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丑夫教授治疗肿瘤经验浅探
2014-03-30晏程远程丑夫
晏程远,程丑夫
(1.湖南中医药大学2011级博士研究生班,湖南 长沙 410208;2.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湖南 长沙 410007)
程丑夫教授治疗肿瘤经验浅探
晏程远1,程丑夫2*
(1.湖南中医药大学2011级博士研究生班,湖南 长沙 410208;2.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湖南 长沙 410007)
程丑夫教授认为肿瘤的病机以局部为实,整体为虚;扶正祛邪为基本治法,结合治痰、治瘀、治郁、治虚的法则,“四治”合参,突出肿瘤以“治虚”为主,并在辨证基础上按病位择药,精择虫药,治疗肿瘤临床疗效显著。
肿瘤;辨证论治;扶正祛邪;程丑夫
程丑夫教授系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博士研究生导师,主任医师,国家名中医,第五批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传承工作指导老师,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程教授对于中医药治疗肿瘤有其独到临床经验,认为肿瘤的病机以局部为实、整体为虚,扶正祛邪为基本治法,结合“四治”(即治痰、治瘀、治郁、治虚)法则,其中突出以“治虚”为主,并在辨证基础上按病位择药治疗肿瘤临床疗效显著。笔者有幸随师临诊,现将老师临床治疗肿瘤经验归纳如下。
1 局部为实,整体为虚
《疡科心得集》言[1]:“癌瘤者,非阴阳正气所能结肿块,乃五脏血瘀、浊气、痰滞而成。”朱丹溪在《丹溪心法》中提出“凡人身上、中、下有块者,多是痰”,强调痰与肿瘤密切相关。痰随气升降,无处不到,同样肿瘤有多种方式转移或种植。痰可以与气结,与瘀结,与热毒相结。丹溪提出“痰挟瘀血,遂成囊窠”的说法,高度概括了肿瘤标实方面的病机特点,局部为实是指痰、瘀、湿等的凝聚。
正所谓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实,可因虚所致,《医宗必读》言[2]:“积之所成,正气不足而后邪居之。”《治法机要》亦言:“壮人无积,虚人则有之。”均指明因虚致实,外之证则必根于内之理,在脏腑阴阳气血失调、正气不足的基础上,六淫外邪及痰、湿、气、瘀、毒等搏结日久,气滞血瘀、痰凝毒聚,凝聚成块,积渐而成,瘀滞不同部位形成不同的肿瘤。其次,肿瘤是消耗性的疾病,病程长,久病多虚,气血易亏,经长期治疗本身也伤正,药物杂投,或经手术放、化疗,常常邪未去而正已损,整体为虚是指一种全身状况。因此,老师认为肿瘤的总体病机是局部为实,整体为虚。
2 扶正祛邪,以平为期
扶正祛邪是治疗肿瘤的总法则,扶正与祛邪结合,贯穿治疗的始终,治疗要兼顾扶正和祛邪。正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扶正不仅强体,更可祛邪。秦伯未有“治内伤于虚处求实”之论,虚证多兼有邪气,且邪气常滞留不去,祛邪不是莽撞滥用烈性之品,而要巧妙用药使邪有出路,利尿泻热,通腑泻浊很重要,车前草、猪苓、茯苓、冬瓜皮、全瓜蒌、大黄、火麻仁等利尿通便之品,均能引邪外出。痰瘀热毒内盛时,果断化痰祛瘀清热解毒散结,或以浙贝母、海藻类化痰散结,或鳖甲、牡蛎类养阴散结,或红花、莪术类化瘀散结,或连翘、白花蛇舌草类解毒散结,或露蜂房、猫爪草类以软坚散结,或黄芪、鸡内金类益气散结。《医学心悟·卷四》的消瘰丸,玄参、牡蛎、贝母,简单的三味药是临床常用散结之方。
在肿瘤的早、中、晚不同时期,偏虚偏实的侧重也在变化,祛邪要适可而止,以不伤正气为度。祛除邪气并不等于“除恶务尽”,事实上也做不到“除恶务尽”,如同过度的放化疗,结局是机体免疫力的彻底摧毁,《素问·六元正纪大论》言:“大积大聚,其可犯者,衰其大半而止,过者死。”反对“瘤消人亡”的过度治疗,要扶正祛邪,打持久战,采用个体化治疗,西医的放化疗也倡导个体化治疗,高龄或者终末期患者,预期寿命有限,不主张手术及放化疗,以减轻痛苦,提高生活质量为主,当扶正以维持。
