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教士眼中的辛亥革命
——以李提摩太、庄士敦为代表的观察
2014-04-05仝瑞中
仝瑞中
(武昌辛亥革命研究室, 湖北 武汉 430070)
辛亥革命是中国近代史上最为重要的历史事件。对于辛亥革命,一般有狭义和广义两种认识:狭义的辛亥革命指的是1911年10月10日武昌新军的起义;广义的辛亥革命指的是从孙中山立志推翻帝国而于1894年建立的第一个革命团体兴中会算起,一直到清帝退位袁世凯窃取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职位为止[1]。从南京国民政府开始,人们对辛亥革命的认识受到两种官方论述的影响,而在这两种叙述中,由于政治立场与史观的差异,两种官方叙述在辛亥革命的记载、评价、认识上也各有侧重、互有不同[2]。一是国民党的革命史观,着重围绕孙中山以及同盟会等革命团体,却忽略了其他革命领袖与社团。自民初以来,国民党主政之时即透过教育与宣传机制来强调:辛亥革命是在孙中山领导下,从光绪二十年(1894)的兴中会开始到光绪三十一年(1905)的同盟会,革命党人经历黄花岗起义等10次革命,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终于在辛亥革命爆发后获得成功,建立了民国。这一观点可以称之为国民党的革命史观,此一观点虽有一定的史实基础,然实为选择性的表述,无法展现历史曲折演变之面貌。二是共产党的革命史观,其理论基础是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的阶段论”,同是出于特殊的党派视角,视国民党的革命为旧民主主义革命,强调在“不成熟”的辛亥革命之后,中国共产党承接孙中山的未完成之志业,继续努力,发动“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线性历史发展观念在新中国成立之后的历史书写模式中占据压倒性的优势。换句话说,对辛亥革命的这两种官方的历史书写模式或多或少都是在为自己政权的合法性、正义性和正当性服务①。这就需要考虑,有没有一种特殊的群体以特殊的视角来审视这一近代中国历史上的大变革。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近代来华西方人中人数最多、最了解中国的一个群体,同样也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基督教传教士。
曾为传教士后来成为著名教会史学家的赖德烈曾有专文论述“传教士在书写中国历史中的作用”中认为:外国人(主要指传教士)在书写中国历史中应由三个角色——即引领者、阐释者和记录者②。传教士依附着西方列强的洋枪洋炮,成为来华侵略者的急先锋,并实践着基督教的扩张本质。这一群体有其特殊性,“一方面,他们打着庄严的旗号,怀着不可告人的意图,从事着也许可以理解的现实使命;另一方面,他们以宗教人士才有的执著和热情,把先进的西方文化和生产管理技术介绍给中国社会,并且作为西学东渐的载体,他们的存在和行为本身成了中国传统社会现代化转型的催化剂”[3]375。本文主要选取李提摩太、庄士敦等人作为传教士群体的代表,来探讨他们对辛亥革命(主要指广义的)的看法。但是,在探讨传教士这一群体的共性时,不能忽视群体中个人的差异。李提摩太、庄士敦等作为传教士群体中的成员,他们的观点一方面可以作为传教士群体的代表,但在某些方面,其独特性又非传教士这一群体所能范围。那么,他们究竟用什么样的视角来观察辛亥革命呢?笔者试对此进行探讨。
李提摩太1870年来到中国,直至1916年踏上归途,在中国度过了一生中大部分的岁月。他和其他的传教士一样,通过赈灾救穷融进基层社会,又通过传播西学进入知识分子内部。1890年李提摩太接替威廉臣主持广学会③的工作达二十五年之久,利用手中掌握的巨大媒体资源鼓吹变法,致力于社会文化教育改革,对当时社会的转型与革新起了很大作用。李提摩太与大多数传教士不同的是“他通过结交权贵进人了清朝权力的上层”[3]337,同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袁世凯等人都打过交道,梁启超称其为中国“维新运动的一位良导师”[4],这就使他深刻切入晚清中国社会大变革的内部,享有一种独特的观察视角及发言权。
一、对孙中山的态度——由尊敬到分道扬镳
