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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牧政策对可持续发展的实效再评析

2014-04-07

湖北行政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草畜牧草畜牧业

王 一

(北京大学,北京100871)

中国草原的荒漠化问题由来已久。全国沙漠、戈壁和沙化土地普查及荒漠化调研结果表明,中国荒漠化土地面积为262.2万平方公里,占国土面积的27.4%,近4 亿人口受到荒漠化的影响。2003年中国政府开始加大天然草原保护与建设力度,在生态草原区开始实施退牧还草工程,通过实施禁牧、休牧、围栏等措施,使退化的草原休养生息。然而,对于禁牧政策的实际效果却众说纷纭,有的媒体大书特书禁牧区草原长势喜人,生态效益显著,有的却在为禁牧地区生物多样性的减退忧心忡忡。本文将试图找出这一问题的答案。

一、禁牧政策效果评估

沙漠化是中国北方地区危害最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为了遏制沙漠化的发展势头,国家林业局于2002年左右推出了“禁牧、休牧、轮牧”政策,简称“三牧”政策。此后,在“三牧”政策不断发展和推广的十多年里,中国的沙漠化防治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果。但是,中国治沙的成就并不能完全归功于“三牧”政策,尤其是“禁牧”政策。关于禁牧政策效果的宏观定量研究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一些学者针对某个片区采集了大量数据,通过构建模型取得了一些有说服力的结果:禁牧政策对草原生态的恢复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有限的作用。

周立华等人(2012)运用系统动力学的方法构建了分析模型,对盐池县①宁夏盐池县,位于宁夏回族自治区东部,地处毛乌素沙漠南缘,与陕西、甘肃、内蒙古三省(区)比邻。禁牧政策调控下沙漠化的逆转过程进行模拟分析。他们认为,完全禁牧政策在沙漠化治理的初期,在沙漠化程度较为严重的地区,确实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然而随着沙漠化程度的减轻,完全禁牧既不能更加有效地提高草原生产能力,同时也不能更大程度地减少沙漠化面积[1]。

谷宇辰等人(2013)采用MODIS 卫星提供的遥感影像解译合成植被归一化指数(NDVI)数据,对呼伦贝尔新巴尔虎右旗156 户禁牧与非禁牧草场连续8年的数据进行差异性检验,在控制降水气温因素的情况下,分析禁牧对草场生物量的影响。其结果表明,与自由放牧草场相比,禁牧草场状况(生物量)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恢复,但相较于当前的退化水平,由禁牧带来的植被恢复对于草场的整体状况改善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此外,禁牧后4年中的遥感影像分析表明,草场的生物量呈现年际波动的特征,并不是禁牧时间越长,草场恢复得越好。而禁牧时间过长,反而有可能不利于草场的健康恢复[2]。

此类研究指向政策的客观影响,将禁牧政策的实施状况作为一个客观因素,不予分析。也有很多学者通过大量田野调查证实了禁牧政策在现实中遭遇的抵制①柴浩放等人(2009)着眼于政策的过程,通过对宁夏盐池县禁牧区的田野调查,描绘了禁牧政策在实施过程中的僵局:压栏意味着牺牲GDP,对政绩造成负面影响;高昂的防偷牧成本使基层政府背上沉重的负担;强制性禁牧所导致的小范围官民冲突以及大范围的不满和抵触情绪迫使地方政府不得不掌握弹性,默许牧民在偏远地区以及夜间的偷牧。。这些研究某种程度上解释了禁牧政策效果不佳的经济和社会原因。然而,在对抗政策的过程中,农牧民也要付出高昂的成本,如增加劳动强度、承担额外饲料成本等等。也有很多学者认为,只要加大投入,基础设施建好了,农牧民增加收入了,人们也便不再抵制,像禁牧这样的生态政策就可以得到顺理成章的实施。但现实远不能如此乐观,特别是在经济条件和自然条件都较好的地区,禁牧政策不但对草原生态的恢复有限制作用,还往往产生反作用,甚至会加剧草原的退化。

二、禁牧之后草原生态的现实图景

在很多地区,草原虽然实行了禁牧,但是人们并不能立即放弃饲养牲畜。尽管有一系列人口的转移(包括进城务工和生态移民等),也有很多农牧民因为难以承受新增加的养殖成本而自发退出了畜牧养殖,但是很多个体养殖户仍然以此为最主要的生计来源,没有轻易退出的余地。在一些畜牧业基础较好的地区,规模养殖刚刚起步,禁牧政策对他们来说既是挑战又是机遇,他们不得不尽快转变传统养殖方式,以适应新的政策环境。

