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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的人民性:论贾芝的民间文学观念

2014-04-07毛巧晖

华中学术 2014年1期
关键词:民间文艺民间文学文学

毛巧晖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北京,100732)

中国民间文学学术史上,贾芝是一位重要然而却未得到深入关注的学者。贾芝先生1913年出生于山西省襄汾县,青年时期对西方文学与音乐非常感兴趣。“1932年他到北京进入中法大学孔德学院预科高中,100大洋买了一把小提琴”[1],至今他的提琴仍然保存在家中。贾芝热心于诗歌创作,大学期间是他诗歌创作的活跃时期,他与诗友共五人(其中包括己故台湾著名诗人覃子豪)成立了泉社诗社。“我们五个人经常一起争论。覃子豪和我比较接近一点,虽然那时我们对革命认识并不深,对马克思主义也没有什么了解,但情绪上倾向革命的……”[2]1935年,贾芝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诗集《水磨集》[3],他到延安后与人合作翻译了都德的长篇小说《磨房书简》。当提起贾芝从事民间文学研究时,他弟弟贾植芳总是会说“我哥哥是毛泽东的好学生,他出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和《毛泽东的传说》两本书”。笔者翻阅了贾芝相关的资料,明白他所说的是《毛泽东的故事和传说》[4],该书的最后附有贾芝的《关于〈毛泽东的故事和传说〉》一文。

在贾芝90多岁时,每次笔者前往拜访的时候,老人都会激动地唱起陕北民歌——信天游。从贾芝、贾植芳两位90多岁老人的点滴回忆中,形象地展现了贾芝进入民间文学领域的情境。“1949年10月,我被分配到文化部编审处……我负责通俗文艺组,还参加老舍先生和赵树理同志创办的《说说唱唱》刊物工作。12月22日,我们向文化部副部长周扬同志请示,工作方向大体明确了,任务是编审全国说唱演义一类的模范性的文艺作品以及各种形式的民间文艺,同时拟设一民间文艺研究会专事后者的搜集整理……不久,吕骥同志也找到周扬同志要求成立中国民间音乐研究会,周扬说:‘那就把其他都包括进来,成立一个民间文艺研究会。’”[5]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成立后,按周扬的意见,贾芝担任秘书组组长,负责协会的日常事务,主要工作是约请专家、艺术家写稿,编辑民间文艺丛书。从此贾芝开始了在民间文学这块土地上长达六十余年的辛勤耕耘。

一 、 由象征派诗人转向“民间”

贾芝从中学时期就热心于诗歌创作,大学期间是他诗歌创作的活跃时期。贾芝与覃子豪、朱锡侯、周麟、沈毅五人组成了泉社诗社。1935年,贾芝以“泉社”的名义出版了《水磨集》,该诗集中许多篇章象征意味较浓,他还参加了以北大学生为主组织的学生诗社,在朱光潜教授的指导下进行创作,并在朱光潜主编的《文学杂志》和戴望舒主编的《新诗》上发表诗作。这样一个文学青年后来一直从事民间文学研究,影响他选择的因素诸多,但决定性的则是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讲话》”)。

1938年,贾芝从西北联大毕业后到了延安。在延安,贾芝是作为知识分子加入到革命队伍。他所受的教育,使他初到延安时关注的是上层文化[6]。但是贾芝在延安的生活又让他不得不反思自己的创作,他在日记中写道:“我觉着我们诗体所能包括的主题太狭小了,有许多的主题等我们写呢。……我的精神用在诗上。”(1942年1月10日)“我正走在不能确定的路上,我应该写许多的主题,但是我还没有开出属于我自己的某一个境地,这使我很苦恼。”(1942年3月2日)可见贾芝当时仍主要是创作诗歌,而且意识到了创作与生活的脱离。这就从主观上为他转向民间奠定了基础。客观上,从20世纪初至30年代关注“民间”氛围也影响到了贾芝的选择。

