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语境中的女性书写
2014-04-03赵娜
赵 娜
(西安文理学院 外国语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65)
性别语境中的女性书写
赵 娜
(西安文理学院 外国语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65)
基于女性书写的性别特征,简要追溯西方女性书写的历史,评述女性书写的性别语境,分析以性别为基础的女性书写取得的成就,探讨了性别概念的定义,肯定两性的差异,强调无论是生理性别还是社会性别都是父权文化下的体制建构。同时指出其性别策略书写:双性同体、身体写作、女同性恋书写的局限性。
性别; 女性书写; 双性同体; 身体写作; 女同性恋
从“一间自己的屋子”中走出的女性书写没有悠久的历史,是一个行走在男性阴影下的幽灵,这个幽灵从一开始就遭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围剿,以他者名义开始书写,几经周折终于走出来,带着身体的痕迹,踩着性别的符号,呈现出女性书写的特殊性。女性书写的性别特征与其自身的性别息息相关,女性书写既肯定两性的差异,同时强调认清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的文化建构本质。女性书写在批判中诞生、在探索中前进,性别书写既是其独特性,也展现出一定局限性。时至21世纪,行走在性别语境中的女性书写可以突破性别话语,在积淀的女性写作传统中、在更广阔的领域塑造女性话语。
一、 性别困惑
20世纪最具影响的性别理论当属弗洛伊德对男女两性的定义。“在弗氏理论框架下,男性性征以阴茎/阳具为标志,是定义的中心,是具有绝对意义的‘一’……。相比之下,女性性征是看不见的,因而也是低级的,被等同于乌有”[1]30。弗氏定义的男性话语以男性经验为中心,通过男性视角建造了以男性为主体的社会,规范了现实社会划定的男女性别界限,使男性的性征表述出来,而女性则不能够表达,其思想在文学研究领域影响广泛。由于男性视角定义的男性性征从本源上高于女性性征,遭到了伊里加蕾(Luce Irigary)的强烈批判,她认为,“弗洛伊德的描述和定义是性别不平等的根源,这奠定了父权文化的性别权利关系,导致女性在父权制度下的被边缘化,也导致了长期以来女性欲望被压抑,女性主体被消音”[1]31。女性失声构成女性研究者关注的焦点,而这又根源于男女两性的差异,他们“认为与男性相反,女性由于身体原因没有理性思考的能力或是有自主的思想”[2]73。
由身体建构的生理性别本质是什么呢?巴特勒提出有没有一个历史说明生理性别二元性是如何建立的。“对生理性别的“命名”是一种掌控和强制的行为,是制度化的操演,它要求依照性差异的原则对身体做话语/感知的建构,从而创造并制定社会真实”[3]150。根据所谓中立的生理性别,不同的文化建构了自己的社会性别,例如,女性的身体遭到了普遍的文化畸形塑造,如中国的缠脚、西方女性钢骨胸衣和鲸骨束腹,以及各种文化制造的高跟鞋,这些美的装置不仅削弱了她身体的力量,更限制了她的自由,使她在家庭范围内行走,只能作为附属品存在于他的欲望之下,实现了女性长久的弱势地位。由此可见,基于生理性别基础上建构的社会性别维持了男性主导的世界。生理性别本源性,自然性扭曲、误导了人们的根本认识,弗氏对女性“缺乏”的定义需要女性自己重新建构,依据女性的经验,从女性的视角定义,从而补充对人类的客观认识。当然也不应该责备弗氏,毕竟男性的身份限制了他从经验的立场对女性进行客观、科学的定义,这个定义需由女性操作。“一个常见的关于思想与身体适合关系的哲学比喻实际上设想了一种政治关系,思想应该统治、征服或支配身体”[4]53。男女两性差异被规范为思想表征男性,而女性是身体,决定了二者之间的政治关系,女性被置于从属地位。伊里加蕾针对弗氏的偏见构建了女性的性别性征,采纳弗氏策略,从性生理角度出发对女性身体性征进行了开创性的定义和描述。她说“女性的性征不是单一的,而是复数的。”[5]28。伊里加蕾以这种方式肯定了女性性征的积极意义,填补了女性的缺乏,从生理根源上建构了两性平等的地位,奠定了女性主义哲学思想。
性别是女性问题的起源,随着女性主义思想的进一步传播,愈来愈多学者致力于性别书写,以期能够解决女性问题。女性书写的目的是抵抗已经形成的性别无意识论,颠覆男优女劣的无意识思想,解放已经被残害的身体。以弗氏为代表的男性以男性立场书写了他们主导的思想,在弗氏年代他的姐妹无法发展成为书写女性历史的书写者,那么现在以伊里加蕾为代表的女性正在书写、塑造女性历史,只是由于男性建构的历史已经形成集体无意识深深植根在人类的思想中,这样的历史烙印决定了女性书写性别语境的长久性。
二、 女性书写传统