1.畜牧养殖面临饲料危机

利用牲畜对草原进行合理利用是最经济的畜牧业生产方式。现在草不能吃了,牛羊却不能不养。当牲畜进行舍饲之后,饲料来源成为关键。在中国畜牧产业链中,饲料业一直是最薄弱的环节。在中国的传统农业观念里,耕地是非常稀缺的资源,有限的耕地一般都用来种植粮食,供人食用。中国饲料田的比例极低,每年不得不从海外大量进口优质牧草。此外,中国的饲料业主要面向规模化、现代化的大型养殖场,饲料价格接近甚至超过粮食价格。饲料的紧缺和高位徘徊的价格也是畜牧业发展最大的瓶颈。

普通的个体养殖户规模很小,少则两三头,多则十数头,在可以放牧的情况下,成本低廉,饲料充足,还可以维持微薄的利润。但是禁牧之后,大量购买饲料来饲喂牲畜是非常不现实的,一方面价格太高,无法承受;另一方面,即使价格不是问题,市场上也没有那么多饲料。最简单的,也是唯一可行的解决办法就是刈草。

对牧草的刈割并不是禁牧政策带来的新事物。而是草原牧区最常见的解决饲料的草场利用方式。一般来说,天然草原的牧草都是多年生禾本科植物或豆科植物②禾本科常见牧草有羊草、野古草、隐子草、贝加尔针茅和洽草;豆科常见牧草有兴安胡枝子、细叶胡枝子、五脉山黧豆、野苜、山野豌豆和黄芪等。,每年都会于四五月返青,于八九月枯黄。也就是说,禁牧的草原如果不进行刈割,生长了一年的草就会枯萎腐烂。与此同时,被圈养起来的牲畜一直在忍饥挨饿。虽然放牧已经被禁止,但是草地的使用权一般是归属私人的③中国草原的产权制度发展有两个阶段,一是改革开放之后,比照农村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草畜双承包”制,将草原和牲畜分到各家;二是十七届三中全会之后,比照农村的土地流转制度,对土地进行确权,草原牧区实行了“草地确权”,进一步明确“草原”的归属。目前,根据农业部的数据,已经有60%的草原完成了确权。尚未完成确权的草原主要是因为人员稀少,条件恶劣,无法划定。因此,一般情况下,草况最好的草原所产出的草是有明确主人的。。草原所有者一般也是养殖户,他们自然而然地要把草刈割下来,饲喂自家的牲畜。

在禁牧之前,刈割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储草,供牲畜冬天食用,基本上按需刈割,适量屯储。对牧草的刈割是一项繁重的工作,一般来说要经过刈割、晾晒、打包、运输、堆放等过程。而草原面积辽阔,单产较低,必须依靠机械收割和大量的人力集中抢收。禁牧之前,农牧民对草料的需求量是供牲畜越冬,再加上用各种秸秆作为补充饲料,对牧草的实际需求量并不大,只需挑选长势最好的草地刈割即可。牧草的存放条件虽然很苛刻,既要避雨以防腐烂,又要避光以防水分流失过多,但少量的草料可以方便地堆放在自家的储藏地窖中或者牛棚羊圈的空地上,几乎没有额外的成本。总之,禁牧之前,农牧民对于草场的利用是比较生态的。即使局部可能存在牧压过大的问题,草原的生长演替过程还在可持续发展的范畴,有限的刈割尚不会阻止草原的恢复和再生。