贾芝是那个时代成长起来的知识分子,脱离不了那个时代的社会环境。笔者访谈贾芝时,他提到了在北京上学时北大征集歌谣的事情。但贾芝转向民间文学最直接的推动力是《讲话》。他在日记中写道:“今天的作品,一定要以工农兵的生活为内容,以工农兵为读者,离开了这一关,没有更宽阔的路。我是曾经在诗的道路上摸索到这点的,但是我还未明确地肯定过,我还没有在写作上走出自己的路来。我写得太少。正确是从错误中来的,想一下出来就是不错的,没有这事,而我竟如此想了。以后一定要多写,研究生活,去熟悉我所不熟悉的生活,改变我这人和诗。”(1942年7月31日)之后他改变了自己的创作方向。

人只有是历史的时候才是现实的,我们不能脱离当时历史条件谈论他。当时的民间文学,是“民间”概念在延安地方政权中体制化之后的文学表现。正如洪长泰(ChangTai-hung)所说:“按照《讲话》的精神,共产党首次把利用民间文艺的策略与党建理论结合起来,提出了放弃模仿外来形式、继承民族形式的观点,对文化政策做了较大的调整。”[7]在民间文学中,出现了中国共产党、知识分子和农民三层关系,知识分子在党的引导下透视和反映民众生活,与“五四”时期民间文学注重社会价值与学术价值不同,这一时期的民间文学更注重的是政治价值。因此延安时期进入民间文学研究领域的贾芝,也是处于这三种关系的互动之中。贾芝运用劳动人民语言创作,先后在《文艺战线》、《诗刊》、《中国文化》、《解放日报》等刊物和报纸发表诗歌多首。以《拦牛》[8]和《抗日骑兵队》[9]为代表,运用民众熟悉的民间文学形式宣传党的政策。另外就是下乡采风,体验工厂生活,并参加到盛极一时的秧歌运动中去,他当时的唯一理想和决心“就是到群众中去,从事文学创作”。贾芝用陕北方言以及信天游的形式创作,如《人民的心意到火线——劳军鞋》等。

总之,这一时期他遵照《讲话》精神,实践着文艺以工农兵为主体,为工农兵服务的宗旨,为新中国成立后从事民间文学组织和研究工作奠定了基础,也是其“取之于民,还之于民”观念的缘起,正如贾芝本人所言,“建国以后我所以参加了民间文学工作以至坚持至今的最初起点”[10]。

二、 “十七年”时期(1949—1966)学术组织与学术创新

新中国成立后,延安时期的民间理念与民众话语推广到全国。1950年3月成立了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周扬在成立大会的开幕词中提出“成立民间文艺研究会是为了接受中国过去的民间文艺遗产”,“在我们解放区也曾有过地方戏剧的研究,如今天优秀的歌剧作品,都是研究民间文艺的成果”[11]。郭沫若认为民间文学的研究“给历史家提供了最正确的社会史料”。“不仅要收集、保存、研究和学习民间文艺,而且要给以改进和加工,使之发展成新民主主义的新文艺。”[12]民间文艺从延安时期被纳入到新民主主义文化建设中,获得了一个发展的契机,遵循《讲话》精神,它的发展处于新的意识形态话语规训之中。

在新的民族国家构建中,文学是一个重要层面,它承担着引导大众审美趣味,再造社会生活秩序的作用,文学的格局处于变动与重新构建中。在这样的政治文化语境中,贾芝开始投身民间文艺学。首先,他为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以下简称“民研会”)的成立和存在而奔走呼吁。

