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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爱情诗中的“大地—花园”意象

2014-03-28杨君

长江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6期
关键词:伊甸园花园大地

杨君

(内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四川 内江 641000)

试析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爱情诗中的“大地—花园”意象

杨君

(内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四川 内江 641000)

花园是人类创造的事物和上帝创造的事物的美学桥梁,花园意象在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爱情诗歌中起着重要的作用。由于文化的差异,英国诗歌中的 “大地—花园”意象根源于基督教文明,来源于 《圣经》中的伊甸园。文艺复兴时期的诗人们从中世纪禁欲思想的藩篱中突围出来,大胆宣扬真挚、纯洁的爱情,以 《创世纪》里的 《伊甸园》和 《雅歌》里的 “关锁的园”为基础来表现爱情。一方面,寄托诗人强烈的宗教情怀;另一方面,表达了崇尚人与自然的和谐之美、追求世俗幸福的人文主义思想。

文艺复兴;爱情诗;大地——花园意象;人文主义

英国著名作家约翰·厄斯金·汉金斯从意象学的角度把威廉·莎士比亚作品中出现的花园概括为三种类型:“大地—花园”“人体—花园”和 “大宇宙—花园”。[1]大地—花园即现实花园,是一种宇宙秩序的缩影。人体犹如 “有灵魂的花园”,创造这种 “人体花园”的造物主是令人惊异的。汉金斯还指出,上帝是宇宙的创造者,大宇宙—花园与大地—花园相对照,大地—花园是大宇宙—花园的缩影。这里结合具体的诗歌语境,探讨以大地为背景的花园意象在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爱情诗歌中的具体表现及思想内涵。通过对该时期爱情诗的多维解读,洞察诗人复杂细腻的内心世界,窥探该时期英国爱情诗歌中的大地—花园意象中隐含的人文主义思想内涵,以此探讨人与自然、人与神的和谐与统一,以及该时期宗教与人文主义思想并存且冲突的微妙关系。

一、大地—花园的宗教渊源

花园意象在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爱情诗歌中起着重要的作用。爱情与花园的联系在英国乃至西方文学中都是相当普遍的现象。自从4世纪罗马诗人克劳狄安在 《婚曲》中描绘了一座维纳斯的花园,“园里的每片树叶都为爱而活着,每棵树都体验到爱的力量:棕榈与棕榈结对,白杨爱慕白杨,梧桐相互耳语……”[1]此后,西方诗歌便形成了借用花园象征爱情的传统。花园象征爱情与基督教宗教也有着很深的渊源,英国自6世纪基督教传入以来,就成为一个基督教国家,《圣经》的思想、故事情节、语言文字对英国人的思想传统、风俗习惯以及文艺创作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就 《圣经》本身而言,其中就有不少有关爱情的描写。《雅歌》是 《旧约》中的一部新婚诗歌集。它运用大量的比喻、夸张等修辞来形容新娘的美貌与魅力和新婚性爱的愉悦。诗歌中的新郎把婚姻比作 “园”:“I am come into my garden,my sister,my spouse:…I have eaten my honeycomb with my honey;I have drunk my wine with my milk.”①均引自1978年版《Holy Bible》(钦定版《圣经》)。第五章第12节中记载:“A garden inclosed is my sister,my spouse;a spring shut up,a fountain sealed.”②均引自1978年版《Holy Bible》(钦定版《圣经》)。说明在《圣经》传统中,“关锁的花园”或花园的封闭性常常暗示女人的坚贞与纯洁以及基督教的神圣之爱。又据 《旧约·创世纪》第二章和第三章记载,耶和华上帝在东方的伊甸建造了一个园子,并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类的袓先亚当和夏娃,把他们安置到园中,这便是 《圣经》中的伊甸园,显示了人类生命和爱情的开始。可见,人类最初之爱产生于伊甸园,来自于亚当和夏娃之爱。同样,“弥尔顿在《失乐园》中以伊甸园为背景,既描写了亚当和夏娃堕落前的圣洁之爱,又描写了他们堕落后的世俗之爱”[2]。总之,“自从伊甸园中人类初次产生爱情以来,一切形式的爱,无论是神圣之爱还是世俗之爱,都曾与花园相联系”[3]。

在中世纪,人们认为由于神创造了世界万物,自然也包含着神本身,所以,对圣经的解释也包含着对自然的解释,神的旨意在许多情况下是通过自然现象来体现的。“对于当时的许多人来说,回复到真正的神秘主义和自然法术似乎远为重要”[4]。文艺复兴时期的许多法术复兴人物把自然法术 (包括炼金术和占星术等)看作是真正的自然科学。 “事实上,16世纪的自然法术表现了一种把自然和宗教统一起来的努力,……通过自然法术和神秘哲学,依靠基督教 《圣经》对自然做出的另一种解释”[5]。