2.牧草产业迎来发展的春天

禁牧之后,牧草的刈割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首先刈割呈现出规模化、常规化的态势。牲畜的饲喂期从一季变成四季,饲料需求量大幅增加。禁牧之后草原的产草量又有相应的增加,以刈割下来的牧草为主要饲料成了最现实的选择。牧草刈割带来购置大型机械、兴建堆放草料的大型棚屋仓库、雇佣运输工人等资金投入。为了使牧草更易保存,还需要用一种“压扁”机械进行加工,以缩短晾晒时间,减少牧草营养的流失。这种专业的机械设备价格不菲,却可以大大减少牧草在晾晒过程中淋雨风险④一般牧草放倒之后需要三天左右的晾晒,期间如果有雨,所有的牧草都会变黑发霉腐烂。烂草不仅牲畜不吃,还会影响次年牧草的生长。牧草的自然腐烂分解需要七年时间,如果上一年的牧草没有被刈割,通常的作法是放火焚烧,也称“烧荒”。淋过雨的牧草,不仅不能焚烧,还要花费额外的成本把它们从地里运出来。如果不处理这些腐烂的草,土地就会窒息,新草就无法萌发。即使长出了新草,来年收获时,这些烂草依然夹杂在草料里,影响新草的质量,造成新草的腐烂。因此,淋雨是牧草收割过程最大的风险点。,是农牧民经营牧草获得稳定收益的重要保障。多项累加,使得经营牧草需要大量的资金、人力和物力的投入。投入越大,对收益追求就越迫切。原来作为养殖补充的牧草刈割变成农牧民最主要的经营活动,比牲畜养殖更快地进入了机械化、规模化和产业化的道路。在这条快速产业化的道路上,人们对天然草原的利用堪称掠夺式的,而这一切都受到了禁牧政策的直接刺激。

其次,牧草的产业化、市场化刺激了对天然草原掠夺式的利用。个体养殖户的养殖能力毕竟有限,最大的家庭农场也不过养数十头牛,而牧草刈割以后往往不能在当地充分消化。随着牧草产业渐渐兴起,牧草的市场缺口很大,价格一直处于高位①2012年,进口苜蓿干草的到岸平均价格是3000 元/吨,而天然草原产出的羊草平均价格为800 元/吨。。以往供牛羊任意采食的“杂草”,现在却能带来可观的收益。为了尽快收回因禁牧带来的养殖投入的增加,农牧民开始对牧草掠夺式刈割。饲料企业和养殖企业对于牧草质量有着严格的标准,其中最主要的是粗蛋白含量。生长期(初花期)的牧草蛋白含量最高,而成熟期(结籽期)的蛋白含量最低。两者的蛋白含量差值超过一倍,价格和需求量的差距更为可观。前者供不应求,缺口巨大;后者无人问津,自家的牛也不吃。收获牧草的时间决定了牧草价格,也决定了收益。人们不会等到牧草成熟、草籽掉落之后再收割,而是在初花期就收割。牧草的自然繁衍更替被人为中断。由于牧草刈割以后会分蘖生长,产量翻倍,人们为了追求产量往往会进行多次刈割,但是最后一次刈割过晚会导致牧草无法顺利越冬,来年就不会萌发新芽。在多重因素的影响下,天然草原的退化非常明显。

退化严重的天然草原往往会进行人工改良。对天然草原规模化的刈割的生态破坏性远远大于局部地区的牧压过重,很多草原无法再生。但是,新近购置的收割机械(往往是贷款购买的),不会因为草原的退化而弃之不用。将已经退化的天然草原改成人工草场,播种优质高产的牧草品种成了人们唯一的选择。事实上,人工草场也是草原保护政策提倡的一种做法,而这一政策对草原生态保护的实际意义并不明晰②同一片草地,开垦成耕地是违法行为,“改草”却是保护草原。至少在破坏原始植被方面,两者并无差别。但人工草场的生态效应并不是本文讨论的重点。。禁牧政策的施行大大加快了人工改草的速度,这种改良完全是受利益驱动的市场行为,也必然会随着市场的风险和波动而产生损失和浪费。短期来看,人工草场可以改善退化严重的天然草原的生长状况,但是大面积的人工草原的生态十分脆弱。除了要预防和应对病虫害爆发的风险,做好精细、严格的田间管理,还要配以稳定且充足的降水等气候条件,才能保证牧草的质量和产量。而禁牧地区的草原往往位于生态脆弱带和经济贫困地区,水热条件年度波动很大,自然灾害频发,极端气象越来越多;田间管理所需要的知识经验和基础设施也远远跟不上。因此,禁牧政策很可能使整个草原畜牧业陷入粗放发展的泥潭。

虽然没有定量数据佐证这一过程,但是禁牧带来的刈割是广泛存在的。禁牧之后,关于天然草场牧草增产的报道层出不穷。如2011年,锡林郭勒盟乌拉盖管理区乌拉盖牧场九连牧户金柱在管理区农开办的帮助下,建起了家庭牧场,通过划区轮牧,8100 亩草场得到科学合理利用,草场产草量增加20%,打草约30 万斤,仅卖草一项,金柱家收入可达15 万元③牧草丰收,2011-9-29,内蒙古日报,内蒙古新闻网。2011年至今,内蒙古天然草原牧草干草平均单产增加了21.7公斤,牧草生长高峰期总产量增加干草2444 万吨④内蒙古草原生态奖补机制助牧草丰收,2013-08-14,www.nmg.xinhuanet.com。