1949年12月22日,周扬指示今后的工作“任务是编审全国说唱演义一类的模范性的文艺作品以及各种形式的民间文艺,同时拟专设一民间文艺研究会,专门从事后者底搜集整理”(1949年12月22日),这就是民研会成立的最初想法。1950年3月,“文代会”后成立的第一个协会就是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会推选郭沫若为理事长,老舍、钟敬文为副理事长,下设民间文学组、民间美术组、民间音乐组、民间戏剧组、编辑出版组,贾芝任秘书组组长,负责民研会日常工作。贾芝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后,将其带到该社,冯雪峰对此有意见,主张取消。后来经过贾芝四处奔波才保住了民研会。1951年冬,周总理批示他携家属前往布拉格,到世界保卫和平委员会工作。但当时民研会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危难关头,他到文化部去找沈雁冰和周扬两位部长,说明情况后,沈雁冰说:“你走了自然就搞不了民研会了!”他随即放弃出国。

由此可见,民间文艺的管理机构成立并不仅仅是自上而下地组织任命,还有学者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同时也体现了学人坚持民间文学学科独立性的思想和主张。

除了积极推动民间文学研究机构的创建外,贾芝还投身民间文学的学术研究。他的研究可以分为宏观理论与微观领域两个部分,具体而言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论述。

首先,在民间文学分类、对象和搜集整理的理论上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20世纪50年代,学术界对民间文学的研究范围以及分类进行了探讨。这一时期,在众多的观点中,贾芝对民间文学做了比较恰切的分类,他认为民间文学“大致包括群众口头创作、民间曲艺和民间戏曲三大类。而群众口头创作里又有民歌、民谣、快板、史诗、长篇叙事诗、民间故事、传说、神话、童话、寓言、笑话、谚语、俗语等;在民间曲艺和民间戏曲方面,曲种、剧种名目繁多,不下数百种”[13]。贾芝虽然没有谈到如何对大类进一步分类,而且遗漏了谜语,但是在当时从大的方面厘清了民间文学的分类,对民间文学理论的发展起了一定的推动作用。以后张紫晨的《民间文学知识讲话》基本是按照贾芝的提法,进一步具体化。

贾芝反对民间文学研究范围无限度扩大,主要是针对当时民间文学与作家文学合流、民间文学与群众创作等同的观点。贾芝认为后者的“精义”是:从阶级熄灭论得出民间文学熄灭论[14]。贾芝强调民间文学要有自己特定的研究范围。这对于当今民间文学的研究仍具有现实意义。我们都很清楚,如果一个学科没有自己清晰的研究对象或研究范围,就算不上是一门独立的学科,无限制地扩大自己的研究范围和领域的结果就是该学科的消亡。

在民歌的搜集、整理方面,他于1958年新民歌运动中,提出“注意新民歌搜集”的观点。

贾芝认为不能仅仅将传统民歌视为民间文学,而对新时期出现的民歌就视而不见,这个虽说有政治的即时性,但是这一思想,目前仍是可取的。我们往往将现时代民间流传的民众作品排除出民间文学研究和搜集范畴,研究中将民间文学的研究对象局限于历史上流传下来的史料上。贾芝在《采风掘宝,繁荣社会主义新文化》一文中,论述了民间文化的搜集问题,提到了搜集、整理的方法。这为当时民间文学的实地调查和民间文学资料的搜集在理论上提供了一定的指导意义。

1961年,贾芝又在《文学评论》第4期发表《谈各民族民间文学搜集整理问题》一文,提到了做好民间文学搜集整理工作的几个基本问题即全面搜集、忠实记录、慎重整理、加强研究的科学方法。此文对当时全国民间文学资料普查具有理论指导意义,至今仍是我们进行民间文学资料搜集的基本原则。他还强调搜集整理与再创作的区别。

1962年,贾芝在答复安徽蒙城县文联民间文学研究小组的信中再次强调了民间文学搜集整理工作的原则,强调了民间文学搜集整理与利用民间文学作品创作之间的区别。这就在学术上明晰了民间文学的研究范围,划清了民间文学与创作的界限。

