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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慈诗歌唯美意境的建构
——对《夜莺颂》的文体学赏析

2014-04-01刘新秀

关键词:诗节济慈夜莺

刘新秀

(山东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约翰·济慈是英国浪漫主义时期的杰出诗人,与拜伦、雪莱齐名。他的生命只有短短的26年,且一生贫寒,经历坎坷,但毕生追求真与美,追求理想,创作出一系列伟大作品,以非凡的艺术创造力屹立于世界诗坛。在济慈的诗歌中,“真与美的统一”、唯美的意境、优美的文辞是其显著特点。这位天才诗人作品中,尤为引人注目的就是颂诗,其中《夜莺颂》是最为脍炙人口的,将济慈的才能与理念发挥得淋漓尽致。本文以《夜莺颂》为例,从文体学的角度,对其语言、意象、意境、主题等从语音、词汇、修辞等层面进行分析,看作者是如何营造美轮美奂的艺术空间,传达深邃的主题思想,以期对济慈的诗作理念进行解读。

一 济慈生平及其诗风理念

约翰·济慈1795年出生于英国伦敦北郊一个普通的家庭,其一生经历坎坷,亲人相继离世,生活穷困潦倒,身体病魔,感情挫折,所有这些使他以百倍的激情投入到诗歌创作中。他是英国浪漫主义诗坛的代表,被称为“浪漫主义复兴的旗手”。在济慈的墓碑上写着“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ten in water”(此地躺着一个人,他的名字是用水写成的)。[1]

济慈的诗歌形式多样,有十四行诗、颂歌、抒情诗,还有数篇经典的长诗。[2]归结起来,其诗歌有两大主题,即大自然与爱情。济慈追求利用想象力构筑出浑然一体的美丽意境,体现了唯美主义与现实主义的情怀。其诗歌创作的最高标准是对“美”的追求,在《希腊古瓮颂》中,他的著名论断“美即真,真即美”,[3]表达了真与美统一的哲学观。要达到这种真美境界,济慈视想象力为创作的根基,提出了“消极能力”的创作理论。

他在1817年给弟弟乔治和托马斯的信中首次提出了“消极能力”理论,即“一个人身处不确知的、神秘的、有疑问的环境中,而能安之若素,不急于探究事实和理由”。[4]换句话说,指有能力保持犹豫迷茫、半知半解的状态,于扑朔迷离中追寻探索,而不是硬要去理清头绪,得出自以为是的结论。[5]济慈认为,对于作家来说,要抛弃自我意识,接受一切事物,投入其中而产生共鸣,要否定自我先入为主之见,让想象力自由驰骋,捕捉真善美。他认为,美是一种积极的品质,能够使人的精神超越苦难的深渊,达到宁静、淡薄、空灵的境界,[6]因此,在美中调和痛苦与快乐、理想与现实、死亡与不朽、短暂与永恒的过程,成为济慈诗歌的不朽主题。

二 《夜莺颂》文本分析

1819年5月,济慈住在一位朋友家里。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坐在一棵李子树下的草坪上沉思,忽然听到夜莺引吭高歌,使他百感交集:弟弟汤姆已经离世,自己又身患绝症,又因多种原因不能与女友芬妮结合,生活的困顿不堪,所有这一切与夜莺优美的歌声相映,使作者灵感迸发,一气呵成作出了这首千古绝唱—《夜莺颂》。

诗人在《夜莺颂》中完成了一次深邃的心灵之旅,从现实出发,与夜莺在空间和时间中遨游,最后又回到现实,经历了一个螺旋式的循环过程。诗中创造的意境美不胜收,是济慈“真与美的统一”以及“消极能力”诗歌理念的完美体现。下面就从文体学的角度来解读济慈是如何建构《夜莺颂》中的唯美意境。