程师提出“与癌共存”的新观点,允许肿瘤存在,和谐共存,可带瘤生存。《素问·至真要大论》言“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这是治疗一切疾病的宗旨,对于肿瘤,尤为重要,以“平衡”为“期望”,这就是治疗肿瘤的目的,使机体恢复新的平衡,新的阴阳平衡,才能真正做到与癌共存。老师常告诫临床诊病时应细心判断肿瘤虚实的轻重,掌握好攻补的分寸。若用药不知有行有止,终将邪未尽而正已损,务必谨记“以平为期”,肿瘤之证病难药杂,平调阴阳,难度更大,犹须着力调之。
3 “四治”合参,治虚为本
“治痰、治瘀、治郁、治虚”是老师独创的“四治”法则,该法对肿瘤疾病的辨证和治疗有指导意义。
3.1 治痰
痰生百病。肿瘤之证多有痰证,《景岳全书·卷一·论治篇》有“见痰休治痰”,老师常言痰证淳乎气,痰因气生,气郁则痰滞,气虚则痰生,固治痰之法重在治气,气顺痰自消。老师临床多以调气顺气、健脾补气、解郁化痰为治法。二陈汤是治痰基础方,温胆汤、导痰汤、涤痰汤、半夏白术天麻汤等都是临床上行之有效的方剂。常用药物有法半夏、制南星、陈皮、茯苓、白芥子、白矾、蛇含石、天竺黄、青礞石、浙贝母、地龙、僵蚕、露蜂房等。老师喜用《医宗金鉴》之醒脾汤,组方为六君子汤加僵蚕、全蝎、天麻、胆南星、木香等药对临床常见之气虚痰湿之证正切病机。
3.2 治瘀
《灵枢·百病始生》曰:“凝血蕴里而不散,津液涩渗,著而不去,积皆成也。”《医林改错》也指出:“肚腹结块,必有形之血凝聚。”瘀可为病因,因瘀而病;同时肿瘤病程迁延,久病入络,久病多瘀,瘀亦可为病果,因病而瘀。治瘀除用活血化瘀外,老师强调应重视致瘀之因,痰、郁、虚均可致瘀,从源头而治。气滞致瘀者当理气化瘀,气虚致瘀者当补气化瘀,寒凝致瘀者当温阳化瘀,血热互结者当清热凉血破血,痰瘀互结者当化痰散瘀,取方多遵《医林改错》,如血府逐瘀汤、少腹逐瘀汤、通窍活血汤、补阳还五汤等,常用药物有桃仁、红花、山棱、莪术、丹参、赤芍、全蝎、水蛭等。瘀证既成,又常化风,风性变化不定,肿瘤并发症和脑转移多有类风证,治当化瘀熄风。虫类药有很好的搜风入络之功效,但破血逐瘀之品往往药性强烈,因正气本虚,临床用药须慎重,以免进一步耗伤正气,适得其反。
3.3 治郁
朱丹溪云“人生诸病,多生于郁”,张景岳也有“因郁而病、因病而郁”之论述,久郁未解可致肿瘤顽证,肿瘤患者多数有沉重的心理负担,这对病情本身就不利,正如《外科正宗》言[3]:“由于忧思郁结,精想在心,所愿不遂,肝脾逆气,以致经络阻塞,结聚成结。”若气血调畅,则痼疾可愈。老师认为五志之郁,多为气病,治疗郁证,理气为先,疏肝之剂如小柴胡汤、四逆散、逍遥散、柴胡疏肝散等方剂经典有效,常用药物有柴胡、郁金、合欢花、香附、枳壳、丹参、青皮、川楝子、麦芽、炒酸枣仁、贯叶金丝桃等。若确为郁证,经一番理气疏肝解郁,仍气郁难解者,老师认为“燥则气行”,用以燥气之法常获良效,同时郁证多从热化,当兼顾解郁清热。解郁之方药看似平淡无奇,疗效却有“四两拨千斤”的神奇,同时对于改善肿瘤患者的失眠、疼痛、便秘等症状相当有效,能很大程度上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这就是老师常教导临床用药以“和”为贵、“疏”达畅、守病机、随证治之重要原则的体现。
3.4 治虚
肿瘤患者整体为虚,尤其是肿瘤中后期治虚尤为重要,若机体大虚,即使无瘤,亦难支撑。《难经·十四难》曰:“损其肺者,益其气;损其心者,调其营卫;损其脾者,调其饮食,适其寒温;损其肝者,缓其中;损其肾者,益其精,此治损之法也。”各脏腑之虚有不同治法,但对于任何肿瘤,治疗都应重视气血生化之源的脾胃。《素问·举痛论》有“得胃气则生,失胃气则死。”《医宗必读·肾为先天本脾为后天本论》亦有“胃气一败,则百药难施。”许多放化疗后伤阴明显,又有较重的胃肠道反应影响进食和吸收,尤其对于晚期以及年老患者,顾护脾胃之气决定了预后。另外,脾为生痰之源,治脾胃乃正本清源之意。参苓白术散是很合适的方剂,方中党参、白术、茯苓、山药、白扁豆、砂仁、薏苡仁、陈皮等药,药性平和,补中气,渗湿浊,行气滞,调理脾胃,能提高机体免疫功能。另虚证要分清气血阴阳,要根据所虚之质,相对应治之。气虚有四君子汤,血虚有四物汤,阴虚有六味地黄丸,阳虚有金匮肾气丸,把握大方向,在此基础上加减,杜绝滋补药物堆砌。老师认为肿瘤患者气虚证为多,气虚则宜温,于补气方中加入少量温气之品可起到药半功倍的疗效。
