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分型辨治广泛性焦虑障碍及病案举隅
2014-04-02赵宏波李娜李晓娟白晓晖李静白明华金钟晔陈家旭
赵宏波 李娜 李晓娟 白晓晖 李静 白明华 金钟晔 陈家旭
·临床经验·
中医分型辨治广泛性焦虑障碍及病案举隅
赵宏波 李娜 李晓娟 白晓晖 李静 白明华 金钟晔 陈家旭
近年来,广泛性焦虑障碍发病率逐渐升高,严重影响着患者的生活质量,越来越受到学界的关注。现有的药物治疗存在一定的耐药性和不良反应。本研究团队认为,该病病机主要以肝郁气滞、心脾两虚、阴虚内热为本,瘀、热为标,病位多责之于肝、心、脾、肾。治疗上以疏肝为本,兼以益气养血,补肾健脾,清热活血,临床应用审证求因,疗效确切。
广泛性焦虑障碍; 分型辨治; 病案
现代社会,人们由于工作压力增大,生活节奏加快,容易处于各种各样的急慢性应激环境中,长此以往,就会出现轻重不等的焦虑抑郁。广泛性焦虑障碍是以持续、过度、难以控制的担忧为特征的慢性焦虑障碍,常伴有精神或躯体症状。流行病学研究表明,该病的社区发病率为1%~3%,终生患病率为6%。大多数患者至少同时伴有一种其他精神障碍,主要是抑郁[1]。
究其病位,古代医家多认为与肝、胆、心、肾有关,如《灵枢·邪气脏腑病形》云:“胆病者,善太息……心下澹澹,恐人将捕之。”《内经》:“惊则心无所倚,神无所归,虑无所定,故气乱矣。”《素问·举痛论》:“时惊……是肾不足也。”《诸病源候论》:“夫奔豚气者,肾之积气。起于惊恐、忧思所生。”临床辨证分型也多有不同,沈洁等[2]对焦虑病人进行心理学量表和中医辨证测评,发现肝郁痰阻型最多,其次是肝郁气滞型;郭蓉娟等[3]进行中医症状学调研,通过对78例广泛性焦虑和78例非焦虑患者进行统计分析,结果发现该病中医证型主要涉及气郁化火、心脾两虚、肝阴亏虚、肝气郁结、心胆气虚、血行郁滞、痰气郁结,其中气郁化火型最多;李涛等[4]采用多元统计方法分析中医症状、证型分布特征,通过聚类分析将临床的10多种证型简化为5种证型,分别为:肝郁气滞夹痰型、肝郁脾虚型、阴阳失调型、肝肾阴虚夹痰型、心脾两虚型。其中心脾两虚型最为多见,而肝郁气滞夹痰型最少。
综合各家报道,再结合临床收集到的病例,本研究团队认为,肝郁气滞、心脾两虚、阴虚内热证为广泛性焦虑障碍的三个基本证型,其中,又以肝郁气滞证为主证。因此,临床治疗焦虑,主要从肝郁着手,常用方剂为逍遥散化裁。又因广泛性焦虑障碍多表现为精神高度紧张,惶恐不可终日,伴胁肋疼痛、头晕目眩、失眠多梦等身体不适,因此,安神定志、平肝潜阳药物也应常常贯穿其中。当然,治病求本,在改善临床症状的同时,还应明辨病机,仔细分析,从而达到阴阳气血平衡,真正消除疾病。中医辨治广泛性焦虑障碍探讨如下。
1 以肝郁气滞为主证
肝脏体阴而用阳,肝喜条达。各种急慢性应激可导致人情绪波动、压抑,使肝失疏泄,肝郁气滞,患者出现心烦易怒,两胁胀痛,胸闷气短,喜叹息等症状,如不及时治疗,肝气横逆易犯脾脏,出现肝脾不和;脾主运化,肝气犯脾则脾失运化,水湿潴留,日久易生痰化浊,食物水谷失于运化则易食滞于胃,腑气不通,《内经·逆调论》云:“胃不和则卧不安。”临床主要表现为胃脘胀痛,便秘或溏泄,痰多,失眠多梦等;肝郁日久亦可化火,肝火上灼,扰动心神,表现为心悸心烦,口苦咽干,情绪急躁,头晕目眩等。因此,治疗上主要应以疏肝解郁为主,方药以逍遥散化裁;肝脾不和应以疏肝健脾为主,如遇肝胃不和则应兼顾和胃降逆,方药主要以柴苓汤为主;肝气郁久化火则应疏肝清热,热入营血者,则配伍清营凉血之品,如:焦栀子、牡丹皮、侧柏叶、淡竹叶、生荷叶等,方药以丹栀逍遥散化裁。
临床验案:
