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蓝白拖” 走向现代化
2014-04-01小屿
小屿
农民的富足来源于土地
据说,台湾农民人数仅占全台湾人口的5%,平均年龄63岁,从这两个数字看,台湾农村存在日渐凋敝的危险。但是为什么,我们在台湾看到的,往往是各种在山间悠闲泡茶的民宿主人,以及各种忙于办桌的满脸笑容的台湾大妈?
一切要从土地说起。
日前,苗栗县长刘政鸿胞弟刘政池捅了马蜂窝,因为他“滥伐公有土地树木当花园,窃占公有土地挖地下室”,引发轩然大波,于是他在阳明山的违建“七七行馆”被拆了;2011年,苏嘉全被自家违建的豪华农舍弄得灰头土脸,他作为蔡英文的“大选”副手,却无法出面拜票,最后参选失败,淡出人们视野,只留给人们一张与“黑鲔鱼”同色的落寞的黑脸。这两件事表明,“土地”二字牵扯着台湾民众敏感的神经,农地不做农用,而建成住宅别墅,再牛的人也会被叮个满头包。
而土地,恰恰是农民的立身之本。台湾实行土地私有制,而且可以买卖,那么,在土地管理和传承上必然需要一个严密而合理的制度,才能保证土地在乡间自然流动,以避免出现土地兼并以致农民流失土地。
台湾土地制度的精髓是:农地农用,农民跟非农民、农地跟非农地泾渭分明。农民之间可以方便地买卖土地,但非农民要买地,就得缴纳高额税金。而农地依法转为非农用地,将有一半土地充公,用于道路、绿地、学校、医院等公共建设,另一半收益才归农户。而农地转为商业用途后会大幅增值,涨价归公的结果是,农民和公家的利益都得到了保障,这就是农民富足的原因。
不过台湾农民现在不差钱,不一定巴巴地等着拆迁,基于土地私有原则,当局一般也不可能强拆,于是台北101下面的一块菜地,就成了台北一景。
手中有地,心里不慌,何况,各政党对农民的利益还相当上心。尤其是选举期间,候选人们争相承诺给老农加年金,虽然有时只是姿态,但聊胜于无。
老农年金是通过农会发放的。农会作为农民自己的组织,是台湾有效组织农业生产的关键:农会在每个村都设有产销经营班,各产销班会按照统一的技术标准组织生产,产品使用统一的品牌和包装,也就是说,农产品有农会保证;至于资金,农会很有钱,会追着农民要求贷款给农民;在农产品跌价或滞销时,农会会帮农民保存暂时卖不出去的农产品或进行深度加工,县市长什么的也会站出来替农民吆喝。
这些措施,帮助农民避免了减产或增产减收等各种风险,从而保障了农民的利益。于是,我们可以看到,最北端的台北超市,每天都能买到最南端的屏东各农会当天产的新鲜农产品。但我们看不到的细节更重要:农民的农产品生产和交易是免税费的。
在各种有利条件下,台湾农民在农业生产方面特别有创意和激情,于是我们看到了冬天挂果的芒果,我们看到了可以当玩具的南瓜,我们看到了因为一片稻田和一个广告而名震江湖的台东伯朗大道……
多年前,我的一位台湾同学提及,台湾的银行绝不敢歧视“泥腿子”,因为农民很有钱,往往开着宝马下地,拿着锄头去存钱。严格来说,他们应该算是小地主吧。
事实上,台湾确有重农风气,纪录片《无米乐》中的昆滨伯俨然是一位大明星,政治人物争着与他发生联系,便是这种风气的证据。
精致生活带来精神丰盛
因为城市空间逼仄,摩托车因机动性强而流行在城市每个角落,而农村天大地大,不少乡镇都有免费公交车,加上几乎家家有私家车,人们反而愿意乘汽车出行,这跟大陆的情形恰好相反。交通,只不过是农民生活便利的一个侧面。
在台湾,农村不是没文化的代名词。首先,乡里有大学,譬如美丽而牛气的中正大学便在嘉义县民雄乡;其次,文化人爱住农村,譬如新竹科学园区的很多员工及“清华大学”、“交通大学”的很多学者住在新竹县芎林乡,而这正是农村生活便利的结果。
台湾农民生活便利体现在:城乡都实现了免费基本医疗,农民可以凭卡在全台湾任何一家公立医院看病,大医院的医生每年都须到乡镇医院工作一段时间,因此,农村医生的素质并不差;台湾基础教育免费,教师也要轮岗下乡,农村师资也有保证;神通广大的24小时便利店开到了农村,取钱、缴税、邮寄、打印、传真、叫车都很方便,甚至连最会“凑热闹”的麦当劳、肯德基也距农村不远;农村的日用品价钱跟城市差不多,农产品价格比城市低;农民家里通水通电通网,用的是冲水马桶,玩的是宽带上网,至于房子嘛,不一定家家都是二层楼三层楼四层楼,但肯定比城市大就对了。
台湾农村有山地、平地之分,平地通网通电不稀奇,山上呢?据我所知,台湾人颇有与天地奋斗的大无畏精神,千米高山上,你要网要电,就给你架上,哪怕需要出动直升机。所以台湾处处通电,网络覆盖率很高。2012年大陆记者探访过台湾最后通电、通路的泰雅部落司马库斯。这个位于新竹县尖石乡的偏远部落,总共只有173人,1979年通电,1995年通路,2003年装电话,如今已可无线上网了。
