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中国文学外译的基本问题反思:软实力视角

2014-03-29

当代外语研究 2014年10期
关键词:外译葛浩文莫言

陈 伟

(天津外国语大学,天津,300204)

中国文学外译的基本问题反思:软实力视角

陈 伟

(天津外国语大学,天津,300204)

文章首先界定了软实力的内涵及其与文学的接口,然后以此为基础,分别从文本选择、策略选择及译者选定三个维度,具体探讨了在软实力这一参数张力下,中国文学外译理应反思并做出的理性顺变。研究认为,中国文化“走出去”潮流中的中国文学外译应该与经院性普通文学翻译有所不同,必须基于软实力效能进行质量评估;由此,中国文学外译所涉的学科范式、逻辑前提及方法论都有必要加以重构。

软实力,中国文学外译,文化走出去,软实力效能

1. 序言

翻译本质上不仅是一个文字转换过程,更是一种跨文化交流与传播活动,也是跨文化再创作能力的体现。因此,翻译是一个国家软实力建设的重要媒介或桥梁,对于推动国家文学文化“走出去”,彰显自身文化的独特魅力,扩大国际影响力,最终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有着不可替代的积极作用。事实上,当下中国文学外译、传播与接受已经被提升到比以往更受关注的战略层面。那么基于软实力视角,中国文学外译所涉的学科范式、逻辑前提及方法论将会受到怎样的挑战,有着怎样的理性顺变,从而促进中国文学“走出去”进程,并最大化地提升我国国家软实力呢?本文立足软实力内涵,从中国文学外译的几个基本问题入手,对这一问题进行先验性反思与探讨。

2. 软实力的内涵界定及其与文学的接口

按照约瑟夫·奈(2013:Ⅻ)的观点,软实力是指“一种依靠吸引力,而非通过威逼或利诱的手段来达到目标的能力”;就其构成要素与系统结构而言,软实力是指与一个国家综合国力中表现为经济力、科技力、军事力等的“硬实力”相对应的那一部分指标,主要包括三种资源:一是文化(在其能发挥魅力的地方),二是政治价值观(无论在国内外都能付诸实践),三是外交政策(当其被视为合法,并具有道德权威时)(奈2013:15-6)。其中“文化”具有核心地位,“文化主权是大国政治的核心观念”(王沪宁1994)。

从这一经典定义出发,包括文学作品在内的语言产品如果能够产生软实力,应该具备一定条件:(1)浸淫于国家或民族文化、政治价值观或意识形态、国家政策、社会及发展模式等内在要素;(2)有着自身的吸引力;(3)能够产生一定的国际影响力与感召力,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可见,对于语言或语言产品而言,软实力的产生并非是一个自然过程,有着自身独立的运作条件与机制;它的作用主体应该是作为个体或群体的人,通过他(们)的自愿选择或效仿而渐进式地产生效能。

根据软实力的形成条件,中国文学外译无疑是提高国家软实力的优选手段,其间有着天然的学理接口。首先,文学主要是语言性的,而“语言不能离开文化而存在”(萨皮尔1985:186),它本质上是一种文化现象,是民族文化、知识与思想的浓缩与沉淀。语言虽然具有普世性,但与社会是联动的,“反映、强化、操控了政治和经济的统治与不平等关系”(Huebner 1999)。文化与意识形态又是同质的:文化诸形式的经验表达,并非纯粹的符号行为,而是与观念和思想体系——意识形态的价值规定相关的社会行为;意识形态是占统治地位的阶级、政党的精神文化体系,制约规范着整个社会文化的表现内容,主流文化价值体系的核心内容就是意识形态。其次,文学本质上就是一种文化现象,“文学既是文化的一个分支,反过来,文化又是文学的一个重要维度”(童庆炳2005:128)。从政治角度来说,游离政治的文学不是文学,真正的文学并不反对政治。而且,文学创作正是国家制定语言政策和规划进行干预与控制的重要活动之一,而语言政策与规划“背后有着特定的社会、政治和经济动力,以及能够发扬这些政策的政治话语”(Davis 1999),本质上就是一种国家主义意识形态。

