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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汀·塔伦蒂诺电影中的“他者”形象

2014-03-31赵洪涛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4年8期
关键词:昆汀蒂诺他者

赵洪涛

(湖南科技学院 中文系,湖南 永州 425199)

一 个案分析:《被解放的姜格》

昆汀·塔伦蒂诺的新作《被解放的姜格》是一部耐人寻味的电影。这部电影中,故事主人公姜格的身份便是贯彻始终的焦点,可以这么说,故事的展开便是围绕着姜格的身份而展开的,故事中的矛盾,故事的张力都与姜格的身份有关系。故事的一开始,昆汀·塔伦蒂诺便毫不费力的解除了姜格的奴隶身份,赋予了他自由人的身份。然而,这种身份上的变化并没有给姜格带来实质性的不同,黑人对他依附白人而不屑,白人也不因为他有一纸自由人的契约而对他刮目相看:白人看他骑马觉得不可思议;在酒吧里店主毫不客气地驱赶他。姜格就是在这样尴尬的处境中来履行他的使命。如果说,故事中牙医king schultz所处的是一种简单的二元对立的环境,他的敌人就是那些作奸犯科逍遥法外的罪人,king schultz的使命就是将这些罪人绳之以法。那么姜格则身处在一种多种矛盾交织的冲突张力中,稍稍不慎,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方面,他要与白人周旋,另一方面,他还要提防误解他的黑人,这种复杂的矛盾使姜格必须得时时刻刻小心自己的身份:他作为一个“他者”的身份。

《被解放的姜格》在叙事上打破了昆汀·塔伦蒂诺一贯喜欢的非线性叙事风格。故事是以追捕罪犯与解救姜格的恋人作为线索,叙事平常朴实,除了姜格说起妻子时有穿插闪回的记忆回溯,故事一般都是循序渐进的展开叙事。这种平实的叙事使矛盾鲜明,人物的情感也一览无遗。尤其是作为“他者”形象的姜格,在这种环环相扣的叙事中表现得尤为生动。

故事中,姜格杀罪犯的目的是改变自己的奴隶身份与赎回他的妻子。这是他与king schultz事先的约定。king schultz追捕罪犯是因为有法律赋予他的使命,他是美利坚合众国犯罪执法体系的合法代表,带有拘捕罪犯的使命,姜格追捕罪犯则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他的身份虽然得到了 king schultz的救赎,但法律并没有让他去追捕罪犯,从这个层面来看,姜格仍然是一个“他者”,一个操持生杀大权却没得到法律认可的“他者”。他帮助king schultz抓捕罪犯的动机不是出于道德,也不是出于行侠仗义的要素。毋宁说,他这么做的目的除了事先的约定外,还有一种情感宣泄的因素。他在庄园中枪杀了john brittle与roger brittle,是因为brittle三兄弟曾经虐待他与妻子。这使姜格的形象具有特殊的含义,即作为“他者”,姜格抓捕罪犯的意义几乎被架空了,他与道德无缘,与行侠仗义无缘,与法律无缘,唯一剩下的就是怒火中烧的复仇,换句话说,姜格身上具有的是原始的野性。这与他恢复自由人身份之间是疏离的,也为姜格后来大开杀戒奠基了基调:他是不可能融入所谓的“文明社会”的。他是“文明社会”的“他者”。

与黑人之间,姜格也必须保持距离,事实上,黑奴不因姜格自由人身份而对他心生敬意,相反,这种看似依附于白人的身份更令黑人觉得不齿。在去往糖果庄园的途中,与姜格并列走在一起的黑奴对他横眉冷对,这让姜格大为恼火,姜格告诫黑奴他是和白人一样身份,再敢斜视他就不客气。在行进途中,遇到一位逃跑被抓回的角斗士黑奴,calivn candie要处死他,并出言戏谑。king schultz看不下 calivn candie的暴虐无道,想花费五百元买下角斗士黑奴,姜格不愿节外生枝,阻止了 king schultz。结果角斗士黑奴被狼狗活活咬死。这件事无疑使随行的黑奴对姜格更加痛恨,姜格在黑人和白人眼里都是一位怪诞的“他者”。

与姜格有默契感的king schultz需要姜格来协助完成抓捕罪犯的使命,因此他给了姜格自由的身份,在情感上不把他当黑人看待。当听说姜格要去绿谷救他的妻子,king schultz表示不忍心,那个地方太危险。姜格对king schultz关心他们表示不解,king schultz的解释是,因为给了你自由身,应该对你负责。这种身份上的转变使二人间的关系也发生了质的变化。当然,king schultz对姜格的认同并非自然情感上的,而是伦理与身份上的,因为他对姜格的帮助与关心的前提是姜格变成了自由人。然而在密西西比州,king schultz被穷凶极恶的calivn candie打死。志同道合者的死去,无疑将姜格重新抛入了一个无人理解的“他者”的荒野。