男性主导下的女性书写已经开始形成自己的历史传统,从写作之初,女性文本的每一粒细胞都渗透着性别印记,消解着男性性别话语所设定的界限,尝试建构女性的性别话语,这构成了女性文学的特殊性。女性书写的必备条件是什么呢?或者说什么是女性书写呢,是否一定是性别为女性的书写就是女性书写呢?费尔曼提出“作为女性的言说”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自然”事实,不能够想当然,她总结道:“以名义之说,为了之说,再一次意味着控制和消声”[6]58。斯皮瓦克也提出第一世界的女性主义者在言说时不要利用女性性别的身份将第三世界的女性作为自己言说的主题,这有可能会进一步伤害第三世界的妇女[6]61。由此可见女性书写的主体、对象就像性别一样十分复杂,不是性别一致就能够统一思想,不是性别的一致性保证了女性书写的一致性。除了性别还要考虑的因素包括社会阶级、阶层、种族、民族、宗教、文化等因素,这也证明了女性团结的复杂性和困难性,同时男性主流社会一再宣扬的女性内讧也加深了女性团结的不可能性。无论是俄狄浦斯情结还是厄勒克特拉情结都将女性的爱交给了父性,而女性爱女性的可能性被婆媳之间的天敌关系彻底毁灭。女性书写者还在沿用男性的话语是不争的事实,毕竟话语所界定的生存惯例指导着世界的生存方式,这也是无奈之举,男女两性并不是必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对立关系,女性的弱势还需在二者共同的领域中进行改写,以达到更加和谐的关系,脱离了这一语境,女性的言说会消亡,根本无法实现预期目的,而女性书写的传统也证明了女性书写以男性话语为名的历史及其性别语境性。
肖瓦尔特在《她们自己的文学》中定义了文学亚文化的三个发展阶段。“第一阶段为较长时期的对主流传统流行模式的摹仿以及对其艺术标准和社会角色观点的内化;第二阶段是对这些标准和价值观的抗议以及对少数派权利和价值观的倡导,也包括了对自主权的要求;第三阶段是自我发现阶段,这是摆脱了对对立面的依赖之后向内在的转化,是对身份的寻找”[7]3。第一个阶段是女性作家隐匿自己的性别身份,用男性化笔名摹仿男性主流作家创作的阶段。“女性”(feminine)阶段英国文学史上典型的代表就是勃朗特三姐妹,她们分别以柯勒·贝尔(Currer Bell)、埃利斯·贝尔(Ellis Bell)和阿克顿·贝尔(Acton Bell)出版了《简·爱》、《呼啸山庄》和《艾格妮斯·格雷》。可见女性作家在创作之初有意压抑自己的女性性别身份,同时也在应用男性的标准努力获得世界的认可,男性作家的身份是男女两性都认可的身份,女性的身份不仅是男性世界无法认可,女性姐妹最初也有可能不认同,所以她以“他”的名义书写,以期获得普遍的成功。在第二个“女权”(feminist)阶段,响应女权运动追求选举权的政治目标,要求取得与男性同等的社会权利,女性写作进入反抗阶段,她们重新审视男性定义的文学话语,公开对男性文化的不满,要求与男性同等的权利。这是一个号召的阶段,女性在得到一定范围内的认可之后开始了性别的反抗,意识到性别不同造成的社会身份的不同。从摹仿、反抗到自我建构的第三个“女人”(female)阶段,女性作家已充分意识到女性性别的独特性,她们正面回应性别差异,书写特殊的女性性别文学,建构女性性别的主体地位,肯定女性欲望,并将女性身体置于女性文学话语内进行书写。
由此可见,女性作家从开始进行创作从未摆脱性别的语境,以男性话语进行创作并取得了一定成就。女性书写的关键在于女性的发声,无论这声音是男声还是女声,是男性内部的女声,还是女性内部的男性发声,重要的意义在于她不再沉默,进行着性别的书写,承认性别差异,重构性别话语历史,建构了女性书写传统。
三、 性别语境中的女性书写
面对复杂的性别环境,尤其是在20世纪人们认可了同性恋关系的合法存在后,女性书写变得更加的身体性别化,从早期弗吉尼亚·伍尔夫提出的双性同体写作,到现在的身体写作,女同性恋书写,女性书写策略似乎紧紧围绕着女性身体的特殊性,有着愈走愈狭窄的趋势。
弗吉尼亚·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屋子”中关于“妇女和小说”的话题提出了一种理想的女性写作状态。她写道:“柯勒律治曾说,伟大的心灵总是雌雄同体两性因素并存的。……只有当两性因素融为一体时,心灵才会才气横溢,充分发挥其所有功能”[8]156。伍尔夫很早就意识到女性书写的性别语境,她的双性同体写作的思想是复杂性别环境中的生产物,是为了使女性书写获取更大的影响范围而作出的策略。伍尔夫不仅在理论上阐发这种双性写作的思想而且在自己的作品中也大力推行这种创作理想,塑造了一些作者推崇的理想双性人物。双性写作的思想是在1929年提出的,然而这种思想早就贯穿在她的写作中,或许在早期伍尔夫本身也没有意识到,只是在书写的过程中她才渐渐明晰,豁然开朗。
肖瓦尔特认为伍尔夫的双性写作思想是父权制下妇女经历的痛苦和冲突的逃离、妥协。但这一思想与身体息息相关。尼采发出“一切从身体出发”的口号,“以身体为准绳”,因为,身体乃是比陈旧的“灵魂”更令人惊异的思想[9]38。他从哲学领域彻底颠覆了传统思想中轻身体重灵魂、精神、意识的二元说。西克苏( Hélène Cixous)号召:“书写身体吧,女人”, 她认为“妇女必须通过她们的身体来写作,她们必须创造无法攻破的语言,这语言将摧毁隔阂、等级、花言巧语和清规戒律”[10]195。身体写作成为女性写作的首选,身体转向预示了女性更加深入地探索两性的差异。罗兰·巴特从阅读的角度将身体提高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地位。他富有想象力地将身体引进了阅读中,在他那里,文本字里行间埋藏的不是“意义”,而是“快感”,阅读不再是人和人之间的“精神”交流,而是身体和身体之间的色情游戏[11]41。阅读成了身体的阅读,写作也是身体的写作,是身体与身体之间的交流,他的思想影响了很多作家进行身体写作,当然女性主义学者提出的“身体写作”也很具号召力。于是出现了喊叫、尖叫、为了身体而身体的文学书写,有些身体写作已经被降低到了纯性欲的描述,失去了它的文学性,不仅没有起到了解女性,建构女性主体身份的目的,反而更强化了女性作为色欲客体的历史。女性书写身体的目的在于将女性身体置于主体位置,将女性身体主体的经验现实化,而不是沉浸在欲望之渊将自我沉沦。身体写作的文学性是女性书写应当考虑的问题,身体的欲望除了性欲之外还有许多可待开拓的领域,这也可以成为我们书写的焦点,是我们建构女性话语的领地。