3. 软实力视角中国文学外译的基本问题反思

软实力的内涵与文学作品的属性决定了:中国文化“走出去”潮流中的中国文学外译绝不是一种纯粹的语言活动,而是有着深刻的意识形态色彩,暗含着必然的价值观认同与竞争。那么,承接软实力这一参数的张力,中国文学外译活动理应如何反思并做出理性顺变呢?下文分别从文本选择、策略选择及译者选定三个维度逐一进行探讨。

3.1 文本选择

文本选择对于经院性一般文学翻译而言,通常并没有特殊约定,而对于以产生软实力效能(soft power efficiency)为目的的文化“走出去”战略而言,理应有着学理规约:它(们)应该浸淫、体现特定国家或民族真正、核心的文化、政治价值观或意识形态、国家政策、社会及发展模式等内在要素,这些内在要素相对于该国的国家利益与国际形象而言是正面、积极的,这样才有可能最终提升本国的软实力。事实上,我国政府一贯强调,“走出去”的应该是优秀民族文化精品,能够代表核心的中华文化思想体系,传播和谐理念,展示真实的中国形象与文化思想。习近平2013年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专门就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研究进行集体学习时也讲话指出,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要努力传播当代中国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念,努力展示中华文化独特魅力;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阐释好中国梦。

然而在当下中国文学外译实践中,除了那些急功近利、滥竽充数、质量低劣的“垃圾”文学作品外,另一种似乎合理的文学外译理念明显占据上风:我们较少考虑国外受众的欣赏习惯和审美情趣,更没有琢磨外国人想看什么,喜欢看什么,因而要贴近外国人的思想,贴近他们的习惯,贴近他们的生活。如何辩证地解读这一理念呢?下文结合美国汉学家葛浩文的中国文学外译实践进行分析。

葛浩文从事中国文学翻译的价值理念与翻译原则有着自身的心理期待和审美需求。在文本选择方面,他严格遵守所谓“市场原则”:“我看一个作品,哪怕中国人特喜欢,如果我觉得国外没有市场,我也不翻,我基本上还是以一个‘洋人’的眼光来看”(参见凤凰网文化2014)。该原则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他始终坚守着一条底线,即他要翻译的作品必须是以描写和揭露黑暗为主,因为这满足了他的目标市场——西方特别是美国读者的特定阅读需求与审美趣味:“……美国人对讽刺的、批判政府的、唱反调的作品特别感兴趣。就比如,一个家庭小说,一团和气的他们不喜欢,但家里乱糟糟的,他们肯定爱看”,或者“凡是对现状有批判的,就喜欢;赞扬的,欧美读者就不看了”(同上)。葛浩文曾经这样谈到美国读者所喜欢的中国小说:“所谓的知识分子小说他们不怎么喜欢。他们喜欢的有两三种吧,一种是sex(性爱)多一点。第二种是politics(政治)多一点,他们很喜欢的。其他像很深刻地描写内心的作品,就比较难卖得动,可能美国人就是怕看那个……”(同上)。可见,葛浩文并没有把中国文学看作一种纯粹而独立的文化或艺术作品,而是淡化其文学功能,坚持从题材、主题等非艺术角度选择作家与作品;更可怕的是,其选择必须迎合西方读者市场对中国文学作品的规约:聚焦与黑暗、丑陋相连的价值维度,只要是揭示中国社会阴暗面及人性的丑陋,主题越黑暗变态,人物越愚昧荒蛮,暴露得越多越受欢迎。事实上,葛浩文所选定的作家、作品几乎都是在批判中国社会现实,折射中国社会的黑暗(这里并不否定这些作品的社会积极意义)。