无疑,“暴力美学”是昆汀电影中的一个标记性的印记。在《被解放的姜格》中,暴力仍然在人物塑造与情节推动方面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故事的缘起,不管是诛除悍匪还是解救妻子,都需要暴力。在故事的逻辑起点上,暴力早就被安置好,然后的故事就是沿着暴力的张力而徐徐展开。作为一种美学意义的暴力,它可能流于表面,花团锦簇般展现出某种形式的魅力,奥利佛·斯通曾对他说:“你才二十多岁,你拍的是有关戏的戏,我拍的则是我四十年的人生阅历。我见过的暴力比你多,我到过越南打仗,中过枪。你真的想谈暴力吗?好,那就实实在在地谈吧!”[1]P326这番话表明昆汀所推崇的暴力与斯通的带有某种写实性的暴力不同,昆汀看中的是暴力的形式感。昆汀在电影中的暴力镜头,对于渲染气氛及表达情绪起到了很好的作用,king schultz被 calivn candie开枪打死的场景让人隐隐约约可以见到吴宇森的影子。

暴力意味着一种不可调和,一种剑拔弩张的矛盾冲突。影片中无处不在的暴力某种意义上变成了一种关系的展现,也就是说,暴力将各种关系以极端的方式表现出来,这样一来,暴力就变成了一种关系的代名词。姜格在影片结尾部分的大肆杀戮,将他作为“他者”的身份再次渲染出来,他与压迫他的白人之间构成了你死我活的关系,在枪林弹雨中,人的身体变成了宣泄怒火的靶子,姜格用子弹颠覆了黑人与白人之间原本存在的那种不合理的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他者”在一时屠戮的快意中俨然变成了世界的主宰者,各种屈辱与怨怼在星雨般纷飞的枪弹中释放出来。这是故事的一种累积性爆发,也是对先前还有某种调和可能的关系的彻底决裂——姜格原本是想通过帮助king schultz来换取妻子的自由,他对妻子的那份依恋决定了他不会采取如此惨烈的手法来与白人统治下的世界决裂,这样就意味着毫无希望可言。在糖果庄园,姜格连手无寸铁的妇孺也不放过,在这里,白人是作为一种对立面而存在的,即是说,白人妇女虽然平时对姜格没有任何的损害,也没有构成对姜格的威胁——她们手无寸铁,但在姜格的眼里,她们被类型化为某种对立面,她们是作为一种整体存在的一部分而出现的。因此,姜格对她们痛下杀手。

姜格最终拯救出了妻子,但一番杀戮之后的温情脉脉会持续多久呢?姜格成为通缉犯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将来会有一群赏金杀手来抓捕他们。故事造就了一个循环的叙事:抓捕通缉犯,沦为通缉犯,被抓捕。这种叙事背后似乎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命运安置,出身决定了命运,不管怎样挣扎也不会从身份的阴影中解脱出来,“他者”意义上姜格的命运悲剧一开始就注定了的,不会因为他人生的某些际遇而有所改变。白人不会改变对他们的歧视与防范,甚至黑人也因为姜格身份的含混不清对他虎视眈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作为奴隶的姜格似乎只有安于宿命,在压迫下安之若素才能避免成为被排斥的“他者”,但是那样的生存对于姜格又有什么意义呢。

故事巧妙地设置了这样一个关于身份的主题。昆汀将身份敏感的姜格安置在充满矛盾的话语中,一方面,姜格被解脱出奴隶的身份,一方面,姜格又被各种话语重新塑造出一个新的“他者”身份,故事不断用强化姜格的另类“他者身份”,黑人和白人都拒不接纳他。正如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所论述的“疯子”,他们原本并没受到社会的拒斥,但是在理性话语的塑造下,“疯子”变成了与时不合者,他们不断在一种理性话语的塑造下被隔离,被审看。“理性通过一次预先为它安排好的对狂暴的疯癫的胜利,实行着绝对的统治。这样,疯癫就被从想象的自由王国中强行拖出。”[2]P57在被强化为“他者”的过程中,姜格由一个唯唯否否的奴隶蜕变成为一个肆无忌惮的杀戮者,他在最后酣畅淋漓的杀戮,便具有了一种内在的支持。

