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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关雎》篇梦的解析

2014-04-05

关键词:雎鸠参差关雎

赵 清 松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诗经·关雎》篇梦的解析

赵 清 松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尝试运用心理学梦的解析方法,对《诗经·关雎》篇的文本及艺术形象进行再认识,得出新的推断:《关雎》是一篇梦诗,是描述男子对女子的思慕而形成的一个“焦虑的梦”,而《关雎》篇诗中主人公应为平民。

《诗经·关雎》;形象;梦的解析

网络出版时间:2014-01-10 15:31

关于《诗经·关雎》篇的创作,虽然孔子在《论语》里只有“乐而不淫,哀而不伤”[1]328个字的评语,但是自汉儒立《诗》为经以来,可谓百家争鸣。司马迁在《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序》中说:“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雎作。”[2]276透露出《关雎》篇的讽刺意味。汉代以来,儒学对《诗经》的解释始终是占主流地位的,而《关雎》篇“《小序》以为‘后妃之德’”[3]71这一解释历来在儒家对此篇的阐释中具有权威性。朱熹在《诗集传》中称:“周之文王,生有圣德,又得圣女姒氏,以为之配,宫中之人于其始至,见其有幽闲贞静之德,故作是诗。言彼关关然之雎鸠,则相与和鸣于河洲之上矣。”[4]2他的这段话是对“后妃之德”评价的具体阐述,方玉润评价说“以为尊《序》莫如朱矣”[3]70,是这一权威性的体现。对于朱熹的这种说法,姚际恒是不太赞同的,姚氏认为:“此诗只是当时诗人美世子娶妃初婚之作,说亦无据,然其辞章句,则有可采者。”[3]72方玉润在《诗经原始》里不但否定了朱熹,同时也肯定了《关雎》篇是婚姻诗的主张。他从两方面质疑朱熹的说法:一是朱熹在《诗集传》中说:“小序曰:‘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也,先王之所以敎。故系之召公。’斯言得之矣。”[4]3方玉润认为此说乃无中生有,他否定道:“吾不知王者、诸侯之风何所分?周、召之系何所属?且其时文王亦诸侯也,安见其为‘王者之风’乎?《关雎》以前,周公犹未生,《甘棠》而后,召公则已死。以《二南》分属二公,其属之生前乎?此等陋说,陈陈相因。”[3]70-71二是朱熹在《诗集传》中说“孔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愚谓此言为此诗者,得其性情之正,声气之和也。盖德如雎鸠,挚而有别,则后妃性情之正,固可以见其一端矣”[4]3。方玉润认为,“《集传》又谓‘宫人之咏太姒、文王’皆无确证。诗中又无一语及宫闱,况文王、太姒耶?窃谓风者,皆采自民间者也,若君妃,则以颂体为宜”[3]71,彻底否认了“后妃之德”说。他又说道:“文王虽有圣德,非运际翔洽,亦不能使里巷歌谣涵元气而谱正声,洋洋如是之盛也。故诗至《二南》,诗之盛极,千载下无能为继,此岂特房中乐哉!”[3]71认为《关雎》篇“此诗盖周邑之咏初婚者”[3]71。由此以后,学者们纷纷抛开汉儒的成见,众说纷纭,“求贤诗”、“教育诗”、“婚礼赞歌诗”等解析莫衷一是。笔者运用心理学梦的解析法,对《关雎》篇的文本重新分析,得出完全不同于上述种种解析的结论。

一、《关雎》篇中典型形象的心理学分析

《诗经·关雎》篇中的各种形象,以“雎鸠”、“荇菜”、“君子”、“淑女”等形象最为典型。关于这些形象的传统解释,主流是汉儒立《诗》为经以后建立的,他们遵循着“孔子论诗以关雎为始。言大上者,民之父母。后夫人之行不侔乎天地,则无以奉神灵之统而理万物之宜”[4]3-4的主张。在批判地继承前人观点的基础上,笔者用新的方法分析之,发现这些形象具有心理学上的象征意义,推断出《诗经·关雎》实际上是一篇梦诗。