本研究无意评价葛浩文文本选择理念的优与劣,而只着眼于他基于西方读者特殊阅读习惯与审美要求而设定的“市场原则”对于我国软实力提升的效能。一方面,重于与黑暗、丑陋相连的价值维度的文学反映至少不是全方位的真实,中国的优秀文化、思想、价值观念等可能会由此被误读、误判,并进一步强化西方读者心中本来就形成的对中国人的偏见性认知,描粗了那一幅愚昧、暴力、肮脏、贪婪、憎恶的中国人脸谱或图式。在西方读者猎奇式阅读心理下,这种主题的作品虽然很容易“走出去”,但就其软实力效能而言,应该是负面的,可能倒过来直接损害到我国在国际社会的“声誉资本”,削弱国家软实力。另一方面,葛浩文的文本选择表面上遵循的是市场运行规则,似乎是“脱政治的”(apolitical),但在本质上仍然是一种意识形态诉求:文学文化市场本身就蕴含着一种隐蔽的意识形态操控,作者/译者的文学价值属性偏好其实预示了某种权力话语的张力影响;葛浩文自身获得的是西方社会的文化或意识形态基因,他对西方读者的所谓市场性迎合,根本上还是西方中心/霸权主义意识在作祟,旨在维护西方的文化思想与价值观体系,这至少间接压制了中国的软实力提升。

这值得我们深思。首先,认真反思并判决包括莫言在内的作家的已经“走出去”的文学作品,其软实力效能有多少?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其次,我们可能不得不在快速“走出去”与传播中国“好声音”之间做出选择,或寻找到一个最佳平衡点。不管如何,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旨在传播和推广的应是能够为世界所认知和理解的优秀中华文化,既包括具有五千年历史的国家理念与文明形式,也包括“和谐社会”这样的中国传统文化价值观在新时代的创造性理念。面对西方读者当下浓厚的基于意识形态的猎奇心理与审丑心态,具有思想性、灵魂性的中国“好声音”传播显然要比性爱、政治小说,会受到更大的文化与价值观阻抗,过程不会很快,但毕竟行走在正确轨道上,只要科学而系统地经营,早晚(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会让西方读者感受到中华民族文化、思想的真正美,获得价值观念上的认同,产生吸引力与影响力,最终提升我国的软实力。由此需要拓展说明的是,软实力视角的中国文学外译应该鼓励作家走出惯常的私语性表达,以提升国家软实力为旨归,自觉地把中国优秀文化思想、价值观念与世界性元素整合为一体进行创作,同时反对那种为了使作品尽快走出国门而有意识地迎合西方读者审美需求的应景式创作。

3.2 策略选择

所谓“翻译策略”,对于经院性普通文学翻译而言通常等同于一个二项选择:陌生化(异化策略)还是亲切感(归化策略),基本立足点在于译文读者的阅读感受,大抵没有太多深层意旨或目的。然而对于软实力视角的中国文学外译而言,译文读者的阅读感受可能只是表面的,深层次则有着是“推动我国文化思想与价值观念传播出去并产生吸引力”,还是“迎合西方读者的阅读习惯与审美要求,从而维护西方文化思想与价值观体系”的现实考虑。不同现实考虑下的翻译策略选择显然会产生不同程度甚至不同性质的软实力效能。下面结合葛浩文的莫言小说翻译策略进行分析。葛浩文所译的莫言小说都是他根据自己严格遵守的“市场原则”选定的,符合西方民主意识;他采取的翻译策略无疑也是莫言作品快速走向世界的关键推手。

首先,葛浩文的翻译严谨、考究,在准确把控原文精神的基础上,葛浩文作为英语母语者先天获得的语言思维与语义能力,能够自由变更语法或句法结构,犹如利用英语写作般地翻译。例如:

(1) 她是铁匠的妻子……只要是看到铁与火,就血热。热血沸腾,冲刷血管子。(莫言2012a:4) Though only a blacksmith’s wife... The mere sight of steel and fire sent blood running hot through her veins. (Mo 2005: 3)

(2) “驴亲家,这是一道鬼门关,你也赌口气,给三爷我长长脸。”(莫言2012a: 29) “Donkey, my little in-law, you’re standing at the gate of Hell, and you’re going to have to tough it out. My reputation hangs in the balance.” (Mo 2005: 28)

(3) 他从短促的额头、坚硬的下巴、丰厚的嘴唇上判断她是一个性欲旺盛的女人。(莫言2012b:2) Her narrow forehead and solid chin told him that she was or had been married—a woman to whom sex was no stranger. (Mo 2000: 1)