再次,注重民间文学的社会价值。

从1957年开始,贾芝就提出民间文学要为人民服务[15]。1963年,他又论述了民间文学在农村社会主义教育中的意义和作用,谈论了民间文学的价值。

这些文章具有一定的历史情境性[16]。但在某种意义上,强调了民间文学的社会价值。它是对《讲话》精神的继承,强调文艺要为政治服务,而民间文学由于与民众特殊的关系,它的社会价值尤为重要,所以如何利用民间文学为民众和社会服务是民间文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不管承认与否,民间文学本身就具有政治性。所以直到现在,对民间文学政治性的研究仍然是一个重要的而且是不可回避的课题。但是到现在为止,我们这一研究并没有真正开展。

另外,大力提倡少数民族文学,特别是民间文学的研究。

贾芝是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第一任所长,曾主编中国各少数民族文学史和文学概况,到目前虽尚未全部完成,但为少数民族文学的研究奠定了基础。中国的民间文学是多民族的民间文学,这一思想一直是民间文学研究者的共识。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有民俗学和民族学者对我国少数民族调查和研究。

新中国成立后,贾芝为少数民族的民间文学在我国民间文学体系中争得了一席之位。《民间文学》杂志自创刊开始,稿约中所欢迎的稿件,第一条就提到了“我国各族人民的民间文学作品”,可见当时就注意到了少数民族的民间文学搜集整理与研究。从《民间文学》创刊直到“文革”时期被迫停刊,每期都有大量的少数民族民间文学研究方面的成果。

1956年,贾芝写了《关于阿凡提的故事》的论文,当时阿凡提的故事刚被采录出来。论文论述了阿凡提的人物性格特征,以及对阿凡提敢于同皇上、巴依(地主)斗争的反抗精神的赞颂。对这一维吾尔族的机智人物的妙语连珠更是高度赞扬。1964年,贾芝对新中国成立后少数民族口头文学工作进行了总的述评,指出了当时的少数民族口头文学研究对各民族本身的意义;强调要充分发掘各个少数民族口头文学在中华民族文学领域的价值;发表了研究少数民族的口头文学是研究中国文学不可缺少的部分的见解。

另外,贾芝的研究触角还深入到了民歌、新曲艺、传说、民间故事等具体的研究领域。

贾芝的研究主要是针对当时的政治和社会需要。民歌研究主要集中在对苏区民歌和《红旗歌谣》的研究。在苏区民歌研究中提到“编出一部老苏区的民歌来,是很有意义的。这可以使我们在这些朴素动人的民歌里读到革命斗争的最生动的记录,同时又有机会,学习群众如何在自己的诗歌里表现他们的新的生活、思想和情感。这份珍贵的文学财产,实实应该好好收集和保存起来”[17]。在民间传说的研究中坚持了传说的民族性、时代性的差异,坚持要按照民间传说本身的特质来研究民间传说,而不能将阶级的观点强加在传说之上,在唯阶级论时期,是难能可贵的。

在民间故事研究中,强调民间故事对劳动人民的娱乐作用和教育作用,同时民间故事反映了不同时代劳动人民物质生活和精神世界的各个侧面[18]。凡涉及贾芝民间文艺学历程研究的学者,过于强调他的阶级性,便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在民间文学研究中的学术思考。

除了理论方面的贡献外,贾芝注意与地方民间文学研究组织的密切联系。20世纪60年代,他对各地民间文学资料的搜集极为关注,与地方的民间文学研究小组保持联系,相关论述较多,在此笔者就不再详述。

总而言之,贾芝的研究既包括民间文学的范围、分类、界限、体裁等基本范畴的研究,也包含民间文学的研究方法等宏观层面的论述,从其研究内容可以清晰地呈现其核心思想,即民间文学的最终目的是为民众服务,为民众所享受,要充分发挥民间文学所具有的特殊生活性与功能性。他的民间文学观在民间文艺学思想史中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其学术性分析不能脱离当时的历史语境。