(一)雎鸠形象

朱熹在《诗集传》中批注道:“雎鸠,水鸟,一名王雎,状类凫鹥,今江淮间有之。生有定偶而不相乱,偶常并游而不相狎,故毛传以为‘挚而有别’。列女传以为人未尝见其乘居而匹处者,盖其性然也。”[4]2抛开儒家经义的传统解释,客观地分析雎鸠到底代表什么意义呢?晋郭璞《尔雅注》说雎鸠为“雕类”,“今江东呼之为鹗,好在江渚山边食鱼”。清邵晋涵《尔雅正义》中说:“今鹗鸟能翱翔水上,捕鱼而食,后世谓之鱼鹰。”[5]33由此可见,雎鸠是一种善捕食鱼类的凶猛鸷鸟。那么这种鸟和鱼在《诗经》中的象征意义到底是什么呢?赵国华的《生殖文化崇拜论》一书告诉人们,鸟是男根的象征由来已久,而鱼作为女性性器官的象征,在半坡母系氏族社会时期就已经形成[6]。仅从诗的字面意思来看,朱熹的解释误将关雎这种凶猛的鸷鸟的生活习性认定为夫妻合鸣、至死不渝的鸳鸯形象,是不恰当的。雎鸠在河州之上求鱼,实际上就是君子求女的象征,这也暗合了后面两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

(二)荇菜形象

朱熹在《诗集传》中注释“荇菜”为:“荇,接余也,根生水底,茎如钗股,上青下白,叶紫赤,圆茎寸馀,浮在水面。”朱熹说“彼参差之荇菜,则当左右无方以流之矣。此窈窕之淑女,则当寤寐不忘以求之矣”[4]3是有道理的,诗中的“参差荇菜”与“窈窕淑女”形成对应关系。然而,这种关系的对应是建立在荇菜的圆叶和花卉象征女性性器官的基础上的。赵国华在《生殖文化崇拜论》中指出,浙江余姚河姆渡水草刻画纹和叶形刻画纹,山西洪赵地区秦壁村花瓣纹,甘肃青海马家窑文化的叶形纹,都是女性性器官的象征,是古人对女性生殖崇拜的表现[6]。因此,诗中“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就是表现了一种发自原始欲望而求女的强烈心愿。

(三)关关形象

朱熹在《诗集传》中解释道:“关关,雌雄相应之和声也”[4]2,塑造了雎鸠一唱一和,夫妻合鸣的形象。因此,数千年来雎鸠一直作为象征夫妻和睦,相敬如宾的形象。然如前所析,雎鸠在河州之上的真正原因是为了求鱼。在半坡母系氏族社会时期,先民们以鱼象征女性性器官,或又发展为以鱼象征女性,每年举行鱼祭,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直存在“寓鱼于人”的生殖崇拜意识。这种意识,在《陈风·衡门》“岂其食鱼,必何之鲂?岂其娶妻,必宋之子?岂其食鱼,必何之鲤?岂其娶妻,必宋之子”[4]106的诗句中可见一斑。由鸟求鱼,演变为君子对淑女的追求,这是一种代代相传的潜意识。因此,雎鸠这种凶猛彪悍的鸷鸟“关关”鸣叫于河洲之上是为了表达求鱼的意向,进而演进为“君子”对“淑女”强烈追求愿望而发出的暗示,而非夫唱妇随的温馨画面。

(四)君子形象

运用弗洛伊德梦的解析理论审视《诗经·关雎》这首诗,可以得出如下结论:诗中的雎鸠、荇菜、淑女等形象,只是白天残留在作者脑海中的材料的筛选、凝缩,是形成这个梦的前意识的基础。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指出:“梦是一种(受抑制的)愿望(经过改装而)达成。”[7]82通篇来看,《诗经·关雎》篇其实是作者遇见“窈窕淑女”,“求之不得”而“寤寐思服”,在梦中形成“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等画面,最后达成“窈窕淑女,钟鼓乐之”的愿望的过程。弗洛伊德还指出,白天带入脑海的前意识和潜意识的愿望关联起来,产生一种转移到近期的材料的愿望,或者是一个近期的愿望在受到压抑后,借着潜意识的协助而得以新生。然后这愿望由思想程序必经的正常途径,通过前意识努力地冲向意识。《关雎》篇中求女就是作者心中的潜意识,而白天所见所闻的雎鸠、淑女、荇菜等都是作者带入梦中的前意识,受到了“求之不得”的压抑,而在梦中达成的愿望就是“琴瑟友之”,“钟鼓乐之”。那么诗中的君子应该做何解呢?真的是有琴瑟钟鼓的钟鸣鼎食之家吗?柳正午在《〈关雎〉章臆断》一文中指出,“君子”是当时贵族男子的通称[8]79。在那个等级森严的时代,皂隶之徒是不可能称之为“君子”的。然而,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一书中说道:“皇帝和皇后(或者是国王和王后)通常是代表梦者的双亲;而王子或公主则代表梦者本人。”[7](247由此看来,在梦中,作者为了达成求女的愿望,把自己梦成钟鸣鼎食之家的贵族“君子”,而对淑女“琴瑟友之”,“钟鼓乐之”是完全有必要的。

