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多元文化场景中的道德价值认同

陈清，安徽建筑大学 法政学院，合肥 安徽230601

必须承认，伴随文化多元化和对本土文明的冲击，人们的道德价值认同出现了严重危机，道德价值观念的建构问题在时下中国社会日益凸显。当然，此非为中国特有，“任何一个走向现代化的国家，都会遇到传统与现代的矛盾，从而产生价值体系的危机与文化重构的问题。”［1］59在这种多元文化共生、道德价值认同出现危机的现实中，究竟如何来看待当代人的道德价值认同危机?怎样引导人们掌握社会认可的道德知识?具有合理的道德价值认同，遵守特定的道德规范，是人社会化的重要内容，也是人适应社会环境的必要前提，同时还是现代中国在多元文化场景中，应该认真思考和努力解决的一个重要课题。究其根本，在一定程度上，社会的稳定与和谐取决于成员的道德状况，公民道德价值认同是否与一定的社会要求相符。文章将遵循此一思路展开论述。

一、多元文化是道德价值认同的现实场景

道德及道德价值认同具有鲜明的时代性。文化多元的今天，道德价值认同不可能游离于此外，其必然有着多元文化的烙印。作为一种社会客观存在，多元文化之于道德价值认同的意义，正像哲学家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所言，重要的不是话语讲述的年代，而是讲述话语的年代。

从道德价值认同发生的文化学视角看，道德价值认同由如下四个层面构成:一是能够正确理解认识一定的道德价值观念并且在思想上认同该观念;二是遵循体现该道德价值观念的交往规则行事;三是用一定文化推崇的理想人格规引个体人格塑造;四是对一定文化具有的道德价值信息要有相当的敏感度。不难看出，人是否认识和认同一定文化体所输出的道德价值观念，是解决道德价值认同问题的关键所在。这意味着解决道德价值认同问题，一定要把握、认可与之相应的文化。这是由于任何一个时代、一个国家的文化，都是该时代、该国家社会成员道德发展和道德认同不可或缺的、最有影响性的生存土壤。文化是支配人类生活方式的基本规则，道德价值认同引导不能背离也不应背离各时代、各国的特有文化，它决定了相应人群的价值取向与行为方式。基于此，对我国时下的多元文化当如何认知把握，这是寻求道德价值认同出路的必要之举。

在其最初意义上，多元文化是对处于弱势地位的文化与少数民族生存的关注，也是对文化多样性的一种尊重。实际生活中，人们往往把多元文化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来理解，可以从如下两个方面来认识:其一，指在某一国家内，传统文化对其他文化的宽容和必要吸收;其二，一般是指一个国家内多种文化并存共生甚至融合的现象。多元文化作为一种“现代性现象”，对文化、社会和人本身有着积极的作用，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当今的世界仍然是一个多元文化并存的世界。这种多元并存不仅是现存的实然，而且它更是文化生存与发展之应然。”［2］28话虽如此，但就客观而言，多元文化确实对人们的道德观、道德价值认同造成很强的冲击，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形成越来越多的碰撞和冲突。

首先，多元文化引发道德价值认同危机。作为一国精神桥梁的重要支撑，文化如若被销蚀同化，该国则不可避免地最终遭受生存之难。多元文化场景以其特有的平等、交往文化生存发展规则，触发导致了世界各国人民思想观念、生活工作等诸方面的巨大变革。客观上来说，多元文化也为那些意欲摆脱国家主导思想的个体提供了一定的可能性。可是，接踵而至的是萦绕难解的身份认同问题。虽然每个国家都有体现和彰显本国独特气质的专属文化精神，散发出非凡的精神动力和普遍价值，但文化多元化在某种程度上颠覆了“地方性知识”，传统价值被解构和颠覆，地方性被消解。就表象而言，世界成为地球村，“四海可以为家”，个体的体验场域及生存空间得到极大扩展;可实际上从深层次看，原有的精神桥梁遭受致命撞击，精神纽带遭遇断裂，导致“文化失根”，人们的心灵“无家可归”现象由此产生。概言之，时下，解决道德价值认同问题的最大障碍之一即为多元文化引发所致的道德文化认同问题。