基督教传统蕴含着对自然界统一性的信仰,这种统一性将上帝与人和地上世界联系起来,人只有通过对神的皈依才可获得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文艺复兴时期英国著名的牧师、翻译家和作家托马斯·梯米 (Thomas Tymme)认为,“上帝在我们眼前摆下最基本两部书:一本是自然,另一本是他写下 《圣经》——自然之书,即自然哲学,它吸引我们去思索伟大、难以理解的上帝……。世界上有五彩缤纷的自然之物和生物,……而上帝是它 (他)们的活力的源泉,他在它 (他)们当中,又被它(他)们所显示,因为它 (他)们的最终原因是趋向于上帝的。”[6]

大地—花园意象表达对自然的热爱与赞美,其最终源泉来自 《新约·马太福音》第十三章第38节:“The field is the world.”(田地就是世界)。世界既指世人,又指国家。因此,“大地—花园”也称为 “现实花园”。文艺复兴时期的诗人认为,一切现实的花园都是对上帝创造的伊甸园的模仿。现实花园常以大地为背景,它包括用树栅或围墙圈起来的封闭性围地以及牧歌式背景中开阔的田野、绿洲或山峦两种。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花园在艺术风格上,通常按照传统的几何图形来设计和建造,讲究秩序和匀称;在内容上以表现人性为主题,注重人与自然、人与神的和谐统一。正规的花园包括围墙、凉亭、喷泉、花坛、草坪、假山、洞窟、花草树木及动物。当时的诗人们认为,大地—花园是现实花园的反映,是回归往昔的伊甸园,展望未来的天国乐园的体现。因此,英国文艺复兴的诗人们常用大地—花园意象表达回归自然的渴望以及对世俗爱情的追求。

二、大地—花园:崇尚人与自然的和谐之美

英国文艺复兴的诗人常用山峦、田野、河流、花草、动物等大地——花园意象为载体抒发自己的强烈情感,深化爱情主题。大地—花园意象表达了英国文艺复兴诗人对自然的热爱之情,其背后隐藏的是对上帝的崇拜与热爱,以及返回 “伊甸园式的自然”的观点。究其原因,可归纳为以下三点:

第一,花园是绿色大自然的颜色,它代表生命、活力和一种纯洁无邪的生命状态。在基督教中,绿色象征着永远延续的爱情和生命。

著名戏剧家、诗人克里斯托夫·马洛的 “热恋的牧羊人”感情真挚、比喻生动、音乐感极强,尽情地描绘了诗人想象中和爱人一起度过的幸福时光,展现对真爱的渴望和对田园生活的赞美。

全诗内容可分为三个部分。诗歌的第1-2节描写大自然的美与和谐,其中的山峦、田野、河流、花草、动物、牧羊人等意象,为牧歌式的生活提供了适当背景。诗人通过对幻想场景的描绘,以第一人称的口气,呼唤心上人作他的爱人,渴望得到姑娘的芳心。牧羊青年想象中和心爱的女子一起坐在山岩上,看牧羊人放牧他们的羊群,听小鸟唱着悦耳的情歌,身边浅浅的小河流向瀑布。

That valleys,groves,or hills,or field,

Or woods and steppy mountain yield;

And see the shepherds feed our flocks

Melodious birds sing madrigals.[7]

杰出的诗人、作家和评论家菲利普·锡德尼在十四行诗集 《爱星者与星》中的 “第八歌”中以大地—花园为背景,描述了诗人与其妻子斯黛拉在一座浓密而幽深的树林里幽会、互相表白爱意的场面。

In a grove most rich of shade,

Where birds wanton music made,

May,then young,his pied weeds showing,

New perfumed with flowers growing.[8]

五月的大地,小草碧绿,花儿芳香,浓密而幽深的树林里荡漾着小鸟的歌声。艾斯托菲和斯黛拉正是在这种美好的环境中幽会、互相温存。诗人对大自然的美与和谐的描绘,衬托了作者对永恒爱情的追求与向往。

“牧羊人月历”是文艺复兴卓有成就的诗人埃德蒙·斯宾塞仿照罗马诗人维吉尔等古代牧歌写成的最早的田园诗作。诗歌以月历形式为框架,12首牧歌每一首都与一年的某一月份相对应,描绘了热情的牧羊人柯林·克劳特对理想中的美丽女子罗瑟琳执着的爱情。作品以乡村为背景,展现了淳朴和谐的乡村生活,赞美人与自然的契合,表达了爱情、生活、宗教三大主题。

第二,文艺复兴时期,大地花园常被当成是对抗现实社会、幽思静修的象征。田园题材的诗歌常常把山村生活的纯朴恬静与宫廷生活的腐化奢靡进行对照。在那里,没有宫廷的尔虞我诈,没有尘世的喧嚣,而有绿色的幽静、自由与欢乐。绿色花园是心灵的花园,人们撤离纷繁芜杂的世间,在花园里寻找到一份宁静与和谐,从而获得内心的无上欢乐。

