉武故事》)正史记载,“武帝时又多取好女至数千人,以填后宫”。(《汉书·王贡两龚鲍传》)对李夫人的缠绵悱恻、念念不忘,对陈阿娇、卫子夫、钩弋夫人的始爱终弃、冷酷无情,都怪诞而矛盾地统一在这位大汉天子的身上。史学家翦伯赞(1898-1968年)说,“汉武帝是一位很活泼、很天真、重感情的人物”“特别是他的李夫人最好的丈夫”[5]。翦伯赞的话语,风趣而幽默;但是,这依然不足以掩饰汉武帝“好色而又多情”背后的“冷酷而又无情”。
在历史上,举凡具备高妙材质、雄才大略者,尤其是建立丰功伟绩者,往往不免过于自信而流于自负,甚至难免自傲、自狂,而汉武帝即为显例。“汉武帝天资高明,政自己出”。(《容斋续笔》卷十)因此,在宋人朱熹(1130-1200年)看来,“汉文帝谓之善人,武帝却有狂气”。(《朱子语类》卷四三)
今人庄春波(1950-2001年)云,“刘彻的精神素质继承了曾祖刘邦的大度、祖父刘恒的沉潜、父亲刘启的果决”,同时“也秉承了母系工于心计的特点”。具体而言,“他生性多欲、好奇喜功,天资聪颖、敏辩、好学、多思,择言纳谏、洞彻明察,爱才若渴、用人惟能,思路纵横捭阖、无拘无隘,也不乏温情、体恤之心”“但他愈近晚年愈刚愎自用、喜怒无常、暴烈严酷、残忍好杀,显露了内心的阴暗面”。总之,“刘彻一生早期多才气,中年多霸气,晚节多戾气,劳民过度,用法过苛,求治过急,贪功过大,皆与其个性有关”[6]14,484。
以上所言,主要立足于对汉武帝个人之评论。下文所引述之评论,则立足于公共管理者层面而言。
西汉人桓谭(前40-23年)云:“汉武帝材质高妙,有崇先广统之规。故即位而开发大志,考合古今,模范前圣故事,建正朔,定制度,招选俊杰,奋扬威怒,武义四加,所征者服,兴起六艺,广进儒术,自开辟以来,惟汉家为最盛焉。故显为世宗,可谓卓尔绝世之主矣!然上乃多过差,既欲斥境广土,又乃贪利,争物之无益者。……信其巫蛊,多征会邪僻,求不急之方,大起宫室,内竭府库,外罢天下,百姓死亡,不可胜数。此可谓通而蔽者也。”(《新论·识通》)桓谭所云“卓尔绝世之主”“惟汉家最为盛焉”,对汉武帝本人及其丰功伟业极致褒扬;但他同时又指出,汉武帝之作为“多过差”“可谓通而蔽”。桓谭之评价,客观而公正。
东汉人班固(32-92年),对汉武帝可谓情有独钟,一向注意、注重对汉武帝形象的塑造与维护。在《汉书》一书中,班固毫不吝惜笔墨,多次评述汉武帝的功业。
《汉书》卷六《武帝纪》:“汉承百王之弊,高祖拨乱反正,文景务在养民,至于稽古礼文之事,犹多阙焉。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遂畤咨海内,举其俊茂,与之立功。兴太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历数,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礼百神,绍周后,号令文章,焕焉可述。后嗣得遵洪业,而有三代之风。如武帝之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俭以济斯民,虽《诗》《书》所称何有加焉!”