案1:患者,女,31岁,2012年5月来诊。主诉:半年来心烦易怒,食欲不振,两胁胀痛,偶有情绪低落,乳腺胀,夜眠差。曾在外院诊疗,诊断为轻度焦虑障碍,给予苯二氮卓类药物治疗,效果欠佳。患者舌淡红苔薄白,脉弦滑。辨证为肝郁气滞证,兼有脾胃不和。治疗当以疏肝理气,健脾和胃为法。方药以逍遥散化裁,柴胡9 g、黄芩12 g、白芍12 g、当归15 g、木香9 g、香附9 g、鸡内金15 g、炒白术12 g、茯苓15 g、山药15 g、炒麦芽15 g、陈皮10 g,7剂,水煎服。
一周后复诊,不适症状较前缓解,继以原方再服两周。
案2:患者,女,56岁,2012年4月来诊,主诉:近1年来生气后容易情绪激动,胸闷气短,急躁易怒,夜间难以入睡,睡后易醒,善太息,口苦目赤,曾在心理门诊就诊,但易反复,患者舌红苔少,脉弦数。辨证为肝郁气滞,郁久化火证。治疗当以疏肝理气,清肝泻火为法。方药以丹栀逍遥散化裁,柴胡9 g、黄芩12 g、栀子12 g、牡丹皮12 g、赤芍12 g、百合10 g、玫瑰花10 g、炒酸枣仁15 g、柏子仁15 g、生龙齿先煎20 g、 川芎15 g、丹参12 g,7剂,水煎服。
服药一周,患者诸证皆减,但仍有难以入睡,睡后易惊,乏力气短,口干,舌红少苔,脉弦细。患者患病日久,加之火旺伤阴耗气,故有患者气短乏力,口干,因此,在原方基础上,加用滋阴补气之品,方药如下:柴胡6 g、黄芩9 g、生黄芪12 g、党参10 g、百合10 g、玫瑰花10 g、炒酸枣仁12 g、柏子仁12 g、夜交藤15 g、石斛15 g,14剂,水煎服。随访1月,患者诸症消失,无不适。
按 该病多因患者生气或情绪波动后出现,肝失疏泄,两胁胀痛,心烦易怒,紧张焦虑。逍遥散中柴胡疏肝解郁,当归、白芍养血柔肝活血,白术、茯苓健脾祛湿,促进脾脏运化,炙甘草补中益气,配以薄荷解郁。如遇患者病程较久,肝郁化火者,给予牡丹皮、栀子清热化火。临床上,本研究团队曾对逍遥散和柴胡疏肝散进行过对比观察,发现逍遥散效果更佳。究其原因,柴胡舒肝散主要用于肝郁气滞,兼有瘀血阻滞的实证,其行气力量较大;而逍遥散疏肝兼有健脾,养血和营,适用于临床上更多见到的虚实夹杂证。
逍遥散及其化裁方不但可以用于情志疾病,近年来,适应症范围更是扩大到了内分泌、心血管、消化等多个疾病领域,常见有临床观察报道。
2 心脾两虚,气血不足证
心藏神,主神志。心血充盈则精神振奋,神志清晰,思维敏捷,心血不足则心虚胆怯,处事易惊,健忘,失眠多梦,乏力气短,心悸汗出。脾主运化水谷精微,水液代谢,《素问》云“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脾气虚则运化无力,气血生化无源,易波及其他脏腑,故《慎斋遗书》云:“脾胃一伤,四脏皆无生气。”本研究团队临床所见焦虑症不仅表现为实证,亦有很多以虚证为主。治疗上应以补气养血,宁心安神为主,方药主要以归脾汤或生脉散化裁,同时配伍行气活血之品,从而达到补而不滞,通补兼顾的效果。
临床验案:
案3:患者,女,53岁,2011年6月来诊,患者大半年来无明显诱因紧张害怕,心悸气短,全身乏力,汗出较多,心烦,右胁下胀,舌淡红,苔薄白,脉沉弱。根据患者临床表现及舌脉,一派虚象,辨证为心脾两虚证,治疗以归脾汤化裁,方药如下:生黄芪18 g、太子参12 g、远志10 g、石菖蒲10 g、郁金10 g、麦冬12 g、五味子6 g、炒酸枣仁12 g、柏子仁12 g、生地黄10 g、熟地黄10 g、香附9 g、木香12 g,大枣3枚,7剂,水煎服。
一周后复诊,患者仍自觉紧张害怕,右侧胁肋部不适,胸闷气短,胃脘部皮肤发紧,夜眠差、汗出症状缓解,舌淡红,苔白腻,脉沉涩。患者症状较前改善,但仍有脾虚痰湿阻滞,气血不足而有瘀血,因此,治疗上减少安神定志之品,增加健脾祛湿,疏肝行气,活血药物,方药如下:生黄芪30 g、太子参15 g、麦冬15 g、五味子6 g、远志10 g、丹参12 g、川芎9 g、枳壳16 g、炒白术6 g、川楝子6 g、杜仲10 g、佛手10 g,7剂,水煎服。
