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芬奇密码》的社会文化人类学阐释
2014-03-31刘文洋
刘文洋
(辽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大连 116029)
凭借《达·芬奇密码》,丹·布朗一跃成为世界顶级畅销书小说家,“丹·布朗热”也已成为当今文坛乃至全球不可小觑的一个文化现象。如今,《达·芬奇密码》余温犹在,不过,中国部分学者却将其归类为流行小说不屑加以评论,忽视了小说轰动背后释放的西方文学新走向的信号。归根结底,《达·芬奇密码》的悬疑主题顺应了21世纪西方文化寻根的思潮,反映出精神疲倦的现代人类潜意识中复归于原始的愿望,希望在阳刚的、暴力的、攻击性文化价值之外找回史前女神文明的、阴柔的、和平的价值。虽然丹·布朗在作品伊始即打出“非虚构”的旗号,不少批评者还是指出小说中有诸多捏造之处,不过从社会文化人类学的角度出发,丹·布朗的颠覆性理论也并非空穴来风,毫无依据。
一、《达·芬奇密码》
《达·芬奇密码》是一本知识型悬疑小说,重重迷雾之中,丹·布朗引领读者徜徉于艺术作品之中,试图还原尘封已久的历史真相。小说开篇,巴黎卢浮宫美术博物馆年迈的馆长雅克·索尼埃(JacquesSauniere)在博物馆内遭到枪击,生命垂危。临死前,索尼埃强忍痛楚,用自己的身体摆成了达·芬奇名画《维特鲁威人》的样子,并且在卢浮宫内留下了一连串难以捉摸的密码,希望能够借此传递自己多年来保守的秘密。由于馆长留下的密码,哈佛大学宗教符号学教授罗伯特·兰登(Robert Langdon)卷入命案中,他结识了馆长的孙女——密码破译家索菲·奈芙(Sophie Neveu)。兰登与奈芙携手破译密码,在与谋杀的幕后操纵者斗智斗勇的角逐中,真相层层浮出水面:索尼埃原来是郇山隐修会这一秘密组织的领袖,达·芬奇也曾是该组织中的一员,该组织掌握的圣杯秘密足以动摇基督教的基本教义。令人震惊的事实真相、名画背后隐藏的惊天秘密终于要大白于天下。
《达·芬奇密码》一经问世,就在美国文化界引起了极大反响。美国各大媒体,如《纽约时报》、《时代周刊》、《今日秀》、《人物》、《纽约客》以及“美国之音”等纷纷对此作了详尽的报导[1]。虽然丹·布朗在小说的最前面宣称:“本书中所有关于艺术品、建筑、文献和秘密仪式的描述均准确无误。”[2]但随着小说的热卖,书中大量历史、宗教悬疑引起的争议纷至沓来,一些基督教徒严厉谴责丹·布朗,称其为“阴谋理论家”。诚如基督学者及评论家所批判的那样,小说中一些言之凿凿的论据与正宗历史典籍有不少相互牴牾之处,但小说中对于传统基督教神学的颠覆论证却也不是空穴来风,全然无证可考的。例如,关于基督教的形成、象征及其仪式部分的描述在社会文化人类学领域内确实班班可考。正是在这些虚虚实实的论据中、在学者们唇枪舌剑的争论中,读者愈发深受其吸引。毕竟作为大众文化的代表,《达·芬奇密码》如若纯粹依靠反基督教传统的叛逆观点之类的噱头不可能掀起大众如此高的阅读热情,没有一定科学依据的纯虚构情节是无法真正做到雅俗共赏的。
二、社会文化人类学
经济、科技的发展一度使人类为自身境遇的改善而欢欣鼓舞,不过这种盲目的乐观情绪在面临当代的一系列诸如能源、生态、信仰等方面的危机时荡然无存。人类不再对现代性的理想化抱有虚幻的妄想,而是用忧患的眼光重新审视现代性的悖论。《达·芬奇密码》中丹·布朗对基督教的解构,小说中的东方转向、原始转向和性别、生态转向反映出了西方学者对现代性危机的回应:文化寻根是全球化趋势下一种反叛现代性的普遍反应。在过去的20世纪,西方文化寻根发展成为波及范围最广泛的思想运动和民间文化复兴运动,在理论上也催生了一大批重要的思想成果,其中以社会文化人类学领域的成就最为卓著[3]104。