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丽媛在情景交响歌剧《木兰诗篇》中的演唱特色研究
2014-04-07赵敏
赵 敏
(皖西学院 艺术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大型情景交响歌剧《木兰诗篇》给世人展现了一种全新的艺术形式,《木兰诗篇》成功的演出,在国内外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它在以交响乐为主题的基础上,融合了舞蹈、音乐剧、清唱剧、戏曲、歌剧等有益的艺术元素,把古老的“木兰从军”的故事进行了全新演绎;在民族化的基础上融入国际化的演唱及音乐元素,使得《木兰诗篇》融情于景,从而形成其独具特色的艺术魅力。彭丽媛在其中的演唱张弛有度,中西合璧、雅俗共赏,具有极高的艺术审美价值。
明代朱权曾在《词林须知》中这样描述演唱的艺术境界:“唱若游云之飞天空,上下无碍,悠悠扬扬,出其自然……故曰:‘一声唱到融神处,毛骨悚然六月寒’”。这是对演唱艺术最高境界极为传神的描述,而彭丽媛在《木兰诗篇》中的演唱就是对这一描述的最好诠释。笔者经过认真细致地观摩研究《木兰诗篇》,认为歌唱家彭丽媛的演唱展示了她深厚的艺术功底和独特的演唱特色。
一、收放自如的气息控制
气息是声音的源头,声音的统帅,要想拥有好的声音,歌唱者首先要学会正确的呼吸。呼吸是人的一种生理本能,歌唱时的呼吸要求和生活中的呼吸不同,生活的呼吸是自然的,深度较浅,而歌唱的呼吸要深,不过不是多了才好,一次吸入过多的空气,会造成发声器官的紧张,束缚住歌唱者的发声器官,不能自由发声,以致歌唱者更加用力地去发声,结果发音的准确受到影响,而且气息消耗也会很快。当然也不是吸的越少越好,所吸的气息应该能使歌唱者唱完一个乐句,实际上,在歌唱时气息必须给声音以持续的支持,否则会造成声音很快减弱而消失,影响声音的准确,造成声音偏低。
金铁霖先生和彭丽媛成功地探索出如何用科学发声方法来表现中国歌曲,在良好的气息支持上表现具有民族韵味的吐字、咬字,自然地从中声区过渡到高声区,这样,她的中声区的音色圆润而厚实,高音则比传统演唱方法更加集中,穿透力也更强,给听众的感觉是声音更加纯净、通透、柔美,增强了歌唱的艺术感染力,给人以醇厚的美感享受!
《木兰诗篇》的第一乐章,主要内容是战争打破了生活的宁静与和平,木兰决定代替老父出征。这一章的咏叹调是由《月亮》开始的叙述性音乐,彭丽媛用忧愁而深婉的声音歌唱,气息控制平稳、流畅,高音处的乐句:“ 啊月亮,啊月亮,你阅尽人间的不平事,可知道木兰心中的女儿情”,她用纯净、柔美的头腔共鸣,具有强烈金属般穿透力的声音,在积极对抗的深厚气息支持下,完美地表现了作品深沉的意蕴及木兰内心涌动的忧思。
接下来的唱段中,木兰手持长剑,思潮汹涌澎湃,决心女扮男装替父征战沙场,扫除乱贼,平息战火,成为一名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彭丽媛用上下通畅,饱满深厚的气息演唱,给人以昂扬豪迈,气吞山河之感,宛若高崖飞瀑,势不可挡。一身正气,傲然挺立的爱国、爱家的艺术形象跃然而出。
二、字正腔圆,珠圆玉润
清王德晖、徐沅澂合著的古典戏曲音乐论著《顾误录》中说:惟腔与板两工,唱得出字真,行腔圆,归韵清,收音准,节奏细体乎曲情,清浊立判于字面,久之娴熟,则四声不召而自来,七音启口而即是,洗尽世俗之陋,传出古人之神,方为上乘[1]154。这段唱论主要是针对吐字、咬字以及其与声音的关系而言的,说明我国古人就很重视歌唱时的母音纯正问题。“字正腔圆”是我国传统戏曲中被经常强调的演唱要求,这一要求在文化的融合过程中,被其它的声乐艺术吸收利用,声音以字为载体,正确的发声不能离开正确的发母音,歌唱学中“语音纯正”也是美学标准之一。彭丽媛的演唱做到了珠圆玉润、字字珠玑。
