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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康纳生态观的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意蕴

2014-04-07洁,枫

河南社会科学 2014年2期
关键词:奥康纳建设性后现代主义

于 洁,枫 叶

(东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部,吉林 长春 130024)

如果说现代性问题是当代西方工业社会的典型问题的话,那么这一问题所造成的危机——生态危机就成为一个世界性问题。在形形色色的资本主义生态学批判理论中,詹姆斯·奥康纳在《自然的理由: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研究》(以下简称《自然的理由》)一书中提出了自己独具特色的“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挖掘其生态观的积极意义的著述很多,但是从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的视角审视和评析的文章却不多见。以建设性后现代主义为理论参照系和解释原则,将会为理解《自然的理由》一书的生态观提供新的视角。

詹姆斯·奥康纳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在当今时代最杰出的代表人物之一,他切中了这个时代最大的现实问题——生态问题,指出:“环境史问题应当被视为资本主义时代所凸显出的各种历史问题之发展的顶点。”[1]他以马克思主义为思想背景和方法论原则,向资本主义展开批判。奥康纳在《自然的理由》中提出的“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生态观,是他全部批判理论的出发点,也是他全书的立论根基。

奥康纳认为,人类社会的历史与自然界的历史是相互依存、辩证统一的,它们之间千丝万缕的渗透与关联是依靠人类劳动实现的。“社会劳动在人类历史与自然界历史之间起着调节的作用。在社会与自然界之间,劳动是一种物质性的临界面。”[1]一方面社会劳动创造出客观世界,另一方面社会劳动也建构出主观世界。这样,人类的社会劳动决定和影响着整个人类的生活世界基础。具体而言,劳动与人类社会的历史文化之间互相影响。阶级权利、价值规律、文化规范和文化实践左右着社会劳动的性质和形式,反过来,社会劳动的形式又决定着社会的文化规范和文化实践。同理,劳动与自然之间也相互作用、相互制约、相互调节。由此“文化生态学”和“生态文化学”客观地存在于普遍的社会关系之中。奥康纳以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为思想方法,对生态问题进行考察和思考,最终通过社会劳动将自然与文化联系起来,建构起“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他说道:“人类通过改造、破坏或者其他方式作用于他们所置身于其中的环境,反过来会对他们自身构成什么样的影响,以及环境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限制或允许人类的活动,这反过来会对环境自身产生什么样的作用?这一问题以一种三位一体的形式,即自然、劳动(劳动工具、劳动活动等等)、文化三者组合在一起的形式凸显了出来。”[1]

奥康纳“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打破了传统历史在对待人类社会与自然界之间关系时的割据状态。他的生态观也是他的宇宙观或者说本体论,因为他认为,“人类历史与自然界(或社会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在最广义的层面上就是人类的物质生活本身”[1]。奥康纳基于“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展开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全方位批判,并在批判的过程中不断澄明出自己生态学社会主义的价值理想。

奥康纳认为,以往人类历史出现的最大失误就在于割裂了人类社会与自然界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其结果一方面造就了资本主义的历史进步与辉煌,另一方面却也导致了资本主义社会各种危机的出现。因此,奥康纳试图用劳动串联起自然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以人类劳动对自然和社会的双重改造为视角,通过“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弥合自然与社会之间的二元对立,恢复自然的本体论地位,也达到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

(一)对资本主义书写史的反思与扬弃

奥康纳认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史及其书写史本身不是一成不变的,历史本身就具有“历史性”。“西方”编史工作的内在逻辑始终是紧随着资本主义本身的发展而来的。资本主义书写史的第一种模式是政治史,肯定资本主义在人类历史上输送的政治精神;第二种模式是经济史,颂扬资本主义经济大发展;第三种模式是社会/文化史,解析资本主义社会文化的特点;第四种模式是环境史。基于他“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奥康纳对环境史作如下定义:“环境史研究的是人类力量是如何塑造和改变‘自然’以及如何建构人工环境和空间结构的,自然与文化环境是如何既促进又限制人类的物质活动的,反过来,人类的活动是如何既促进又限制‘自然的系统’以及文化的发展的。”[1]奥康纳认为,以往从政治史和经济史的角度对资本主义的书写基本上都是正面的、赞美的,但是从社会/文化史的书写模式开始,包括后来的环境史却多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否定,比如对消费社会的批判,对大众文化、种族主义、生态危机的批判等。他认为环境史的书写方式是基于自然与社会相统一的视角写作的,更加全面,所以是对以往的深化和升华,是“最新的并且也许也是最后一种历史的类型”[1]。“实际上,环境史是通过如下的方式来使自己成为政治的、经济的、社会/文化的历史的‘完成’的:譬如把政治史的内涵加以扩大,使其能够把环境斗争的政治包含在内;把经济史的内涵加以扩大,使其能把为了资源的保护及环境的愉悦而进行的斗争包含在内;把文化史加以激进化,使其能把为了土地和空间、人类精神状况及其他一些东西的本真意义而进行的斗争也当作自己的研究对象”[1]。也就是说,要将人类社会的各个侧面都与自然环境之间联系起来加以对待。奥康纳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及其环境史的分析,剥去遮蔽在资本主义身上的虚伪繁华的外衣,离析出资本主义内在的历史非法性,并通过环境史的书写预言资本主义将迟早被超越的历史趋势。