人类学(anthropology)是从生物和文化的角度对人类进行全面研究的学科群。该词由anthropos(人)和logos(科学)组成,从词源上理解,就是有关人类的知识学问。1954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承认人类学学科[4]。由于各国人类学研究侧重点的不同,对人类学的理解及分类也存在差异。不过当前国际学术界普遍公认的人类学分科方法是将人类学分为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研究人类体质变化的体质人类学,以及从文化的观点来研究人类文化发展变迁的文化人类学两大分支。在文化人类学这个大的分支学科下面又有三个较小的分支学科,即以研究人类各个民族的文化与社会为主的民族学,以研究过去人类生活与活动的物质遗存为主的考古学,还有专门研究人类语言的语言学。其中,由于研究方式的不同以及地区的差异,民族学这门分支学科又往往被称为社会人类学(英国及欧洲大陆等地一些国家)或文化人类学(美国等一些国家),亦可统称之为社会文化人类学[5]2。
社会文化人类学是研究人类的文化属性或社会属性的科学,作为跨学科的一个研究热点,社会文化人类学主要从全观性的视角探究世界各民族文化模式的异同,主要关注人类文化与社会的起源、成长以及变迁的过程,分析比较各个种族、民族、国家、地区的社会文化的异同,从中总结出一些带规律性的东西[5]3。德国著名人类学家巴斯蒂安(Bastian)的著作《历史上的人》的出版标志着社会文化人类学的诞生。社会文化人类学研究的涵盖面可以是十分宽泛的,只要是从“文化”的视角对人类社会及其观念形态的形成、发展与变迁之情形进行探讨的东西,就应当纳入其研究范畴。社会文化人类学家分析的是世界上各种不同的民族与种族的文化系统,这门学科显然具有全观性(Holistic)的特点,而其研究的终极目的就是发现各民族的社会文化模式的异同,揭示这些文化变迁的过程以及决定变迁的内在规律。丹·布朗在《达·芬奇密码》中,将人类学的知识纳入小说的基本情节中,这种文学与人类学相互作用的全新视角,正是21世纪世界范围内的文学创作变革的一个全新范式,是西方人文学者应对现代性危机的全球化与地方化(“全球地方化”)双向思维的文化感悟。
三、《达·芬奇密码》中的社会文化人类学阐释
(1)基督教中的异教成分 现代性危机中,西方学者已经意识到西方文明重物质与科学的弊端,他们竭力摆脱欧洲中心主义和白人种族主义的价值观的束缚,重新整合东西方的传统。例如,马丁·贝尔纳(Martin Bernal)在其惊世杰作《黑色雅典娜》中提出西方古典文明的深厚根源在于亚非语文化,阐释了希腊文明起源的埃及模型与雅利安(印欧)模型假说观。丹·布朗在《达·芬奇密码》中继承了文化寻根思潮的非西方中心主义的观点,从社会文化人类学的维度追溯了基督教的起源,掀起了一个重新认识基督教本质的风潮。《达·芬奇密码》中的主人公符号学家兰登认为从基督教的象征符号中可以找到许多非西方色彩的异教的痕迹。根据社会人类学家的早期考证,几乎所有天主教的仪式——如主教加戴法冠、圣坛、赞美诗以及领圣餐等等,都直接来自早期的神秘异教。例如,天主教圣人头上的光环类似于埃及头顶圆盘的阿顿神。公元前14世纪,法老阿蒙霍普特四世极力推崇阿顿神(Aten),他将阿顿神比作太阳神拉,目的是为了让其与阿蒙神相抗衡。阿蒙霍普特在位期间宣布阿顿神为“人类唯一的造物主”,实行单一的神灵信仰,禁止人们崇拜除阿顿神以外的一切神灵。阿顿神以巨大的红色圆盘为象征,在表现阿顿神至高地位的浮雕和木雕中,阿顿神头顶圆盘,圆盘向外射发出无数炫目的光芒,而在随后的变迁中,埃及阿顿神头顶象征“最强神光”的圆盘演变为天主教圣人头上的光环。