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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时空中的“寓言”书写——王小波小说解读

2014-03-31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4年7期
关键词:白银时代王小波肉体

尹 琴

(贵州师范大学 求是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7)

王小波的小说中有一部分作品故事发生在虚拟的未来时空,如《白银时代》、《未来世界》、《2010》和《2015》等。虽然故事设置的时间是在未来,但王小波笔下的未来常常只具有一种“寓言”式的象征性意义,并不是他对现实生活的预叙。王小波在《未来世界》的自序中说道:“有一些小说家喜欢让故事发生在过去或者未来,但这些故事既非对未来的展望,也非对历史的回顾,比之展望和回顾,他们更加关注故事本身……我在写作时,也讨厌受真实逻辑的控制,更讨厌现实生活中索然无味的一面。”[1]53

他笔下的未来世界既不是关于历史的思索,也不是对未来时代的想象,王小波关注的是人类的,主要是知识分子在权力之下的困境。权力对知识分子的控制与束缚成,知识分子在权力之下的生活是王小波这一类小说的核心。虽然时间设置在未来,但是这些小说中更像是“寓言”,其意所展现的是人在权力之中的困境;这种困境却是可以穿越时空;即存在于过去,也可能继续存在于未来。

一 “寓言”式叙述

这类小说在时间的设置上都选择了21世纪,如2010年,2015年等等;《白银时代》这个文本里,王小波设置的时间是2020年,对题目“白银时代”,文本中有过解释;

“希腊神话里说,白银时代的人蒙神的恩宠,终生不会衰老,也不会为生计所困。他们没有痛苦,没有忧虑,一直到死,相貌和心境都像儿童。死掉以后,他们的幽灵还会在尘世上游荡。……如你所知,我一直像个白银时代的人。”[1]P40

然而整个文本对未来时代的叙述却并不是要构建一个理想世界,反之是要否定、颠覆这种叙述;我们可以从文本里“我”与写作公司,小说与生活这两组关系中看出王小波在这个文本中的这一倾向,同时在这两组关系中王小波还对文学与生活、个人与社会、国家之间的关系在未来时代中的状况作了探讨。

“我”受雇与写作公司,身处中间阶层,既受制于人没有完全的写作自由,又控制着另一部分人的写作自由;可以随意“枪毙掉”别人的稿子。而生活与小说之间的关系是写作公司里对作品评价的原则。“‘克’或者别的上司会把它挑出来,用红笔一圈,批上一句‘脱离生活’”。“假如我写了,上面就要枪毙有关段落,还要批上一句:脱离生活”。显然这其中的评价遵循的还是“生活是文学艺术的唯一源泉”“文学是对社会生活的加工”等创作原则;在这个原则之下,任何以虚构、变形、夸张等方式写作的作品都得不到承认,得不到出版发行,文学只能沦为记录生活的工具;文学独特的艺术价值是被否定的。“如你所说,我们所写的一切都必须有‘生活’作为依据”。生活在未来的“白银时代”里的作家们的创作只能依据唯一的一个原则;社会的发展状态并不符合现代性理念预设的结果,未来时代中“人在公司里只有两件事可做:枪毙别人的稿子或者写出自己的稿子供别人枪毙”。作家丧失了自由创作的权利,艺术创作也毫无生气、活力,只是在重复写作同一主题的小说。“写作公司”在文本里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机构,而是具有浓厚的象征性意义,写作公司里明显存在界限分明的等级、权力。个人的生存发展状态并没有随时间的推进而改善,个体与社会、个体与国家的关系也没有达到和谐,现代性观念下的进步、发展的乐观前景没有出现。王小波所建构的这些关于未来世界的故事,是一种“反面乌托邦”叙述的寓言。未来的社会生活在他的笔下没有朝着光明美好的方向发展,个体的自由状况更是堪忧;对此王小波在《〈代价论〉、乌托邦与圣贤》里说:

“‘乌托邦’这个名字来自摩尔的同名小说,作为一种文学题材,它有独特的生命力。除了有正面乌托邦,还有反面乌托邦。这后一种题材生命力尤旺。作为一种制度,它确有极不妥之处。首先,它总是一种极端国家主义的制度,压制个人;其次,它僵化,没有生命力;最后,并非最不重要,它规定了一种呆板的生活方式,在其中生活一定乏味得要死。”[2]P199