台湾农民的精致生活可以通过一种遍布乡村的农家饭店来体现:在“农委会”鼓励下,遍布全台湾的“田妈妈”用低油、低盐、低糖、高纤维的健康概念煮食,煮出了妈妈的味道,煮出了新鲜、健康,游客饕客大快朵颐的同时,农村闲散劳力和土特产品也有了用武之地和市场。
其实,台当局是在有意识地打造新农村。譬如在彰化县埔心乡,荒地被建成了小公园,村民闲暇时会主动到公园修剪花草;许多年轻人回乡开起了民宿和餐馆;游客开始穿梭在村里的古厝之间……这都是“农村再生”计划的结果。
不管是官方还是农民自己,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造“千村千面”的生机勃勃的新农村景象。彰化县大村乡和平社区有个废弃的红砖窑,村民请来老师复建了红砖绿廊景观,描绘当地风土人情;老兵黄永阜用富有童趣的画作,打造了著名的台中“彩虹眷村”;在云林县虎尾镇顶溪社区,民众以流浪猫小咪为原型创作出绘本《屋顶上的猫》,小咪之后死于车祸,2013年10月,因酒驾被罚社会劳动的画师田荣钤在墙上完成了这个猫故事;阿里山农民王三华受教育程度不高,因热爱研究大自然而变成生态专家,成为圆潭溪生态保护区发起人……可见,农民内心有多丰富,农村生活就会有多丰富。正如王朔所言,你必须只有内心丰富,才能摆脱这些生活表面的相似。endprint
从环境到心灵都很洁净
台湾农业实现了机械化,新翻过的土地上,往往有鹭鸶在徜徉,这就是现代化与原生态的奇妙结合。台湾人是怎么做到的呢?
通常我们去台湾,第一印象是这里好破,第二印象是这里好干净,在城市如此,在农村亦如此。
每天都会有一些农村的婆婆妈妈在固定的时间提着垃圾在街头等待唱着歌儿而来的垃圾车,垃圾分类和有序回收不是城市的专利。不过,我们看得见的垃圾分类不是农村卫生工作的全部。举一个例子,在台湾,农膜等生产资料使用后的废物,由供应商负责回收,只供应不回收,就不允许经营。
因为台风频仍,保持水土、预防风灾和泥石流是重中之重。近年来,台湾山坡地和林地过度开发问题得到重视,绿化率提高了,台风的危害就越来越小了。
台湾的学校非常重视生态教育。学校设有弹性课程,往往是乡土教学、生态教学,校园里常有蝴蝶自由飞舞、鸟儿筑巢繁殖的景象。阿里山乡香林小学校长张文良曾捡到过一条山椒鱼,于是带回学校给学童看,然后将山椒鱼放归山林——还有什么比这更直观的生态教学?有这样时时想着环保、想着学生的老师,真是一种幸福。更幸福的是,这种教学并非只有老师尽心尽力,家长也会尽其所长,参与进来。
台湾游泰半跟乡村有关,台湾人想了很多很环保的乡村游点子。譬如,农民提供场地,让游客学插秧,把生产变成旅游体验,农民创收之外,也让游客获得了生态教育,这不是双赢么?
当然,世上无完美。最近,清境农场滥建民宿及日月光半导体偷排废水进后劲溪的恶行摊在阳光下,“揭发者”是火遍全台湾的空拍纪录片《看见台湾》,纪录片照见了民宿太多带来的过度开发危机、废水排放带来的环保和农业危机,台当局当即决定清查改善——不讳疾忌医,是环保的基础。
环保意识让农村环境干净了,但让农民静心和安心的仍是文化传统。台湾人比福建人更爱拜拜,以至于台湾有庙比学校多的俗语。城隍、妈祖等宫庙有活动时,民众的参与热情都很高,通常还要大伙儿一起撮一顿,一样食材一般都要备几百份。我曾看着婆婆妈妈有条不紊地将大盆的鸡腿、大虾进行封装、分盘,食物看上去很好吃,并没有食堂大锅饭的既视感——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她们对别人会很好很细心,因为她们对自己很好很细心。
当容易信神的老年人对宗教和民间信仰活动乐此不疲时,相关活动中也少不了稚嫩的面孔,包括舞狮的少年、抬神轿的壮汉、担任祭孔佾生的学生。我想,这就是最生动的乡土教学吧。
台湾的小学都很美,甚至往往成为景点,其中更有强调爱与生命的森林小学或特色小学,阿里山便有一所小学以教茶道为招生杀手锏,而“教师”就是当地茶农。我认为这不是职业教育,而是文化熏陶。
世上最富有的是两种人,一种是坐拥百城的书虫,另一种是坐拥美景的乡民。其实农民拥有的不只是蝶舞萤飞、山高水清,更拥有悠然的生活态度和健康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台湾农民,他们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变成了一种桃源之乐,在生活质量不下降的同时,真正做到了慢生活。
虽然一些媒体大肆渲染“你还不够拼”,我们却越来越渴望返璞归真。大部分城市人虽不可能回归田园,但短期地逃离城市,告别PM2.5,去拥抱负离子,是容易达成也应该达成的心愿。因为,我们必须活在当下,而非过去或未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