李提摩太对孙中山是从尊重开始的。由于孙中山的宽厚、基督徒身份以及对西方文明的认同而对他尊重有加,特别是其基督徒身份对孙中山及中国革命的作用巨大。费正清认为:“外国的——实在说来,是基督教的——影响对于这些领袖的出现起了关键作用。”[5]孙中山起初对于李提摩太并非了解,但也礼遇有加。作为西方来华传教士,李提摩太不可避免的有西方中心主义的情怀,他认为中国文明是落后的,这就需要向西方强国特别是英国学习,他更倾向于学习西法改造中国而非暴力革命。李提摩太一直认为“因革损益万国治世之法也”[6]。而实际情况也正是如此,早在辛亥革命爆发前的另一场运动——戊戌变法中就能看到他的影子。变法前,他求见帝党首领、军机大臣兼总理衙门大臣翁同龢陈述改革中国的意见,要中国主动投靠,求得英国或英、美两国的“保护”,借用英、美人材推行“新政”,并提出所谓的“四国合邦”构想。他会见维新派首领康有为,并聘请著名维新人士梁启超为私人秘书。“对于维新派‘保国、保种、保教’的爱国主义宣传,他斥为‘卮言’,即支离不当的言论,但又参加维新派组织的强学会,拉拢帝党和维新派,企图把维新运动纳入符合英国需要的轨道。”[7]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百日维新”期间,幻想取得英国支持的维新派推荐李提摩太当光绪皇帝的顾问。李提摩太十分兴奋地前往北京,但在引见就职的前两天,后党发动政变,囚禁光绪,捕杀维新派,取消“新政”。李提摩太的改革梦想也随之化为泡影。维新运动失败后他“经过精心策划与安排,将康有为救出京,密送国外”[8],这些都是表明了李提摩太对变法改革的热衷。总而言之,李提摩太与孙中山注定说服不了对方。李提摩太与孙中山有过三次会面。
1912年1月1日,李提摩太从上海四川北路143号广学会给孙中山写信。全文如下:
阁下:
首在伦敦,其次在日本,现在上海,上帝的信念将我们带到一起。尽管我们的方法不同,但目的是一个——拯救中国。
祝贺你当选为总统——这是你的祖国赋予你的荣耀。
这使你能够开始重建的工作。愿它真正成为充满众所周知的崇高品质的地上的天国。它将以纯洁、正直的政府成为全世界的样板和所有国家之联盟的中心。
诚致良好祝愿
李提摩太 谨志[9]135
此中道出了两人的三次会面,并吐露出了两人的分歧。信中提及的三次相见是这样的:
孙中山伦敦被难获释后④,在那里呆了大半年。当他得知李提摩太正在伦敦时,便前往走访他。据跟踪孙中山的密探的报告,2月11日,孙曾到专门招待国外归来的传教士的俱乐部,而该部的来访登记簿中2月18日一栏上还有孙中山的签名。谈话中,孙中山对李提摩太“在华办理赈灾及倡导改革表示感谢,认为满清王朝官吏的贪赃枉法,都是极恶劣;必须由汉人取代满人执政,情况才可改善。”[10]123-124但李提摩太明确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我指出,他的观点是错误的,通过研究中国的历史,他就会发现,满族官吏有坏的也有非常杰出的。仅仅简单地把最高权力从满族人转移到汉族人手中,而不在政府权力的中心进行根本性变革,就像把一枚残破的硬币翻过来一样:那仍然是一枚残破的硬币。在我看来,中国需要的是改革,而不是革命。但孙是不可能被从革命的路上劝阻回来的,他把自己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散发宣传革命的文字材料中。”[3]341但孙中山仍坚持自己的主张。根据惯例,至少在该俱乐部过一夜者,才需登记,可见孙中山与李提摩太的交谈是不短的,也更表明两个人的分歧之深。
第二次相见是在日本。1900年夏李提摩太赴纽约出席第一次基督教普世宣教大会。返上海时途经日本,在横滨与孙中山会面,此时孙中山正在策划革命,下定决心用暴力革命推翻清廷。于是,李提摩太认为两人要“分道扬镳”[3]341了。因为李提摩太一直“相信通过文字对政府的启蒙”[3]342。
这第三次相见,就是辛亥革命后孙中山回国在上海驻留时。此时孙中山正在策划二次革命。李提摩太回忆道:
我被邀请去拜会孙中山,劝他不要把抗议宣言发往海外。因为袁世凯是共和国的首脑,国民应当对他表示信任,不要扰乱他认为使国家富强所必须采取的计划。当我见到孙博士时,他正在阅读他的宣言校样。他把稿子递给我,问我觉得怎么样。我请求他不要把宣言发表.但他无论如何听不进理性的劝告。这使他受人尊敬的早期生涯画上了句号。[3]342
孙中山一直未能将李提摩太争取到革命阵营来。不过,民国成立之初,孙中山的声誉正隆,“许多外国传教士对孙中山抱有强烈的好感,并对其寄予希望。故李提摩太也主动寄信表示祝贺。”[9]136
在李提摩太有关于孙中山的三次会面的回忆中,可以看出他对孙中山的印象是“革命的煽动者”,“固执的”,“听不进理性劝告的”。尽管两人的隔阂起于政见不同,但李提摩太对孙中山的印象也由“尊敬的”转向不可相交了。
二、对袁世凯的态度——中国的克伦威尔?