王小波对反面乌托邦特征的表述在他的小说里获得了形象的展示。《未来世界》的“舅舅”是一个作家,但写东西不准出格,结果他的才华被浪费掉,生前一部作品也没发表过,在一次电梯事故中死于非命;“我”是历史学家,因为写舅舅的传记而犯“直露错误”和“影射错误”的思想错误,交给公司(全称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总公司)安置,被剥夺了身份证、信用卡、住房、汽车、两张学术执照以及两个博士学位。公司重新给了“我”一个名字M,安置了住处407和一个“妻子”F,还安排了一份建筑工的职业。为了好好改造思想,按照公司规定每月月底领工资同时挨保安员一顿鞭打。被公司安置的基本是知识分子,同样的都被剥夺了以前的一切而由公司重新安置,而且相互之间不能联系。“通过这种支配技术,一种新的客体对象正在形成……这种新的客体对象是自然的肉体,力的载体,时间的载体。这种肉体可以接纳特定的、具有特殊的秩序的、步骤、内在条件和结构因素的操作。在成为新的权力机制的目标时,肉体也被呈献给新的知识形式。这是一种操练的肉体,而不是理论物理学的肉体,是一种被权威操纵的肉体”。[3]P175这个文本里“公司”正是权力的象征,被它安置的人失去了自主性,公司的各个部门分别掌控了人的各个方面;人变成了服从公司规定制度的机器,连姓名都不再需要,只用一个符号代替。

《2015》里的“小舅”是个画家,常因无照卖画蹲派出所,后来被送进习艺所。他的错误在于画来没人懂,犯了“叵测”罪,最后虽然平反了,却再也画不出“叵测”的画了。习艺所里有各种各样的新潮艺术家;习艺所用一台电刑机给学员“测智商”,因为教员们认为“假如让他们的智商太高,不利于他们的思想改造”。这正是一次又一次所开展的针对知识分子的批判运动的根本旨意所在,因为他们的智商太高,就需要依靠一次次的批判运动来压制。权力的影响无处不在,渗透到生存的各个方面;“在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中,权力比例通常是极不平等的,那些拥有相对较多的权力机会的人或集团往往把他们的权力机会发挥到极限,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们常常穷凶极恶、肆无忌惮。”[4]P111在《2010》里患了数盲症的人可以走上领导岗位,而在没患这种病的人来看,他们就是傻子,也就是说,进入了非理性的世界,这种生活里有种种特权。北戴河技术部的王二是资格最老的工程师,却因开Party闯了祸,被判鞭刑。受刑的地点是在广场上用木板搭的台上,而且受刑过程将向全国转播;甚至在等待受刑时呆在玻璃棚子里的画面也被转播。将受罚公开化,其目的正可以极好地诠释权力的含义,展示权力的威力。

以上几个文本中叙述了各种机构、组织对知识分子的规训与惩戒,其发生的场所诸如写作公司、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总公司、习艺所等无不具有象征性意义,它们的内涵可以扩充、放大到一个社会、一个国家的层面;它们与其中的知识分子的关系就可以个体与社会、个人与国家之间关系的表征;而权力关系就是其中的核心。这些设置在未来时空中的故事,不能说是王小波对未来时代的展望;将这些故事看作是一则则的“寓言”应该更为恰当,而知识分子在权力之下的生存状态则是王小波思索的重点。“肉体是驯服的,可以被驾驭、使用、改造和改善。但是,这种著名的自动机器不仅仅是对一种有机体的比喻,他们也是政治玩偶,是权力所摆布的微缩模型。”[3]P154由于知识分子在权力面前的软弱,权力更成了一张无边无际,无所不能的网,它笼罩着任何一个角落,权力的触角直接贯穿到个人,他们的躯体、姿态和日常行为。在这种权力之网中人成为机器,对自由的追求成了梦幻。

二 被权力穿透的肉体与精神

如果说王小波笔下生活在“文革”时期的人物的行动还多少折射出对“革命时期”各种规范的抗拒与嘲弄的话,那这些处于未来时代的人物面对权力的淫威,选择屈服是他们共有的特性。