当社会对同性恋关系予以承认的时候,女同性恋更以积极的姿态进入女性书写的历史。女同性恋是父权社会女性压抑生活的表现,表象的激进实则掩盖了其消极的、自我牺牲式的对抗,她们的对抗和愤怒以颠覆男性强制的异性恋社会为目的,本身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如果异性恋社会不好,那么同性恋社会又如何呢?妇女团结的原则是否只有以同性恋为最佳组织原则呢?或许“恋”是团结的最佳途径,就如男权社会通过异性恋,恋父、恋母情结,与女性团结起来,同时将同性恋关系视为社会禁忌。女同性恋的书写是女性探索妇女团结的方式,然而作为对抗男权社会的有效形式是值得考虑的。女性的团结首要的是尽可能消除或者说消解女性与女性之间的敌意,典型代表就是主流社会书写的婆媳之间的对立关系,母女之间的妒忌关系。妇女之爱是团结变革现有社会两性关系的有效形式,但是否一定以“恋”形式表现出来呢?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为主的社会,与男性展开对话是取得女性主体地位的途径,隔绝的女性乌托邦社会只能是不结果实的幻想。女同性恋书写本身也是女性受压迫的证据,某种程度上这种书写也会加剧这种迫害的延续性,使之成为历史,成为人类的集体无意识,永远流传下来,就像众多女性作家自觉不自觉地饯行了弗氏的力比多说,俄狄浦斯情结等,无疑进一步使女性陷入男性决定的身份牢笼中无法自拔。
四、 结 语
女性书写的必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它的意义在于用女性的思想影响人们的世界观,建构女性声音权威,塑造女性话语,书写女性生活经验,探讨并建构男女两性之间的和谐关系。从双性同体写作,身体写作,再到女同性恋的书写,女性书写的性别语境是写作的现实,其局限性在于作家视角如果仅仅局限于性别,就会忽略书写的审美性、艺术性,从而完全成为政治书写。女性书写是女性话语塑造的强大力量,女性书写在建构了充分的性别意识后,其写作领域的性别语境也应当有所扩展,当我们行走在书写的途中忘记自己的性别,走出性别的情结,那我们的书写会豁然开朗,走出乌托邦的女性世界,建构和谐的两性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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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田懋秀】
Women’sWritinginSex/GenderContext
ZhaoNa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Xi’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Arts, Xi’an 710065, China)
With a brief introduction to the Western history of women’s writing, the sex/gender context of women’s writing is reviewed; the contributions of this writing are analyzed. Based on gender properties of women’s writing, the definition of the concept of gender is discussed, the sexual differences are affirmed, and an emphasis is made on the fact that both biological sex and gender are systems constructed under the patriarchal culture. The writing strategy’s limitations are pointed out: androgyny, body, and lesbian writing.
sex/gender; women’s writing; androgyny; body writing; lesbian
2013-12-04
赵 娜(1976-),女,山东平阴人,西安文理学院讲师,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博士研究生。
2095-5464(2014)05-069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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