而古埃及母性及生育女神伊西斯(Isis)哺育奇迹受孕的儿子光明之神荷鲁斯的壁画为童贞女玛丽亚抱着小耶稣的画像提供了蓝本。伊西斯女神的地位颇高,她的信众并不仅仅局限于埃及,还遍布于希腊和罗马。伊西斯是冥神奥西里斯的妻子,在丈夫被邪恶之神赛特谋杀之后,她剪断长发,身穿丧服,千辛万苦找到了丈夫的尸体。她将丈夫的尸体秘密带回埃及,藏在一处沼泽地里。然而邪恶之神赛特最终还是发现了奥西里斯的尸体,他残忍地将尸身分割成14份,撒落到埃及各处。在众神的帮助下,伊西斯饱经坎坷艰辛终将尸身各个部分找回,但却惊讶地发现丈夫的生殖器已被鱼吞吃了。伊西斯将尸体拼接起来,运用神力使奥西里斯复活,并让他成为了冥界之王。随后,伊西斯生下了儿子荷鲁斯。社会文化人类学家的发现支持了西方现代学者对现代性的反叛,他们渴望在多元化的文化背景中寻找基督教的根源,在此过程中,亚非文明特别是非洲文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社会文化人类学家对于各民族古老信仰和习俗的调查研究表明基督教的某些节日与庆祝仪式确实与异族文化中的节日相吻合,种种巧合并不能简单归结为历史的偶然。例如,基督教徒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圣诞节,追本溯源来自于异教徒对太阳的崇拜。公元46年罗马统治者儒略·凯撒颁行儒略历(Julian calendar),这是一部纯粹的阳历,由于误差较大,被格里历所取代。儒略历是为了切合太阳的运行规律而制定的,其中12月25日被规定为冬至,这一天被认为是太阳的诞辰,因为从这一天起,白昼时间慢慢增长,太阳的能量是在一年中的这个转折点上开始随之慢慢增强的。崇拜太阳神的异教徒都把这一天当作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开始。著名的社会人类学家詹姆斯·弗雷泽博士在其人类文化史上伟大的著作《金枝》中就生动地描述了在亚洲叙利亚和非洲埃及举行的太阳诞生节的仪式。纪念者躲在某个内殿里,到了午夜,他们从里面跑出来,高声喊道:“童女分娩了!光亮加强了!”埃及人甚至拿一个婴儿的偶像代表新生下来的太阳,他们在太阳的生日,即冬至的时候,把婴儿偶像拿出来给信徒们看[6]。基督教教会选择12月25日作为耶稣的诞辰是为了把异教徒对太阳的忠爱转移到象征“正义的太阳”的人身上。并且,通常用来增添节日气氛的绿色圣诞树也起源于原始的树神能福佑人的信仰。每当冬季来临、大地枯萎之时,异教徒会把一些长青植物的树枝带回家中,用这种形式来表示保护生命的本质直到春天的再次到来,这种信仰变迁为如今圣诞节中人们陈设在家中的圣诞树。基督教从异教方面引借而来的诸多习俗主要是由于基督教初期受到罗马统治者的打压,基督教为了争取更多的会众、巩固自身的地位以及扩大其影响,不得不对异教徒做出一些妥协,在宗教仪式和习俗中融入异教的成分,以期最大程度上争取信徒。不过,当基督教成为一种占统治地位的宗教形态时,基督徒曾经经历过的迫害却使其产生了偏激的报复心态,结果就表现为对异教的坚决地不妥协和不宽容。社会文化人类学的发展逐步验证了《达·芬奇密码》中提到的基督教起源中的异教成分,尤其是基督教的亚非文化根基,读者应该意识到的是,丹·布朗对基督教正统性的挑战反映了全球观背景下西方文化对东方文化存在价值的发现与认同、文明优越主义的颠覆及西方文化对被压抑的“文化他者”的反思。
