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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演义》宝物文化探析

2014-03-30卢雯昕

大庆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5期
关键词:宝物道教葫芦

卢雯昕,魏 刚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650500)

《封神演义》全书内容以篇幅巨大、幻想之奇特而闻名于世。其中的哪吒闹海、姜子牙下山、文王访贤、三抢封神榜、斗阵斗法等情节,展现了丰富的想象力: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搬山移海、撒豆成兵、水遁、土遁、风火轮、火尖枪……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文中斗法情节提到相当数量宝物。这些宝物或天然成,或后天打造,大都蕴含着某种文化因素。

一、《封神演义》宝物文化的种类

通览《封神演义》全书,不仅宝物呈现的数量可观,其种类也相当复杂。以宝物的功用为依据进行统计分类:第一类为攻击类宝物,共包括红葫芦、乾坤圈、八卦云光帕、九龙神火罩、定海神珠、阴阳镜等计59 种;第二类为防护类宝物,共包括紫金钵盂、紫绶仙衣、玲珑宝塔、杏黄旗等计13 种;第三类为治疗、生长、破法类宝物,共包括松木剑、混元金斗、如意乾坤袋、盘古幡、山河社稷图等计19 种。三类宝物最终总计91 种,共同构建了一个庞大的宝物体系,不同宝物亦蕴含了相应的文化,可分为以下几类:

(一)珠类文化

中国自古称作龙的传人,可以说龙崇拜在人们心中具有深刻影响,而说到龙崇拜就必然联想到宝珠。因为宝珠不仅对于龙族个体成员而言极其重要,对于龙族亦十分重要,往往还是获罪乃至送命的主要原因。如《西游记》:“那龙道: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我父王表奏天庭,告了忤逆。”文中小白龙被贬为白马,就是因为其父控告他烧毁殿堂上之明珠,而获忤逆不孝之罪所致。而在《封神演义》中的表现是作为实战兵器。小说第七十四回写丘引败走,黄天祥随后追赶,“只见丘引顶上长一道白光,光中分开,里面现出碗大一颗红珠,在空中滴溜溜只是转”,黄天祥看了就神魂飘荡,昏迷被擒。而此前第三十六回也写姬叔乾追赶中枪的风林,不想风林念念有词:“把口一吐,一道黑烟喷出,就化为一网;里边现一粒红珠,有碗口大小,往姬叔乾劈脸打来。”姬叔乾随即阵亡。

第四十七回写赵公明的定海珠有二十四颗,有五色豪光:“纵然神仙,观之不明,瞧之不见。”连打赤精子、广成子等五位上仙。而众多的宝珠故事描述,以及道教炼丹和争夺宝珠的精彩描写,甚至夸大事实进行渲染,实际上反映出对宝珠的喜爱心理。自古以来,人就有对死亡的恐惧和对长生的渴望。文学作品中的理想展示,是现实世界里人们艰苦卓绝的努力共存。文人在生活中进行艺术塑造,方士在生活中探索,同时形成理论认识,用于指导实践。《封神演义》中的宝珠文化表现,就是赋予宝珠强大的法力,这样,宝珠便成为文人和民俗文化所关注的神秘意象,由此揭开《封神演义》大量写到宝珠的真相。

(二)葫芦宝瓶文化

瓶装器物的基本功能就是容纳,而神话的无尽想象力主要表现在对所容纳之物的想象与夸张上。在《封神演义》中把葫芦宝瓶作为武器来对付敌手的情况,占较大比重。如第一回,女娲娘娘的红葫芦能召唤妖魔鬼怪,妲己就是受其指使而成为牺牲品;第二回还写崇黑虎的红葫芦,飞出铁嘴神鹰,啄伤苏全忠眼睛;第四十六回至四十九回写王天君可以置对手于死地的红水,竟然也是从葫芦里放出。

葫芦宝瓶描写所体现的道教价值取向,主要在于其描述斗法实战过程中法器的作用,正是这一功能上的偏重,最终提高和完善了宝瓶的神物功用,并且使之继续拓宽延展其功能。宝瓶,集中体现了神怪小说超自然的功能,及其与大多数现代兵器的巨大区别。如从杀伤力及杀伤程度以及方式看,现世兵器讲求的是瞬时致敌于死命,而葫芦宝瓶体现的神魔兵器,却基本上是使对方失去战斗力而暂时受困,并不即刻死去。其外表常常看起来并不起眼,往往日常器物拿来作战功能之大简直是不可思议,小至瓶子、葫芦,大至罐子、袋子等。

