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日语寒暄语与日本文化*

张艳军

(中山大学 南方学院，广东 广州 510970)

一、日语寒暄语表现了日本人强烈的团体归属心理

日本四面环海又在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上,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国家，这些因素都促使其独特的文化和语言的形成。日本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绳纹时代”。这个时候的经济主要是捕捞、狩猎和采集，人们过着迁徙的生活，经常会遭受野兽侵袭和地震、火山等自然和非自然的灾害。为了防止和缩小灾害的损失，人们开始集体行动，过着群居生活，共同抵御恶劣的生存环境。后来随着与中国交往的深入，水稻种植与铁器青铜的传入，日本进入了“弥生时代”。这时候的日本生产力水平有所提高，也逐渐由最初的迁徙生活向村落集聚转变。然而，由于日本自然资源匮乏、平原稀少，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人们不得不共同插秧、收割、劳作，在这种“稻作文化”的影响下，日本集团意识逐渐兴起，并且作为一种共有的社会意识扎根于每个日本人的观念之中。如果违背集团意愿，做出与集团步调不一致的行为就会受到类似“村八分”的惩罚。依存于集团的安全感和脱离集团的危机感逐渐成为日本人共有的民族心理。这种强烈的集团意识作为日本特有的文化特征表现出日本人的归属意识——“家”意识，并强烈的反映在日本人的语言之中。

“いって来ます”“いってらっしゃい”、“ただいま”“お帰りなさい” 以上两组词语作为固定用语常适用于家庭成员或者看作是家庭成员的人之间，即真正意义上同住在一起的亲属、同住在一起的非亲属如室友等，同属一个公司、部门的同事。“いって来ます”“いってらっしゃい”是一组常用寒暄语，前者意为“我去去就回”常用于离开家门或者其他集团如公司，后者是家人或者其他同属于一个集团的成员对即将离开家或者集团的人的固定回答方式，意为“您走好”。 “いって”本身就是“走，离开”的意思，却又在其后加上一个“来ます”(“回来”的意思)，是为了向以家人为首的内部成员说明，自己并非要脱离集团，还是会回来的，这样集团内部的成员就会安心。在外出的人归来时，通常会说“ただいま”来向集团内部的成员报平安，而同时也会得到固定的回应“お帰りなさい”，表达了听话人见到说话人回来时喜悦的心情，同时也可以给说话人一种心理上的安慰：终于回来了，回归集团使得他们感到安心。一般情况下都是外出的人先说“いって来ます”，才会有“いってらっしゃい”的回应。这点和 “ただいま”“お帰りなさい”不尽相同，后者外出归来的人不一定先开口说话，而被家人或者集团内部的人迎出来说“お帰りなさい”，然后归人再说“ただいま”。虽然是简短的对话，却深刻的反映出日本人强烈的集团归属感。这两组对话之所以会在公司内部使用是和日本企业的“终身雇佣制”不可分离的。日本在20世纪60年代经济属于高速发展期，这一时期发展起来的“终身雇佣制”使得公司成员视公司如家，将公司的兴衰看作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十分重视公司内部之间的统一关系，因此才会有现在的类似“いって来ます”“いってらっしゃい”、“ただいま”“お帰りなさい”的家人之间的用语存在与公司成员之间。另外对于有些独居的人来说，为了排除自己的孤独感，让自己在心理上不被排除在团体之外，通常在回家的时候对自己自言自语“ただいま”“お帰りなさい”。虽然说过之后也许感受到的是更加的孤独，但是他们还是会习惯性的说这样的话。 既然有团体意识，那么就会有内外之分。日语最常用的问候语：“こんにちは” (你好)“こんばんは”( 晚上好)“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早上好)。“こんにちは”是“今日はご機嫌いかがですか/ 今天你心情怎么样？”的省略形式，后来发展成表示“你好”的寒暄语。“こんばんは”是“今晩は穏やかな夜で/ 今晚是平静的晚上”的省略。日本人不会对和自己同属一个集团范围内的人使用“こんにちは”和“こんばんは”。如果对内部的人使用「こんにちは」会拉开与对方的距离，有把他人排除在自己的集团以外的意思。「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是一天当中第一次见面时的寒暄语，既可以用于内部也可以用于外部。另外，在日本演艺界和媒体的职场中，晚上见面的时候也会说「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这样会增加彼此之间的亲切感，也含有“真是勤劳啊”的涵义。可以说这是一种酿成“内”意识的行为。