《汉书》卷一百下《叙传下》:“世宗晔晔,思弘祖业,畴咨熙载,髦俊并作。厥作伊何?百蛮是攘,恢我疆宇,外博四荒。武功既抗,亦迪斯文,宪章六学,统壹圣真。封禅郊祀,登秩百神;协律改正,飨兹永年。述《武纪》第六。”
《汉书》卷五十八《公孙弘卜式兒宽传》:“汉之得人,于兹为盛。儒雅则公孙弘、董仲舒、倪宽,笃行则石建、石庆,质直则汲黯、卜式,推贤则韩安国、郑当时,定令则赵禹、张汤,文章则司马迁、相如,滑稽则东方朔、枚皋,应对则严助、朱买臣,历数则唐都、洛下闳,协律则李延年,运筹则桑弘羊,奉使则张骞、苏武,将率则卫青、霍去病,受遗则霍光、金日磾,其余不可胜纪。是以兴造功业,制度遗文,后世莫及。”
班固的评价,有褒无贬,不够全面。而金人王若虚(1174-1243年)的评语,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汉武昏惑不道,几至乱亡;晚节末路,仅能少悔”(《臣事实辨上》)。两相比较,各执一端,一偏之论也。班固、王若虚对汉武帝之评价,较桓谭多有不如。
宋人司马光(1019-1086年)云:“臣光曰:孝武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疲敝,起为盗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然秦以之亡,汉以之兴者,孝武能尊先王之道,知所统守,受忠直之言,恶人欺蔽,好贤不倦,诛赏严明,晚而改过,顾托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资治通鉴》卷二二《汉纪》后元二年)司马光之语,堪称酷评。在司马光看来,汉武帝简直可与秦始皇(前259-前210年)相提并论:二人同样雄才大略,同样好大喜功,同样迷信神怪;但汉武帝的高明之处在于,最终能够知过改过,而且顾托得人。因此,西汉王朝才没有落得像秦朝二世而亡的下场。由此而言,秦始皇实又不可与汉武帝同日而语。
在事隔八九百年之后,史学家夏曾佑(1865-1924年)又从正反两方面比较汉武帝与秦始皇,并且视野更宽、视线更长。夏曾佑立足于“长时段”视角,认为“中国之政始于汉武者极多”,随后一口气列举了12项之多(如建年号、开科举、专用儒术、征伐匈奴、方士求仙等);此可与秦始皇之开创相媲美,而且对后世影响深远,“中国若无此二君,则今日中国之形势,决不若此也”“故此二君,皆有造成中国之力,二千余年以还,为利为害,均蒙其影响”;综括而言,秦始皇与汉武帝之行事又可分为三大端,“一曰尊儒术,二曰信方士,三曰好用兵”;总之,“前后两君,异世同心如此”“其关系于天下后世者,则功莫大于攘夷,而罪莫大于方士”⑬。
在近人陈登原(1899-1975年)看来,“法之修整,为人主耳,盖亦独国疆之推拓,其初亦为人主之私欲耳。其因而发扬中国之文明,则副果也”“窃憾其拓殖之动机,不过帝皇之报复,与独夫之虚荣”;所谓“独夫之虚荣”,汉世以武帝为典型;如涉何诱杀朝鲜使者、唐蒙制敌南越、李广利伐大宛,“皆足征帝王之私欲,名之曰雄才大略固可;即诋之曰穷兵黩武,亦无不可”;所谓“雄才大略”,形诸“用兵”与“开边”也,“汉武用兵,副业至佳”“以推行华化言之,则穷兵黩武,奇功足录;表章六经,何足道哉”[7]。
今人王子今说,“汉武帝是中国古代声名最为显赫的帝王之一”“汉武帝时代,西汉王朝开始进入全盛时期。其政治体制、经济形式和文化格局,对后世都有相当重要的历史影响”。比如,“汉武帝时代,以汉族为主体的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得到巩固,汉文化的主流形态基本形成,中国开始以文明和富强的政治实体和文化实体闻名于世”“各地区间文化的进一步融汇,是在汉武帝时代实现的”;可以说,“汉武帝在位54年,确实是文化建设取得非凡成就的时代”“汉武帝时代是中国古代文化史上的英雄时代”“当然,这一现象的出现,并不完全像班固所说的,完全是汉武帝个人的作用。群星的闪耀,是因为当时社会文化的总体背景,曾经形成了中国古代历史中并不多见的澄净的晴空”[2]1-5。
由此看来,关于汉武帝的评说,未来仍将持续下去。诚如俗语所云,“千秋功过,自有评说”。
