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科幻作家星河及其赛伯朋克世界

高亚斌， 王卫英

（1．兰州交通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2．中国科普研究所，北京 100081）

在新生代科幻小说的作家群中，星河是比较资深的一位，如有论者所指出的：“在很长一段时间中，星河是国内唯一的专职科幻作家”［1］。星河在科幻小说的创作上题材广泛、风格多样、作品浩繁，按照科幻作家、评论家吴岩的说法，星河是“当代中国作品最丰富、创作风格变化最大、在读者中最有争议的科幻作家”［2］（序）。跟先锋派作家马原的许多小说都喜欢用“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一样，星河也喜欢给小说的主人公直接冠名为“星河”或者自己的原名“郭威”，以致有人指出，“要分辨哪篇科幻小说是星河的作品，只要看看主人公是不是叫‘星河’或者‘郭威’就清楚了。”［1］他的这种别具一格的写法，后来又得到了何夕、杨平等新生代科幻小说作家的效法，成为科幻小说界一个非常有趣的人物形象设置模式。

赛伯朋克小说是我国在上个世纪90年代从西方新引进的一个科幻小说创作门类，其开山之作就是星河的科幻小说《决斗在网络》（《科幻世界》1996年第3期），这部小说开创了中国网络题材科幻小说的先河，使星河成为国内赛伯朋克卓越的开拓者。此后，又有宋宜昌、刘继安的《网络帝国》、吴岩的《生死第六天》、星河的《带心灵去约会》、杨平的《MUD－黑客事件》等赛伯朋克作品相继问世，标志着中国在这一科幻领域的创作开始初具规模。在星河的各类科幻小说中，赛伯朋克小说是其中一大组成部分，这是他在都市世界和大学校园之外，开辟的另一片文学空间，有力地推动了我国赛伯朋克小说创作的发展。

一

星河，原名郭威，于1967年生于北京。1990年大学毕业后，次年他开始了科幻文学的创作。他的处女作是1992年发表在《中国专利报》上的短篇科幻小说《以刚胜柔》。此后他陆续在《科幻世界》上发表了《时空死结》（1993年第4期）、《朝圣》（1994年第8期）、《同是天涯沦落人》（1995年第4期）、《决斗在网络》（1996年第3期）等科幻小说，成为90年代杂志《科幻世界》的主力作者。在此期间，他同时兼做各种工作，据星河本人的回忆，他“什么都干过：电脑公司业务、建筑工程监理、医疗仪器推销、甚至拉赞助的冒牌记者……”［3］（P18～19），直到1996年，在他加入了北京作家协会之后，生活才稳定了下来。次年，他又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和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并成为北京作家协会签约作家，从此他开始潜心从事科幻文学创作，同时，他还业余从事各种社会工作，担任过北京作家协会第四、五届理事，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第五届理事、第六届常务理事，北京市青年联合会第八届委员、荣誉委员。

星河是一位多产的作家，他笔耕不辍，目前已经出版和发表过各类作品达上千万字，著有长篇科幻小说《网络游戏联军》（1996年，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海底记忆》（1996年，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异域追踪》（1993年，明天出版社）、《残缺的磁痕》（1997年，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等10余部，中短篇科幻小说《时空死结》（1993年）、《朝圣》（1994年）、《带心灵去约会》（1995年）、《决斗在网络》（1996年）等多篇，此外，他还有科幻小说作品集《握别在左拳还原之前》（1997年，海洋出版社）、《空间错落有致》（2004年，贵州人民出版社）等10余部，主编过《中国科幻新生代精品集》等作品集。他的作品《漫画科学史探险》、《地球保卫战》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星际勇士》曾获第五届宋庆龄文学奖提名奖，此外，他还多次获得过冰心文学奖、陈伯吹文学奖、科幻文艺奖、银河奖等文艺大奖，并于2011年荣获北京市中青年文艺工作者“德艺双馨”奖。所有这些奖项，都是对他科幻小说创作的充分肯定，也标志着他日渐成为中国科幻界举足轻重的重要作家，在新生代科幻小说作家群里，他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

二

星河是一个对科学有着狂热追求的科幻作家，充满文化魅力和青春朝气的大学校园、信息密集包罗万象的网络世界，是他笔墨流连神思驻扎的两个地方，也是他灵感源泉和创作热情隐秘的发祥地。在他的赛伯朋克类科幻小说里，字里行间洋溢着他对于大学所表征的精英文化的推崇，以及他对电脑文明与网络世界的由衷热爱。