更有说服力的证据是,禁牧政策催生了当地的牧草产业,如内蒙古锡林郭勒,赤峰市阿鲁科尔沁旗等地。这里拥有中国最好的大草原,也是传统畜牧业最发达的地区之一。近年来,当地牧草产业迅速发展,崛起了一大批草业企业,还连续多年举办全国草原大会,牧草产业博览会等大型行业活动,打造了全国最大的优质牧草示范基地,吸引了大批畜牧业明星企业前去参加考察,俨然成为行业龙头。而传统的饲料种植和加工企业都在南方,在北方草原大规模种植牧草的冲击之下,南方丘陵地区、滩涂地区的牧草种植在机械化和规模化上完全无法与之抗衡,已经被彻底边缘化了,相关企业转向机械、种子、肥料等农业服务领域。据一些农机企业介绍,最近几年的大型牧草收割机在北方草原地区销售旺盛,在牧草生长的6-9月间,发货都发不过来⑤该情况由武汉“艾克美农业”销售经理黄唐先生介绍。。

综上,禁牧政策最主要的影响可能不是生态的恢复,而是对产业发展转型的刺激或推动。如果单纯看生态作用的话,可能是反向的。而之所以禁牧之后都表现出一定程度的生态恢复,很可能不是禁牧政策的直接效果,而是因为在新的生产方式下,政府和个人都增加了对草地的投入。

三、对“草畜失衡”问题的再认识

长期以来,政府的决策者都倾向于认为由“超载过牧”引起的“草畜失衡”现象是中国草原生态环境问题最基本的表现,解决草原生态问题本质上就是消除“超载过牧”。国务院《关于促进牧区又好又快发展的若干意见》(2011)的结论是:“长期以来,受农畜产品绝对短缺时期优先发展生产的影响,强调草原的生产功能,忽视草原的生态功能,由此造成草原长期超载过牧和人畜草关系持续失衡,这是导致草原生态难以走出恶性循环的根本原因。”相关统计数据更是为“超载过牧”现象提供了充分的支撑。但是,数据和现象并不能描述所有的问题,现实往往更加复杂。

1.草畜平衡理论

草畜平衡理论提出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在各种各样的质疑中不断丰富和完善。而中国的草原政策对“草畜平衡”的理解大多还停留在初始层面,即计算草原生产能力和牲畜需求量之后的数量关系。尽管计算草原生产能力的技术手段已相当成熟,但这只是研究草畜平衡问题一个很小的方面。一般来说,草畜平衡研究存在四个层面:一是在自然生产力条件下草原放牧系统的草畜平衡,即天然草场的生产力与牲畜饲养量之间的平衡。二是人工种植生态系统的草畜平衡,即碳平衡。该系统的平衡即在水资源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将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固定到植物中,实现草原产出的最大化。三是氮素水平层面的草畜平衡。随着草畜平衡点的不断提高,长期放牧或刈割使草原的产出不断增加,土壤氮素水平持续下降,如果不能有效地补充氮素(如施肥),草场的潜力达到极限,草畜平衡就无法维持。四是草原所处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提高草畜平衡点的种种措施都是有成本的,必须在稳定维持草畜平衡的前提下使单位成本的效益最高。某项技术措施能不能采用、采用到什么程度,就不是由技术本身的成熟程度或技术水平的高低来决定,而是由一定的社会经济条件来决定。

尽管理论载畜量是存在的,但这个草畜平衡点将随着科学、技术、社会、经济的发展不断提高,对草原的生态治理不能局限于现有水平,而应该在发展中不断提高上限。中国的草原面积如此广阔,经过努力有望在不减少牲畜数量、不限制畜牧业发展的前提下解决现实中的草畜失衡问题。

2.草畜平衡的计算

草畜失衡的计算只有局部意义,并无整体意义,偏差在所难免。

首先,估算草原产出量。草原的产出量并不是一个静态稳定的过程。草原的生产力状况受到当年气温、降水等条件的影响,而这些气候条件在不同年份波动很大,需要连续几年的数据,但实际中草原草产量的监测,即使是一年的数据也不容易得到。对以牧户为单位的小面积草原草产量进行估测技术上并不难,但需要耗费相当大的人力物力。对全国整体产草量的估测,不确定性就更大了[4]。不同的人为利用方式也会影响草原产量。这些差别会降低测量数据的代表性和估算的准确性。