其次，多元文化导致道德价值认同路向不明。毫不夸张地说，文化变化是影响人类生存的重要因子。人类生存的条件、环境和方式因文化的变化发展而变化。这一过程中，个体逐渐冲出封闭、传统的文化藩篱，迈向愈加广泛而深入的交往、民主和平等。与此种变化相应，个体的思想道德观念也随之悄无声息地改变。必须承认，这一文化变革在推动人类社会向现代文明发展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来思想道德观念的冲击、撕裂和重建。这牵动着很多人的神经，为其忧虑不已。“我们的时代是一个强烈地感受到了道德模糊性的时代，这个时代给我们提供了以前未享受过的选择自由，同时也把我们抛入了一种以前从未如此令人烦恼的不确定状态。”［3］24事实确实这样，一元文化的封闭束缚因文化多元化而逐渐减弱消退，个体可以心随所欲地选择自我愿意的言行和生活方式——当然不能损害他人、社会。然而不可否认，多元文化共存的现实，的确或多或少地致使人们的终极道德价值失去依托，出现思想道德观念选择的迷茫，最终出现道德价值认同路向不明。

概言之，现代化进程中，睿智地面对和利用多元文化场景，是现代中国最明智的选择和做法。当然，与此相生的是:个体的道德价值认同问题成为我国时下亟需解决的一个重要难题。因为，人作为一个特殊的主体，是社会生存发展的必要组成，他们对事物具有的看法和判断，不仅关系个体的发展，也关系其所生长的社会和国家的存在与发展状况。

二、道德价值认同是多元文化场景中我国文化建设不可规避的问题

人类创造文化之目的在于，为了人自身从物质乃至思想道德精神层面的生存发展，这意蕴着，我国的文化建设与个体的道德价值认同相互影响、作用。基于此，多元文化场景的现实中，道德价值认同自然是我国文化建设不可规避的问题。

1．道德价值认同是文化建设的核心问题

道德价值认同是文化建设的核心问题，之所以做出如是判断，是因为有如下原因。

从道德在文化中的地位来看。经由文化结构构成可知，道德居于文化结构的深层次，于文化的整体氛围中，吸收其他事物之精华促进自我发展，同时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某种力”影响社会成员的各种习惯、社交和规范，渐进渗入人的思想观念，长久、稳固地占有人们的精神空间。换言之，道德，作为人的文化心理结构中的深层次的一种精神存在，其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动力。同其他文化类型相比，道德文化是构成人的本质的内在精神力量，是人的情感、理智、意志的有机组合，是人们的文化心理结构中的内核，具有高度的稳定性、深刻的内在性。而基于一个国家经济政治文化基础抽象形成的文化，其实质的核心乃是道德价值。因为自人类文化产生以来，一切文化都是以一定国家的阶级政治为该国的核心文化，因此各国的社会制度决定并规范了各国的核心道德价值，并用其教化、影响人们，维护社会的稳定与发展。

经由道德之于文化的影响看。道德作为文化的核心和最深层部分，决定和影响着文化的特质、内容与范式。具体说来，道德对文化的作用主要表现为:①道德属于精神层面，是精神文化发展与建设中的重要价值目标。道德作为人类言行和人性的积淀生成物，确实在很大程度上规约着文化的产生与变革。科学的文化一定是容知识与美德为一体，内蕴了人类道德的要求和内容。②道德能够对文化进行评价与调节。这主要从价值取向维度来讲，道德能够抑制或激励文化的发展。在古希腊，科学文化因受到当时社会所推祟的智慈的道德价值取向而获得催生发展。我国魏晋名士把礼教视为自然之源生物，将自然作为礼教的本体，在他们看来，道德人格应是“超世绝群，遗世独往”。此道德人格意蕴着，人应该寻求精神超越的自我存在，要从“恪守义务的臣民”传统道德中走出来。魏晋名士的这一道德人格理念必然生发出中华传统文化中独特的“魏晋玄风”特色文化。③道德能够使精神文化与物质文化平稳和协调发展，为人类其他文化提供价值论证和辩解，使社会成员的精神和价值保持独立，为社会向真善美发展提供最大程度的保证，还为人类当前和未来的言行制定尽可能合理的道德价值衡量体系。

2．道德价值认同关系文化主体的生存发展

其一，从宏观来看，其关乎国家、民族的生存与发展。经由人类社会科学研究证实:每个文化所体现的道德价值观对于其所存在的国家而言，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专有的独特性。各国都有专属的道德文化，并且是该国自我意识的核心部分，是其国民认同的根基，自然是国家同心所向的重要精神支撑力。如若一国道德文化遭遇销蚀同化，随之而来的是其因没有自己的共同精神家园和道德价值信仰而解体。