网络的确开辟了人类生存的另一个空间，而且是一个更为自由、无羁、随心所欲的世界。它可以使人们得以摆脱日常生活和世俗烦恼的困扰，在一个充满想象力的空间自由驰骋，实现对凡庸人生的超越，抵达一种更加超脱自在的生命境界，体验一种生命飞扬的快乐。但另一方面，它也不可避免地使人类生活的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分裂，出现了真实的现实世界与虚拟的网络世界两个不同的世界，人们之间的各种纠葛往往在这两个世界同时展开，由于网络世界高度的仿真性，我们甚至很难把它们截然分开。人们在网络世界所进行的各种活动，包括他们缔结联盟、集体宣言甚至展开决斗等等方式，都具有了与现实世界极其对应的一致性，在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形成了一种文本上的复调结构。这样，就造成了网络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淆乱，使人陷入虚拟真实的假象中，而莫辨真幻，出现如星河在小说《双行线上的较量》里所写的情景：“出来之后我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可这没用，有时候在梦里也会真切无误地感到痛楚。”这种情形甚至可能引发成为现实生活中的悲剧，导致如他的另一篇小说《的哥》中那个出租车司机那样的错觉，而酿造出意外的惨剧。尤其是由于人机联网的“CH桥”的运用，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界限更加模糊乃至几近消泯，人的意识与计算机的意识已经高度合一：人的意识可以以病毒的形式进入网络，并按照病毒的特性在网络世界的交叉口发生分裂，最终或者因意识迷乱而被困在网络里无法脱身，成为可悲的“电脑游戏性痴呆症（Computer Gaming Pseudodementia）”患者；或者与此相反，游戏者凭借其坚强的意志力量重新弥合已经遭到分裂的意识，完成自我意识的聚合，并以光子的形式化为一道光束，从电脑屏幕中激射而出，成功地从网络端口逃逸出来。

在星河创作于90年代的科幻小说中，尽管当时电脑网络还远未达到普及的程度，他已经能够非常生动地描述网络世界里发生的种种细节，比如他在《双行线上的较量》中对所谓“网络信息高速公路”的形象描述：

就在这时一行醒目的大字从我眼前掠过：

数据传输高速公路

天哪，这是信息国道！

各种车辆稀奇古怪，应有尽有。不过在我目力所及之处，道路上大部分都是邮车，想必尽是运送电子邮件的专车；此外还有少数救护车和工程车，难道说它们是用于缺损信息的修复和信息公路的维护？我不解其然。另外还有些我根本就不认识的车辆——我对信息分类和名牌汽车都只是一知半解。不过刚刚从我的车旁呼啸而过的这种车我可认识——它叫警车！

再如在《网络游戏联军》中他描摹联军战士网络端口逃逸出来的情景：

已转化成光子形式的一名联军战士像一道闪电一样，从屏幕中激射而出。

四周的观众一片欢呼，以为是VCD录相的最新技术。

威威从屏幕里面看到，那名战士在雪花般的光点中迅速恢复人形，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镇定自若地离去。

随后又是一道闪电，又一名联军战士激射出来。

远处又是一片欢呼；录相厅管理者开始惊慌失措。

威威不禁一笑，看着第二名联军战士迅速隐入人群。

类似的描写在星河的赛伯朋克里屡见不鲜，就连他对信箱病毒、Zero Bug（食零臭虫）等等电脑病毒的描绘也显得无比生动，显示了星河异常丰富惊人的艺术想象力，而这正是一个科幻小说作家最重要的天赋。

另外，在网络尚未广泛普及和流行的时代语境下，作家还先见之明地预见到了网络可能造成的各种负面效应。在小说《藕荷色的蒲公英》中，作家这样写道：“我们被人们称为虚拟人。因为我们一天到晚总是沉湎于网络的虚拟状态里，经年足不出户，不知冬夏冷暖。我们在网络中满足衣食住行，喜怒哀乐，与所谓的现实社会越来越远。”对于这些所谓的“虚拟人”来说，网络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和阳光、空气一样必不可少的东西，但也使他们错失了真正的阳光、空气，错失了生活中许多美好的东西，如同作家在小说《守土有责》中所写到的：“尽管他诉说着这一游戏对他的种种好处，让他每天按时起床因而上课再也不会迟到，让他消磨大量时间因而再也不去考虑恋爱女友，让他一度痴迷同时也把他从另外一些令他痴迷的游戏中拖曳出来。但是，我总觉得在这些赞美的背后，隐藏着他无数的悲凉。他自己也说：突然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东西，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从眼前从指尖悄悄溜走，尤其是发现自己已开始变得迟钝。”在这里，奇妙无穷的网络世界无疑是一柄双刃剑，它在肯定了人们精神性存在的同时，又严重地消解了人的现实性存在，成为一种对人造成异化的力量。