二、关雎梦的实质运作

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指出,《关雎》篇是“乐得淑女以配君子也”[3]71。这种说法在程俊英先生的《诗经译注》中得到批判的继承,她认为这是一个青年热恋采集荇菜女子的诗,诗中所说的男子是贵族男子的称呼,但是她仅凭“钟鼓乐之”,“琴瑟友之”得到这个结论,紧随其后她说道:“全诗集中描写他‘求之不得’的痛苦,只能在想象中和她亲近、结婚”[9]4。既然钟鼓琴瑟之语是想象,那么何以由此推断出“君子”贵族的身份呢?这是程俊英先生矛盾的地方。其实从心理学上分析,这种想象是和梦的运作相契合的。

首先说“寤寐思服”。程俊英在《诗经译注》中解释为“醒来梦里意常牵”[9]3,这个“寤”字当做“睡醒”讲。那么“寤寐”真的是这个意思吗?《说文解字》卷七中解释道:“一曰昼见而夜梦也。”[10]347由此可见,这里的“寤”字的意思应当是“白天看见而夜里做梦”,而不是“醒来”的意思。另外,笔者认为,这里的“寤寐”实际上是一个偏义复词,重点在“寤”字。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对“寐”字的解释很简单:“卧也。俗所谓睡着也。周南毛传曰寐,寝也。”[10]347对于“寐”字表示“睡觉”的意思向来争议不大。通观《关雎》篇全文,可以看到,“寤寐思服”是全文的转折所在,前一部分写梦前,后一部分写梦中。前面说过,“寤寐思服”之前的“雎鸠”、“淑女”、“荇菜”形象和“求之不得”的情绪都是带入梦中的前意识,之后出现的采摘荇菜,琴瑟钟鼓的画面都是梦中表达潜意识愿望的。因此,文中“寤寐”所揭示的睡眠状态,使得作者写梦成为可能。而这里的“寤寐”一词中“寤”字则完整地表达了作者的写作路径:白天见到夜里做梦,而“寐”字只是一个作为相近意思的陪衬。