《白银时代》里作家们在写作公司里只有两件事可做:枪毙别人的稿子或者写出自己的稿子供别人枪毙。“我”受雇与写作公司,身处中间阶层,既受制于人没有完全的写作自由,又控制着另一部分人的写作自由;可以随意“枪毙掉”别人的稿子,一篇叫《师生恋》的小说却不得不根据“头头”的意见重写了十几遍。作家的创作需要选材、构思、主题设置的自由;没有这一切作为基本条件是不可能有好的作品出现。但是写作公司里的作家却抛弃了这些基本因素,甘愿称为写作机器,听命于“头头”的指使。让作家们如此的正是权力,写作公司所蕴藏的力量源于权力 ;而又是作家们对权力的屈服使得写作公司能够有效地发挥作用。“我们习惯于把权力想象为一种来自外部的压迫主体的东西,是使主体屈从、下置并降级为一种较低等的东西……权力将自己强加于我们,并且,因被它的压力所弱化,我们最终将内化或接受它的条款。”[5]P2生活于“白银时代”的作家们被外界的权力所弱化,丧失了独立自主性,肉体与精神屈服于权力之中。

《未来世界》里“我”因为写舅舅的传记而犯“直露错误”和“影射错误”的思想错误就被公司剥夺了一切,包括姓名;重新安置了一个字母F做名字;虽然拥有两个博士学位却只能接受公司安排的建筑工的工作。不但胸前要佩戴大大的红色字母D,去公司“听训”,还要接受鞭打;因为“我是为公司而生,公司是为我而设”。公司的权力已经内化为人物精神之中可以接受的因子,“上面规定我必须服从公司的一切规章制度。对应于这一点,我不觉得特别可怕”;服从成了对待一切权力的方式:

“他们所能做的最坏的事,无非是让我做我最不想做的事。我已经在做了,感觉没有什么。F指出,我所说的在心理学上是一个悖论,作为人,我只知道我最想做的是什么,不可能知道最不想做的是什么。从原则上说,我承认她是对的。但是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最想做的是什么,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不想做的事。我认为,作为人我已经失魂落魄,心理学的原则可以 作废了”。[1]P137

个体已经将权力的威严视为正常化并接受,更缺乏对权力加以抵御的行动;权力已经穿透了人物的肉体与精神,剩下的只是屈服。《2015》中习艺所里有各种各样的新潮艺术家能够接受电刑机给自己“测智商”,而这台机器上的电极“假如安得位置偏低,就会把阴毛烧掉;安高了则把头顶的毛烧掉”,“食堂里遇到毛没有煺尽得猪头猪肘子,也会送来测测智商,测得的结果是猪头的智商比艺术家高,猪肘的智商比他们低些”。有的学员在自认为犯错时,甚至不用教员问,竟可以“主动伸出头来要挨一棒”。权力不但对肉体进行了规训与惩戒,精神同样屈服在它之下。所谓规训,就是那些使“肉体运作的微妙控制成为可能,使肉体的种种力量永久服从的,并施于这些力量一种温顺而有用关系的方法”。[3]P155《2010》里“数盲症患者”们规整了一个秩序森严的社会,僵硬、虚伪、压抑,人在一个日复一日没有变化的庞大机器里机械地生活,这种机械甚至延伸到了性爱,人的活生生的欲望变成了不带任何情感的性交。他们的工作主要就是听报告、做报告和用一整套非人道的制度去束缚、控制非数盲,维护森严的等级制度,一旦有违者即遭到残酷的鞭笞之刑。王二因开Party被判鞭刑,行刑时只挨了八鞭就晕过去,吸氧打强心剂醒来后“有人要把我解下来送医院——余下的下回再打。我坚决不同意,并且抱着柱子不撒手,说自己没问题”;“作为一个受刑人,我认为它对我有好处。当然,它对身体有点损害,但是皮肉之苦可以陶冶情操”。受鞭刑在个体精神上已经被转化为具有好处并可以接受下来的东西,精神已经屈服于权力。受鞭刑的过程全国转播,公开的惩罚强化权力的力量;肉体所受的惩罚变成一种仪式,一次权力无所不能的表演。王二坚持受完鞭刑的行为进一步强化了权力对个体肉体与精神的双重规训。