三
接下来,本部分将略述武帝朝之文学政策与文学引导以及汉武帝之文学才华与文学成就,亦即由“武功”而“文采”。
汉武帝雄才大略,文治武功,盛极一时。作为文学管理者、提倡者而言,汉武帝推行了许多有利于文学成长与文学创作的政策与法规,开创了一个新的文学时代,铸就了“一代之文学”的辉煌;作为文学爱好者、创作者而言,汉武帝又躬亲实践,自创诗文,并且文采斐然,成就可观。
汉武帝之于文学管理与提倡,最大的贡献是“立乐府”。所谓乐府,本是古代主管音乐的官署。根据传世文献的记载,乐府起源于汉代。据载,汉惠帝之时(前194-前188年),已有乐府令;汉武帝之时,定郊祀礼,始立乐府,掌管宫廷、巡行、祭祀所用之乐,兼采民歌配以乐曲,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⑭。1977年,在陕西临潼秦始皇陵附近出土的秦错金甬钟上,铸有“乐府”字样⑮。这一出土文献表明,乐府至少在秦代就已经建立[8-9]。但是,秦祚短暂,建设有限;西汉初建,无暇顾眷;至于武宣,始称烂绚。具体而言,“秦代虽然设立乐府官署,但并没有建立采集民间歌谣制度,多演唱前代流传下来多旧曲”“真正意义上的乐府诗歌是从汉代开始的,特别是汉武帝在定郊祀之礼的基础上,又采集民间歌谣,揭开了乐府诗史的新篇章”[10]。诚如班固《两都赋序》所云,“大汉初定,日不暇给。至于武、宣之世,乃崇礼官、考文章。内设金马、石渠之署,外兴乐府、协律之事,以兴废继絶,润色鸿业”。(《文选》卷一)于此,明人徐祯卿(1479-1511年)《谈艺录》尝有佳评,“孝武乐府,壮丽宏奇”。今人指出,汉武帝“立乐府”,是中国历史上由国家的文化政策及制度变革而促进文学艺术进步的一个重要实例,在中国文学艺术发展史上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从此以后,“乐府”不再仅仅是一个国家音乐机关的名称,而且还是一种诗体的名称;因此,汉武帝“立乐府”象征着一个新的文学时代的开始[11]。
“立乐府”外,文雅的汉武帝又广招文人,从事文学创作,推动了汉赋的发展与繁荣,迎来了汉赋创作的第一个高潮。一时之间,名家名作迭出,如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和《上林赋》、枚乘的《七发》、董仲舒的《士不遇赋》、司马迁的《悲士不遇赋》以及汉武帝的《李夫人赋》和《秋风辞》等。结果,汉赋蔚为大观,成为两汉文学的主流,成为一代文学的标志,并且在中国文学史上巍然而占一席之地。诚如王国维(1877-1927年)《宋元戏曲史·序》所言,“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12]。
作为文学爱好者和创作者而言,汉武帝实则亦不输文采,“实际上,他本人便是一位颇具水平的文学家”[13]。汉武帝雅好文学,为政之余,躬亲实践;搦笔和墨,自创诗文。
与后世不同的是,两汉的诏令往往由帝王亲自撰写。《汉书·淮南衡山济北王传》云:“时武帝方好艺文,以(刘)安属为诸父,辩博善为文辞,甚尊重之。每为报书及赐,常召司马相如等视草乃遣。”这表明,汉武帝是“先具草而使词臣讨论润色也⑯。”(《廿二史札记》卷四“汉帝多自作诏”条) 由此可见,对于文学创作,汉武帝甚是审慎,甚是认真。汉武帝之所以能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与其写作态度之审慎与认真是分不开的。空谈无用!于此,谨以其所作诗文为例。
比如,汉武帝所作《秋风辞》,乃汉赋之名篇,历来颇多赞誉。沈德潜(1673-1769年)评《秋风辞》,径直誉之为“《离骚》遗响”(《古诗源》卷二)。鲁迅(1881-1936年)云:“楚声之在汉宫,其见重如此,故后来帝王仓卒言志,概用其声,而武帝词华,实为独绝。当其行幸河东,祠后土,顾视帝京,忻然中流,与群臣燕饮,自作《秋风辞》,缠绵流丽,虽词人不能过也[14]48。”惟因如此,故后世美称汉武帝为“秋风客”⑰。