从《封神演义》中频繁出现的瓶罐袋状宝器的多元生成看,其实是基于最初的原始葫芦崇拜。民俗学界既有的研究中对葫芦原型解释有多种,或认为是图腾,闻一多、岑家梧等人认为葫芦崇拜是中国佤族早期的母体崇拜;也有人说葫芦原型是山洞;亦有人认为道教典籍中葫芦是有日月的小宇宙;彝族丧俗亦认为人死后会魂归“壶天”(祖灵葫芦)。两者相近时因道教吸收了先秦方士神仙思想,而神仙思想源出西羌,彝族正是远古羌人遗裔。彝族魂归“壶天”“洞天”,正是道教仙境“壶天”“洞天”由来的民俗基础。

(三)宝镜文化

宝镜文化是一个古远的神物文化,与水崇拜也有一定关系,因为静水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鉴照物体的作用。由于受到通俗小说宝物文化总体氛围、趋向的影响,作为兵器的宝镜也汇入宝物武库之中。如第四十四回金光圣母的“金光阵”,内夺日月之精,藏天地之气,中有二十一面宝镜,用二十一根高杆,每一面悬挂在高杆顶上。若人、仙入阵,将此套拽起,雷声震动镜子,只一二转,金光射出,照着其身,即刻化为脓血,纵会飞腾,难越此阵。仿佛宝镜是无所不照、洞悉一切的强大神物。宝镜的实战化,似乎说明人们已经不再满足于宝镜预见、昭示前身后世的功能,而希冀直接用于对阵作战,这是古人将镜子日常功能军事化的一个表现,反映了宝物文化描写中作者想象力的延伸和幻觉魅力。

(四)植物类文化

《封神演义》中的植物类文化,是一个重要的文化现象,其作为传统植物文化的一个综合发展,突出了植物崇拜中固有的生命意识。《封神演义》的植物文化叙述,有关仙豆、仙藤等类型的描写,主要是用于攻击的装备。如第二十一回,雷震子吃了红杏,长出双翅,鼻子高了,面如青紫,发似朱砂,眼睛暴湛,牙齿横生出于唇外,身躯长有二丈。如第六十三回,殷郊拈一个豆儿来吃,不一会儿长出三头六臂,奉师父之命,寻姜子牙去了。文中的植物文化表现了人们对强大力量的向往,这种向往又寄托在通过服用仙草等来获得。植物文化不仅在当时有重要的意义,对现在来说意义更大。植物是人类的朋友,也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物态环境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作为农耕民族的中国古人,虽然与部分植物有着密切的情缘关系,事实上却因为资源有限和目光短浅以及一些不良习俗习惯等,经常对有限的植物资源进行掠夺式开发和挥霍浪费,在损毁植物的同时也恶化了生态环境。因此,关于植物类宝物文化的文学资源虽然有限,却甚为珍视,需要进一步开发利用。植物为人的生活和生命本身发挥多重作用,这奠定了《封神演义》中的植物作为宝物文化的基础。

(五)图类文化

《封神演义》的图类文化包括各类以图鉴来展示的幡幢、旗、图等,而其中大多数是来源于道教。这些图类或是用于攻击,或是用于破敌阵。灵幡与宝幢,是道教法坛中最重要的法器。凡举办斋祭法会,无论是祈福驱灾、安境镇宅,还是驱邪治鬼、拔幽度亡,都离不开灵幡与宝幢。它们或高悬在法坛中央,或低垂于法门两旁,五颜六色,瑰丽壮观,其上绘制的天书云篆、灵符更是奇绝玄秘,充满神秘色彩,深深地留在人们脑海中。可以说,灵幡与宝幢以其庄重独特的形式与丰富的文化内涵,成为最具道教特征的神圣信物,成为道教文化的千古载体。由于道教对中国的影响,使得其图文化也得到世人认可,并表现于作品之中。如第八十三回,在破太极阵时,文殊广法天尊见阵中如铁壁铜墙一般,兵刃如山,遂将盘古幡展动,镇住了太极阵。第九十二回,杨戬将女蜗娘娘的山河社稷图悬挂于树上,让袁洪困于此图。《封神演义》的图类文化中,破法成了图鉴的主要作用,可见中国的图类文化己有悠久历史,也体现了图类崇拜的表现形式。

二、《封神演义》中宝物文化的思想

《封神演义》中,宝物文化思想元素众多,而通过作品反映出来的文化思想有以下几点:一是宗教思想,二是火元素思想,三是水元素思想。作品中的宝物文化,都是围绕这些来展开的。《封神演义》本身就是表现道教思想的一个载体,而有了这个根基也就为研究作品的宝物文化提供了帮助。作者着力描写的英雄人物,也是道家的代表人物,后来在故事情节的展开中,战死以至于到后来的封神,构成了整部小说的基本脉络。而宝物的出现是以人的出现为前提的,没有人的出现就没有宝物的出现,从而以人物为主,来表现宝物文化的思想。

