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身份视角下的《龙子》与《四世同堂》人物形象比较分析

张桂玲，邱丽娟

（1.宿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安徽宿州234000；2.宿州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宿州234000）

文化身份视角下的《龙子》与《四世同堂》人物形象比较分析

张桂玲1，邱丽娟2

（1.宿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安徽宿州234000；2.宿州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宿州234000）

作家的文化身份对其文学创作有着深刻的影响，赛珍珠的《龙子》和老舍的《四世同堂》同样都是以日军侵华战争为主题的小说，但由于作家的文化身份不同，所以他们的抗战小说也呈现出诸多相异之处。以《龙子》和《四世同堂》主要人物为例，分析了作品中的几组同类型人物形象，探析了作家的文化身份对其人物形象书写的影响，归纳了他们塑造人物形象的特色，为研究异质文化身份下的文学创作提供参考。

赛珍珠；《龙子》；老舍；《四世同堂》；文化身份

网络出版时间：2014-03-28 17：40

老舍和赛珍珠是好朋友，当老舍在美国遇到困难时，得到了赛珍珠的热心帮助，从而顺利完成了《四世同堂》第三部的创作。作为朋友他们相处十分融洽，作为作家他们的创作思想又有许多相似之处，尤其是他们都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理念和人道主义思想，都用自己的文学作品反映了社会现实和百姓的疾苦。

中国抗日战争战爆发后，为宣传抗战，两位作家分别撰写了多篇抗战题材的长篇小说，其代表作分别为《四世同堂》和《龙子》。两位作家的抗战小说对文学史的贡献都不容忽视，“《龙子》是最早向西方世界揭露二战期间侵华日军的残暴行径的英语文学作品”［1］；《四世同堂》则是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以百万字的长篇表现抗战的小说。这两篇作品都史诗般地反映了抗战时期中国人民的日常生活状态和抗战活动，揭露了日本侵略军在中国犯下的滔天罪行，歌颂了中国人民不屈不挠的反抗精神，以不可抗拒的艺术魅力和思想深度震撼着中国和世界人民的心灵。

两部小说尽管主题相似、内容相近，但也有较多相异之处，如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对于同类型的人物，两部作品却呈现出迥异的性格特征和不同的文化内涵。下文比较分析作品中的几组同类型人物形象，探析作家异质文化身份对人物形象书写的影响，归纳他们塑造人物形象的特色。希望这些分析能够对研究异质文化身份下的文学创作提供参考。

一、抗战宣传中的长子与文化反思中的长子

70多年前，中华民族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远在美国的赛珍珠挺身而出，强烈谴责日本法西斯的野蛮侵略行径，她利用自己的声望，通过演说、募捐等方式为中国奔走呐喊。为了更有效地激起美国人民和世界人民对中国抗战的同情和支持，她创作了《爱国者》、《龙子》、《诺言》等反映中国抗日战争的小说，创作中她注重展示中国人的抗战决心、英勇和智慧，希望世界了解这些“伟大而平凡的人”的苦难和抗战热情，从而支持中国人民抗战。其中《龙子》生动描绘了中国人被逼无奈义无反顾地走上抗日之路的情景。小说还着重描绘了以林家老三为首的游击队抗敌的智慧，他们没有鲁莽地拿自己落后的武器跟敌人发生正面冲突，而是靠深挖地道、巧设陷阱等作战方式以智取胜，突显了中国人民的勇敢、智慧和坚定。