彭丽媛的咬字,字头准确,延长字腹而不变形,收字尾干净准确。在第一乐章中,木兰决定替父出征时的一段唱词:……我何不扮作男儿替父出征,脚踏塞上冰雪,身披万里长风,驱敌寇,平战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巾帼英雄!这段唱词中扮、踏、披、驱、平、做等几个动词,彭丽媛在演唱时强调突出字头,字头咬得准确有力,犹如携风之利箭,气势强劲有力,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木兰当时坚定的决心及豪迈的气概。其中“雄”和“风”两字的韵母“ong”和“eng”都是后鼻韵母,彭丽媛把这两个字的字腹唱得饱满而不变形,归韵到位清晰,特别是“雄”字在高音上,再加上彭丽媛舞剑的勃发英姿,给人以气贯长虹之势,激荡云霄,撼人心灵,极具艺术感染力,让人心潮涌动,久久难平,对木兰的敬意油然而生。
又如第二乐章“塞上风云”中,木兰为救刘爽而中剑昏迷,作品用一段梦幻般的咏叹调来表达木兰心中埋藏已久却又无法对刘爽言明的苦涩爱情,歌词与旋律交相辉映。其中歌词:我最亲的人,靠近我,让我感受你的温暖,我最爱的人,拥抱我,让我感受你的激情!彭丽媛用极富魅力的咬字吐字表现这几句歌词,尤其是“暖”和“情”,两个韵母一个是前鼻音,一个是后鼻音,“暖”字的声母她唱的准、轻、清,韵母用充满真挚的感情归入鼻咽腔,“情”字的声母则唱得相对短而强,归韵极富张力,充满热情。彭丽媛通过二度创作,准确而细腻地表现了木兰对爱情的渴望,愈显整个唱段美妙至极,浑然天成,感人至深。
三、曲终意未尽,情深韵无穷
音乐是感情的艺术,“在音乐艺术中,歌唱的表现力最强、最感人,因为歌声最能表达人们的思想感情”[2]35。“声情并茂”始终是我国传统声乐的另一个美学标准,声音是外形,感情是灵魂,演唱时要以声传情,以声夺人,既要字正腔圆,更要唱动人心。演唱者应对声乐作品明其情,达其意,寓情于声,以声绘情,展开想象力,用心灵歌唱,这样才能使歌声充满灵性,使观众产生共鸣。
“传情与含韵”是我国传统声乐审美中强调的艺术境界。清代著名的戏曲理论家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唱曲宜有曲情。曲情者,曲中之情也。解明情节,知其意之所在,则唱出口时,俨然此种神情。问者是问,答者是答,悲者黯然魂消而不致反有喜色,欢者怡然自得而不见瘁容,且其声音齿颊之间,各种俱有分别,此所谓曲情是也。[1]152
清代另一位声律、词曲学家徐大椿在《乐府传声》中说:唱曲之法,不但声之宜讲,而得曲情为尤重。盖声者众曲之所尽同,而情者一曲之所独异,不但生旦丑净,口气各殊,凡忠义奸邪、风流鄙俗、悲欢思慕,事各不同,使词虽工妙,而唱者不得其情,则正邪不分,悲喜无别,即声音绝妙,而与曲情相悖,不但不能动人,反令听者索然无味矣。[1]152
中国传统唱论不仅强调“以声伴情”,更注重神韵的传达。童伯章说:歌曲须合腔,此尽人所知,亦为学歌者首先要注意之事。但歌者仅乎按谱还声,绳趋尺步,腔则合矣,而听者不以为美,则尚未知腔之中,尚须有传神作用也。
彭丽媛对歌剧《木兰诗篇》中唱段的演绎可谓曲终意未尽,情深韵无穷。她通过娴熟的歌唱技巧对作品做了精准的解释。