1.从语音层面分析。

诗歌不仅有明朗的文辞美、极富表现力的凝练美,还有抑扬顿挫的节奏。[7]音韵美是诗歌艺术魅力的基础,主要体现在节奏、韵律、押韵等方面,以变异的形式手段达到突出的目的。

(1)韵律。

英语诗歌的韵律是由重读音节与轻读音节的交替出现,音高的不断起伏组成的”。[7]常见的韵律有四种,即抑扬格、扬抑格、抑抑扬格、扬抑抑格。[8]《夜莺颂》全诗共八节,每节十行,每一大节为一大主题,与邻近诗节形成内在的关联。全诗以英诗中最常见的抑扬格为节奏基调,每个诗节除去第8句为三音步抑扬格外,其余9句均为五音部抑扬格,诗的韵律采用ababcdecde的韵脚模式。这种韵律模式的应用使得整首诗具有了节奏的音乐性,跌宕起伏,使人读来能感受到和谐与抑扬顿挫之美,体味诗之内涵。

(2)押韵。

常见的押韵类型包括:头韵、元韵、和韵、内韵、尾韵。《夜莺颂》每个诗节的十行中,前四行采用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前四行的韵脚abab,后六行采用意大利诗人彼得拉克十四行诗后六行的韵脚cdecde。选取第一诗节为例,每行结尾分别为:pains, drunk, drains, sunk, lot, happiness, trees, plot, numberless, ease.可以清晰地看到诗人规整的韵脚,读来朗朗上口。

头韵模式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渲染气氛、加强语气的作用,能很好地烘托诗中的意象。如“singest of summer in full-throated ease”,衬托出夜莺歌喉的清亮与无忧无虑,诗人开始被夜莺的歌声吸引,准备进入梦幻世界。“cool’d a long age in the deep-delved earth”中“deep-delved”生动形象地刻画了美酒埋藏之久之深,烘托出美酒甘醇。而“the weariness, the fever, and the fret”中“fever and fret”头韵的使用,读来朗朗上口,强调了诗人现实世界中苦上加苦的悲痛境地。

元韵模式在诗中起到了强调与突出的作用。每节诗行结尾一般都是押元韵,如第二节中的“been, green”“earth, mirth”“South, mouth”“Hippocrene, unseen”“brim, dim”等。

(3)省音。

在《夜莺颂》中,如第二节中的“cool’d”、第五节中的“cover’d”、第八节中的“fam’d”“’tis”,分别是“cooled”“covered”“famed”“it is”的缩写,省音的应用加强了节奏感,读起来朗朗上口,加强了音韵之美。

2.从词汇层面分析。

在词汇的选取方面,济慈通过简单的意象选取,即可描绘出一幅优美的画卷,看似简单的词汇,却蕴含了丰富的想象力。“消极能力”的诗作理念充分发挥。在《夜莺颂》中,词汇层面主要体现在大量专有名词的运用和意象的组合方面。

(1)专有名词的运用。

《夜莺颂》中诗人较多选用具有特定意义的专有名词,最为显著的是引用了希腊、罗马神话故事中的专有名词,这些词语本身的典故丰富了诗歌的内涵,同时为创造梦幻般的意境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在第一节中,诗人开篇即描述了自己在痛苦和麻木中挣扎。首先引用了专有名词“Lethe”。“Lethe”是希腊神话中冥府的一条河流,死者的魂灵喝了这条河的水就能忘记生前的事。它的使用营造了一种昏暗、朦胧甚至恐怖的气氛。接下来,诗人描绘听到夜莺优美快乐的声音,将夜莺比作“Dryad”。“Dryad”是希腊神话中树木的精灵,林中的女神,充分表现了夜莺歌声的灵动美妙。

第二节中,诗人运用了两处专有名词“Flora”和“Hippocrene”。 “Flora”是罗马神话中司百花的花神,而“Hippocrene”是希腊神话中文艺女神缪斯姐妹居住的Helicon山上的灵泉,饮此泉水可以获得诗的灵感。两个专有名词在此分别指花香和美酒,刻画出一个让人如痴如醉的幻境。