(2)圣杯之女性隐喻 《达·芬奇密码》情节冲突主要围绕着郇山隐修会(The Priory of Sion)和天主事工会(Opus Dei)的冲突展开,前者宣称他们掌握着基督教历史上最大的秘密,一旦揭开它就会动摇整个基督教的根基,而后者的使命则是永远封锁住这个秘密并且消灭前者[7]。郇山隐修会的成员崇拜女神,他们认为君士坦丁大帝和他的男性继承人们通过将女性神灵邪恶化的宣传活动,成功地将基督教转变为男性统治的宗教,将女神的地位从现代宗教中抹去了。耶稣实际上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女性主义者,圣经中提到的妓女抹大拉的玛利亚实际上是耶稣的爱人,耶稣基督不仅同玛利亚结了婚,他还当了父亲。抹大拉的玛利亚就是圣杯,她是生下耶稣基督王室后代的圣杯。她是传承耶稣王室血统的女性,是孕育神圣果实的那条蔓藤[8]。围绕基督教圣杯流传下来的故事有很多版本,圣杯主要是作为容器,因承载过耶稣的圣血而被赋予了神性。虽然布朗在自传中也反复声称他的意图并不是要反对基督教,但是他的圣杯象征着失落的女神的观点着实给以父权制为基础的基督教及人们传统的男性上帝观的信仰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20世纪以来的人类学主流通过全球范围的田野作业虽不能证实母权制的普遍性,但伴随着考古学和人类学的大发展,成千上万沉埋在漫漫黄尘之下的古老女神偶像得以重新展现在世人面前[9]。这些远古时期信仰的遗留物:从几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末期,到1万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大量的石制的、陶制的和骨制的女性雕像,足以证明女神崇拜曾经的存在。世界上最早的女性形象浮雕是法国洛塞尔地方出土的女神,距今约2.5万年,浮雕中的女性身形肥硕,双乳丰满,是原始社会希冀多产与丰收的典型象征;1908年在奥地利发现的“威林多夫的维纳斯”,距今也有2.5万-3万年了,雕像没有任何面部特征,突出表现的仍是肥硕的女性体形和丰乳、巨腹。近代出土的遍布世界各地的不同史前文化类型的女性雕像,通常被称为“史前维纳斯”,这些今天看来并无多少美感可言的女性形象拥有的共同的显著特征也是丰乳、巨腹和肥臀。这些女性偶像突出了原始人对生殖的崇拜,在食物匮乏的远古时代人们依赖大地的丰产满足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通过大地与女性之间的类比联想,原始初民直观地将大地的多产丰饶等同于女性的繁育能力,因此产生了最初的大母神崇拜。大母神的崇拜产生于世界不同文化的所有初民对于母权社会中的“伟大母亲”的诸多体验的积淀。这些有益于人类繁衍发展的经验教训,例如对于女性生育力的崇敬、对于女性孕育、保护后代的崇敬等等,全部存留在集体无意识深处[10]。荣格认为大地母亲是人类集体无意识中的一个主要原型,人类的母亲模仿和重复生命在大地的子宫孕育的行为,胎儿和出生,也就是重复着宇宙创生人类的行为,女性的生产也就是微型的宇宙生产。女性繁衍后代的子宫因其可以容纳新生的婴儿被认为是最富有创造力的容器,母神的原初形态也常常表现为容器状——象征孕育的子宫或母腹。大英博物馆艺术收藏品中就有一只绿花瓶,其形体显然被赋予明显的女性意义,从“史前维纳斯”到容器女神的形象演化可以清晰地看出,世界各个文化中都有着将女性的身体等同于容器的原始体验。因此,《达·芬奇密码》中郇山隐修会提出圣杯的实质是女神崇拜的颠覆性的观点从社会文化人类学的考证来看是有据可查的。《达·芬奇密码》中的圣杯追寻其实是西方当前女神复兴思潮的显像,体现了西方思想的性别、生态转向。从性别角度看,女神的复兴挑战了父权制的男神中心神谱地位,借以宣扬性别平等及广义的平等理念;从生态角度看,女神与大地母亲的隐喻思维唤起处在文明变迁、生态严重破坏的现代社会中人类欲求回返母体、重建原初人与自然和谐状态的强烈渴望,当代思想中的女性主义和生态主义两大趋势亦在此处融合,交互发展。