然而在多元文化的现实场景中，发达国家运用自身种种优势，通过各种产品、传统媒体和现代新媒，极力将他们的道德认知、是非观念、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在中国兜售，极大地冲击了我国的道德文化，同时带来人们道德价值认同难题。“中国任何一种现象都只能在别人的概念框架中获得解释，好像离开了别人的命名系统，我们就无法理解自己在干什么，我们的生活意义来自别人的定义。”［4］有鉴于此，引导社会成员对本国、本民族道德文化的自觉，增强其对本国、本民族道德价值的认同，是现实的一个亟需认真对待和解决的课题。因为关系国家生存发展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社会成员是否认同本国的道德文化和价值观念。若国家的道德文化和价值观念得不到社会成员的认同，那么其未来之命运令人堪忧。

其二，就微观来看，其影响个体的发展与完善。多元文化使传统与现代重叠交错，使各种不同的道德价值观碰撞交融，它一方面开拓人们视野，提高其认知、包容、接受和选择诸能力;另一方面亦必然产生一些道德难题，如道德理想迷失、道德行为失范以及价值选择迷茫等，从而引发道德认同危机。具体表现为，在多元文化场景中，由于同时受各种思想道德和价值观念影响，对于是非、善恶、美丑的分辨以及何为有价值的、应该追求的，人们很难做出正确的判断，从而导致社会缺乏道德评价标准，出现了一些善恶不分、“黑白颠倒”的社会现象。另外对经济、科术的过度关注，也带来了社会淡漠个体对人生意义的追问、思想的关注。种种杂乱的道德现象，使个体在很多时候感到“无能为力”，甚至具有“多重人格”，影响了个体发展与完善。因而，文化主体的道德价值认同状况，直接关系到其顺利发展和完善人格的形成，也关系到国家的稳定和发展，对其研究尤显得重要和当务之急。

三、多元文化场景中道德价值认同问题的解决路径

1．建立重叠共识基础上的道德价值认同

“重叠共识”是罗尔斯政治自由主义的一个重要概念。罗尔斯认为，任何国家、民族或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宗教、政治和道德学说，他把这些基于理性之上的学说称为“合乎理性的完备性学说”。他还认为，任何一种学说都无法成为社会统一的基础。为确保社会稳定统一，罗尔斯提出各种学说在“对话”的基础上以达成“重叠共识”:形成一种可以被信奉不同思想道德观念的人共同认同的普遍正义思想。此处暂且不谈这一论断能否成立，仅就方法论意义来讲，罗尔斯的“重叠共识”思想对多元文化场景中的道德价值认同问题不无启发意义。

在当前文化与道德价值观多元的社会中，道德价值认同的引导应以道德共识为底线。这种道德共识是个体自愿选择的，能够超越个体同时又被人们普遍认可和遵循，即“那些自身从普遍遵循这种规范对满足每个人的利益所产生的结果和附带效果，都能够为一切有关的人毫无强制地加以接受”［5］65－66。这种道德共识是一种低限度的共识，有极强的包容性和生命力，寻求的是个性与社会性的统一。虽然多元文化场景中的道德共识很难达到，但道德价值认同引导不可能在道德真空中进行。因此，从客观上来说，在多元文化时代，达成道德共识是完全必要的。这种道德共识意味着，道德价值认同引导应在尊重和宽容的基础上寻求共同的生活秩序和追求终极的道德价值，在承认道德差异的基础上谋求多种道德价值观的并存共生。同时，道德价值认同引导也要培养人的道德智慧，引领着生活，让人学会过美好的生活，即要从“圣坛”走向生活。简言之，这种道德价值认同的引导确保文化间的团结，但不鼓励顺从;提倡平等，但并不因此而变得漠不关心;形成品格和美德，但不会僵化为绝对主义;尊重价值差异，但不因此而滑入相对主义。这也正是多元文化的社会所迫切需要的，是多元文化场景中解决道德价值认同问题的一个重要路向选择。

2．文化自觉启迪下的道德价值认同引导

文化多元共存场景，当前众多国人对合理道德价值观的选择无法给出准确答案，他们经历或面临着价值选择的困惑，置身于复杂的道德冲突之中。面对此道德难题，“文化自觉”思想给出了启迪性回答:道德价值认同引导要当主动接招。详言之，道德价值认同引导决不能是被动地追随适应文化，道德价值认同引导行为的主体要依据道德文化主动地进行引导教育活动，通过培养重塑人们的道德价值观，帮助其形成合理的科学的精神世界。