既然“寤”字完整地表达了文章的结构路径,笔者从梦的解析角度分析到底作者是如何“寤”的,如何达成从白天所见到夜里所梦的愿望的。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阐释道,它(梦)或者是前一天清醒时刻的遗留物,而且没有失去其所含的能量;或者是整个清醒时刻的流动,把潜意识中的一个愿望给激励起来;或者是此两种情况的偶合[7]456。这表达了白天作者所见的“雎鸠”、“荇菜”、“淑女”形象激发了他创作男主人公求女的强烈愿望,而这些形象又是构成梦的画面材料,是梦经过筛选凝缩所留下来进入潜意识的前意识。潜意识的愿望和白天的遗留物关联起来,并且产生一个转移到近期的材料的愿望,或者是一个近期的愿望在受到压抑后借着潜意识的协助而重新被唤醒。“参差荇菜,左右流之”,是白天在作者脑海里的遗留物,这里的“流”不是采摘的意思,而是“流动”的意思,这一点在朱一清的《〈诗经·关雎〉“流”字新解》一文中已经做过阐述[11]76-77。这里其实是由“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而想到“窈窕淑女,寤寐求之”的,关于两者的对应关系,前面在分析“荇菜”形象时已经做过解释。采摘的意思在梦中的“左右芼之”,“左右采之”中已经表达得很明显,而这种采摘的寓意,就是愿望的已经达成,而非在梦前的“左右流之”。“求之不得”便是作者近期的愿望受到压抑而在梦中萌发的一种求得淑女的愿望,然后这愿望努力通过前意识变成梦中的意识。但它还是碰上那仍然会发生作用的审查制度,并且受到它的影响。此时它已经被歪曲,这是借着转移到近期材料所造成的。在“寤寐思服”之后,带着“求之不得”的情绪,作者进入梦中,在梦中大脑会调节控制不愉快的意识,逐渐促进梦的达成,并将这种愿望附着在近期的材料——“参差荇菜”中。《关雎》篇中梦的前意识是不开心的,是一种求之不得的焦虑,是压抑的,而梦会调节这中压抑,千方百计地让梦者达成各种心愿。于是梦中的画面后退到白天所见的“参差荇菜”上,并产生了“左右采之”,“左右芼之”的愿望达成的前兆,梦由此取得优势。而后,梦又通过自我审查的调节方式,一步一步达成受压抑的愿望。而这些程序都是同时进行的,梦的完成至少需要1天的时间,它要凝缩白天记忆的残片,调节潜意识,建立到达潜意识的各种联系,并且最终促成愿望的达成。具体来说,《关雎》篇梦的解析路径是:白天看见的雎鸠(这个也可能是源自儿时的记忆,在弗洛伊德的理论中儿时的记忆也是构成梦的材料的重要部分),荇菜、淑女等形象之后梦通过凝缩而导致的画面构成——产生“窈窕淑女,寤寐求之”的潜意识,“求之不得”的前意识,并带入梦中——梦通过转移将前意识附着在“参差荇菜”上——通过构建“左右采之”,“左右芼之”的画面,梦取得了表现力——通过二次调节(即从“参差荇菜”的寓意画面到琴瑟钟鼓的直接画面),彰显出“琴瑟友之”,“钟鼓乐之”的潜意思画面,最终达成求女的心愿。

三、《关雎》:平民的白日梦

笔者在上文已讨论了程俊英先生在分析《关雎》篇中的矛盾之处,并认为《关雎》是一首梦诗。既然是梦诗,那么在梦中平民把自己幻想成贵族,与心慕的女子琴瑟和鸣,是非常有可能的。运用弗洛伊德的理论,笔者发现《诗经·关雎》篇“关雎梦”内部各要素的运作关系:由邂逅女子,到产生求女的强烈愿望,再到梦中依托白天的材料,最终形成愿望的画面。这并不是作为当时“君子”——贵族的特权,作为一个平民在梦中依然可以在梦中进行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而这种对采摘荇菜的平民女子“寤寐思服”,“求之不得”的深切痛苦,体现在当时的贵族身上可能性不大,而且《国风》的作者大都是平民百姓。因此,笔者认为《关雎》篇应被视为一首描述平民苦苦暗恋心中女子,最终梦中达成愿望的诗歌。

[1] 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6.

[2] 司马迁.史记[M].韩兆琦,译.长沙:岳麓书社,2012.

[3] 方玉润.诗经原始[M].北京:中华书局,1986.

[4] 朱熹.诗集传[M].北京:中华书局,2011.

[5] 陈泓.《诗经·关雎》兴语意义之研究[J].许昌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1997,(3):33.

[6] 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

[7] 〔奥〕弗洛伊德.梦的解析[M].周艳红,胡惠君,译.上海:三联书店,2008.

[8] 柳正午.《关雎》章臆断[J].文学评论,1980,(2):77-81.

[9] 程俊英.诗经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10]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1981.

[11] 朱一清.《诗经·关雎》“流”字新解[J].文学评论,1980,(6):76-77.

(责任编辑 刘小平)

Freudian Interpretation of Crying Ospreys inTheBookofSong

ZHAO Qing-so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Hebei University,Baoding,Hebei 071000,China)

Using the analytical method of Freudian psychology to interpret dreams, the paper re-discusses the text and artistic image ofCryingOspreysinTheBookofSongwith the results that this piece of writing is a poem about dream which describes a man yearning for a woman,his anxiety dreams,and the hero of the poem should be a civilian.

CryingOspreysinTheBookofSong;image;interpretation of dreams

2013-10-29

赵清松(1986-),男,河南商城人,河北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I 206.2

A

2095-462X(2014)01-0005-04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40110.1531.04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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