虽然王小波叙述的这些“反面乌托邦”寓言设置的时间是在未来,但是这些“未来故事”的产生与王小波对历史、现实的认知、理解有关,同时也与他的现实关怀精神相联系。

“现代社会的实践证明,不要说至善至美的社会,就是个稍微过得去的社会,也少不了亿万人智力的推动。无论构思乌托邦,还是实现乌托邦,都是一种错误,所以我就不明白它怎能激励人们向上。我们曾经历过乌托邦鼓舞的蓬勃朝气,只可惜那是一种特殊的愚蠢而已。”[2] P199

在王小波看来刚过去不久的历史事实已经证明实现乌托邦是不可能的,是愚蠢的;这样的历史不应该让它再次出现。而虚构一个个反面乌托邦就具有了现实意义,它可以让人们对实现乌托邦的可行性与可能性有清醒的认识;可以说王小波的创作最终指向的都是对现实的关注。文本里的人物在权力面前几乎没有做出什么抗争,肉体和精神在权力之下已经被弱化;施加于肉体的规训进而将精神也驯服,这些知识分子在权力面前无所作为,权力完成了对他们的肉体与精神的穿透。“未来时代”里的人物如此孱弱,他们受困于权力之网,既无力挣脱也无意挣脱。

三 对知识分子的拷问

王小波的小说里,人物与权力之间的关系是一个较普遍的因素;许多文本里都有相关的叙述。《红拂夜奔》中李靖当了唐朝的开国功臣之后还是想着如何建立一座长安城,设计了风力长安、水力长安和人力长安三个方案;在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力之下剩下的生活就是装疯卖傻。红拂在杨素家做歌妓是,也是百无聊赖之中留三丈长的头发,一尺多长的指甲;与李靖出奔后成了卫公夫人,属二等贵妇。依然“妖艳”的红拂不得不在上班之前“精心打扮”:在脸上画鱼尾纹、戴假肚子、假臀部、洒上从发酵的黄豆、淘米水、油烟里提炼出来的香水。因为这样才符合朝廷规定的二等贵妇的形象。最后连“殉夫”都必须经过申请,层层审批。《寻找无双》中宣阳坊里的坊吏王安老爹只用铁尺在王仙客肩上拍一下,正在宣阳坊吵闹的王仙客登时变老实了,老老实实拿出博山府开的路引,鞠着躬双手呈上,并交代自己的姓氏籍贯。鱼玄机在监狱里甘愿承受各种侮辱,行刑前还被要求做一个“模范犯人”。以“文革”为背景的小说同样存在权利对人的规训,《黄金时代》里王二和陈清扬被批斗、禁闭、写交代材料;《革命时期的爱情》中王二必须接受无聊的“帮教”,参加各种受教育的会议。

在叙述“未来世界”的几个文本里,权力对人的肉体与精神的双重规训更成了王小波关注、表述的重点;而且这一部分作品里的人物多为知识分子。他认为知识分子最大的不幸是活在不理智的年代,所谓的不理智的年代就是“伽利略低头认罪,承认地球不转的年代,也是拉瓦锡上断头台的年代;是茨威格服毒自杀的年代,也是老舍跳进太平湖的年代”;也就是知识分子选择服从或者选择逃避的时代。王小波认为中外知识分子都在做一件事——做自己的学问和关注社会,否则就不能叫知识分子;他自己就是如此。王小波的小说创作以一个个充满想象力的虚构故事传达出对社会、人性的思索和关注。在王小波生命的最后时刻,给朋友刘晓阳的邮件里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中国要有自由派,就从我辈开始”;他生前以一种“独立特行”的姿态进行创作,“在中国文化的精神谱系上,王小波似乎是某种异数:不仅其文学风格无法归类,而且这个人也难以理喻。从年龄来说,王小波属于红卫兵一代人,但偏偏最缺乏红卫兵的狂热激情,反过来倒多了一份英国式的清明理性;从思想脉络来说,他似乎是半个世纪以前中国自由主义的精神传人,但又不似胡适、陈源那样带有自命清高的绅士气”。[6]P254而要做到“自由派”就不可能在权力之下屈服,更不用说由肉体的被规训到精神的弱化。但是王小波笔下的这群生活在“未来世界”中的知识分子却屈服于权力,精神也被驯服,甘愿听命于权力。