老舍是战争的亲历者，他对中华民族的苦难有着更痛入骨髓的体验，他不仅要用小说让中国人更清楚地了解日本帝国主义的残忍，捍卫民族尊严，唤起中国人民抗战的激情，还要找到中国积贫积弱的深层原因，以小说展示民族文化传统的痼疾。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作家，老舍在面临亡国灭种的危难社会环境中敏锐而深切地感到了中华传统文化的不足，他深刻反思了民族的劣根性，努力摈弃民族文化传统中的“糟粕”，以期达到救亡和启蒙的效果。所以，与赛珍珠相比，老舍更注重在抗战小说中剖析中国人的文化心理。例如，同样描写大家庭中孝顺温和的老大，老舍突出描绘了《四世同堂》中的祁家老大祁瑞宣是否离开家参加抗战的矛盾心理。在抗战初期，祁瑞宣就已经对日本的侵略本质有着较为清晰的认识，因此，他痛恨日本侵略者。他热爱自己的国家，认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作为中华民族的子孙，自己有保卫祖国的义务。但是，在家中他是长子长孙，他的父亲整日忙于生意，不问家事，母亲又是病人，爷爷年事已高，因此，家庭的责任就落到他的肩上。祁瑞宣渴望承担历史的重任，但为了尽孝又不得不放弃参加抗战的强烈愿望。通过描写祁瑞宣在家庭与抗战间的艰难选择，老舍揭示出传统的封建旧思想还存在于像祁瑞宣这样经过“五四”思想洗礼的青年身上，批判了封建传统的家族观念对现代年轻人的束缚。作品试图说明传统文化的消极面使中华民族积贫积弱，甚至使中国人在遭受帝国主义侵略时不能奋起自救。

《龙子》中的林家老大原本拥有美满的家庭，在妻子兰花被日军杀害后，对日军产生了强烈的仇恨之情，于是下定决心参加抗战。他虽为长子，但在决定参加抗日游击队的时候，并未考虑父母的安全和家庭的重任，而是毅然决然地离家而去，不像祁瑞宣那样把家庭的责任放在首位。这可能是赛珍珠对中国家族文化的疏忽，也有可能是赛珍珠为了更突出地描绘林家老大参战的坚定决心而故意省略了这一心理描写，想要充分表现出中国人的抗日激情和对日军的仇恨，以赢得世界对中国抗战的支持。

二、理想化的女性和艰难成长中的女性

《龙子》中的玉儿和《四世同堂》中的高第分别是两部作品中最夺目的女性形象，她们的身上散发着中国新女性的独特魅力。她们积极加入抗日队伍，参与抗战。玉儿主动接受革命青年学生的抗日宣传，同丈夫一起奔赴抗日前线，回到家乡后，积极参加抗日，勇敢杀敌；生于汉奸之家的高第因厌恶家人的丑恶嘴脸，毅然加入抗战队伍，她忍辱负重，主动要求招弟带领她加入特务组织，为抗日战争提供情报。两位作家都充分肯定了中国女性抗战的决心和智慧。但由于作家的异质文化身份和性别的不同，所以，在塑造抗战时期的女性时，两位作家表现出较大的差异。赛珍珠倾向于展示农村妇女抗战的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老舍则倾向于展示抗战中城市女性的艰难成长经历。

赛珍珠笔下的中国女性显得更直率、更有主见和更有自我意识，包括玉儿的婆婆林嫂这样老一辈的女性也是如此。作为一名西方的现代女性，赛珍珠主张男女平等，认为女性在抗战中可以发挥跟男性同样甚至比男性更重要的作用。再加上赛珍珠对中国抗战必胜的信心，所以，在塑造这些女性形象时常常带有一定的理想主义色彩。赛珍珠不写参战女性成长之艰苦，这不是因为她不了解中国女性艰辛的成长之路，她也曾经以《群芳亭》、《一个中国女子的叙述》等小说深入剖析了中国女子的艰难成长经历，在《龙子》中，她避而不写这些内容，一方面是由于她的女权主义思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集中笔墨充分展示中国女性坚韧、不畏强敌、足智多谋的人格魅力，以赢得世界人民对中国人的欣赏和支持。美国著名学者杰姆斯·C·汤姆森认为在很大程度上，美国人正是由于有了赛珍珠，才带着热爱、同情和尊敬的目光来看待中国人的。

老舍在《四世同堂》中寄寓了这样的愿望，即希望中国女性大胆地从家庭中走出来，挣脱传统思想的束缚，克服畏缩心理，大胆参战。所以他细致描绘了高第由一个依赖家庭、唯唯诺诺、优柔寡断的人转变为勇敢女战士的过程，以鼓励中国女性参战。