三、 “取之于民,还之于民”之民间文学观念

“文革”后,中断了近十年的民间文学研究开始了新的历程,在这个发展阶段,贾芝是研究领域的主要人物之一。他从新时期开始至20世纪末学术主导思想变动不大,著述以及活动可以分成民间文学、民族文学研究与探索,为新的论著所撰写的序文,国际交往三部分。民间文艺学领域,研究者向来将其划归为马克思主义民间文艺学或者笼统地在延安学派中提到,对于他的学术没有进行具体的剖析。从贾芝的著述来看,他在民间文学领域更多的是活动的身影,为了对他的学术有一个客观全面的了解和评价,有必要简单追述他民间文学研究的起点与他的自我评述。贾芝的延安经历以及从事民间文学研究的开端,使得他必然以毛泽东的文艺思想为基点,也就是沿承《讲话》精神从事民间文学,关注文学与民众的关系。“文革”后,他一如既往坚持《讲话》精神,重视对“新中国民间文学事业发展源头的寻索”[19],这句话也道出了他学术研究的元点与终极追求。

贾芝积极整理延安时期解放区的民间文学资料,编辑出版了《延安文艺丛书·民间文艺卷》、《中国解放区书系·民间文学编》、《中国解放区书系·说唱文学编》[20],希望作为一个亲历者为后人的研究提供资料基础,从贾芝的序言以及内容编排、体例等方面可以看到他从文艺的视野对民间文学的定位。在贾芝的思想中,民间文学作为艺术具有强大的魅力,它属于文学殿堂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具有文学所具有的特性以及功能。

贾芝强调这支来自田野的文学之花之独有芬芳,反对将其作为资料进行“纯粹学术研究”(按:指20世纪最初10年开始的遗留物研究范式),而希望它能起到文学应有的社会作用以及社会价值。这跟贾芝介入民间文学研究的学术背景有直接关系,他所接受的民间文艺学思想主要来自《讲话》,在研究中他注重“从思想的改造到艺术的改造”[21],推崇群众性的艺术创作演出。从延安时期到60年代中期的革命实践以及学术历程,使得在他的研究视野中,民间的指向即是“人民”,当然人民更多意义上是一个政治概念,这样他的学术研究具有显著的意识形态色彩,贾芝关注过民间文学的阶级性、人民性,但这并不能掩盖他科学的民间文学价值观。

在文学界流行“人民口头创作”时,贾芝意识到其本质是混淆民间文学的界限,其最终结果将会消解民间文学。20世纪90年代开始,民俗学(含民间文学)内涵无限制扩大造成边界的弱化至今仍是学界的一个警示[22]。贾芝研究的另一个方面就是对民间文学搜集整理的重视,20世纪60年代他提出的“十六字方针”长期影响民间文学领域,贯穿他的整个学术生涯,新时期他积极推进“中国民间文学集成”的工作,主编《中国歌谣集成》成为他事业的核心。

从贾芝的研究中可以看到,他将民间文学当作人民的诗学,与作家文学并存于文学领域,同时它又是文学之源,呼吁“请给乡下老婆让个座”[23]。贾芝希望民间文学最后能为国家的政治思想与民众的生活服务,而不是单纯追求它的学术研究,这与贾芝的经历以及身份是相符的。

贾芝参与了很多活动,地方的艺术节、筹建民间文学博物馆的建议以及各地博物馆活动,特别是国际民间文学的交流。这些琐碎的日常民间文学活动占据他学术的很大部分,并且贾芝也乐此不疲。笔者翻阅贾芝50年代开始的日记,每每看到贾芝回复各地民间文学工作者、爱好者信件的记录,不免激起如下的思考:贾芝没有提到田野作业,也没有引用笔者学习中熟悉和推崇的本位研究,难道这就是毛泽东所提的“到民间去”?当然对这种搜集资料的方法确实需要进行学术反思,它的利弊之处也应该科学阐释。

“与民众互动”是民间文艺学的一个重要层面,它能使得研究者在具体研究中真正根植民间,贾芝看了杨亮才《民间文学之子贾芝》[24]一文后,认为很恰当,从中可以看到他对自己与民间文学以及民众关系的定位,这也是他根植民间思想的展现。