《未来世界》里“我”因思想错误就被公司剥夺了一切,包括姓名;重新安置了一个字母F做名字,虽然拥有两个博士学位却只能接受公司安排的建筑工的工作。不但胸前要佩戴大大的红色字母D,去公司“听训”,还要接受鞭打;因为“我是为公司而生,公司是为我而设”。《白银时代》里作家们在写作公司里只有两件事可做:枪毙别人的稿子或者写出自己的稿子供别人枪毙。“我”受雇与写作公司,身处中间阶层,既受制于人没有完全的写作自由,又控制着另一部分人的写作自由;一篇叫《师生恋》的小说却不得不根据“头头”的意见重写了十几遍。《2010》里王二受鞭刑时只挨了八鞭就晕过去,吸氧打强心剂醒来后“有人要把我解下来送医院——余下的下回再打。我坚决不同意,并且抱着柱子不撒手,说自己没问题”;“作为一个受刑人,我认为它对我有好处。当然,它对身体有点损害,但是皮肉之苦可以陶冶情操”。

在这样的叙述中,除了展示权力的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之外,知识分子自身的弱点也显现无疑。对权力的屈从乃至依附、没有独立的人格和思想是王小波笔下的未来时代中知识分子的特性。他们不再“以天下为己任”,不再承担“启蒙者”的角色;软弱、毫无担当的这群人物在王小波的笔下成了被拷问的对象。本应该具备的对现行秩序的疏离与独立意识、对现实的批判精神、对权力的抵抗、对不合理的揭示在他们身上并不存在;而“未来时空”中整个社会被权力所笼罩,掌控着权力的种种“公司”“机构”将之挥向了每一个个体。这样从内外两方面生产了这群无所作为的知识分子。

王小波立志做一个自由派,但笔下的这些人物却完全相反;其中的缘由可以从两方面来分析。一方面是关于权力渗透社会和个人各个方面的思索与叙述。作家的人生体验与阅历与创作有密切的关系,王小波亲历十年“文化大革命”,这个时期权力对个体的规训极为严厉,权力深入个体的精神与肉体中;言论、行动、思想统统要符合既定的规范,否则就必须接受惩戒,以便将肉体和精神重新纳入规范之内。虽然《白银时代》、《未来世界》、《2010》和《2015》中故事时间是在未来,但是人所承受的权力困境却没有消失;权力是一个不死的幽灵,穿越古今。正是出于人对权力的束缚不可摆脱的生存境遇的关注,王小波将原本可以为之憧憬的未来世界也至于权力的控制之下;在那样的时代,权力依然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另一方面则是对出于权力之下的人,特别是知识分子的注视。萨义德认为知识分子“在公开场合代表某种立场,不畏各种艰难险阻向他的公众作清楚有力的表述”,“是以代表艺术为业的人,不管那是演说、写作、数学或上电视。而那个行业之重要在于那是大众认可的,而且涉及奉献与冒险,勇敢与易遭攻击”[7]P18。但是这几个文本里的知识分子们却没有承担起应该担负的责任,在权力面前毫无作为,一味屈服于权力。王小波认为“中国要有自由派,就从我辈开始”,知识分子做自己的学问和关注社会,敢于承受因之而来的后果。他在自己的小说里创作了一群无所作为的知识分子,在对这样的人群作出拷问的背后有隐含了对勇于担当、敢于对权力做出抗拒的真正的知识分子精神的呼唤。王小波在文本里展示受困权力的生存状态,正是为了期望能够摆脱这样的人生境遇。

[1]王小波.王小波全集·第七卷[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

[2]王小波.王小波全集·第一卷[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

[3]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第3版)[M].北京:三联书店,2007.

[4]诺贝特·埃利亚斯.论文明权力与知识[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

[5]朱迪斯·巴特勒.权力的精神生活:服从的理论[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

[6]许纪霖.他思故他在——王小波的思想世界[A].不再沉默——人文学者论王小波[C].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

[7]爱德华·W·萨义·德.知识分子论[M].北京:三联书店,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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