三诊,患者诸症缓解,仍有胁肋部胀,腹胀呃逆,纳差,舌淡红,苔白腻,脉沉。原方基础上给予疏肝理气之品,以促进疾病恢复,方药:生黄芪18 g、太子参12 g、麦冬12 g、青皮10 g、 远志10 g、丹参12 g、川芎9 g、枳壳6 g、炒白术6 g、柴胡6 g、生地黄12 g、佛手10 g,10剂,水煎服。后电话随访,患者无不适,症状消失。
按 该类患者多年龄偏大,或素体亏虚,或劳累过度,脾虚化源不足,气血亏虚,心失所养。归脾汤中黄芪、龙眼肉补益脾气,兼养心血,人参、白术、当归辅助君药增强益气养血功效,茯神、酸枣仁、远志宁心安神,改善睡眠,木香行气,使补而不滞,甘草调和诸药。全方补中有通,攻补兼施,调和气血。
相对于既往文献对该病病位的认识,本研究团队更注重脾脏在焦虑中的作用。《三因方》云:“脾主意与思,意者,记所往事,思则兼心之所为也。”《类经》云:“脾为谏议之官,知周出焉,脾藏意,神志未定,意能通之……劳倦过度,则脾神散失矣。”脾藏意,意可周虑诸事;脾主思,属思维意识活动,又主情感之思,与情志关系密切。同时,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是情志活动的物质基础,脾虚则水液精微运化不足,机体失养,脏腑功能失调,表现为一派虚象。此外,脾胃处中焦,脾升胃降为气机之枢,对情志活动也起着调衡作用。
3 肾阴亏虚,虚热内扰,甚则阴虚阳亢证
肾为先天之本,阴阳之根,水火之宅。肾阴不足则虚火内扰,心火失济,水不涵木则肝阳上亢,临床表现为过分紧张,容易担心,腰酸腰痛,潮热盗汗,呼吸急促,头晕目眩,甚则肢体震颤等等。该类患者多见于中老年人群,或是生活作息不规律,常常熬夜,或房事过度,饮酒无节制者。治疗应当根据具体的病机对症治疗,以滋补肾阴为主,辅以清热凉血,平肝潜阳之品。
临床验案:
案4:患者,男,45岁,主诉平时工作压力较大,饮食作息时间不规律,近半年来精神紧张,腰酸痛,眠差梦多,常梦到工作失误,易惊醒,盗汗,偶有头晕头痛,双目干涩,曾口服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药物,但因健忘不能按时服用,患者舌红苔白,脉细数。辨证为肝肾阴虚,虚热内扰,治疗应以滋补肝肾,清热为法,方药以一贯煎或二至丸合丹栀逍遥散化裁,生地黄15 g、麦冬15 g、石斛15 g、柴胡9 g、黄芩12 g、牡丹皮12 g、栀子12 g、女贞子15 g、墨旱莲15 g、生侧柏叶15 g、赤芍12 g、百合10 g,14剂,水煎服。
两周后复诊,患者头晕头痛好转,腰酸痛减轻,但仍有精神紧张,盗汗,多梦易醒,双目干涩,舌红少苔,脉细涩。患者阴虚内热,热邪烧灼,津亏血少,治疗上应继续滋补肝肾之阴,凉血活血,安神定志。方药如下:柴胡9 g、黄芩12 g、栀子12 g、牡丹皮12 g、女贞子15 g、墨旱莲15 g、玫瑰花10 g、生地黄12 g、玄参10 g、麦冬12 g、石斛15 g、炒酸枣仁15 g、柏子仁15 g、赤芍12 g、白芍12 g、当归12 g、红花10 g,14剂,水煎服。两周后电话随访,患者诸症缓解,嘱其放松心情,适当运动,规律生活习惯。
按 该证型常见于年龄偏大的患者,由于平时工作、生活中养成的一些不良习惯,日久及肾,肾为先天之本,肾阴不足则易阴虚内热,肝阳上亢,患者常有精神紧张、口眼干燥、腰酸腰痛等不适。治疗上给予生地黄、麦冬、玄参、女贞子、墨旱莲等养阴生津,牡丹皮、赤芍、红花活血凉血,另配伍安神定志药物,缓解症状。