可以看出，在星河的赛伯朋克小说里，社会人群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分化，出现了这样一类人，他们深深感到“虚拟已经成为我们生理需要的一部分”（星河《藕荷色的蒲公英》），由于对网络世界的沉迷，使他们距离真实的现实生活日渐疏远，从而被日常社会所放逐，成为社会的边缘人群，如同这篇小说中所写的：“我们从来就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边缘人群”。为了凸显这类人群的生活境遇，《藕荷色的蒲公英》有意把人物放置在失去自由也远离了网络的极端境地——监狱里面，使人物经受了网络世界诱惑的煎熬，从而揭示出网络生存者难以摆脱的窘境，比如，他们一旦远离了网络，就会发现“长期的网络生活使我根本无法与人相处”，甚至“阳光直接照在眼里的感觉很不舒服，这种物质是我平时很少接触的”，在他们身上出现了一种典型的“虚拟瘾”。这种对网络的过分迷恋，明显地表现为一种病态，诸如“电脑游戏性痴呆症（Computer Gaming Pseudodementia）”之类的症候，都体现出网络可能对人身心造成的极大伤害。这种在网络世界出现的弊病，难免会波及现实生活，于是，就出现了如《的哥》、《走下网络的恐怖脚步》之类小说的相关描写。在这些小说里，星河表达了自己的这种忧虑和担心，体现出作家深厚的人文关怀，尤其在当下网络风行的时代里，无数成人尤其是青少年对网络无不趋之若鹜，因之而引发的社会问题也层出不穷，就更能够见出这种忧患意识的意义深远。

三

在星河的赛伯朋克小说中，他往往通过网络游戏的题材，讲述一个关于青春和成长的故事，因此被称为“青春期心理科幻”［2］（序）。这类故事所发生的场景一般是在英年才俊云集荟萃的大学校园，而图书馆、理科楼等等，都是小说情节得以展开的习见的场所，并且小说角色是一些参与其中的大学生精英，这是一些拥有高智商、熟悉网络和计算机技术的莘莘学子；同时，他又喜欢在这些人物中安排一个中学生之类的少年角色，担任小说的主角：他既是一个网络“新手”，又是一个电脑方面的天才，他往往在网络世界的不断历练中逐渐完成自己的成长。由于网络世界是一个善恶、正邪并存的社会，因而他们在网络的空间里发生了许多抑恶扬善、斗智斗勇的故事，其间弥漫着一种青春少年的血气之勇和英雄气概。所有这些，都极大地彰显了网络世界波谲云诡、引人入胜的无穷魅力，成为他赛伯朋克小说的一大看点。

英雄主义是星河科幻小说的一大主题，在他的赛伯朋克类科幻小说也是如此。也许，这和星河个人的理想主义情绪有关，他自己曾经说过：“我在大学时代曾经历过对一切规则和秩序的颠覆与嘲弄，但我始终认为自己仍是一个内心充满了理 想 主 义 的 人。”［3］（P18～19）在 星 河 的 赛 伯 朋 克中，小说的主人公更多地扮演的是知识英雄（或曰电脑天才、网络精英）的角色，他们以不同的形象活跃在象征着高等教育、知识和社会精英人才的大学校园中，在那些年轻漂亮、才华出众的女大学生中出尽风头。这样的情节设计固然是星河所喜欢的青春期心理小说的常见模式，但也使小说不可避免地具有了传统小说中英雄美人或才子佳人的叙事特征。