再如,汉武帝所作《李夫人赋》,亦属汉赋之名篇。《李夫人赋》哀艳动人,为世所传诵。四库馆臣云,《李夫人赋》和《李延年歌》,“皆偶尔神来,遂成绝调”⑱。鲁迅云,“其所自造,如《秋风辞》《李夫人赋》等,亦入文家堂奥”[14]69。今人云,《李夫人赋》“富于情感,委婉细腻,是刘彻平生写得比较感人的上乘之作,其艺术品位在两汉多数赋家之上”[6]457。
复如,汉武帝所作《瓠子歌》,亦颇有文采,且颇获好评。沈德潜评《瓠子歌》云:“文章古奥,自是西京气象。”(《古诗源》卷二)在清人刘熙载(1813-1881年)看来,《瓠子歌》以及《秋风辞》《柏梁台诗》均具有大家气象,而汉武帝则可藉此跻身大家之列,“武帝《秋风辞》《瓠子歌》《柏梁与群臣赋诗》,后世得其一体,皆足成一大宗,而帝之为大宗不待言矣”。(《艺概》卷二)
又如,汉武帝所作《罪己诏》(又名《报桑弘羊等请屯田轮台诏》《轮台罪己诏》《轮台诏》),亦是出手不凡,读来相当感人。宋人杨万里(1127-1206年)云:“莫读《轮台诏》,令人泪点垂。”(《读罪己诏》)今人刘跃进评《罪己诏》云:“文章写得委婉动人,颇有思致[15]。”1977年8月在甘肃玉门花海汉代烽燧遗址所出土的汉武帝遗诏,“本身也是一篇优美散文”[10]535。
又如,元狩六年(前117年)四月,同时庙立皇子刘闳为齐王、刘旦为燕王、刘胥为广陵王,“为作策以申戒之”。(《史记·三王世家》“褚先生曰”)司马贞《史记索隐》云:“按《武帝集》,此三王策皆武帝手制。”三篇策文弘奥渊雅,灿然可观。司马迁评曰:“文辞烂然,甚可观也。”(《史记·三王世家》“太史公曰”)刘勰(约465-约532年)评曰:“武帝崇儒,选言弘奥:策封三王,文同训典;劝戒渊雅,垂范后代。”(《文心雕龙·诏策》)
又如,汉武帝所作《天马歌》和《西极天马歌》,今人认为,“不仅因其具有物象鲜明、语言形象的文学成就,更因其创作中事件背景和政治理念的特殊社会意义而在咏物文学史中具有典型性”“武帝诗中所塑造的天马形象,因其厚重的历史感和鲜明的文学性,而成为咏物文学史上的千古绝唱”[16]。
毛泽东(1893-1976年)尝云:“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沁园春·雪》)毛泽东的这一评论,是不太准确的,至少,就汉武帝而言,这一评论是不太公平的。“武帝不是‘略输文采’的问题,而是文采彪炳,冠绝群僚问题”[17],“许多历史文化信息告诉我们,汉武帝可以说是一位历史上少见的富有‘文采’的帝王”[18]。
今人认为,“汉武帝是我国历史上很有作为的封建帝王,他不但武功极盛,而且文采焕然”;毛泽东所云“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这是文学的描述,而不是史学的结论”;因此,“我们不应因此而否认汉武帝的文采”[19]。有人甚至认为,汉武帝不但“在中国文学史上应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且“与同时代的词赋家相比,其词赋的成就仅在司马相如一人之下,而超过其它赋家”[20]。两相比较,后者不无拔高之嫌;前者得乎其中,可谓允当。
四
本部分,将略述汉武帝作品之著录与整理情况。
《汉武故事》云,“(汉武帝)好词赋,每所行幸及奇兽异物,輙命相如等赋之,上亦自作诗赋数百篇,下笔即成,初不留意”。(《太平御览》卷八八引)所谓“自作诗赋数百篇”,恐不可信。
《汉书·艺文志》著录有“上所自造赋二篇”,但未注篇名。清人沈钦韩(1775-1831年)《汉书疏证》云,《艺文志》所说“上所自造赋二篇”,即《伤李夫人》和《秋风辞》。可备一说。
《隋书·经籍志》著录有“《汉武帝集》一卷”,自注云“梁二卷”。
《旧唐书·经籍志》著录有“《汉武帝集》二卷”。
《新唐书·艺文志》著录有“《汉武帝集》二卷”。
《玉海》卷五五云,“《汉志》:《武帝集》二卷”。自注:“见御集。”
《通志》卷六九《艺文略第七》云,“《汉武帝集》二卷”。
其后,《汉武帝集》便不见于《宋史·艺文志》。准此,《汉武帝集》盖亡于宋元间。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七三云:“考帝王有集,始于汉武帝,然止二卷。”有鉴于此,后人遂对《汉武帝集》重加收集、整理、分卷,以副“《汉武帝集》二卷”之实。