二、日语寒暄语表现了日本人“和”的心理

日本人为了维护集团内部的和谐，通常十分在意对方的感受，这种心理也常通过语言表现出来。日本人强烈的集团意识让他们对违反集团和谐的行为很敏感。日本文化被称作是“耻感文化”，这是对他们自己骨子里不愿意成为破坏集团“和”的观念有关。所谓“耻感文化”是说日本人拿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来衡量自己的价值，他们十分注重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如果他们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特殊的怪物,被别人看作是破坏集团和谐的人，他们就会感觉受到了侮辱，多数会选择自杀。下面用几个在日语中使用频率很高的寒暄语“はい”“すみません” “先日は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来说明日本人维“和”的观念。“はい”通常被翻译成汉语的“是”其实也不全对。除此之外，很多时候都只是表达随声附和。前面讲过日本人的集团意识相当浓厚，如何维护在集团中的所属地位而不被驱逐出去，就要和其他人保持一致不能够太突出自我。所以在和其他人对话说他们会一边洗耳恭听一边不停的说“はい”，但是并不代表他们赞同说话人，而是表示“您说的我都仔细听到了”，这样既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又尊重了他人，维护了与人的“和”。日语中的“すみません”通常被翻译成“对不起”，但是又和汉语的道歉语有很大的差异。首先，“すみません”道歉的程度并没有汉语中的“对不起”强烈，汉语中如果不是碰到必须用这三个字来表达歉意的情况，并不常用的。因为“すみません”道歉的语气很轻，为了维护团体中的“和谐”，通常都是常挂在嘴边的话。另外，在中国无论是长辈还是同辈给你斟酒夹菜的话，通常我们要回应一句“谢谢”，但是在日本却是表达歉意的“すみません”，我们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到的是谢意，而日本人却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认为别人为自己做这些事情对对方来说就是麻烦，所以会道歉。在中国，我们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讲究大恩不言谢，何况是这些小恩小惠，所以不是很注重，更不可能向家人和亲近的朋友道谢道歉，不但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甚至还会让人觉得生疏。但是由于日本人在人情方面的谨小慎微，维护集团内部的和谐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

日本人为了维护集团内部的和谐，除了介意对别人的歉意之外更注重对别人的感谢。有句玩笑话说如果想要折磨日本人，那么就对他们好吧，给他们施的恩惠越多，他们就越难受。日本人在受到别人恩惠的时候，哪怕是很不起眼的恩惠，他们就会放在心上，在心里估量下次一定要想办法回报。比如这次从别人那里得到一个小礼物，那么他们首先会估量这个礼物的价值，然后在下次一定要还回去一个同等分量的礼物，不然他们就会寝食难安。而且在受到别人的恩惠后的再次见面时，“先日は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上次实在是太感谢了)这句话会一直成为一个拉近彼此关系的寒暄语作为双发会话的开始。日本人认为一个人不会向给自己恩惠的人表示感谢，那么他也同样处理不好人际关系，无法维护集团内部的“和”，所以他们从小就被教育要学会表示感谢。