三、世界主义思想下的人性思索和爱国主义思想下的英雄赞歌

赛珍珠小时候在中国居住时，生活在她周围的不仅有中国人，还有一些外国人，如英国人、日本人、缅甸人、朝鲜人等。她常缠着这些朋友给她讲他们国家的事情，久而久之，就产生了“天下一家”的思想。她曾频繁地访问一位日本女人，了解了很多日本的事情，后来又在日本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喜欢日本的自然环境和日本人民，对日本有着较深的情感，还把日本看成了第三个祖国。这种复杂的文化心理结构使她在中日战争爆发时，一方面站在她的“第二祖国”中国的立场上猛烈抨击日本帝国主义，以浓墨重笔雕画出日本的侵略战争给中国带来的灾难和心灵的创伤，另一方面也站在她的第三祖国日本的普通民众的角度和全人类的角度，揭示出战争不仅扭曲了普通日本军人的人性，甚至也扭曲了中国百姓的人性。赛珍珠在《龙子》中通过描写日本军人蹂躏中国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和强奸中国男子的变态行为展示了战争中人性的异化，同时她还揭示出战争也使某些中国人的人性异化了。由于战争，林家老三性格由温和转变为暴躁，杀过日本人后，连手都不洗就端起碗来吃饭。为此他的父亲林郯常常思索：“他能变回来吗？等天下太平了，我的儿子还能像往日一样文静吗？”［2］213这表现出赛珍珠深厚的人性关怀，作品《龙子》体现了“怀有人道主义理想的赛珍珠对战后心灵重建的前瞻性思考”［3］。文化身份的混杂性使赛珍珠超越仇恨站在高处俯视人间，体现了她世界主义的思想倾向。

老舍则以一个饱受凌辱的民族知识分子的身份站在自身民族的角度含着血泪和无法遏制的愤怒抨击日本帝国主义的暴行，同时以饱满的爱国主义热情赞颂中国人的杀敌义举。老舍深处血海之中，亲眼看到无数同胞倒在日本人的刺刀之下，在这样的境遇中他难以像赛珍珠那样冷静地思考战争给日本人所带来的灾难，更无意思考战争给本民族带来的人性异化，在抵抗日寇的年月里，中国人更需要的是坚强、斗志、英雄气概，更需要的是能够充分张扬高度的爱国主义精神和英雄主义精神的文学作品，老舍选择了这样的战争书写方式，这种选择将文学融入战争机制，有效地鼓舞了广大中国人民的抗战热情，激起了中国人民的抗日情绪。

四、复杂人性的揭示和二元对立模式的运用

《龙子》和《四世同堂》分别刻画了吴廉与冠晓荷两个汉奸形象，在日本侵略他们所在的城市后，他们都由普通百姓沦落为汉奸。他们是非颠倒、极端自私、无耻懦弱，把中国人当作他们的对立面，出卖国家和人民的利益，甘做日本侵略者的走狗。但由于两位作家文化身份的不同使得这两个汉奸形象也有很多的不同点。作为西方作家，赛珍珠更重视复杂人性的揭示。《龙子》中的吴廉是为了自己的生意和家庭生活能够维持下去而沦为汉奸，但仍有“良心”和些许“理智”。当他为日本人抄写有关大东亚共荣圈的宣传稿时，他陷入了深思，久久未动笔，这说明了他的内心对国家还有一丝的良知，至少可以看到在他虚弱的内心世界，还背负着一定程度上的民族罪恶感。通过文本阅读可以看出赛珍珠倾向于从普通人性的层面揭示汉奸变节后十分矛盾痛苦的心理和变节的原因。吴廉这一汉奸形象寄寓了赛珍珠对人类复杂人性的思考。

老舍则以一个深受其害的民族知识分子的身份，从中国民族文化心理的层面对汉奸这一现象进行了深入反思，揭示了中国人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思想。《四世同堂》中的冠晓荷身上顽固地存在着中国传统的官本位思想，他一心想做官，当日本人入侵后，他寄做高官的希望于日本侵略者，期望日军在中国建立政府，渴望从中谋一个职位。他为向日军献媚，以未经核实的事情举报自己的邻居钱默吟，以致钱家家破人亡，冠晓荷极端无耻、狠毒的面目昭然若揭。他四处奔走、到处巴结、阿谀谄媚，完全是一副奴隶走狗的嘴脸。