(二)对资本主义思维方式的检视与提升

奥康纳深入反思了资本主义社会之所以造成自然与人类社会割裂的深层原因,他将其归结为“二元论思维”[1],分析了它的三重表现:一是“外在自然”与“人化自然”的分裂;二是在人类个体意义上“头脑与身体、理性与感性、思维与情感”的分裂;三是在社会的意义上,“独立的个人”与“社会性的人”的分裂。奥康纳指出,上述这些理论上的割裂(或意识形态上的二元论)不止控制我们的思想观念,而且在实践上还制约我们对待自然的态度和对待自身的态度。外在自然被认为是由独立于人的一些内部要素组合而成;人类自身和人类社会也由一些相互割裂的力量构成。人与自然之间的二元对立最终发展成为人对自然的蔑视和人的自我膨胀,最终“自然界的所谓机遇性不仅看起来像是被统治性,而且事实上已经成了一种‘被统治性’”[1]。奥康纳不仅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二元对立思维方式的危害,而且进一步挖掘出产生二元论思维的深刻根源,认为它“是与客观物质性的和社会性的变迁互为因果的”[1],“城市以及与此相联的资产阶级文化的发展”[1]是最终根源。“具体的说,就是土地和公共财产的被打破和被重组,富人夺取公共财物,美洲新大陆上的奴隶制度和由此带来的人与自然界或土地的真正意义上的分离”[1]。所以,奥康纳通过批判人与自然对立的二元论思维方式进一步实现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他从“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出发,认为对“自然在我们社会中的样子”[1]问题的解答“还是一个有关资本主义本身的问题”[1]。也就是说,我们如何理解自然也就是我们如何理解人类社会自身。正是这种“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拯救了人与自然之间的二元对立。

(三)对资本主义双重矛盾的批判与超越

奥康纳通过对资本主义“危机理论”的认识和批判发展了马克思主义。他认为以往马克思主义所指出的资本主义“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是资本主义的第一重矛盾,而奥康纳基于自己对资本主义社会矛盾和危机的认识与理解,得出结论:资本主义危机已经发展成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及生产力),与资本主义生产的条件”之间的矛盾,或者可以称作“社会再生产的资本主义关系及力量”之间的矛盾,即第二重矛盾。具体而言,资本主义的第二重矛盾有两方面的表现:一是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一切事物都被卷入市场,自然界也被变成生产条件而存在,虽然它本不是作为一种商品生产出来的,但却被当作一种商品出售,使交换价值遮蔽了使用价值;二是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无限扩张与生产条件的有限供应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奥康纳不是用第二重矛盾理论取代第一重矛盾理论,而是认为双重矛盾并存。如果说传统马克思主义还停留在人类社会内部探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那么奥康纳基于“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则将作为“生产条件”的“资本主义化的自然界”纳入视野,探讨的是生产条件、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三者如何才能实现和谐共进。他强调只能进行新型的“社会主义重构”,具体而言,呈现为“更为社会化的生产关系形式、生产力形式以及生产条件形式总合在一起,便内含着一种转向社会主义形态的可能性”[1]。奥康纳以“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为思想基础,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矛盾分析方法,得出人类社会将经由资本主义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结论,既批判了现实,又预言了未来。生态学社会主义的提出彰显了奥康纳哲学的理论前瞻性。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一种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现代性问题,并试图对前现代、现代与后现代主义的合理内核进行整合的理论倾向涌现,被人们称作为建设性后现代主义。它承接后现代主义对资本主义社会非法性的抨击,却超越了后现代主义只解构不建构的生存论缺环,以一种否定性与建设性相结合的方式思考和解决现实问题。詹姆斯·奥康纳“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体现出鲜明的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意蕴。