作曲家关峡和词作家刘麟在《木兰诗篇》中,把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集中地体现在花木兰这一传奇式的巾帼英雄人物形象上,她内心充满了家国情怀,乡土情思,纯洁的友情,美好的爱情。“爱”也就成为木兰这一形象的化身。因为家国之爱,她勇敢的女扮男装,风餐露宿,在血与火、生与死的磨难中,戍边十多个春秋,由一个普通战士成长为战无不胜的将军,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其形象传递了中华民族保家卫国的赤子之心,乡土之情。常年的军旅生涯,战火中她和身边的将士结下了深厚友情,为了将士,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而舍身相救,展现了中国人民对真挚友情的珍惜与关爱,在面对爱情时,因为特殊的环境,她只能把对心上人的爱深埋在心底,体现了对崇高爱情的理性追求,当国家和平,人民安宁的时候,她毅然身退,归隐田园,展现了中国人民崇高的理想追求和质朴的人生境界。为了准确体现作品的这种意蕴,演唱时彭丽媛通过对声音高低的处理,气息强弱的控制,曲调的节奏快慢和力度强弱的把握,以及人物所处情境的心理揣摩,用高超的演唱技巧服务于作品情感的需要,真正做到了歌唱与情感的完美统一,字字见真情,声声话真情,使《木兰诗篇》成为一部成功的、经典的艺术作品。
如凯旋而归前的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分别在即,木兰面对刘爽的关爱,满怀柔情却又无法诉说,作品通过唱段来描述木兰内心的活动:就像冬夜里吹来的春风,带来他一片炽爱真诚,给了我温暖,给了我爱的人生,我的心儿已给了他,我的爱已为他播种。心中的情,想为他倾诉,话到嘴边却无法表明,无法表明。彭丽媛用充满柔情的声音和诗意的美感去演唱,把“心中的情”几个字在高位置上用极有控制力的声音深情唱出,对两个“无法表明”分别作了重点突出和弱声处理,恰如其分地表现了木兰充满柔情而又无法诉说的矛盾心理。
当木兰通过试探,知道了刘爽对自己情感后的两个人的对白:大军班师凯旋,我就要回归田园,你去皇家做官,我在乡间耕田,到那时,你我贫富贵贱,天上人间,你可还曾记得那山野里,有个兄弟名叫木兰?……凯旋后,我等着你,凯旋后,我等着你,等着你!达到了乐章甚至是歌剧的高潮。彭丽媛用饱蘸无限忧伤的声音演唱,表现了木兰心灵深处的呼唤,音色柔中蕴刚,加上她纯正清晰的咬字,圆润的声腔运用,词乐相济,张弛有度,相得益彰,辅以极富戏剧性表现力的声腔处理,一个深情细腻而又满含忧伤的木兰走向听众。特别是“木兰”两个字的演唱,用最浓郁的感情力量全通道送入头腔,最后一个“我等着你”达到高峰,辉煌而富有穿透力的头声震撼人的心灵,给人以“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美感享受,展示出当代最具实力歌唱家的艺术功力与风采。
彭丽媛利用高超的演唱技巧,声情并茂的演唱艺术,把木兰强烈的爱国之情,真挚的友情、浓浓的亲情、甜蜜的爱情等都表现得美好感人。
彭丽媛为了使演唱更富于韵味,更具有民族声乐的审美特色,在《木兰诗篇》中还使用了中国传统声乐艺术中的润腔手法。
“润腔”是中国民族音乐中特有的手法和重要的风格特点,是歌唱审美的特殊要求,它是对声腔作各种润色,既是表情性的,又具有一定的技巧性。“润腔”往往以感情为中心,以各种手法装饰,弥补曲调表达感情之不足,刻画性格及意境,它不可独立存在,但却又烘云托月,起到与曲调相辅相成的作用,可以用来反映地方风味,可以用来处理力度变化,有的纯粹是对旋律作美化,还有的是为了刻画性格,描情拟意,但中心都是围绕着曲情而进行,使歌唱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润腔”用得好,不仅可以使声音充满意味,而且能抓住听众的心,和听众产生共鸣,所谓“筐格在曲,而色泽在于唱”[3]44,就是指润腔的润色作用。一个好的演唱家不仅应“曲外有腔”,同时应该能做到“腔无虚设,腔为情役,恰到好处”。彭丽媛在《木兰诗篇》中主要采用了以下润腔方式:
1.下滑音润腔