上述四法在理论上可分开,但临床上肿瘤患者属单纯证型的很少,多为痰、瘀、郁、虚4种错杂的复合证型,老师强调治疗要因病而异,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证而异,要注意证型之间的相兼与转化,以治虚为本,四法应该有机结合[4]。
4 辨位处方,精择虫药
方依法出,活用古方是老师临床诊病的特色。老师一直强调中医要宗古而不泥古,主张悟其理,效其法,灵活应用,对于肿瘤患者更应慎之再慎,对每一味药的加减均力求精当。老师认为不同部位的肿瘤在整体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可选用不同的引经药物,或者依据不同病位用药,可引导药物趋向局部发挥更好疗效,如肺癌用石见穿、穿破石、过山龙、鱼腥草;肝癌用臭牡丹、白花蛇舌草;乳腺癌用露蜂房、蒲公英、猫爪草、土贝母;肠癌用败酱草、红藤;食道癌用糠做药引等。
治疗肿瘤,老师还善用虫类药如全蝎、蜈蚣、地龙、露蜂房、水蛭等。如经常使用的全蝎,临床常用剂量3~6 g,与其他药物配伍合理使用,未见明显毒副作用。药理研究[5-6]表明全蝎含有蝎毒素,可有效抑制蛋白质的生物合成而对抗肿瘤细胞的生长。虫类药物善搜剔攻毒,在肿瘤治疗中具有细胞毒样作用,并且有良好的止痛效果,可抗肿瘤和缓解癌性疼痛,但本类药物功效峻猛,且多有毒,应严格掌握剂量及疗程。现代药理研究[7]表明许多中药有很好的抗肿瘤作用,有的同时还有提高机体免疫的功能,如人参、黄芪、茯苓、姜黄、白花蛇舌草、半边莲、九蛇藤、山慈菇、薏苡仁、蚤休、露蜂房、紫草、徐长卿等。
有的研究结果也对中药治疗肿瘤提出质疑,如实验中发现活血化瘀药有治疗肿瘤和促进肿瘤转移的两面性,引起过争议。老师认为中医不能凭此为依据而盲目用药,也不能对某一类药一概而论,药物有四性五味的不同,处方择药离不开辨证,只有在辨证前提下应用才能达到真正抗肿瘤的目的。
5 案例分析
病案举例1
罗某,男,65岁,2012年5月6日初诊。主诉:咳嗽,呼吸困难1周。患者1年前发现右肺部占位,手术病理切片检查示鳞癌,术后放疗过程中出现咳嗽,黄痰难咯出,呼吸困难,右侧胸腔积液,考虑放射性肺炎,终止放疗。目前患者出现吸气困难,黄痰,乏力,大便干稀不调,失眠,消瘦,纳差。舌暗红,苔黄厚,脉沉。既往有高血压病,服用氨氯地平降压,血压控制满意,平素容易感冒。老师辨证:肺肾气虚,痰热内蕴。人参蛤蚧散加减。处方:人参10 g,蛤蚧5 g(研粉冲服),知母10 g,黄芩10 g,桑白皮10 g,杏仁 10 g,浙贝母 10 g,茯苓 10 g,紫苏子10 g(包煎),天竺黄 10 g,芦根 15 g,黄连 6 g,穿破石15 g。7剂,水煎服。2012年5月12日复诊,病史同前,药后呼吸困难明显好转,咯痰后胸部觉舒畅,纳寐有好转。舌紫暗,苔黄腻,舌边齿痕,脉沉滑。上方见效,老师守原方加鹅管石10 g,过山龙15 g。10剂后患者诸症有改善,上方续服半个月,此后3个月期间咳嗽咯痰明显改善,一般活动亦不觉呼吸困难,后因外感,两侧头痛明显,伴头晕、乏力、咳嗽、咯痰、气短,舌偏红,苔黄薄,脉弦,目前以少阳夹风头痛为急,柴胡川芎散加减:柴胡10 g,黄芩10 g,党参 10 g,法半夏 10 g,川芎 10 g,全蝎 5 g,头晕草10 g,防风 10 g,浙贝母10 g,甘草 6 g。 服 5剂头痛愈。之后香砂六君子汤加减以健脾扶正化痰,随访15个月,患者平稳。
病案举例2
龙某,男,60岁,2011年3月3日初诊。右上腹胀痛1个月,纳差,全身不适,舌暗红苔黄腻有裂纹,脉细。一般情况差,有矽肺病史。CT示两肝弥漫性病变。 肝功能:ALT 245 U/L,AST 300 U/L,AFP 大于3 000 ng/mL。考虑恶性肿瘤,收住院进一步检查,辨证:肝经湿热。处方:柴胡 10 g,茵陈 10 g,黄芩10 g,蚤休 10 g,垂盆草 15 g,臭牡丹 30 g,云芝15 g,人中黄 10 g,浙贝母 10 g,白矾 5 g(后下)。 5剂,水煎服。服药期间腹胀症状有缓解,后确诊胆管细胞癌,并行手术,术后出现小肠粘连,间断腹胀腹痛,老师予柴胡疏肝散加减。处方:柴胡10 g,白芍10 g,香附 10 g,陈皮 6 g,枳实 10 g,川芎 10 g,玄胡 10 g,乌药 10 g,木香 6 g,臭牡丹 30 g,全蝎5 g,甘草6 g。以行气止痛,药后症状控制。