第二,统一单位换算。虽然牲畜对草料的消耗换算成羊单位是目前广泛采用的方法,但是具体的细节却不统一。目前有三种不同的说法和做法:一是根据羊单位的概念将年底存栏羊头数直接转为羊单位;二是用年初存栏头数加当年出栏头数也就是饲养量转化为羊单位;三是用牧区的牧业年度存栏数,即每年6月底的存栏数进行转化,也就是冬季产羔期过后稳定存栏的羔羊数和成羊数的和。这三种算法的结果相差很大,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实际载畜量的计算。

第三,忽视补充饲料。补充饲喂农业剩余产品是畜牧业节约成本的普遍做法,在农牧交织地带,大量的秸秆经常被用作补充饲料。即使在完全放牧的状态下,单纯在天然草场自由采食已经不能满足畜牧市场对牲畜的质量和产量的要求,牲畜也必须经过舍饲育肥来补充营养。这些数量庞大的补充饲料并不计入草畜平衡的核算过程。

综上所述,目前的草畜平衡计算尽管有了比较成熟的理论和技术手段,但现实中要获得全面、准确并且连贯的数据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时间;通过现有的统计数据间接计算会造成巨大的偏差;现有方法的计算逻辑远远脱离草原经济和畜牧业发展的现实,其结果并不足信。

3.生态足迹核算

衡量草原生态是否平衡已经不局限于“草畜平衡”的计算,生态足迹与生态承载力成为更加科学、更广泛使用的新指标。其基本思想是把人的需求和消费进行量化和加总作为人类的生态总需求,再把资源的存量和利用效率也进行量化和加总作为生态环境的总供给,计算人与环境的总平衡。

中国草原的生态足迹和生态承载力处于整个生态环境系统中,如果割裂出来单独分析,不仅不符合客观规律,也没有现实意义。生态政策的制定如果仅仅依靠草原监测和畜牧业发展的有关数据,就会出现偏差,而这恰恰是目前政府的主要做法。生态足迹的计算对政策制定有以下两点启示:

一方面,从资源利用类型上看,生态足迹六大组分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换。生态足迹的组分包括:耕地、草地、林地、渔业用地、建设用地和碳足迹(即碳吸收用地)[5]。草地足迹是指:包括用来养殖牲畜以便提供肉类、奶制品、服装和毛绒产品所需要的土地面积。生态承载力也按照此六大组分计算。这六大组分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换。如在中国,燃烧天然气、石油产品、煤炭造成的生态足迹,与依赖生物能源资源提供等量有效“功”所需的生态足迹相比,前者更低。计算草原生态效益的时候不能只看生物产出量,还应综合考虑总体生态足迹的消耗。

另一方面,生态足迹可实现跨地域的全球流动。有了全球化的经济和近乎无限的运输能力,人类对资源的需求已经超出了地球的供应能力。消费者的生物质生态足迹,实际上有很大部分是由生产者跨区域提供给消费国。而中国的草原生态政策只面向草原牧区,并没有从全国整体考虑。如果有整体视野,生态保护并不需要采取类似禁牧这样极端的措施,而可以让自然条件较好的区域输出一部分生态盈余,实现真正的全面协调可持续。

四、生态政策与产业政策的微妙冲突

尽管禁牧政策执行之初,作为一种比较极端的生态保护措施带有明显的过渡性意义,但是近年来,中国沙漠化的形势依然严峻,呈“局部逆转,整体恶化”的态势,加之北方地区空气污染日益严重,整体生态环境不断恶化。从宏观层面看,提出禁牧政策的现实环境并没有改善,过渡性政策远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因此,决策者不会削弱禁牧政策,至少短期内禁牧政策没有弱化的迹象。目前政策范围已经覆盖25 省区,面积达67 万多平方公里。政策施行近十年,政府不但积累了大量的执行经验还不断丰富和完善政策的细节,并且招募了大量监察人员,保障政策的落实。为了减少因畜牧养殖成本的增加导致的偷牧行为,进而削弱禁牧政策的成效,2011年起农业部、财政部斥巨资约140亿,实施草原生态奖励补助制度,用大量的财政投入来固化禁牧政策效果,以期改善草原生态环境。

