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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俄式枪械的传入对鄂伦春民族发展的历史影响

2014-04-01

关键词:俄式鄂伦春人鄂伦春

王 琦

(安徽理工大学 楚淮文化研究所,安徽 淮南 232007)

近代以来,工业文明的产物——枪械不断从其制造地沙皇俄国传入鄂伦春地区,并且随着每次科技进步不断实现了技术的更新。“技术因素是作为一个整体的文化系统的决定性因素”。[1]作为新技术因素的俄式枪械的传入,对鄂伦春民族近代发展产生了重大历史影响。

一 近代俄式枪械传入鄂伦春地区的历史回顾

鄂伦春民族在清代开始使用枪支狩猎。“最早使用的是奥鲁坤枪(火绳枪),后来是加冒枪(火镰枪),以后又有流传不广的克里米枪和洋炮。清朝末年又相继从俄国传入较为先进的别拉弹克枪和连珠枪。从奥鲁坤枪到别拉弹克枪,除部分为中国制造(沈阳、吉林、北京等地造)外,大部是俄国制造的”。[2]到清朝末年时,别拉弹克枪已经取代其他枪械而占居优势了。“据中国1885年(光绪十一年) 文献记载, 俄国境内的黑龙江边驻军当时已使用了这种枪,传入中国当亦在此前后, 这与鄂伦春人自己传说60年前(即1896年前——笔者注)使用这种枪的说法大体一致。这种枪已有一个根本的改进, 它是用铜壳铅弹代替了在枪膛中填充火药的办法,用后膛代替了从枪口装火药,每放射一次,压一颗子弹。它不仅射程远而且杀伤力比较大。”[2]别拉弹克枪指的应是俄国的伯丹步枪。此枪得名于其发明者——美国上校H·伯丹(Hiram Berdan)。1868年研制成功的伯丹步枪为后膛装单发步枪,使用金属定装弹,并于次年在美国获得专利。1870年,沙皇俄国陆军大臣米柳京决定生产此枪装备俄国军队。由此可见,此枪在发明二十余年后就传入了鄂伦春地区。

连珠枪正式名称是1891型莫辛·纳甘步枪,设计者是俄国陆军上尉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莫辛和比利时设计师列昂·纳甘。此枪是弹仓式连发枪,是世界最著名、使用最广泛和时间最长的步枪之一。由于技术更加先进,此枪在1884年投产后没多久,就在1891年正式取代“伯丹步枪”成为俄军制式装备。从时间上看,此枪从生产到传入鄂伦春地区的间隔更为短暂。

综上所述,近代鄂伦春民族使用的俄式枪械经历了火绳枪→燧发枪→线膛枪→单发枪→弹仓枪的历程。尚处于原始社会的鄂伦春民族不仅拥有工业文明的产物——枪械,并且做到了随着每次技术进步都较快地实现武器更新。这一历史事实不禁让人感慨万千。俄式枪械这一新技术因素的传入,对鄂伦春民族的历史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二 近代俄式枪械传入对鄂伦春民族发展的影响

先进俄式枪械传入的最直接影响体现在鄂伦春民族狩猎能力的显著提高,其狩猎数量明显扩大,狩猎工具和组织形式都发生新的变化。鄂伦春民族“在一个传说中记叙道,鹿本来是四个眼睛,自从人使用火枪后,鹿便遭了劫,结果哭瞎了两个眼睛”。[2]有学者通过对比不同历史时期的狩猎物数量,认为“民国时期的猎获能力最强, 这可能与别拉弹克枪及其它更先进的步枪的普遍使用有关。”[3]俄式枪械凭借其先进性逐渐取代了鄂伦春民族传统的狩猎工具。“在使用枪支的过程中, 鄂伦春人的传统狩猎工具扎枪、弓箭(包括地箭)、猎刀等仍未放弃, 大概在清末民初逐渐放弃了弓箭, 但仍使用地箭, 尔后扎枪也被放弃, 扎枪头被安在枪架上, 与猎刀一起作为枪支的辅助而被长期使用。”[3]不仅如此,枪支的使用还改变了鄂伦春民族的传统狩猎方式,创造了在集体出围下的以个人射猎为主的新的形式。鄂伦春人称这种临时组织起来的狩猎组织为“阿嘎”。[4]分配方式也随之发生新的变化,以往是在“乌力楞”内按户分配,现在发展为“阿嘎”按人数平均分配。枪械的传入使得“男子以生产中的主要地位而取得社会上的优势地位”,“巩固了鄂伦春民族的父权制”。[5]

其次,俄式枪械作为新的文化因子被纳入到鄂伦春民族原有文化中, 进一步丰富了鄂伦春民族传统狩猎文化。如在宗教信仰方面,鄂伦春萨满的法衣上就有用子弹弹壳按照一定次序制成的饰品挂件(鄂伦春语叫做布皆兰),用以增加其神性。[5]枪支还被用来占卜(鄂伦春语叫做阿嘎亲)。具体方式是占卜人将枪支平放,前端系上一把斧头,用枪支前端枕在病人所用物品上,逐次祷告各神。每念一个神,举一下枪,如果枪支被轻轻举起,则可肯定是触犯了这个神,需要再向此神祷告祈求平安。[5]鄂伦春民族还对狩猎中涉及到枪支走火杀人,打猎中枪弹穿透野兽后又打死人,枪弹没有打中野兽而打死了人等等情况如何处理做以规定,进一步丰富了鄂伦春民族的习惯法。[6]可见,俄式枪械作为外来文化因子,被整合融入鄂伦春民族固有的传统狩猎文化中,并被赋予新的内涵。