更为重要的是,葛浩文并没有为原文似乎缺乏节制、“冗长、无趣”的语言所禁锢,有时为了行文构境的完整性、文化理解的通达性、语言表达的形象性等而增加或减少部分描写,与原文较为自然地融为一体,使得行文简洁明快,要言不烦。

(4) “姑娘,我要走了,想我了就按名片上的地址去找我!”(莫言2012b:5) “I’ll be on my way, young lady. If you miss me, you can find me at this address. Mum’s the word.” (Mo 2000: 4)

(5) 路越来越糟,卡车从一个陷坑跌入另一个陷坑,颠颠簸簸,咯咯吱吱,像一头即将散架的巨兽一样爬行着,终于接在了一大队车辆的尾巴上。(莫言2012b:2) Road conditions continued to deteriorate, and they slowed to a caterpillar crawl, finally settling in behind a column of stationary trucks. (Mo 2000: 2)

这样的译文形神俱备,自然贴切,具有较高文学性。事实上,葛浩文的译本被美国汉学界评论为“比原著写得更好”,“让中国文学披上了当代英美文学的色彩”;顾彬甚至指出,“葛浩文对莫言获得诺贝尔奖有很大贡献,他创造了‘国外的莫言’”(参见陈晓勤、李佳贞2013)。根据谢阁兰(Victor Segalen)提出的不同文化交流过程中的“差异美学”(2010),相对于他国人而言,陌生、异质化的东西,正是他们所认为的“美”的源泉。葛译本能够让西方读者读来一如阅读本国文学作品,却未能从中感受到中国文学作品的他者魅力,其基于软实力要素而可能产生的吸引力与影响力,无疑值得反思。

其次,对于文学作品所涉及的中国文化思想、价值观念、意识形态等内在要素,葛浩文擅长采用删减、增加、变换、转化甚至整体“改写”(rewrite)(王丹阳2012)等多种滤写策略而达到归化效果。

(6) 她却像一只凶猛的小豹子一样,不断地扑上来……(莫言2012b:4) But, like a plucky fighting cock, she sprang back at him hard... (Mo 2000: 3)

(7) ……另外三个,捂着耳朵趴在地上,屁股高高地翘着,好像荒草甸子里那种傻笨傻笨、被人追急了便顾头不顾腚的秃尾巴鸟儿。(莫言2012a:32) ...the other three were lying on the ground with their hands over their ears, their fannies sticking up, like those stupid, awkward birds that bury their heads in the sand when they’re pursued, forgetting all about their hindquarters. (Mo 2005: 30)

这里,葛浩文变换文化意象,分别将“小豹子”和“秃尾巴鸟儿”处理为“斗鸡”(fighting cock)和隐含的“(将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文化意象典型标志了特定民族在历史进程中逐渐积累、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活动内容与方式。葛译消解了读者可能存在的文化陌生感,使他们犹如置身本族文化意境,然而典型的东方民族文化色彩也消失殆尽。

(8) 婆婆慈祥的脸,庄严的声音,一半是天神,一半是亲娘……(莫言2012a:8) The woman’s face was suffused with a somber kindness; she was part deity, part loving parent... (Mo 2005: 7)

(9) 所有的神、所有的鬼,你们都保佑我、饶恕我吧……(莫言2012a:6) Gods and demons everywhere, protect me, spare me... (Mo 2005: 5)

佛教思想在中国文化环境中根深蒂固。然而,葛浩文的翻译烙上了深刻的基督教意识形态印记,通过滤写策略将这些佛教文化基本上都基督教化了,张扬了西方文化的优越性,因为基督教文化在西方早已渗透到人们日常的语言及行为当中。