(3)神婚仪式 《达·芬奇密码》在情节伊始就预设了一个悬念,即馆长索尼埃和他的孙女奈芙之间的疏离。丹·布朗在惊悚紧张的故事情节设置中时常穿插着奈芙对于过去的回想,这种倒叙自然地引发读者的好奇与疑问,将情节逐渐推向高潮。奈芙与爷爷相依为命,过往的一切在奈芙的记忆中留下了一幅幅温馨的画面。然而一次,奈芙从英国的研究生院提前几天回家度春假,她想给祖父一个惊喜,却意外地在祖父位于郊外的别墅中目睹了令她震惊的一幕。当兰登追问奈芙与祖父不和的原因时,奈芙的吞吐嗫嚅撩拨着读者的阅读兴趣,使他们醉心于在离奇的故事中继续追逐情节的发展。其实,奈芙无意中目睹的是一场拥有两千年历史的神圣仪式——神婚。主人公符号学家兰登对此的解释是:神婚源于古埃及的祭司与女祭司们对女性生殖力的崇拜,是男人与女人借以感知上帝的行为。奈芙目睹的集体性行为并不是伤风败俗的群体道德沦丧,而是某些秘密团体一种追求灵魂升华的方式。从社会文化人类学的观点来看,集体性行为的仪式来源于原始初民对于性行为可以产生新的生命与大地丰产之间错误的联系。在历史的最初时期,欧洲大陆仍然覆盖着无垠的原始森林,因而对树神的广泛崇拜是非常自然的;在食不果腹的历史蛮荒年代,能为人类提供食粮的植物更是备受推崇。原始初民认为树木花草皆有生命,这种观念致使他们将植物也按照性别加以区分。他们认为世界在很大程度上是受超自然力支配的,树木植物是有意识的生命,在其简单的信念中万物有灵观与巫术信仰融为一体。根据同类相生的顺势巫术原则,原始初民认为人类的两性结合可以促使植物加快生长。从社会文化人类学家对习俗仪式的考察中可以得知,一些原始民族在播种或收割时,男女会通过交欢的方式希冀芽苗茁长、大地多产、五谷丰登。《达·芬奇密码》中,奈芙是在学校放春假的时候回家偶然目睹神婚仪式的。春天正是万物复苏、农民播撒种子的季节,是某些原始民族通过举行两性结合仪式期盼多产的季节。从社会文化人类学的意义上可以推断,神婚仪式是原始初民简单信仰的遗俗的一种变体:原始初民的性仪式是出于其在艰苦恶劣环境下,为了自身的生存需要期盼大地多产的自发及直接的反应;随着物质条件的不断改善、科学的普及,宗教思想已经取代了并不能发挥多大实际功能的原始巫术,这种仪式逐渐变迁为追求精神感知的纯理性的境界。然而,在新世纪的种种危机征兆中,原始性却成为治疗现代性顽疾的一剂良药。西方文化思潮中的“原始情结”主要表现在文化人类学家对原始人的人格、生存状态、生活质量与生态关系的整体研究和理解,如何在思想史上第一次向世界揭开了长期罩在迷雾之中的所谓原始社会真相,又如何反过来促进了对文明人偏见和文明社会弊端的尖锐反思与批判[3]104,如同美国文化人类学家斯坦利·戴蒙德将“原始的(primitive)”重新定义为“文明前的;异化前的(pre-civilized,pre-alienation)”[11],西方知识分子之中的有识之士不再认为“原始的”具有贬义,他们希望能借鉴原始人的精神生活克服资本主义自身发展难以解决的现代性危机。
《达·芬奇密码》遵循了西方叙述文学常见的寻宝或探秘的主题模式,小说情节扑朔迷离,引人入胜。主人公们角逐于真实的地理场所,探究着历史名画背后的隐秘。虽然小说中的某些论证依然饱受争议,但是从社会文化人类学的角度来审视,其大量的论据的确有据可查,富有说服力,也正是这种混合着真实资料的虚构情节激发了大众无限的阅读热情,使其成为跨越国界的畅销之作。值得一提的是,《达·芬奇密码》背后蕴含的是西方思想的新潮流,小说的东方转向,性别、生态转向以及原始转向暗合了身陷现代性危机的读者的深层心理需求,也许这才是《达·芬奇密码》能够获得广泛共鸣的真正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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