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说新语》看魏晋士人的生存状态
2014-03-31强中华
陈 冉,强中华
(西华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2)
《世说新语》作为魏晋时期的文学巨著,对当时魏晋士人的生活进行了详细描写。他们的人格理想和社会时尚,不仅在当时被人们所仰慕模仿,还影响了后代的审美观点,把中国人文精神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他们放荡不羁,敢于对封建礼教的束缚提出反抗并主动追求人格解放、追求个性自由的行为,对当时的社会有很大的影响。鲁迅先生的《中国小说史略》曾对《世说新语》进行了广泛研究。张叔宁认为,为我们提供了魏晋时期的史学风貌的《世说新语》,对史学的研究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但纵观前人种种研究,对于《世说新语》中反应的魏晋人士的生存状态的探讨仍有不足,因此本文从《世说新语》的产生和意义着手,总结了《世说新语》所取得的成就,探究了《世说新语》对当今社会的积极有效、不可忽视的影响。
一、《世说新语》产生的社会背景及其思想内涵
一般认为,从东汉政权崩溃到隋灭亡南朝的这段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的魏晋南北朝时期,而文学史上的魏晋南北朝则要上溯到东汉末年时。这一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的大分裂、大动荡的时期,同时也是思想大解放、文化大发展的时代,这正是《世说新语》产生的社会背景。《世说新语》诞生前,中国文化中人物的评价维度基本上较单一。孔子所代表的儒家学派侧重于人物的道德水准,推崇“君子”(孔儒)人格。曹操“惟才是举”的施政方针将对人物评价主要转移到了才能方面,对才能的重视在汉末刘劭的《人物志》中得到全面的体现。到了魏晋南北朝,不仅人的道德、才能受到关注,对人物其他方面的欣赏也空前丰富起来。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对人物的才能和审美评价从道德评价中独立出来,成为独立的评价标准,有时甚至超过了道德标准。这一切为《世说新语》中关于人物的较为全面的评价体系的诞生铺平了道路,通过对人物形象的介绍和评价,《世说新语》建构了较为完整的人物评价体系。同时,《世说新语》对于自然山水之美的重点关注也值得研究。该书中认为的自然山水之美可以陶冶人的情操,化解人内心的烦恼的观点,正好解释了魏晋士人热衷于自然山水的重要原因之一。《世说新语》在对人物的评价上面也融入了自然的美景,使得评价更加丰富,形成了系统性、整体性的评价体系,为我国以后美学的思想和评价体系的创立以及完善提供了可靠的支持。
二、魏晋士人生存状态的体现
1.饮酒与人生辛酸
酒与文人墨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于魏晋士人而言,社会越是动荡不安,越能够体现文人的高风亮节,他们保持着自身的节操和理想追求,而酒就是他们远离黑暗的最好方式。饮酒风气则更使得他们生活得潇洒、率真,丝毫不拘泥于世俗礼教。《世说新语·任诞》篇展现了魏晋人士风度的一个重要侧面,而最能体现“任诞”二字内涵的莫过于关于饮酒这一行为的描写,因而在仅五十四条的《任诞》篇中,提到“酒”字的就有二十六条。譬如《文学》篇中的阮籍借酒避司马氏,正是因为酒,阮籍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可见,酒在魏晋名士生活甚至生命中所占的重要地位是不可忽视的。虽然酒有着非凡的魅力,但同时也是有着无尽的苦闷和无奈,而最能体会酒中苦辣酸甜的,也莫过于魏晋名士。他们的才华和理想得不到施展,于是专心玄学、饮酒来解除心中的苦闷,酒不仅是他们人格理想的象征,更是他们在报国无门之后,对当权者的反抗,体现出了他们的无奈和人生的辛酸。
2.崇尚清谈的价值观
魏晋士人喜欢清谈,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形成了崇尚清谈的人生价值观。我国著名美学家宗白华先生在《论〈世说新语〉与晋人的美》中指出,魏晋时期,社会战乱不断,由于社会环境的影响形成了崇尚清谈的社会风气。在他们所谈论的话题之中,大多数是关于自然山水的辩论,或是关于人物自身的审美,很少涉及政治。在目前关于《世说新语》的研究资料中不难发现,当时的魏晋士人既有许多关于人生苦难、生老病死的清谈,也有许多关于幽默风趣、闲得自适的辩论。如“孙安国往殷中军许共论,往反精苦,客主无间。左右进食,冷而复暖者数四。彼我奋掷麈尾,悉脱落,满餐饭中。宾主遂至莫忘食。殷乃语孙曰:‘卿莫作强口马,我当穿卿鼻!’孙曰:‘卿不见决牛鼻,人当穿卿颊!’”在这个故事中,名士清谈的较真与执着清晰可见。在进行清谈对话的时候,因时间紧凑,说话急促,谈话的人往往能妙语连珠,在说出的话中透露出一些新的思想,就像后世常说的“箴”言一般,这是书面语所远远不能及的地方。
在对《世说新语·文学》的研读中,此类故事还有很多。譬如:“人有问殷中军:‘何以将得位而梦棺器,将得财而梦矢秽?’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时人以为名通。”这里所谓的“名通”,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有哲理的句子,也就是在急速谈话中得到的个人感悟,而这种感悟,在日常的时候,通常是无法通过正常的思维得到的。因此,本文认为魏晋人士崇尚玄学和清谈,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社会思想的多元化发展,对魏晋文学的发展和思想进步具有积极的意义。