(一)宗教思想

《封神演义》中所涉及的宗教思想众多,这里主要谈及道家思想。无论是仙境、异域,还是神妖仙道,作为中国古代小说的独特意象,这些不仅为中国小说拓宽了描写空间,对小说的情节也作出了重要贡献,即增强了小说情节的独特色彩。至于道教的种种法术和降妖捉怪的故事,更使小说情节显得奇谲瑰丽,变幻莫测。整部《封神演义》就是站在道教文化的角度,来看待武王伐纣这段历史,全书从头至尾渗透着丰富多彩的道教观念。

《封神演义》一书中有一些章节词句暗含了道教的创世学说。如第四十回中,写阐教仙人赤精子二进落魂阵抢取姜尚魂魄时,将老君太极图抖散打开,道出此图乃老君辟地开天,分理清浊,定地、水、火、风,包罗万象之宝,这里无疑包含了太上老君开创天地的道教观念;另外再如书中所提到的仙境“天宫”“昆仑山”“玄都”等,都体现出道教富于幻想;再如第五十一回出现的破法类宝物——乾坤图,“老子将乾坤图抖开,命黄巾力士:‘将云霄裹去了,压在麒麟崖下!’力士得旨,将图裹去”也表现了包容天地的思想。

(二)火元素思想

火在人类文明进步的过程当中,充当着推进历史进步的显赫角色,也扮演着灾难的恶魔,一次次的“火”顶之灾,让人们不禁谈“火”色变。先民们在用火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到火的两面性,一方面火能给人类带来益处;另一方面又是一种强大的毁灭性力量,常给人类带来巨大灾难。因此,作为火化身的火神,也分为代表善良力量的善火神以及代表邪恶力量的恶火神。

《封神演义》中有多个与火神有关的形象,如第六十四回描述了罗宣出场的情景,面如重枣,海下赤髯,红发,穿大红八卦服,骑赤烟驹,是火龙岛焰中仙。通体附着一个“红”字,让人们不禁联想到火。第七十一回中火灵圣母出场,是一穿红的道姑,面相凶恶,腰束水火绦;而她操练的火龙兵,也是身穿大红衣、赤足、披发,背上贴一红纸葫芦。小说中灵珠子化身的哪吒,手执火尖枪、脚踏风火轮的形象,在民间神神话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象,也被人们赋予火的特质。随着人类生产、生活的发展,人类与火的接触逐渐加深,火也从单纯的生产工具转变为生活元素。在这种生活元素中,物的概念不断淡化,精神含义进一步充实,从最初火到后来火神,这种精神性的物质被赋予更多的人文化情怀。

(三)水元素思想

水对于世间万物的无私以及其自身具有的种种神秘力量,深深影响着民族及国家的兴衰与发展,与水相关联的各种民俗,对水的神灵化幻想,所创造出的无以数计的司水神灵和水神家族,以及对水神文化的浪漫传说,都成为世界上不同民族文化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有的甚至与宗教信仰联系在一起。受人类早期认识和适应自然能力的限制,人类生活完全依赖自然。所以祈求风调雨顺,便成为人类水崇拜的第一目的,即祈雨求丰年;生活的安定与富足才使得人丁兴旺,祈求生殖繁衍便是另一个目的,这两种功利性目的既是人类最初的基本愿望,也是水文化早期意义所在。

随着时间推移,水文化的功能性目的变得多样化,其神秘力量也不断在人们心中得到扩大,水的神性也得以加强,至使水文化的意义走出了仅仅限于最初的两大功能愿望,而形成了特定的文化形态。如第四十四回中天王君曰:吾“红水阵”内夺壬癸之精,藏天乙之妙,变幻莫测。中有一八卦台,台上有三个葫芦,任随人、仙入阵,将葫芦往下一掷,倾出红水汪洋无际,若其水溅出一点粘在身上,顷刻化为血水。纵是神仙,无术可逃。又如第六十二回中出现在防护类宝物琉璃瓶中的三光神水。《封神演义》中的水元素已经变为功能神器,蕴含着道家“水善利万物”的文化形态。

结 语 通过对《封神演义》宝物文化的梳理,可以看出宝物文化所反映的文化现象是多种文化的交织融合。事实上,小说中宝物和斗宝情节的描写,给人印象弥深,是偏爱搜奇猎艳的载录者在相关神秘文化的大背景下有意识地在现实传闻的基础上添枝加叶,抑或无中生有地故意炫博斗奇的结果。总之,研究《封神演义》的宝物文化,不仅对于明清的神魔小说解读有所参考,而且能对小说的神话思维、神秘崇拜的关系加深理解,更为重要的是,能从传统文化批判和反思的层面上,对于《封神演义》宝物描写文学现象的深层原因有所揭示、丰富和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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