清人严可均(1762-1843年)爬抉载籍,辑录汉武帝诗文100篇(其中诗二、文九十八),编为二卷,入《全汉文》卷三、卷四。严可均长于辑佚,识力过人⑲;但其所辑,并有遗漏,且有误收⑳。本书《汉武帝集笺注》以严可均所辑篇目为基础,新增15篇。
今人逯钦立(1910-1973年)辑校《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收录汉武帝诗7首,入《汉诗》卷一。逯钦立所辑,有与严可均所辑相重复者,且亦有遗珍。
本书《汉武帝集笺注》结合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如居延汉简、敦煌汉简等),广泛钩稽、上下求索,共得诗文115篇。其中两篇(《交门歌》《盛唐枞阳歌》),有目无文,亦一并收录,以为“存目”。
全书正文分上、中、下三卷。即以《全汉文》卷三为卷上,以《全汉文》卷四为卷中,以新增者为卷下。
(说明:本文是作者所撰书稿《汉武帝集笺注》的前言,原文系繁体字。书稿待出版。)
注释:
①《汉书·食货志上》:“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间,国家亡事,非遇水旱,则民人给家足,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累百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仟伯之间成群,乘牸牝者摈而不得会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谊而黜媿辱焉。”按:《汉书·食货志上》此文,实抄袭、改写自《史记·平准书》。
② 陈直认为,“征和”当为“延和”。以出土数据而言,西安汉城遗址所出瓦片、居延汉简和其它木简等,无不作“延和”;以传世文献而言,《汉书》之《高惠高后文功臣表》《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皆作“延和”,而不作“征和”。至东汉中晚期时,已普遍作“征和”。详见陈直:《汉书新证》,天津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二版,第38-39页。参看李崇智编著:《中国历代年号考》(修订本),中华书局,2001年第二版,第1-2 页。
③ 关于汉武帝初期的年号建元、元光,古人尝有质疑。刘攽《两汉刊误》、司马光《资治通鉴考异》、顾炎武《日知录》、赵翼《廿二史札记》认为,汉武帝年号建元、元光为追记。今人陈直引金文、陶文、砖文等实物资料为证,认为顾炎武、赵翼等人之质疑不可信。详见陈直:《汉书新证》,天津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二版,第26 页。参看李崇智编著的《中国历代年号考》(修订本),中华书局,2001年第二版,第1-2 页。
④ 咸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汉武帝茂陵钻探调查简报》,《考古与文物》,2007年第6 期;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等:《汉武帝茂陵考古调查、勘探简报》,《考古与文物》,2011年第2 期。
⑤《汉书·百官公卿表上》:“武帝元封五年初置部刺史,掌奉诏条察州,秩六百石,员十三人。”颜师古注引《汉官典职仪》:“刺史班宣,周行郡国,省察治状,黜陟能否,断治冤狱,以六条问事,非条所问,即不省。一条,强宗豪右田宅踰制,以强凌弱,以众暴寡。二条,二千石不奉诏书遵承典制,倍公向私,旁诏守利,侵渔百姓,聚敛为奸。三条,二千石不恤疑狱,风厉杀人,怒则任刑,喜则淫赏,烦扰刻暴,剥截黎元,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祅祥讹言。四条,二千石选署不平,苟阿所爱,蔽贤宠顽。五条,二千石子弟恃怙荣势,请托所监。六条,二千[石]违公下比,阿附豪强,通行货赂,割损正令也。”