3.服药与对社会的反抗
《世说新语·言语》注引秦丞相《寒食散论》说:“寒食散之方,虽出汉代,用之者寡,靡有传焉。魏尚书何晏首获神效,由是大行于世,服者相也。”在魏晋之前,文人学士普遍存在着以社会为本体的价值观,很少去发现一个独立的自我。而到了魏晋,文人学士大多处于社会政治的边缘,或置身于其外,他们在家族、国家之外发现了一个独立的自我。吃药是追求自我的一种表现,也是对传统及统治者的一种反抗。在此之前,长生之药只有皇室才有资格服食,在此之后,历代帝王服食也不少,而文人学士服药的现象则不多。于是魏晋名士吃药的这一现象就有了一种与正统意识相对立的意味。吃药人中大部分努力淡化公务,敷衍共事,对职务采取消极态度,这与狂饮烂醉、荒废公务如出一辙,如皇甫谧等还以吃药为由婉拒西晋朝廷的征召。虽然在世人看来他们的行为放荡,甚至有些不可理喻。但是在这荒诞不羁的行为背后,他们保持着自己独立的个性和对社会的反抗,是对世事的冷漠、对富贵名利的淡然,是对自己独立之人格的坚持。
三、《世说新语》体现出魏晋士人价值观的转变
1.从崇尚功业到追求风流自适
汉代是我国封建思想达到顶峰的时期,文人、士大夫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积极进取,建功立业,儒家思想几乎统治了整个社会的思想,这个时期杰出的政治才能和赫赫的功业受到这个社会人们的刮目相看,典型的代表人物就是曹氏父子。正如在《世说新语》中的相关记载,《赞誉》篇载:“陈仲举尝叹曰:‘若周子居者,真治国之器,譬诸宝剑,则世之干将。’”这就深刻体现了儒家思想齐国、治家、平天下的理想抱负。而到了魏晋时期,建安文人的建功立业的对于政治的关注以及自身前途的追逐早已不复存在,似乎连那种慷慨激昂的态度也已经消磨殆尽。剩下的,便是对于适意生活的不竭追求。风流自适是危机时代文人生活和生存状态的真实写照,也是社会动荡,民不聊生的真实写照。这个时期的社会思想活跃,魏晋士人从儒家思想中解脱出来后,开始追求自己的人生,兴趣由建功立业转为怡然自适,且这一审美理想逐渐成为魏晋时期整个社会的审美理想。从某种程度上说,魏晋时期是我国封建社会文化思想比较活跃的时期,这一时期人们对社会、对人生的认识都上升到了宇宙的高度。
2.从注重德行到重视人体自身的美
既然社会动荡不安,朝不保夕,生活无常,生命由不得自己做主,那就只好把握现实,及时行乐,由报国无门转向了审美自然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在对人物的评判方面,更多的是既考虑人物的外表样貌,也将人物的精神纳入考虑的范围之中,从而达到对于精神与相貌相统一的整体美的客观评价。书中“周仆射雍容好仪容”此类句子,便是将人物的才情与长相综合在一起进行考量,以达到对于人物的综合的、公正的客观分析。例如那个时候的人们对刘伶的评价:“身长六尺,貌甚丑陋,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这样的评价也是从外貌到精神,是二者的有机统一结合,而不是孤立的、单独的进行评价,体现了魏晋士人追求外在风度和内在精神的统一,这在我国古代其它时期所没有的,这在我国古代文学中具有深刻的影响。
3.寄情山水的豁达情怀
魏晋时期,社会动荡不安,儒家思想已经不能适应社会的发展需要,开始退出主流社会。但此时的玄学则大放光彩,迅速被魏晋时期的人民所接受,进而促进了魏晋士人纵情于山水、放荡不羁的品性的形成。“顾长康从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林萦笼其上,若云兴霞蔚。’”这些表明魏晋士人开始自觉的用审美眼光观察周边的自然风光和景色,并从中获得对生命真谛的体会,而且自然山水也成为他们人生的寄托,这就是老庄思想的典型体现。
自然山水不但是他们人生的寄托,而且是他们修身养性,陶冶性情的理想之处。在动荡的社会背景下,文人墨客不再关心政治,而是寄情山水。南朝著名的山水诗人谢灵运,他陶醉于自然秀丽的山水景色之中,品尝大自然的天然之美,其乐不穷。由此可以看出,由于儒家思想在魏晋时期的式微,老庄思想的兴起和佛教思想的盛行,所以形成了魏晋时期特有的文化审美风尚,这种审美趋势对魏晋士人的生活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使他们形成了豁达、乐山乐水的情怀。这种情怀在他们的诗歌和生活中都得到了积极的体现,而且对后世文人的思想和创作以及价值观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四、结 语
历史的长河总是不断向前,但魏晋名士在这条长河里所激起的浪花却是那样的绚丽多彩,给后人留下无尽的精神财富。千百年来,魏晋风度曾使无数的士人仰慕不已,也使无数的学者沉思不已,魏晋风度诞生于他们人生最痛苦的时期,但正是这种混乱的年代,统治者无法进行思想的统一,这就形成了他们思想最解放,个性最张扬和生活最艺术的历史氛围,它与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思想繁荣一样,是人文精神的大绽放,是我国历史的重要发展时期。他们对酒放歌,临刑挥琴,兰亭流觞,东篱采菊等等,魏晋士人的生活、个性和思想,闪烁着他们对于人生价值、意义和归宿的的深刻反思,也是他们对自我,对人生的追求。在当今物质泛滥的时代,魏晋士人的生存状态和对生命的豁达,对自我品格的追求,对我们仍然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和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