二 昆汀·塔伦蒂诺电影中“他者”的意义

前面对于《被解放的姜戈》的分析,目的不仅仅在于解读一部作品,而是在从中发现昆汀·塔伦蒂诺电影的某种特点,他对那些徘徊踟蹰于社会道德法令之外的“他者”情有独钟。这些电影中的“他者”形象带有鲜明后现代主义的特点,人在电影中不过是作为一种符号而存在,他们可以没有名字以及职业、身份。正如杰姆逊说:“后现代社会里,关于时间的概念是和以往的时代大不相同的。形象这一现象来的是一种新的时间体验,那种从过去通向未来的连续性的感觉已经崩溃了,新时间体验只集中在现时上,除了现时以外,什么都没有。时间里充满了各种不断发生的行为,没有任何逻辑,没有任何目的。影片中的人没有身份,只是在那里体验一个接一个的事件。”[3]P228由于缺少联系及逻辑性,后现代语境中的人物是碎片式的,看起来光怪陆离,然而却难以让人寻觅出意义及真相。我们在《杀死比尔》中看到女主角手刃仇人更多感受到的是视觉上的刺激,而不是得到惩恶扬善之后的道德启示,因为女主角不是依据法律与道德律令行事。昆汀在强化善恶之间的矛盾冲突之后,将最终解决矛盾的方式寄寓暴力中。这种形式上的暴力某种意义上意味着非理性与反秩序,女主角变成了为现代社会所不容的“他者”(所以昆汀在电影中安排了大量东方风情的打斗场面──东方在西方视域下有时候是未开化的象征,似乎这种方式比较适合用来表现女主角的“他者”身份)。讲述二战故事的《无耻混蛋》一反常态,一群犹太人在由统领者阿尔道中尉的带领下对抗纳粹。影片对犹太人的悲惨历史置于不顾,而是浓墨重彩于他们用各种变态和奇异的手法杀害纳粹。这样一来,纳粹倒变得更像受害者,作为在历史上的被迫害者的犹太人变得像施虐者,这是对历史真相的背离。昆汀自己曾说过这部影片让他最为头疼的地方便是这个固定的历史。他在创作的过程中是想试图遵从历史的,但在实际的创作中,昆汀还是不舍得放弃自己构想的那个发展过程,所以他改写了历史。[4]P23

著名影评人贺幸辉曾在他的一篇文章《把比尔杀死在后现代》中说到:“人们在普遍的解构权威,否定经典的活动中获得乐趣。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昆汀从一开始就摈弃了他的精英主义立场,他不再像伯格曼,安东尼奥尼等现代主义电影一样去追求人生的积极意义,相反,他采取了通俗文化的立场,在俗不可耐的类型电影上创造新的意义。”换言之,昆汀的电影是作为对经典电影主题背离的“他者”而出现的,他不在电影中表现积极昂扬的生存主题,而是将电影中的人物置于一个被排斥,被否定的境地中。昆汀通过对一个个“他者”形象的塑造来实现自己反叛传统,标新立异的目的。单从昆汀电影那些“一点正经也没有”的题目,我们似乎可以揣度出这一特点来,比如《落水狗》、《杀死比尔》、《无耻混蛋》、《低俗小说》、《罪恶之城》等等,这与我们经验中的经典电影明显不同。昆汀在解释《落水狗》这部电影的名字含义时讳莫如深,“因为有人会告诉我他们对这个片名的想法。他们的创造性和想象力会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一旦我说出它意味着什么,所有的创造性和想象力就会化为乌有”[5]P60。这句话耐人寻味。昆汀说这是一个富有创造性和想象力的片名,但又拒绝说出究竟哪些地方表现出来想象力和创造力,结合昆汀在其他方面的一些言论,我们似乎可以这样来理解:他不想用太多的规则来束缚自己的电影,他只想给观众一些轻松娱乐的消遣,而不是教化。能够实现这种理念的角色首当其冲的便要算那些游走在秩序外,刀口舔血带有破坏性为社会所不容的“他者”了。所以在1994年,在戛纳电影节上昆汀·塔伦蒂诺的《低俗小说》打败了著名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红色》有人将之称为“痞子战胜了大师”。

[1]郝建.硬作狂欢[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4.

[2][法]米歇尔·福柯(刘北成等译).疯癫与文明[M]北京:三联书店,2007.

[3][美]杰姆逊(唐小兵译).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4]刘东.坏孩子的天空──试论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D].重庆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0.

[5]汪莹.银幕上的“暴力文化”——美国导演昆汀·塔伦蒂诺及其作品[J].电影艺术,19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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