三、规范化、程式化的日本寒暄语反映了日本人严谨的性格

在日语中有很多规范化、程式化的寒暄语，使用在不同的场景之中，作为一种共有文化扎根于每一个日本人心中。初次见面时的“はじめまして、私は××と申します。どうぞう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初次见面，我叫××，请多多关照)“はじめまして、私は××と申します。こちらこそ、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初次见面，我叫××，彼此彼此，还请多多关照)。初次见面时，日本人都是主动自报家门。由于不知对方底细，就不知该怎样与对方交流才能不失体面，不破坏日本人注重的“和”，所以他们通常会自报家门，告知对方自己的情况。另外，多日不见重逢后的“お元気ですか”(您还好吗)“おかげさまで元気です”(托您的福，我很好)是用于彼此很久不见之后最常用的寒暄语，本来回答别人的询问时，只要回答一句“元気です”(我很好)就可以了，却又加了“おかげさまで”。 “おかげさまで”中的“かげ”是影子的意思，这句话可以翻译成在您的庇护下我很好，从言语中拉近和对方的关系，即体现了日本人说话严谨的态度，也表达了他们注重彼此之间的“和”。与不属于自己集团的人员见面或者打电话、写信时“いつもお世話になっております”(一直以来承蒙您的关照)，这句话在公司中非常的常见，也许两个人并不认识，但是因为双方公司有业务上的往来，所以书信、电话往来或者直接见面时的第一句话都是“いつもお世話になっております”(一直以来承蒙您的关照)，来拉近联系彼此的纽带，让对话更加顺利的进行。但是对于本集团内部的人就说 “お疲れ様です”(您辛苦了)。类似于这样的用语很多，但是在其他国家说法就比较随意了，比如中国在吃饭的时候不会向日本那样规范化、程式化，而是根据个人情况和喜欢，有很多的说法,饭前我们可以说“我先吃了”“真好吃”“这么多菜啊”“肚子好饿”等，饭后会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今天的饭菜真是太好吃了”等，简直是五花八门。相比较之下，日本人就比较严谨了。

除此之外，体现日本人严谨态度的寒暄用语还有其简体和敬体的区别。例如：表示谢意的“ありがとう”“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三者的敬意是不断递增的，“ありがとう”是最一般的用法，常用于同辈人或者比较亲密的人之间。“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和“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是比较尊敬的用法，二者也有很大的区别，前者表示对现在所发生的事情表示感谢，后者表示对过去发生的事情表示感谢。另外在事情还没有完结之前对对方表示感谢要用“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完结之后要用“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例如，去超市购物结账后，店员通常会说“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而不会使用“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这个时候前者隐含的意思是，希望顾客这一次在超市购物后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还会继续光顾本店，如果用后者，则意为本店即日起就关门大吉了，以后在这里就无法购物了。表示歉意的语言中“ごめん”“すみません”“申し訳ないです”“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たいへん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でした”的歉意程度是不断加深的，对于关系亲密要好的或者同辈之间就用“ごめん”“すみません”就可以传达歉意了，对于自己的过失较严重的或者听话人属于上司、长者的要用“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过错十分严重的就要用“たいへん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でした”有时还会伴随着鞠躬甚至下跪的动作，在日本一般情况下只要道歉基本上就会被对方原谅，但是也不能次数太多。至于问候语“おはよう”“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二者翻译成中文都是“早上好”但是前者用于上对下，或者同辈亲密关系的人之间，后者则用于下对上，或者不是很熟悉的人。日本人在与人交往过程中连在语言上都表现出这般的谨慎态度，也是与其固有的集团文化和维“和”意识是分不开的。

四、结语

日本人强烈的团体心理，深刻的反映在他们的语言之中。脱离团体的不安和融入团体的安全感，使得他们都尽力去维护团体内的“和”，为了不在言语上跟别人起冲突，他们通常不会明明白白的表现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才会产生“はい”这样附和的语言、“すみません”“ありがとう”“先日は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这样为了维护团体“和谐”的小心翼翼的语言、“いって来ます”“いってらっしゃい”“ただいま”“お帰りなさい”“こんにちは”“こんばんは”“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这样内外分明的语言。语言与文化关系的研究是当今语言学界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文化在语言学习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因此了解文化对于语言的学习与研究具有重要作用。本文仅从日本人的团体心理来展开研究在这种意识和心理的影响下的寒暄语使用，并且论述了日本人为了维护团体的“和”而在寒暄语上作出的努力，同时这些有反映出了日本人严谨的性格。

参考文献：

[1]胡壮麟.语言学教程 (第三版中文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2]吴颖.浅谈日语寒暄语的特征[J].科技创新导报(科教平台)，2008，(30)：224.

[3]施万里.浅析日语寒暄语的特征中所透视的日本文化[J].吉林教育(高教科研)，2008，(31)：29～30.

[4]吴丹，张树根.小忆日语寒暄语与“内外”文化[J].日语知识，2011，(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