(2)普通词汇意象的组合。

济慈在《夜莺颂》中对普通词汇的选取和应用也有独到之处,运用简单的词汇,通过丰富的想象力将它们组合,形象生动。

如对幻境的描写诗人匠心独到,选取意象非常精巧。有时直接描述这种感觉,如“happy, melodious, mirth”和偶尔想起现实的“sorrow, despair, groan”。大多数时候,诗人是通过意象的描述来刻画的。最能体现幻境之美的是在第五诗节,“我看不出是哪些花草在脚旁/什么清香的花挂在树枝上/在温馨的幽暗里,我只能猜想/这个时令该把那种芬芳/赋予这棵树,林莽,和草丛/这白枳花,和田野的玫瑰/这绿叶堆中易谢的紫罗兰/还有五月中旬的娇宠/这缀满了露酒的麝香蔷薇/它成了夏夜蚊蚋的嗡吟的港湾”。诗人使用的都是普通词汇,选取的意象也是普通事物,却组合成一幅绝美的画卷。在这里,花儿是“soft, sweet”,也有“grass, thicket, fruit-tree wild”,还有田野中的“hawthorn, eglantine”,“violets”在绿叶中隐隐显映,甚至连“flies on summer eves”都是美好的,五月的美景娇艳多姿。

3.从修辞层面分析。

《夜莺颂》中,诗人并没有直接描写夜莺,而是通过一系列手法,从侧面歌颂夜莺,使用的修辞包括象征、通感、典故、排比、重复、明喻、隐喻、夸张等。

(1)象征。

诗中的夜莺就是典型的象征形象。诗人对夜莺的感觉也随着诗歌的进程而发展变化。起初,诗人在听到夜莺的歌声时,对其充满了喜爱与敬畏之情,将其比作树神,认为它是永生的鸟,但在最后一节里,却称之为“骗人的妖童”。夜莺的歌声在诗人眼里也在变化,开始诗人觉得夜莺的歌声使人忘却尘世烦恼,在第六节中夜莺的“安魂曲”具有了一种葬歌的感觉,在第八节中成为了“怨诉的歌声”。这个过程实际上是诗人的感受赋予了夜莺从永生的神鸟逐渐返回尘世,成为现实世界普通凡鸟的过程。但夜莺的象征意义却在加强,它的歌声具有神奇的魔力,成为诗人心目中快乐与美的化身。同时,夜莺也象征着诗人想象中的自由完美世界。

(2)通感。

济慈在诗中通过各种各样的意象来描绘理想中的美好与现实中的丑陋,这些意象涉及到人体的每一个感官—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嗅觉等,诗人善于把不同的感觉运用到一个意象中,形成“联觉意象”。[9]

在第二诗节中,诗人听到夜莺歌声的美妙感受,“Tasting of Flora and the country green”,将这种感觉比作像是喝了美酒。“Flora”本是罗马神话中的花神,此处用来指花香,而花香是通过嗅觉来感受的,诗人却用tasting来感受,“green”指林中的绿色,本是用视觉来感受,诗人也用tasting来感受。这样将读者的感官激发起来,不仅能闻到花之香气,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林,也仿佛品尝到了如花般香醇的美酒,醉卧花丛,进入一个如痴如梦的世界。在第五诗节中,通感的意象几乎扩展到全段。“in embalmed darkness”,诗人描述百花齐放的和谐场景,因在黑暗中无法看到,全是用嗅觉来感受,诗人嗅到了“soft incense hangs upon the boughs”,“the coming musk-rose, full of dewy wine”,并且通过嗅觉判断出各种各样的花卉:白枳花、玫瑰、紫罗兰、蔷薇,置身于一个香气袭人、宁静柔美的花的世界,将理想中的幻境推向顶峰。