⑥ 关于谥号“武”,《逸周书·谥法解》列有5个义项。其中最适合于汉武帝者,是“夸志多穷曰武”。张守节《史记正义》对此的解释是:“大志行兵,多所穷极”。
⑦ 唐人杜甫诗云:“边庭流血作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兵车行》)
⑧ 唐太宗李世民尝云:“近代平一天下,拓定边方者,惟秦皇、汉武。”(《贞观政要·论贡献》)
⑨ 翰海:古代北海名。《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封狼居胥山,禅于孤洐,登临翰海。”司马贞索隐引崔浩曰:“北海名,群鸟之所解羽,故云翰海。”唐以前人注释《史记》《汉书》,皆解作海名。今人岑仲勉考证,既云“登临”,则是山而非海,“翰海”当即今蒙古杭爱山的不同音译。或以为突厥语称高山中的深谷为,略去尾音,可译成“杭海”或“翰海”。后亦用以泛指戈壁滩。参阅岑仲勉:《自汉至唐漠北几个地名之考定》,《中外史地考证》(上),中华书局,2004年版;柴剑虹:《“瀚海”辨》,《学林漫录》二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
⑩《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索隐:“谓以儒术饰文法,如衣服之有领缘以为饰也。”
⑪《史记·封禅书》云,“上于是乃令诸儒习射牛,草封禅仪”“群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禅事,又牵拘于《诗》《书》古文而不能骋”;最终,汉武帝只好自行决断,“而颇采儒术以文之”;“于是上绌(徐)偃、(周)霸,而尽罢诸儒不用”。
⑫ 本段所引《汉武故事》文字,综合参考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汉魏六朝笔记小说大观》本而成。
⑬ 夏曾佑:《中国古代史》(上、下),岳麓书社,2010年版,第248-249 页。说明:《中国古代史》初名《最新中学中国历史教科书》,1904-1906年出版(三册);1933年升格为《大学丛书》之一,易名为《中国古代史》。
⑭ 参阅《史记·乐书》《汉书·礼乐志》《汉书·艺文志》《文心雕龙·乐府》等。
⑮ 请参看:1)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新中国的考古发现和研究》,文物出版社,1984年版;2)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中国考古学·秦汉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3) 王辉:《秦铜器铭文编年集释》,三秦出版社,1990年版。
⑯ 宋王应麟《困学纪闻》卷十三:“汉诏令,人主自亲其文。”参看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四“汉帝多自作诏”条。
⑰ 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宋苏轼《过莱州雪后望三山》:“茂陵秋风客,劝尔麾一杯。”宋苏轼《安期生》:“茂陵秋风客,望祀犹蚁蠭。”
⑱ 《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七八,《震堂集》提要。
⑲ 今人张舜徽(1911-1992年)评价严可均,“至于辑佚之业,视孙星衍已过之。其识别真伪,又不在顾广圻下”。(张舜徽:《清人文集别录》,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290 页。)
⑳ 如《建元鼎文》,其作者乃东汉光武帝,而非西汉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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