如同现实生活中一样，网络社会也存在着各种陷阱甚至是阴谋，星河小说的英雄主题往往围绕着这类题材展开，比如，《网络游戏联军》中，少年威威受到了生物电脑的蛊惑和威胁，几乎置整个网络联军于死地；《双行线上的较量》中，“我”闯入了一所大学的馆际互借网络，并无意中陷入了别人设计的圈套，而替别人窃取商业信息；《走下网络的恐怖脚步》中“威威”的表哥李征毅，被人将控制人脑的电脑芯片植入体内，成为受人控制的犯罪工具……，在这类小说中，犯罪事件成为塑造英雄的一座舞台，于是就出现了《网络游戏联军》中的威威、《双行线上的较量》中的“我”，以及《走下网络的恐怖脚步》中的威威等英雄的形象。这类人物也许没有传统英雄那些惊天动地的壮举，在他们身上更多地只是表现出普通人身上正义与善良的秉性，而这些品质也许正是足以成就一个英雄的最本质因素。另外，在星河的小说里还出现一些末路英雄的悲剧形象，如《大脑舞台》中，“我”在对方的暗算中无声倒向浸满毒液的池塘；《网络渣滓》中，在清除了所谓的“网络渣滓”（黑客）的同时，“我”也清除了作为外来者的自己，从而成就了一场由“胖仔”所策动的阴谋……，在这些小说里，主人公的行为和遭遇都具有英雄主义的悲壮色彩和悲剧性的意味。

可以看出，星河笔下的英雄并不是毫无瑕疵的，他们更多的时候充当的是电脑黑客的角色，当然，这类黑客还停留在“他的一切行为都不带有任何政治、经济或其他功利性的目的”，其“所有行为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的阶段（《走下网络的恐怖脚步》）。他们不想对个人和社会造成任何伤害，也没有让自己的行为进一步发展到窃取信息、散布病毒甚至进行网络犯罪的地步。他们有着小人物的种种特征，但在他们身上似乎潜藏着英雄人物的非凡品质，使其得以在困境中崛起，成为一个耀眼的救世英雄。星河曾经说过：“世界上没有简单的好与坏，善与恶，英雄和懦夫，关键看你能不能战胜自己，有没有一颗正直和善良的心。”（《网络游戏联军》）可见，星河是从人性的角度来审视英雄的，他对这些网络英雄，抱着既力图塑造，而又不刻意主观拔高的叙事姿态，体现了他写作上的人性视角和底层意识，是作家平民史观的一种文学呈现。

四

在星河的赛伯朋克小说中，除了对现实世界的描摹和未来世界的穷究探索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叙事空间——历史。在《梦断三国》、《魂系四海》等小说里，作家以网络游戏的方式介入历史，在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里展开对历史的全新叙事。可以说，这是一种特殊形式的网络穿越，它以故事新编或者历史重构的方式，对历史予以重新阐释，从另一个层面揭示了历史的本质，并且以虚拟的形式昭示了历史发展的各种不同的可能。

也许，历史不过是现实在另一时间维度里的一种存在，一种已经流逝了的现实，因此，历史上所发生的种种事件，可以视为现实世界在过去的时空留下的遥远投影，或者说，现实只不过是历史的一种延续。在这个意义上，星河关于历史的赛伯朋克里面蕴含着对世界与存在的本源性的思考，因而具有极大的思想价值。意大利历史学家克罗齐曾经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在星河的赛伯朋克小说里，由于游戏者以某个特定角色的身份介入历史，并以现代人的意识和视角来审视历史，使历史具有了当下性的特征，从而为历史的重新阐释和文学重构提供了充分的可能。

可以看出，星河的历史题材赛伯朋克里，有许多无比真实的因素：参与网络游戏的主人公是真实的，网络游戏所设置的历史语境、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也都是真实的，甚至游戏也早已经预设好了既有的历史发展归宿。可是一旦进入游戏，就会出现与真实历史并不相同的情境，因为游戏的参与者可以按照自己对历史的理解和意愿，凭借自己的智慧和网络技术，部分地甚至完全改变历史的面貌，比如，在《梦断三国》中，“我”在散尽了所有的钱粮武器、解雇掉所有的文官武将之后，决定放逐自己，浪迹天涯，结果创造了一个天下大同的太平盛世。在这一点上，赛伯朋克类科幻小说与新历史小说具有某种相似性，成为当下各种各样的历史叙写中一个不可或缺的小说门类。

值得指出的是，星河的赛伯朋克在对历史事件频频眷顾的同时，主要的时间指向仍然是未来，他企图通过历史事件来折射人类未来的生活图景，这也正是科幻文学的旨趣所在，因为科幻文学在本质上是属于未来的。