李提摩太对于袁世凯的印象则不如孙中山那样起伏跌宕。与其他外国在华传教士一样,他对袁世凯同样具有很好的印象。在他们眼中,袁世凯被认为是推动辛亥革命成功进行的核心人物。甚至当时作为帝师的英国传教士庄士敦也对于推翻清廷的袁世凯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在后来的回忆中提到,“醇亲王在他短短的一生中犯下了很多错误。他现在将犯一个致命错。他被说服,决定召回一个人,这个人曾是朝廷最危险的敌人,三年前被他革职。这个人就是袁世凯。”[11]49醇亲王在摄政期间,面对一盘散沙的局面,毫无招架之势,因而决定召回袁世凯。这就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袁世凯的能力之强以及其在辛亥革命中的巨大作用。不过庄士敦认为袁世凯之所以出山是有自己的长远考虑。他从唐绍仪与袁世凯的特殊关系入手揭露袁世凯追求帝王梦的企图。其实,这种观点也是当时列强对于袁世凯的普遍看法,即集野心与能力于一身。李提摩太也在对袁世凯不多的回忆中验证了这一点。当革命在武昌爆发并迅猛地蔓延,全国陷入了混乱和恐慌之时,清廷只有起用曾被贬的袁世凯来维持秩序。由于袁世凯的左右逢源使得他成为当时中国各方都能接受的人物并取代孙中山成为总统。于是,李提摩太幸灾乐祸地调侃孙中山说,“这是他一生中采取的最明智的一个举动,因为孙中山对于政治毫无经验,而袁世凯则几乎是中国最有经验的政治家”[3]343。认为袁氏的出现是当时中国的正确选择,且对他当时采取的措施也全面支持。李提摩太在否定孙中山在革命中泛滥地许以高官以致腐败横行与秩序混乱的同时,充分地肯定了袁世凯采取的政策,即大举外债和加强军队建设以采取强硬措施稳定混乱局面,并召回慈禧时期的政治流亡人士。他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面对各省混乱无序的压力,袁世凯坚持毫不延迟地强化军队的战斗力,这无疑是一个正确的举措。他给整个国家带来了和平,赢得了中国的所有朋友的赞赏”,“他采取的另外一个聪明的举措是邀请那些曾被慈禧太后驱逐出国的改革派领袖回国”[3]344。
由此可见,李提摩太认为此时中国的局势是急需稳定和改革的,因而对于袁氏稳定局势,召回改革人士表示理解和欢迎。而对于此时指责袁世凯绕过议会大举外债,违背宪法,因而呼吁发动二次革命的孙中山则不能理解而且认为是不必要的。在力劝孙中山放弃再次革命失败后,无奈地感叹:“他(孙中山)无论如何听不进理性的劝告。这使他受人尊敬的早期生涯画上了句号”[3]342。可见李提摩太对于孙中山的失望,进而表明了对于袁世凯的期待和支持。后来袁世凯提出恢复儒家文化的地位,确立孔教的主张。李提摩太和庄士敦也积极倡导和回应这一主张。李提摩太等人鼓吹定孔教为国教,否则“大非民国前途之福”[12]。庄士敦更说:“中国之安内攘外,不在武力,而当归于孔教”[13],“孔教乃中国之基础”,定孔教为国教“对内对外,两无遗憾”[14]。此再次明确了以李提摩太和庄士敦为代表的西方传教士对于袁氏的极大欣赏和全力的支持。暂不论两人对于袁世凯的支持是否另有其因,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他们眼中,袁世凯成为当时中国最称职的权利掌握者。庄士敦是退位后小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他认为溥仪是“聪明的”,“有思想的”。可以说庄士敦对于皇权的热衷是发自内心的。他的“君主立宪”的政治理想,以及他的行动已明确了他在政治道路上的追求——皇权。另外,李提摩太在回忆录中有关袁世凯记录的最后一句是这样说的,“共和国第一任总统那麻烦不断的一生画上了句号。进一步的评论也就不必要了。”[3]345
由此可知,李提摩太对袁氏的无比同情和理解,认为“麻烦不断”的中国形势打扰了袁世凯的强国计划以至于抑郁而终。从李提摩太和庄士敦两人对于袁世凯的支持可以清晰的看出两人在强权与议会的关系上的认同。他们在全力倡导改革道路的同时,对于强权都抱以热情。换言之,强权以至于皇权的存在是必要的和合理的。综合当时中国的形势和两人对于袁氏的期望和支持,可以看出两人对于袁世凯的认同多少打上同样在英国大革命中采用强权维持秩序的克伦威尔的烙印。
三、对辛亥革命的看法——反对?还是反对!