(3)典故。

在第七节中,诗人连用三个典故“In ancient days by emperor and clown”“Through the sad heart of Ruth”“Charm’d magic casement”,进一步表达夜莺歌声的永生不灭,歌颂了其永恒之美。在遥远的过去,夜莺的歌声影响没有等级之分,国王和平民等一切人们都能感受到。Ruth是《圣经·旧约》中的人物,是一位摩押女子,大卫王族的女祖先。她在丈夫死于饥荒之后,自愿随婆婆去异邦逃荒,靠拾田里遗下的麦穗为生,[10]夜莺的歌声安抚她的思乡之苦。在城堡里囚禁着公主的故事讲述的是一位被魔法囚禁在海中城堡里的美丽公主,等待着勇敢的王子来打破魔咒,获得拯救。在济慈的诗歌中,夜莺歌声的魔力使得公主走到城堡的窗前,聆听这美妙的音乐。在这三个典故的运用下,诗人对夜莺的颂歌达到高潮,阐释了夜莺之歌永生不灭,经久不衰的神奇魔力。

三 《夜莺颂》主题分析

《夜莺颂》刻画了一个时空统一的梦幻世界,围绕“现实—幻境—现实”的圆周模式展开,在诗人精巧的意象选择与意境建构中,主要展现了两大主题—理想与现实的对立,永恒与短暂的对立。

诗人描述了现实生活中的痛苦、困顿和麻木,犹如“饮过毒鸩”“把鸦片吞服”,向往喝下冥泉之水,在死亡中忘却这种痛。夜莺的美好世界代表了理想,与人世间痛苦烦恼的现实形成了巨大反差,两者的对比表现了诗人对现实生活的无奈和逃避,渴望理想世界。但梦终究要醒来,诗人在结尾处关于“我是睡?是醒?”的自问,实际上表达了诗人要回到现实,勇敢面对的无奈与决心。

来到夜莺的世界,诗人沉浸在这美妙的幻想中,短暂的安逸与享受随着诗人的醒来灰飞烟灭,就像人会死亡一样,不复存在。但是这世界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了永恒。诗人甚至明确地说出“我几乎爱上了静谧的死亡”“死是多么富丽”,而夜莺也成为“永生的鸟呵,你不会死去”。这是对被禁锢的自我精神的解放,而这瞬间死亡将诗人带入了夜莺歌声创造的唯美世界,成为永恒。人的生命虽然有限,但夜莺的歌声就像生命的动力,在现实悲痛中消解烦恼,鼓励人们去追求美好世界,追求永恒之美。

四 结语

纵观济慈诗歌意象和意境的全貌,我们可以看出,诗人利用丰富独到的想象力,自由驰骋,意象组合紧密,脉络分明,节奏回旋舒缓,层层递进,诗歌不仅蕴含着音韵之美,更有意境之美,同时表达了诗人对美好生活的不懈追求。济慈将意境之美与精神之美的完美结合演绎到极致,对大自然与人类和谐统一的热爱始终贯穿其中,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现实意义。

[1]王佐良.英国浪漫主义诗歌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238.

[2]王僴中.济慈的诗歌理念及其诗美艺术空间营造[J].浙江大学学报,2005(4):175-180.

[3]Francis T.Palgrave.The Poetical Works of John Keats[M].London:Macmillan and Co. Limited,1927:217.

[4]刘新民.济慈诗歌艺术风格散论[J].外国文学评论,1997(2):116-121.

[5]黄晓艳.谈济慈的“否定能力”[J].国外文学,1999(4): 47-50.

[6]方杰.诗歌的伊甸园——济慈的诗学及其悖论[J].外语教学,1997(2):85-88.

[7]王湘云.英语诗歌文体学研究[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10:43.

[8]王佐良,丁往道.英语文体学引论[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7:14-15.

[9]申富英.论济慈颂诗中的联觉意象[J].外语教学,2000(1):92-95.

[10]胡家峦.英国名诗详注[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3: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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