然而,先进俄式枪械的传入也不可避免地对鄂伦春民族发展产生一些消极影响。首先是鄂伦春民族落后的生产力尚无法自行制造火药和子弹,而一旦缺少了这些必备的狩猎用品,鄂伦春民族就会陷入困境。“据鄂伦春老人回忆,他们的先人曾讲过,鄂伦春人每户由一名安达包吃包穿和供应弹药,一年给每家一定的粮食,子弹,但粮食都不给足数,子弹每年每人只给七、八粒,鄂伦春猎人没有办法,要从死兽身上取下铅弹用”。[2]这也就导致了鄂伦春民族在弹药供应上严重依赖于沙俄商人,“所得皮张悉售之俄人,而换其子弹”。[7]“据鄂伦春老人讲,过去每到冬天,俄商便拉爬犁过江,载着别拉弹克枪等物,换回去兽肉、皮张、鱼等物。由于与俄商的交易关系,甚至库路发给鄂伦春官兵的薪饷,也换成羌洋”。[2]沙俄商人凭借自身的贸易优势,往往以非常低廉的价格从鄂伦春民族手中掠夺毛皮等商品。“所以倾俄人, 实以俄商供给需要, 得之则日用枚赖, 不得则生活无资。其实彼此互市, 俄商所获利益奚啻三倍”,[7]可见,鄂伦春民族在对外贸易中处于不利地位,蒙受了惨重损失。

不仅如此,俄罗斯文化也随之而来。“窃查库路所属鄂伦春人丁,自漠河迤下至瑷珲一带,于数百里之遥,沿江联于山谷之中,漫荒野居,处处与俄为粼,所以无论男妇大小,惯熟俄语,应用子弹等项,告以牲肉皮张不时过江交易”。[2]不仅仅是语言的传播,外来的生活方式也逐渐渗透到鄂伦春地区。鄂伦春民族“剪去发辫,渐归俄人”“也有入俄籍,被俄服,从俄俗,充俄兵者”;[7]“间有通达俄语、文字者,染习俄风,均由俄耶苏教堂命名。其婚嫁丧葬之礼,亦染俄俗”;[7]“鄂伦春人多通俄语言,所得皮张悉售之俄人,而换其快枪子弹,逐于俄人日亲日近,与国人日远日疏,甚至有入俄籍者,送其子弟入俄国学校者”。[7]外来文化的汹汹而至,沙俄对鄂伦春民族的笼络与控制,这不能不引发清朝中央政府的忧患意识。“又兼俄人时以小惠接济,阳示亲密,阴加牢笼,该部亦几不自知其为华人”。[7]外来文化在鄂伦春地区的渗透与扩张降低了中央政府对鄂伦春民族的政治信任。中央政府开始担心鄂伦春民族“一旦俄中有事,则操俄语持俄械, 乌知有祖国”。[7]这就要求中央政府必须尽快采取措施维护鄂伦春地区稳定,捍卫国家边疆安全。在这样的背景下,鄂伦春民族“弃猎归农”的政策随之出台了。

三 近代俄式枪械传入与鄂伦春民族“弃猎归农”失败

“弃猎归农”始于清末,中华民国建立后沿用此政策。1914年政府正式制定《生计地移垦章程》,目的是实现鄂伦春民族从狩猎到农业的生产方式变革。但是最终昙花一现,鄂伦春民族“弃猎归农”近代化转型的努力还是归于失败。究其原因,学界多归之于政府强制进行,鄂伦春民族缺乏农业技术,私有观念还未完全形成, 统治阶级的腐败等等。[8]

这些分析确属真知灼见,富有说服力。但是从文化相对论的立场出发,探讨鄂伦春民族自身文化发展轨迹,应该承认俄式枪械作为不容忽视的新技术因素的出现巩固了鄂伦春民族传统的狩猎生存模式。近代鄂伦春民族虽然陷入生存困境,但是其原因多是外在的,如自然资源破坏,“库路山中满民日渐增多,山中森林树木伐取所存无几,野兽远避,猎者终日策马不获一禽”。[9]但是鄂伦春民族传统的狩猎生存模式自身并未衰败,而且随着枪械传入与更新不断获得新的力量。鄂伦春民族的传统狩猎文化依然是强大的,富有生命力的,并且能够完成对外来文化因子的整合。在“弃猎归农”中鄂伦春人“将房门用木倒顶,全家入山行围”,这种“弃房远游”的举动从侧面印证了其固有文化依然是富有吸引力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俄式枪械的传入既巩固了鄂伦春民族传统的狩猎生存模式,也是促使鄂伦春民族“弃猎归农”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1]杰里·穆尔.人类学家的文化见解[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202.

[2]鄂伦春调查组.解放前黑河地区鄂伦春族历史调查[J].吉林师大学报,1959(3):23,24,24,56,46,49,41.

[3]都永浩.定居前鄂伦春族的游猎经济[J].黑龙江民族丛刊,1992 (3):55-61.

[4]韩有峰.鄂伦春族历史、文化与发展[M].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3:149.

[5]内蒙古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组.黑龙江省呼玛县十八站鄂伦春民族乡情[Z].1959:209,210.

[6]刘迪志.鄂伦春族习惯法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07.

[7]黑龙江省档案馆,黑龙江省民族研究所.档案史料选编—黑龙江少数民族[Z].哈尔滨:黑龙江档案馆,1985:235,65,243,242,179,242,65.

[8]都永浩.定居前鄂伦春族的农业[J].黑龙江民族丛刊,1993(1):51-55.

[9]库玛尔路鄂伦春族档案材料(第三册) [Z]. 哈尔滨:黑龙江省民族研究所藏,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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