从翻译策略选择角度来说,葛浩文显然是在有意识地突破原语文化的诗学规范而受制于目的语文化的诗学规范。这虽然能够促使西方人更加主动、积极地立足文学本位阅读、体会并接受莫言小说,从而有效地实现其国际传播,但另一方面也压制或遮蔽了原作中渗透的中华本土经验和民族文化特质,而这些正是软实力的核心要素。更有甚者,葛浩文为了提高其中国文学“商品”在欧美市场上的吸引力,有时特意在译文中增加一些性爱描写,以便更好地烘托出具有中国特色的政治,并通过性爱元素积极调动读者的阅读兴趣。他在翻译莫言的《天堂蒜苔之歌》时,认为原作结尾过于悲观,不符合美国人口味,于是构造出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尾,从而解构了原作所要真正表现的人生观、世界观或历史观。这样的翻译策略其软实力效能很难说是正面的。

3.3 译者选定

翻译人才尤其是中国文学外译人才的匮乏,已经成为中国文化“走出去”的瓶颈。业界大多认为,国外汉学家既精通自己国家的语言,又了解中国文化,并且有比较深厚的文学功底,是比较理想的中国文学外译人选。对于这一理念,有两点值得注意:

第一,总体来说,有些汉学家对于中国语言文化的精通程度是相对的,戴维·霍克斯英译《红楼梦》就是一个典型个案,他对原文理解的准确性明显比不上杨宪益和戴乃迭夫妇的译本。特别是对于我国经典文化思想,尤其是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基础的现代文明制度与政策,他们的理解很容易产生偏差,与中国本土专家之间还是存在着差距。

第二,包括译者在内的语言实践者是社会个体的“人”,不能轻易悬置自己的思想,总要表达他们对所定义与解释的语言的偏见,体现并渗透他们的“世界观”;这一过程可能是有意识的,是语言实践者为了服务其民族或阶级利益而特意实现的意识形态操控,也可能是无意识或下意识的,囿于社会出身与阶级制度,他们的思想内涵、审美情趣、价值观念等都受到特定时空下主流文化与价值观的浸淫,并在语言实践过程中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来,以一种“话语者态度”的表象模式控制着文本与翻译策略选择。霍克斯的《红楼梦》英译本不顾中国民间的真实信仰,将儒释道三教全部修改为基督教,便能说明问题。

像葛浩文这样任自己自由翻译的汉学家一方面确实能够为中国文学“走出去”作出贡献,另一方面,他们能否正面、有效传播中国文化思想与价值观念,又值得观待。事实上,在莫言获得诺奖后,不少学者发起了对葛浩文翻译的冷静批判,有点甚至认为他的翻译只会加深西方人对中国人形象的误解与扭曲。这其中的判断与担忧,值得深入研究。

正因为如此,业界似乎更倾向于由中西学者合作进行中国文学外译。黄友义这样介绍中国外文局翻译、推介中国文学作品的三个思路:“一个就是和中国作家出版社合作,不断把这些文学作品系统地推出去;另外一个就是利用外文局在海外办的出版社,多语种地把文学作品推广出去;还有就是我们通过转让版权。比方说我们掌握了一个文学作品的英文版权,但我们没有能力出德文版、意大利文版,我们就找一个合作伙伴,转让给它”(参见汪玮2013)。显然,中西合作翻译确实有其优势,但有时同样会产生问题。杨氏夫妇合译《红楼梦》就是一个案例,他们的译本语言严谨,最大限度地接近原貌,然而却不像霍克斯的译本那样在英美世界拥有更广泛的影响力。本文并不认为杨氏夫妇缺乏从根本上提高其译本文学性与生动性的能力,关键在于这里面涉及到一个翻译理念问题:是否迎合了西方读者的阅读趣味与价值观念?从软实力视角来说,这里同样存在着一个两难选择:是以提升软实力为旨归,还是只着眼于顺利“走出去”?在软实力张力下,不管选定什么译者,都要以真实、准确地传达中国“好声音”为基本条件。尤其是转让版权条件下的翻译,必须明确这一意识形态要求;对于中西合作翻译,同样不能丧失相应的意识形态话语权。坚持这一主导权,中国文化“走出去”进程可能不会很快,但必须认识到,国家软实力提高是一个综合系统工程,与经济、军事等硬实力因素密切相关。这决定了西方读者对中国文学的阅读取向应该是动态的,会有着一个顺变过程,在其他合力因素的助推下,坚持传播“好声音”的中国文学外译终会逐渐产生影响力与吸引力,从而促进中国国家软实力的真正提升。