上述政策是2011年以来中国构建的草原政策的初步框架主要内容,被业内人士并称为中国的“草原新政”。农业部草原监理中心主任马有祥将“草原新政”表述为四个“重大”,即草原的战略地位得到重大提升,草原由被忽视、被边缘化上升到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大局中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草原工作的指导方针发生重大转变,从“生产优先”真正迈入了“生态优先”时代;草原牧区的发展思路进行重大调整,由“自由放牧,增畜保畜”转变为“减畜、转人、改方式”;国家对草原的支持力度实现重大飞跃,对草原的投入不仅大幅增长、甚至翻番增长。质言之,草原的生态保护已经上升为国家层面不可撼动的政策方针[6]。

与此同时,近十年间,国家层面也出台了大量推动发展畜牧业的文件,构成了畜牧业发展和产业升级的初步框架。然而,畜牧业的发展与草原生态保护并不完全一致,甚至存在一定的矛盾。以畜牧业占农业总产值比重这一指标为例。一般来说,畜牧业发达是农业现代化的标志,是农业产业结构升级的标志,是国家发达的标志。发达国家的畜牧业占农业总产值比重大约为50%,发展中国家中,畜牧业大国的畜牧业占农业总产值比重一般也可以达到50%。但中国的畜牧业占农业总产值比重近几年不增反降,从十五末期的33.7%下降到30%,不仅与发达国家水平差距甚远,并呈现扩大趋势。

从绝对数量上看,中国是一个畜牧业大国。根据FAO(联合国粮农组织)的统计数据[7],2012年中国的肉、蛋、奶产量预计分别达到8220 万吨,2835 万吨和3870 万吨,肉类和禽蛋产量位居世界第一,奶的产量位居世界第三。畜牧业占农业总产值比重偏低反映了中国畜牧业在发展方式上还比较粗放,在资源的充分利用、畜产品加工,农业和畜牧业的工业化、规模化、产业化等方面还存在较大的提高空间。

从政策文件来看,中国加快发展畜牧业,提高畜牧业发展水平的愿望非常迫切,政策上不断向畜牧业倾斜(表现为提高畜牧业占农业总产值比重)。《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纲要》(2011)明确提出,要“提升畜牧业发展水平,提高畜牧业产值比重”。《全国农业和农村经济发展第十二个五年规划》(2011)明确提出,将畜牧业占农业总产值比重从2010年的30%,提高到2015年的36%。2007年《国务院关于促进畜牧业持续健康发展的意见》曾提出,到“十一五”末期,“畜牧业产值占农业总产值比重由目前的34%上升到38%以上”,符合《全国畜牧业发展第十一个五年规划(2006-2010年)》(2006)中的表述。畜牧业占农业总产值比重难以达标的原因,很可能与草原新政强调“生态优先,草畜平衡”的方针有关,畜牧业发展正受到草原生态政策的掣肘。

无论是畜牧业政策还是草原生态政策,都可以看成是中国可持续发展政策的组成部分。政策效果的相互抵消也体现了中国可持续发展的尴尬现实。“发展”和“生态”割裂,经济增长以过度消耗资源、损害环境为代价;保护生态环境以限制、管制为主要手段,以降低发展速度为代价。中国的草原生态保护迫切需要跳出“发展”与“保护”二者不可兼得的思维定势,尽快实现政策层面的融合,用整体的眼光来寻求中国草原的治理之道:应该更加注意生态政策的经济效益,在与产业政策形成良性互动的基础上加强生态保护。脆弱的草原生态留给我们深入学习和改正错误的时间并不多。

[1]周立华,朱艳玲,黄玉邦,等.禁牧政策对北方农牧交错区草地沙漠化逆转过程影响的定量评价[J].中国沙漠,2012,(2).

[2]谷宇辰,李文军.禁牧政策对草场质量的影响研究——基于牧户尺度的分析[J].北京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3,(2).

[3]柴浩放,李青夏,傅荣,等.禁牧政策僵局的演化及政策暗示:基于宁夏盐池农村观察[J].农业经济问题,2009,(1).

[4]谢双红.北方牧区草畜平衡与草原管理研究[D].中国农业科学院博士论文,2005.

[5]WWF.中国生态足迹报告,2012[D].

[6]马有祥.草原发展政策新标志[J].中国畜牧业,2012,(16).

[7]FAO.statistical yearbook 2013“World Food and Agricultu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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