李提摩太不同于其他传教士的重要一点是他深刻地切入到中国官僚阶层的内部,与当时的政治大腕们都有接触[3]377,要考察李提摩太对辛亥革命的态度,还需从更大的社会背景中来考虑。这个大背景就是深入到近代中国大变革的潮流中去,体会李提摩太在晚清变革中一以贯之的态度。
李提摩太1870年来到中国,通过赈灾、传播西学等较早地打入中国官僚的内部、切入到清末变革的洪流中。其中,戊戌变法是李提摩太最为活跃并广泛参与其中的变革,这可以从他与维新派人士的微妙关系上略见一斑,他提出的启蒙民治、推动维新的许多主张都被康有为接受,梁启超也作为他的私人秘书,他也因对维新变法“做出了常人难以比拟的贡献,因此深得光绪帝赏识而被任命为皇帝顾问(因变法迅速失败,没能就任)”[3]377。李提摩太在康有为公车上书后,直接参与到维新变法的行列中,“维新派想说而又不敢说的话,由李提摩太主持编译的‘西书’代而言之,维新派欲作而不敢作的开化,由李提摩太公诸于世。”[15]在醇亲王试图通过组建西式的内阁来缓解来自各方的压力,却因内阁成员大都是满族王公贵族造成更大程度上的不满。同样地,皇族内阁成为清末人们反清的主要原因。而1911年辛亥革命的爆发也有一定的机缘巧合,具体说来,“1911年9月和1911年10月,分别在四川和武昌爆发的起义与中国其他地方爆发的众多小型起义一样”,因当时清政府的铁路国有化政策不得人心,使“武昌机缘巧合成为了革命运动的根据地”这是许多人没有料到的[11]49。类似的记载也出现在庄士敦的记载中。“1911年,似乎受革命细菌的感染,无数中国人开始强烈反对清廷、反对帝制了。其实,他们当时大多是头脑发热,很多人事后都很羞愧”[11]54。但是李提摩太为什么倾向于变革而不是革命呢?这首先要从他的传教士身份来考虑,这也符合一般传教士对中国革命的看法。传教士一般以和平改革为重,不赞成激烈的流血革命。其次,李提摩太的政治见解很大程度上受到母国“光荣革命”的深刻影响,即以一种不流血的和平转换而使国家实现向民主的转变。总而言之,支持和平的维新改良,反对暴力革命正是李提摩太在晚清的变革中一以贯之的态度。
相反地,李提摩太怕孙中山领导的革命颠覆了长期维持的旧秩序,从而不可避免地给整个中国带来苦难。而当辛亥革命爆发后建立起来的民国,李提摩太认为还不如之前的满清政府。庄士敦也抱有类似的看法。“人们在宣传家美妙口号的蛊惑下,支持共和,认为自己在投身‘消灭一组统治者’的神圣事业中。但此后,他们发现自己生活在更大的压迫下,甚至比满清统治时还要糟糕”[11]54。在这样糟糕的统治下,李提摩太倾向于认为孙中山不如真正有实权、能干的袁世凯能控制局面,并把袁世凯当作英国克伦威尔式的人物,即为维护共和采取不拘一格的强硬措施,不管是强权的也好,专制的也好,都是当时的中华民国所需要的。相比之下,孙中山在袁世凯推行军事改革需要巨额资金决定大借外债的时候,宣布因没有获得议会批准,故袁世凯的行动属于违宪[3]343,要利用自己的威望再次发动革命去推翻袁世凯。由于李提摩太的特殊的身份,在二次革命爆发之前,李提摩太被邀请去拜会孙中山,劝阻孙中山不要把讨袁的抗议宣言发往海外。但劝阻没有成功,以至李提摩太把1913年对孙中山等革命派进行的讨袁的二次革命称为“一次毫无希望的叛乱尝试,结果不得不逃亡国外”[3]344。
综观李提摩太支持和平的维新改良,反对暴力革命等在晚清变革中一以贯之的态度以及对于孙中山、袁世凯的态度的转变,可以窥见李提摩太对辛亥革命以及后来的二次革命的反对。
四、结语