2012年8月9日就诊,出现眨眼频繁,失眠多梦,疲乏明显,以证而论,老师认为当属肝郁气虚,逍遥散加减,处方:党参 10 g,茯苓 10 g,柴胡 10 g,当归 10 g,白芍10 g,黄芪30 g,贯叶金丝桃6 g,炒酸枣仁15 g,橘络 10 g,全蝎 5 g,栀子 10 g,黄芩 10 g,臭牡丹30 g,甘草6 g。以此方为基础加减,续服半月,眨眼控制,睡眠改善。下肢乏力,口干苦,间断咳嗽少痰,乃气虚内热,虚火上扰,以生脉散加减,处方:白参 10 g(另蒸兑服),麦冬 10 g,五味子 10 g,知母 10 g,黄柏 10 g,桑白皮 10 g,黄芩 10 g,僵蚕10 g,蝉蜕 6 g,玄参 15 g,重楼 5 g,臭牡丹 30 g。之后以黄芪异功散加减调护之,2年期间患者主诉颇多,程师细调处方,喜获良效,患者定期复诊存活至今。
[1]清·高秉钧.疡科心得集[M].上海:上海卫生出版社,1958,44.
[2]明·李中梓.医宗必读[M].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97.
[3]明·陈实功.外科正宗[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64,125.
[4]程丑夫.疑难病辨治思路与方法[J].湖南中医学院学报,1996,16(2):1-3.
[5]韩雪飞,徐 霞,申庆红,等.蝎毒素Ⅳ分离纯化研究进展[J].河南医科大学学报,1996,31(3):1-4.
[6]易小民,彭延古,徐爱良.全蝎抗凝研究进展[J].湖南中医药大学学报,2010,30(3):78-81.
[7]朱 瑾,徐丽华,孙 萌,等.抗癌中草药现代药理研究进展[J].中外健康文摘:医药月刊,2007,11(11):12-13.
(本文编辑 李路丹)
Professor CHENG Choufu's clinical experiences of treating cancer
YAN Chengyuan1,CHENG Choufu2
(1.2011 Doctoral Candidate,Hunan University of CM,Changsha,Hunan 410208,China;2.The First Affiliated Hospital,Hunan University of CM,Changsha,Hunan 410007,China)
Professor CHENG holds that the pathogenesis of cancer is local excess and whole body deficiency;therefore,emphasis on treating deficiency in cancer cases,strengthening vital Qi and eliminating pathogenic factors are the basic treatment methods which combine with treating phlegm,blood stasis,stagnation and deficiency;moreover,choosing drugs is according to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nd pathogenesis location.These are proved to be significantly effective in clinic.
cancer;treatment based on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CHENG Choufu;strengthen vital Qi and eliminate pathogenic factors
R249.2;R73
B
10.3969/j.issn.1674-070X.2014.03.010.033.04
2013-12-03
晏程远,女,在读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心血管疾病中医药的防治。
* 程丑夫,男,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E-mail:ccf6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