在第二乐章中,梦幻中的木兰表达心底深处对刘爽的爱唱段中,分别在“你可知道木兰心中的女儿情”的“儿”字和“这苦涩的滋味啊”的“味”字处,都使用了下滑音的装饰,恰当地表达了木兰内心无人可倾诉的深情。
在第三乐章,大军凯旋班师的前夜,木兰为了试探刘爽对自己的感情,她与刘爽那段极富特色的对唱中多处使用了下滑音:人说酒后吐真情,今夜我无酒却也情浓,凯旋后我们将各奔东西,也许今生再不能相逢,假如我是个女人,……我愿与你共享天伦,……你的快乐就是我的欢乐。……我愿与你生死相依永不离分。音乐的速度轻快、活泼、俏皮,辅以玩笑而戏谑的唱腔,音调采用河南豫剧的声腔,彭丽媛通过演唱时频繁地运用下滑音,既刻画了木兰当时的似水柔情,又反映了内心波涛汹涌的激情,同时,地方风味的曲调也得以彰显,真正做到了“腔无虚设,腔为情役,恰到好处”。
2.颤音润腔
“均匀微颤的歌声,是人的心情激动的象征,它为歌声的飞翔插上了美丽、迷人的翅膀”[4]113。在第三乐章彭丽媛唱“木兰花”唱段时,在“枝干如铁,傲然伫立青天下”中把“如”字用颤音演唱,传神地表现了木兰花不仅美丽而且傲然刚强的形象。
在木兰试探刘爽对自己的感情时,把“我与你共享天伦”中的“天”字唱得既带下滑音又带着颤音,把一个渴盼爱情的痴心女子的内心刻画得恰到好处。
3.力度变化润腔
“用声音力度变化、对比的方法来处理和演唱歌曲,不仅使旋律增强了律动感,造成一种波澜起伏、滚滚向前的动态美,而且可以用来描写意境和抒发人们心潮起伏的激越情怀”[4]120。
还是在《木兰诗篇》的第三乐章,刘爽感动于木兰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的相救,表白心甘情愿为木兰去流血,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无怨无悔,木兰有一段抒发内心感受的唱段:就像冬夜里吹来的春风,带来他一片炽爱真诚,……心中的情,想对他倾诉,话到嘴边却无法表明,无法表明。在划线处的唱词中,彭丽媛采用了弱—强—弱的唱法,把“心中的情想对他倾诉”轻声温柔地吐出,体现出柔情似水,第一个“无法表明”,节奏稍稍拉宽,然后渐弱到第二个“无法表明”,这种强弱变化的细腻处理,不仅表现了深情的木兰内心深处的细腻变化,也丰富了旋律的色彩变化,使乐曲充满了诗一般的艺术魅力。
彭丽媛在《木兰诗篇》的倾情演唱,不仅具有浓郁民族风格,还同时表现出科学性、艺术性和时代性的深厚艺术功底,“轻柔时如涓涓小溪绵绵诉说,激昂处如高山瀑布势不可挡,纯净甜美,清婉滴翠,且时时流溢出质朴深厚的情意……”[5]她的演唱立足于民族的文化传统,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做到了中西合璧、雅俗共赏,具有国际化的声乐审美价值,带给中外观众绝美的艺术享受,无愧为“最杰出艺术家”的称号。
参考资料:
[1]薛良.歌唱的方法[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
[2]金铁霖.金铁霖声乐教学文集[C].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8:35.
[3]傅惜华.古典戏曲声乐论著丛编[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83.
[4]邹本初.沈湘歌唱学体系研究[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0:113.
[5]梅大传.彭丽媛的民歌时代[N].工人日报,2001-08-14(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