美国著名历史学家卡尔·贝克尔曾说:“人人都是他自己的历史学家”,实际上,细而论之,人人不光是他自己的历史学家,更是他所经历的任何事件的历史学家。辛亥革命作为继英国“光荣革命”、法国大革命、美国革命之后影响深远的世界事件,他不但在中国建立了亚洲的第一个现代共和国,而且具有重要的世界意义,而其中一个重要的表现就是参与者所具有的世界性。与中国古代的其他革命和暴动不同,辛亥革命的参与者突破了中国本国的局限,不但包括了中国本国内的各个阶层,更包括传教士在内的西方人士,甚至,在某些时间段,西方人士对革命的进程产生了重要影响[16]。就传教士而言,在基督教信仰、对中国现代化期望、个人和国家利益之间,他们在辛亥革命前后的政坛上辗转挪移,影响巨大。早在辛亥革命爆发伊始,传教士们却在充满激情地欢呼:“新时代的日出似乎已经带来了黎明,……新生活的萌芽终于同时绽开。”[17]有些教会学校的学生则要求校方允许“训练使用枪支”,有的则企图刺杀清朝王公或加入投弹队。对此,华北联大校长向公理会报告说,这场革命“确实是对我们某些头脑发热的年青革命者耐心的一次考验。当南方年青人正在为大众事业建功立业时,却要他们无所事事地闲坐”[18]。而当辛亥革命刚刚结束,“辛亥革命第一书”就由美国传教士出身的阿瑟·贾德森·布朗在1912年出版。在本文中,透过对李提摩太、庄士敦等传教士支持和平的维新改良,反对暴力革命的政治主张,使人们略窥在国民党的革命史观和共产党的基于“社会发展阶段论”的线性革命史观之外的关于辛亥革命的叙述模式。他们的叙述,不但给研究辛亥革命提供了“第三只眼睛”,也在一定的程度上打破了我们长期模式化的固有成见,更容易摆脱党派史学构建的民族-国家叙述模式而看到辛亥革命的世界意义。
注释:
① 国民党的革命史观具体而言包括三个特点:一、崇拜孙中山,将一切成就归之于孙氏所领导的革命活动。二、讳言革命阵营内党派的分歧与人际的冲突。例如,兴中会时期孙中山与杨衢云之分裂、同盟会时期章炳麟与宋教仁对孙之非难等。三、肯定革命而批判君宪,忽略立宪派对革命之贡献。此一观点虽有一定之史实基础,然实为选择性的表述,无法展现历史曲折演变之面貌。参见黄克武《从晚晴看辛亥革命:百年之反思》,《近代史研究》,2012年第5期,第99-106页。
② “引领者”主要是针对中国人修中国史的不足,中国人自古修史多侧重政治,而忽略经济、社会、地理、制度、法制等方面。“阐释者”一方面指的是透过历史将中国介绍给其他外国人,以使他们了解中国,了解它的制度、传统、思维方式。另一方面强调将西方历史和中国历史结合来写。“记录者”主要指收集、保存材料方面,赖德烈强调中国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激荡时代,任何能清晰地反应过去的材料都应该被保存下来。参见王静《“觉醒的中国”:传教士严重的辛亥革命》,华中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绪论第1页。
③ 前身为1834年英﹑美传教士在广州创立的“实用知识传播会”和1884年在上海设立的“同文书会”,1892年改称广学会,与江南制造总局和北京同文馆并列为戊戌维新前中国出版西学书刊主要的三家。
④ 在广州密谋革命事败,被迫逃亡日本、美国。1896年,他在英国被捕并关在中国公使馆里好几天,在肯特礼(Cantlie)博士的帮助下方得以获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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