贾芝遵循《讲话》精神,围绕“取之于民、还之于民”开展自己的学术与活动,具体表现在人民的诗学与根植民间两个方面。贾芝对于民间文学更注重的是它与作家文学之文学的共通性,在贾芝的研究中,重点不是析分这两种文学,更注重的是为民间文学在文学领域争得一席之地,让民众的文学为民众服务,因此贾芝的研究更多呈现出的是一种活动,正如贾芝自称“草根学者”,认为自己所做的工作是“学者与民众的对接、书斋与田野的对接、民族与世界的对接”[25]。

不可否认,从事民间文学的时代与情境同时也给贾芝的研究造成了一定局限性。在20世纪80年代学界出现文化热潮时,贾芝关注过,对民间文学的多视角研究也持肯定的态度,但是贾芝的核心思想则没有动摇过,形成了新时期以后民间文艺学领域的一股潜流。

注释:

[1] 文中贾植芳的话语皆为笔者2007年4月6日访谈贾植芳(贾芝弟弟)时提到。

[2] 陈思和:《殊途同致终有别——记贾芝与贾植芳先生》,转引自李本德:《读贾芝的〈水磨集〉》,《博览群书》2002年第1期。

[3] 贾芝:《水磨集》,北京:泉社诗社,1935年。

[4] 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整理《毛泽东的故事和传说》,北京:工人出版社,1954年。

[5] 贾芝:《我是草根学者》,《新文学史料》2007年第2期。

[6] 这从贾芝1942年的读书计划可知。1942年计划:1.写诗。2.读名著。3.读外国文。夜间读诗;下午读名著;上午读法文、翻译;晚饭后写读俄文。参见《贾芝日记》(未刊稿)。金茂年(贾芝夫人)从2007年开始着手整理贾芝日记,笔者协助整理时获得相关资料。以下所有日记均出此处。

[7] 董晓萍:《田野民俗志》,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48页。

[8] 《拦牛》主要内容为:通过描写李有福拦牛的劳动场景,抒发了对拦牛这一普通的农村劳动的赞美之情,表达了他对劳动的热爱。收入贾芝:《播谷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

[9] 《抗日骑兵队》主要内容为:歌颂了蒙古族英勇的骑兵队,赞美了蒙古族人民抗日的英勇精神。收入贾芝:《播谷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

[10] 贾芝:《播谷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第53页。

[11] 周扬:《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成立大会开幕词》,《周扬文集》第二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第10页。

[12] 贾芝:《新中国民间文学五十年》,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4年,第4~6页。

[13] 谭达先:《中国民间文学概论》,香港: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1980年,第11页。

[14] 贾芝:《社会主义时期民间文学的范围界限和工作任务问题》,《民间文学》1960年12月号。

[15] 参见贾芝:《民间文学论集》,北京:作家出版社,1963年,第53~66页。

[16] 参见贾芝:《发扬民间文学的教育和战斗作用》,《民间文学》1963年6月号。

[17] 贾芝:《民间文学论集》,北京:作家出版社,1963年,第222页。

[18] 参见贾芝:《民间文学论集》,北京:作家出版社,1963年,第362页。

[19] 贾芝:《播谷集·自序》,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第4页。

[20] 贾芝主编:《延安文艺丛书·民间文艺卷》,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8年;贾芝主编:《中国解放区书系·民间文学编》,重庆:重庆出版社,1992年;贾芝主编:《中国解放区书系·说唱文学编》,重庆:重庆出版社,1992年。

[21] 贾芝:《播谷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第44页。

[22] 参见毛巧晖:《二十世纪下半叶中国民间文艺学思想史论》,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0年,第160~161页。

[23] 贾芝:《播谷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第261页。

[24] 杨亮才:《民间文学之子贾芝》,《文化交流》2006年第2期。

[25] 贾芝:《我是草根学者》,《新文学史料》2007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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