“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体现了建设性后现代主义“有机统一体”的思想观点。建设性后现代主义反对传统哲学将世界看作是一个无机世界的认识,认为传统哲学只将世界万物看作是“可被观察”到的孤立“碎片”的相互作用,整个物质世界是由“碎片”简单叠加和作用组合而成的“无机世界”。而人作为“可被观察”的“碎片”背后的“观察者”,具有本体论上的优越性。也正是这种优越性最终导致了人与世界的分离与对立,形成主客二分、二元对立的双方。这为人肆意统治和掠夺自然(包括其他所有种类的生命)的欲望和行为提供了根据,奥康纳认为这是现代社会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之一。与传统哲学不同,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理论认为世界的“生命体之间以及生命体与无机世界之间存在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相互关联”[2]。也就是说,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理论更关注无机世界与有机生命的相互联系,从整体主义的视角将整个世界看作是一个系统间要素相互作用的有机统一体。这个庞大而复杂的有机统一体是由一个又一个具有自我调节能力的小型团体组成。奥康纳“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突破一种原子式、单子式的认识方式,将整个世界看作是一个巨大的完整的有机系统,在这个系统中各子系统如自然、劳动、文化之间彼此依存、难舍难分,既相伴而生又彼此制约,共筑出“人类的物质生活本身”,体现出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理论追求的“有机统一体”的理论特征。他也通过“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消解人与自然之间的对立,并且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必要性和可能性提供了一种本体论上的合法性证明。

“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体现了建设性后现代主义过程生成论的思想特质。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理论反对传统哲学一元论的思维方式和还原论的研究方法,认为它们秉持了一种简单、低级、机械的因果联系方法,“现代科学将世界描绘成一架机器,使现代意识背离了目的、责任和整体”[2]。然而建设性后现代主义认为世界上的具体事物都是一些不断变化发展中的基质,不存在恒久不变的实体,相反却存在着持续变化的关系。不能简单以物理力的方式来认识世界,而应将其看作是很多处于运动变化发展过程中的有机分子的生成和组合,共同推动有机统一体不断向前运动变化发展。奥康纳的生态观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它面对的审视对象是历史的延续、变迁及转型的过程,即世俗性的社会物质生活过程以及令人可敬又可畏的社会和政治动荡、革命以及反革命的过程”[1]。所以奥康纳特别注重对历史的变化性和生成性的认识和反思,因此他提出了历史具有“历史性”的特点,提出要将历史唯物主义应用于自然界历史的观点。他梳理了自然的生成史和人类社会的生成史,得出结论自然与人类社会的生成史是彼此依存、内在同一的;他也梳理了资本主义的发展史和书写史,得出结论资本主义的发展史和书写史必将从政治史、经济史走向文化史和环境史;他甚至梳理了社会主义的发展史和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史,认为传统马克思主义及国家社会主义都具有历史局限性,只有实现“社会主义重构”,建立“生态学社会主义”才能超越资本主义社会。所以奥康纳的生态观体现了建设性后现代主义重视历史生成性的思想特质。

“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体现了建设性后现代主义解构性与建构性相结合的理论特点。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理论多是基于对当代西方资本主义社会问题的观察和思考,以及对传统哲学历史的反思和批判基础上,提出自己的观点和主张,比如他认为现代世界“缺少真理与价值的完美结合”[3]。但是建设性后现代主义并非像以往后现代主义对现代性的全盘否定那样,对现代性进行彻底的抛弃,也使自己走入了历史虚无主义的境地。它试图整合传统、现代和后现代中一切值得肯定的思想和资源,以一种积极的、建设性的视角反思问题,以一种开放性、整合性的思维解决问题,既融含前现代中的合理因素,又肯定现代性的历史进步,“这种建设性的、修正的后现代主义是现代真理和价值观与前现代真理和价值观的创造性的结合”[2]。建设性后现代主义理论既能够保持理论批判的尖锐,同时又并不将斗争停留在批判阶段,而是积极努力寻求解决方案,确实值得肯定。奥康纳也反思了很多后现代主义者批判理论中的缺陷,认为他们“在其试图‘解构’马克思主义的过程中必将导致对其自身的解构”[1],从而走向了“个人主义”“主观主义”“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的边缘。奥康纳认为,我们要通过“历史性建构”建构出“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观来摆脱后现代主义的思想陷阱。“自然、劳动、文化”三位一体的理想社会就是“生态学社会主义”,“它们希求使交换价值从属于使用价值,使抽象劳动从属于具体劳动,这也就是说,按照需要(包括工人的自我发展的需要)而不是利润来组织生产”[1]。以此重新修缮生产力和再生产力。因此,批判不是奥康纳的终点,批判只是他理论的起点,而寻求“替代性”的方案才是他的目的所在。它不是一种简单的抛弃,而是一种具有对话性质的扬弃。它也不是一种较低层次的“解构”,而是一种有所指向的较高层次的“建构”。奥康纳“生态学社会主义”不仅实现了社会主义与生态主义的联姻,而且预示着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和解。无论他所提出的“生态学社会主义”在实践层面具有何种层次上的有效性,都不会影响它的思想价值。

[1]詹姆斯·奥康纳.自然的理由: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研究[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

[2]大卫·格里芬.后现代科学——科学魅力的再现[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

[3]吕川.关怀的科学——格里芬思想初探[J].自然辩证法研究,2000,(2):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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