肾与情志的关系表现在,一方面,肾在情志属恐,《灵枢》云:“肾足少阴之脉……气不足则善恐。”肾虚在临床常表现为紧张不安,过分警觉,容易担心;另一方面,“五脏所藏……肾藏志”,“志”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志”泛指各种精神和心理活动,而狭义的“志”指记忆力、意志力等。在上述病例中,该患者不仅表现为焦虑紧张,担心警觉,而且伴有记忆力下降,抗压能力减低,皆与肾脏关系密切。
4 结语
古代医籍虽未明确提出焦虑,但在“郁证”、“心悸”、“怔忡”等疾病中已有笼统论述。到近现代,随着人们对疾病认识的不断提高,焦虑症作为单独的病种越来越受到关注,有不少医家对该疾病的病因、病机、辨证论治提出自己的认识和见解。其中,有医家认为该病属单纯的实证或者虚证,也有医家认为该病以虚实夹杂为主。
本研究团队[5]认为在治疗焦虑症过程中应特别注重肝脏的作用,疏肝几乎在各个证型的治疗中均可见到。情志疾病多由肝起,肝气不疏则气机郁滞,气血是人体的物质基础,肝不但为气血调节之枢,而且为五脏万病之贼。肝气不舒最易横逆犯脾、犯胃,临床上表现为大便不爽、食欲不振、身体消瘦、乏力等,因此,在治疗主证的同时应兼顾脾胃。
心脾两虚证临床上也多见到,治疗上不光要给予补气养血,还应疏肝行气活血,调畅气机,疏通血脉。此外,对于肾阴亏虚者,发现临床上除心肾不交证外,还多见肝阳上亢证,治疗上在滋补肾阴的同时,还要平肝潜阳,必要的时候少加一点清热凉血之品,效果更佳。
[1]李清伟,吴文源.加拿大精神病学学会“广泛性焦虑障碍”临床诊疗指南[J].国际精神病学杂志,2008,35(2):103-107.
[2]沈洁,张谦,潘能荣,等.焦虑、惊恐和抑郁病人的中医辨证分型[J].青岛大学医学院学报,2009,45(2):113-118.
[3]郭蓉娟,王颖辉,韩刚,等.广泛性焦虑症的中医症状学调研[J].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中医临床版),2006,13(5):1-7.
[4]李涛,杨春霞.焦虑症中医证候多元分析初步研究[J].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2006,12(2):127-129.
[5]陈家旭.论肝为气血调节之枢[J].中医杂志,1998,3(1):9-12.
(本文编辑:蒲晓田)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81072756);北京中医药大学创新团队资助项目(2011CXTD-07)
100029 北京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赵宏波(博士研究生)、李娜(博士研究生)、李晓娟、白晓晖(硕士研究生)、李静(博士研究生)、白明华、金钟晔(博士研究生)、陈家旭];北京市石景山区中医医院肾病科(赵宏波)
赵宏波(1981- ),2011级在职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医证候生物学基础。E-mail:zhaohongbo2007@sina.com
陈家旭(1966- ),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医证候生物学基础。E-mail:chenjiaxu@hotmail.com
R277.7
A
10.3969/j.issn.1674-1749.2014.02.019
2013-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