从一般意义上，道德价值认同引导通过有目的的教化与精神引领，以精神性替代生物性，实现个体的道德性，摆脱生物性。“道德教育的本质是将个体从有限的本体世界中解放出来，建构其意义世界，使其获得无限和自由。”［6］268就个体精神而言，最本源的就是对自我的认识与认同，个体道德价值认同产生发展的过程，也是个体从生物成长为文化人的标志。在这个意义上，道德价值认同引导不同于社会教育的其他领域，参照其他以传授技能和知识为主的教育行为，其核心旨趣是改造人的精神观念。现在中国进行的“不仅是一场社会文化的转变，环境、制度、艺术的基本概念及其形式的转变，不仅是所有知识事务的转变，而根本上是人本身的转变，是人的身体、欲望、心灵和精神的内在构造本身的转变，不仅是人的实际生存的转变，更是人的生存标尺的转变。”［7］19在多元文化并存的场景中，人的道德价值认同究竟如何引导?在笔者看来，应以多元文化为背景，结合本国实际，强调本土道德文化，重新认识人的道德性，而后以此来引领个体精神成长，使之不仅具有道德价值认同感，而且具有全球意识、类意识，此为道德价值认同引导独有的社会使命和应然追求。

3．强化国民认同核心价值观

社会整体价值观体系中的核心是核心价值观。核心价值观是人行动的基本原则、标准、理想和生活态度，对行为提供普遍指导，是对行动、信念进行评价的基本参数点。核心价值观是多元文化背景下凝聚社会的一股强劲力量。时下，我国社会发展正处于关键时期，社会结构深刻变动、经济体制深刻变革、利益格局深刻调整，社会成员的思想道德观念也发生了深刻变化。与此同时，作为一个后发现代化国家，现代社会和传统社会的多种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在我国并存，从而不可避免地带来思想道德观念的多元化。这种情况下，不能放松对社会成员进行核心价值观认同教育的阵地，要培养社会成员良好的品德，这不仅有利于个体生存发展，也影响社会稳定，乃至我国的国际形象。藉此，当前我国的道德价值认同引导仍然应当加强核心价值观的认同和教育，反对价值相对性，用社会核心价值引领多元化的社会思潮和道德价值观念，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与和谐社会的建设。从客观上看，每个国家都确实存在着为其成员共同认可的核心价值观。这些基本的、普遍的、相对稳定的道德价值观，作为依据和导向，对那些在不断丰富多彩的生活中所产生的其他道德价值观，起着甄别、选择和统摄的作用。因而只有在研究、了解本国核心道德价值观的基础上，方能有针对性地采取合理的方式实现国民对社会道德价值观的认同。“探索基本的理想和原则，……掌握了一般的理想和原则后，才能进一步接受一系列更为具体的规则和美德并作为应用或实现基本理想的手段，并按这种方式继续下去直至成为一个道德上的好人。”［8］395

结 语

当然，社会成员对本国社会道德价值认同的实现，还需要一个良好的社会成长空间，如公平正义的制度环境、健康良好的文化环境，以及让国民信任的社会现实环境。一言以蔽之，正确看待多元文化与道德价值认同的关系，就不会导致道德价值认同的全盘西化、同质化和异化，对于认同的强化即对西方的全面肯定或对自身的全盘否定，从而在增强对道德价值认同的同时，也实现了多种道德价值观共生发展，这才是人类社会应达到的应然状态。

［1］陈俊民:《对新加坡推行儒家文化伦理的文化考察》，载《江淮论坛》1988年第3 期。

［2］鲁洁:《应对全球化:提升文化自觉》，载《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03年第1 期。

［3］(英)齐格蒙特·鲍曼:《后现代伦理学》，张成岗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4］张洁宇:《全球化时代的中国文化反思:我们现在怎样做中国人——张旭东教授访谈录》，载《中华读书报》2002年7月17日。

［5］Juergen Habermas．Moral consciousness and Communicative Action，MIT Press，1990．

［6］许敏:《道德教育的人文本性》，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

［7］刘小枫:《现代性社会理论绪论》，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

［8］李戴顿主编:《教育百科全书》(英文版)(第6 卷)，纽约:麦克米兰公司出版197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