老舍有种清肌意识。他认为抗战不仅要把日本侵略军赶走，还要同时把民族肌肤里的劣质文化根除掉，《四世同堂》“表现了文化批判的重要主题，这是老舍对抗战文学富于独创性的贡献”［4］78。在很大程度上，冠晓荷是作为民族劣质文化的一个符号而存在的，作者把他塑造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形象，揭露其种种可耻行为，表达作者嫉恶如仇的深沉情感。与赛珍珠比，老舍深处抗战之中，对抗战的残酷性体验得更真切。他对日军、汉奸的无耻行为表现出恨之入骨的愤慨，对钱默吟杀死一个个敌人感到胜利的喜悦，这表明了老舍在塑造人物形象时更倾向于二元对立的写作模式。在《四世同堂》中有两大鲜明对立的阵营：以日本侵略军、冠晓荷、大赤包等人为主的反面人物形象和以钱默吟、祁瑞宣、高第等人为主的正面人物形象。这种模式的运用能够强有力地批判邪恶，宣扬正义，能够有效激发中国人民的抗战斗志，也能够充分表现作者爱憎分明的思想感情。

赛珍珠与老舍文化身份的差异使他们以不同的手法和视角抒写中国抗战，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位作家以不同的方式和相同的真情打动了中国和世界人民的心。赛珍珠及时地号召美国和全世界人民支持中国抗战，并让全人类反思战争的残酷性，呼唤人类和平；老舍则号召中国人民为民族而战，并让自己的同胞反思中国文化的痼疾。赛珍珠的抗战小说“在促成美国人民、美国政府与中国的抗日力量结成反法西斯同盟方面起到了很大作用”［5］；老舍的抗战小说对中国抗战起到了很好的宣传鼓动作用及文化反思效果，《四世同堂》甚至成为日本人战后战争反省的教科书。两位作家有着同样的火一般的抗战热情，他们用自己的真诚和悲悯之心共同谱写了中国人民反侵略的激昂战歌，为中国和全世界人民反压迫、反法西斯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动力。

参考文献：

［1］ 郭英剑，郝素玲.一部真实再现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历史的扛鼎之作——论赛珍珠的长篇小说《龙子》［J］.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3）：55.

［2］ 赛珍珠.龙子［M］.丁国华，吴银根，刘锋，译.广西：漓江出版社，1998.

［3］ 孙宗广.人道主义旗帜下的民族主义走向——论赛珍珠《龙子》的战争视角［J］.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2）：42.

［4］ 秦弓.荆棘上的生命——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小说叙事［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2.

［5］ 于曰良.赛珍珠：最早向西方揭露日军暴行［EB/OL］. http：//www.pearlsbcn.org/tgxt/answer/375.htm. 2005-01-25/2013-09-10.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Figure Images in Dragon Seed and Four Generations Under One Rooffrom the View of Cultural Identity

ZHANG Gui-ling1，QIU Li-juan2
（1.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Media，Suzhou University，Suzhou，Anhui 234000，China；2.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Suzhou University，Suzhou，Anhui 234000，China）

The authors’cultural identity tends to have a profound influence on their literature creation. Pearl S.Buck’s Dragon Seedshares the same theme of the Japanese invasion of China with Lao She’s Four Generations Under One Roof，but there are a lot of differences in some respects due to their different cultural identities.Taking the main figures in these two novels as examples，the paper analyzes several types of characters，explores the influence of their cultural identities on the depiction of figure images，and summarizes the features of their moulding figure images，which provides a reference for literature creation with different cultural identities.

Pearl.S.Buck；Dragon Seed；Lao She；Four Generations Under One Roof；cultural identity

I 206

A

2095-462X（2014）02-0027-04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40328.1740.031.html

（责任编辑 白 晨）

2014-01-07

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AHSK11-12D329）；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L13DZW028）；安徽省教学研究项目（2012jyxm551）

张桂玲（1979-），女，安徽宿州人，宿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文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