4. 结语:基于软实力效能的中国文学外译

纵观历史,翻译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它的大力发展阶段(高潮)总是与一个国家所处的特定社会阶段或文化发展息息相关。中国当下为推动民族文化复兴及“中国梦”实现而实施的中华文化“走出去”战略,就其力度与广度而言,可能昭示着我国翻译史正进入又一个高潮时期。中国文学文化的外译注定是这次高潮的主题,终极目的应是提高我国软实力。

当前,业界一味强调中国文学文化能不能走出去,走出多少,因而输出数量日益扩大,输出内容也在丰富;然而较少关注“走出去”后西方读者能够正向反馈多少,在文化行为方式、精神层面、物质层面转化、生成了多少软实力。“走出去”数量与内容的增加并不一定意味着中国软实力的上升;负面的文学文化输出则比豆腐渣文化工程更可怕,甚至会削弱国家软实力。因而,中国文学外译必须基于软实力效能进行量化考证和质量评估:对中国软实力而言,是增值还是减值?唯如此,中国文学外译才能真正推动中华文化“走出去”。

Davis, K. A. 1999. The sociopolitical dynamics of indigenous language maintenance and loss: A framework for language policy and planning [A]. In T. Huebner & K. A. Davis (eds.).SociopoliticalPerspectivesonLanguagePolicyandPlanningintheUSA[C]. Amsterdam/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67-98.

Huebner, T. 1999. Sociopolitical perspectives on language policy, politics, and praxis [A]. In T. Huebner & K. A. Davis (eds.).SociopoliticalPerspectivesonLanguagePolicyandPlanningintheUSA[C]. Amsterdam/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1-15.

Mo, Y. 2000.TheRepublicofWine(H. Goldblatt trans.) [M]. New York: Arcade.

Mo, Y. 2005.BigBreastsandWideHips(H. Goldblatt trans.) [M]. York: Methuen.

爱德华·萨皮尔.1985.语言论——言语研究导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

陈晓勤、李佳贞.2013.顾彬:莫言小说冗长无趣他能获奖翻译居功至伟[N].南方都市报(05-07):RB13.

凤凰网文化.2014.葛浩文的东方主义文学翻译观:作品要以揭露黑暗为主[N].凤凰网文化(03-17).http:∥culture.ifeng.com/wenxue/detail_2014_03/17/34833407_2.shtml.

莫言.2012a.丰乳肥臀[M].北京:作家出版社.

莫言.2012b.酒国[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

童庆炳.2005.文学理论新编[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王丹阳.2012.想当莫言,先得“巴结”翻译?[N].广州日报(11-02):AII10.

王沪宁.1994.文化扩张与文化主权:对主权观念的挑战[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3):9-15.

汪玮.2013.黄友义委员:甄嬛莫言走出国门需要优秀翻译[N].中国网(03-02).http:∥news.china.com.cn/2013lianghui/2013-03/02/content_28109401.htm.

谢阁兰.2010.谢阁兰文集:画&异域情调论(黄蓓译)[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

约瑟夫·奈.2013.软实力(马娟娟译)[M].北京:中信出版社.

(责任编辑 玄 琰)

陈伟,天津外国语大学外国语言文学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翻译学、词典学、语言与文化软实力。电子邮箱:wei946@163.com

*本文为天津市2013年度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译学本位反思与翻译教材模式重构”(编号TJWW13-009)的阶段性成果。

H315.9

A

1674-8921-(2014)10-0054-05

10.3969/j.issn.1674-8921.2014.10.010

猜你喜欢

外译葛浩文莫言
过去的年
爱如莫言
文化翻译视阈下《流浪地球》的英文译制讨论及其对影视外译的启示
翻译家葛浩文研究述评
Translation Thoughts Inquiry of Howard Goldblatt
柔性侵入:文化外译接受策略研究
如何讲述中国故事:全球化背景下中国文学的外译问题
莫言:虚伪的文学
从认知隐喻角度解读葛浩文的“隐”与“不隐”——以《红高粱家族》英译本为例
葛浩文翻译思想浅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