五

在星河的赛伯朋克小说里，人与电脑之间的关系通常是同一性的，人操作着电脑、掌控着电脑，电脑不过是人手中的一种工具，网络是思维的一种良好载体，成为人类智慧的一种外延。尤其是在人机联网的情形下，人们可以进入到电脑的网络世界里，实现真正的人机合一，这就使人脑可以与电脑融为一体，而电脑也具有了人脑的某些特征。但在另一方面，人与电脑之间同时又是紧张对抗的，人可以利用电脑来完成各种事务，可以在一个极度自由的空间里体验一种身心解放的快乐，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人类自我的价值，但是，电脑又常常会溢出人们的控制范围之内，制造许多可悲甚至可怕的事件，甚至电脑还企图控制人类。在这样的情形下，星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历史上有许多人类的智慧者都曾经勇敢的宣布过，人造智慧完全可以超过人类本身”，因此，在未来的社会里，出现“电脑与人脑共存的社会”甚至“由电脑控制人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走下网络的恐怖脚步》）并且，他还进一步设想，也许当电脑文明真正取代了人类文明的时候，反而会出现一种更为先进更为高级的文明形式，“没有战火，没有硝烟，这是文明发展的必然，而人类只是这根链条上的一环而已”（《烽火台》）。在这里，小说显然寄托了作家本人对于电脑思维等人造智慧的思考，而这种思考无疑是具有超前意识的，它既代表了作家想象的大胆恣肆，同时又隐含着他对于科技发展和信息技术进步的某种忧患，体现出作家非凡的远见卓识。

尽管星河在赛伯朋克里对电脑智慧和网络高科技赞美有加，但是，作为主体的人仍然是他小说叙事的中心，是他所要着力肯定的对象，他在《烽火台》中发出了对人类的礼赞：

“一个刚毅挺拔，身体矫健；一个波浪起伏，曲线柔和。

——他们的名字叫‘人类’。”

这里面既包涵着作家的人本主义思想，又有着作家对科幻小说中技术决定论的否定与批判，具有极大的人文内涵。

在语言风格上，如吴岩所说的：星河“特别擅长使用北京俚语”［2］（序），这使他的小说具有浓重的京味，富有地域文化的风味特色。而且，他还擅长人物对话的叙写，在他的小说里，对话往往是推动小说情节发展的重要因素。这种对话充斥在他的小说文本中，也由此而产生了一些毫无意义的话语泡沫，如吴岩所指出的：“几乎他的所有作品都是在一种吵吵嚷嚷的噪音背景下进行的”，这些“吵嚷”有时不免使小说显得“充满了喧哗与骚动”。［2］（序）这些一地鸡毛式的的话语碎片，折射出来的是一种凡庸人生的无聊和日常生活的琐屑，“这种争吵让人们更加确切地感受到某种生活于信息科技时代的无聊，感受到大叙事崩解之后，青年人的无所适从。”［2］（序）此外，在叙事过程中，星河还善于把神话传说、历史故事、通俗小说中的一些语言和情节作为元素融贯进小说的叙事框架里，使小说充满了文化的意蕴，尽管这类描写，有时不免让人感到繁冗，也不免有掉书袋之嫌，但这毕竟可以使小说在叙事层面上得到更广泛的拓展，不失为一种有益的尝试。

无论怎么说，星河以及其他同时代的科幻作家们，业已为我们在赛伯朋克小说这一科幻领域开拓了一块无比丰饶的土壤，初步展现了赛伯朋克小说的无限生机，表露了这块科幻园地的各种可能。在中国的赛伯朋克作家中，星河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存在，正如吴岩所热情揄扬的：“研究星河现象，能将我们带向中国科幻文学的一块辽阔领地。”［2］（序）的确，星河的赛伯朋克小说让我们领略了网络世界的神奇魅力，把我们带到了一个陌生而动人的文学世界。当然，对于一个在目前创作活力还很旺盛的科幻作家来说，星河的前面还有许多未知的不确定的因素，存在着各种发展和嬗变的可能，对于热爱赛伯朋克小说的读者来说，他们也许更关注的是星河创作的下一步将向哪里去，并且期待着他会把我们带到更加无限辽阔、美不胜收的艺术领地。

［1］凌 晨．时空死结：流转时空中的传奇［N］．科学时报，2005－12－16．

［2］星 河．星河科幻小说精品集·序［M］．上海：上海科学普及出版社，2004．

［3］星 河．卖文称米［J］．消费者，20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