文艺复兴时期英国社会动荡不安。经过英法百年战争 (1337-1453年)和红白玫瑰战争 (1455-1485年),英国国力削弱。经济上,由于 “圈地运动”使大批乡下平民被逐出家园,流离失所,国内矛盾日益激化,人民起义频频发生。1533年,亨利八世推行宗教改革,使英国教会脱离罗马教廷,创立了英国国教。这个时期,英国实际上有三大教派,即英国国教 (The Anglican Church)、罗马天主教派 (The Roman Catholic Church)、清教徒派(The Puritan Church)。由于改革不彻底,英国国教还保留了一些天主教的仪式,在教义上也只是后来才逐渐加强了宗教改革的色彩。因此,代表新兴资产阶级利益的新教加尔文派 (Calvinism)主张废除仪式和主教制度,一切以 《圣经》教义为依据,因而有 “清教徒”(Puritan)之称。在思想文化方面,始终存在新和旧的斗争。中世纪思想仍很顽固,天主教的宇宙观仍然被人们所信奉。宗教纷争时时激化,许多清教徒惨遭迫害。17世纪充满了政治和宗教斗争,为了避免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纷争,许多诗人诉诸花园意象,寻找灵魂的慰藉。

马维尔虽然出身清教徒,但清教徒思想和人文主义思想在他身上并存,导致了在他的诗歌作品中清教徒思想与人文主义思想的矛盾。他的 《花园》以花园为背景,描绘出了一个宁静、安乐、无邪的“花园境界”,充分展示了诗人对于自然的观点以及他所向往的生活状态,既体现了诗人逃避现实的一面,又表达诗人对理想世界向往的一面。

诗歌的第一、二两节描写了一个美好宁静、沉思的花园。

Fair Quiet,have I found thee here,

And Innocence,thy sister dear!

Mistaken long,I sought you then

In busy companies of men:

Your sacred plants,if here below,

Only among the plants will grow:

Society is all but rude

To this delicious solitude.[9]

诗歌的第一节委婉地批判了通过追逐功名利禄来获得内心满足的人们。诗人认为,在现实的社会中,为功利、名誉、桂冠而辛苦劳作是无谓的,那赢得的荣誉无非就像自然界中的棕榈、橡叶或月桂树。诗歌的第二节,诗人笔锋一转提出只有进入花园隐居才能得到美好的 “宁静”、甜美的 “幽独”与快乐。

马维尔的 《花园》第三、四节以情欲为主题,强调花园的翠绿可爱与持久远远超过代表女性之美的红白两种颜色:

No white nor red was ever seen

So amorous as this lovely green.,

Fond lovers,cruel as their flame...[10]

在第四诗节中诗人借用了奥维德 《变形记》(第一章)中的两个典故来阐释自己的观点。Apollo(太阳神)追求Daphne(仙女),仙女被追得无奈,只得变成一棵月桂树;牧羊人和猎手的保护神Pan,追求Syrinx(女神),把她也逼得变成了芦苇。可见,男女之爱最终要归于对大自然的爱,激情过后爱情也会退回到大自然中来找寻安宁恬静。表现了诗人摒弃世俗、回归自然、崇尚人与大自然融合的崇高境界。

斯宾塞的 “牧羊人月历”中的 “牧羊人”一词隐喻了田园牧歌式的美好境界,然而牧人的现实世界却是痛苦的。斯宾塞以写实的手法,通过严寒的冬季,比喻柯林在爱情方面无任何收获如同霜冻般绝望的心情。诗作体现了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时间观:时间是无情的,可以摧毁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然而时间又作圆形运动。牧歌中的时间跨度是一年四季12个月,正好是一个圆。牧人希望通过对腐败、黑暗现实的揭露和鞭挞,借用时间而培育美德,从而实现重建伊甸园的神话。

对绿色自然地回归,并不表明诗人对现世的逃避,它包含着对现实的批判与否定,表达了对自由、道德、友善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憧憬和美好生活的向往。诗人意欲通过基督教的宗教力量来解决矛盾与问题,通过退隐与沉思,诗人的精神得到净化、灵魂得以升华,再次面对现实社会时便会发现一个和谐的新世界。

第三,绿色自然对神经系统有镇静和镇痛的双重功效,可以缓解精神上的紧张感和肉体上的疼痛感。因此,绿色花园也是医治爱情伤痛、缓解心灵痛苦的地方。

诗人乔治·加斯科因在 “春天忧伤的可爱女郎”中,以花园为背景,描写了三月的某一天,一位独自坐在花园里的伤心女子:

In pleasant garden(placed all alone)

I saw a Dame,who sat in weary wise,...

The ruefull teares,downes rayned from his eyes.[11]

姑娘的眼里流下悔恨的泪水,她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臂,久而不逝的冬天带给她无限的 “悲伤”与“苦恼”。女子对园中含苞欲放的花蕊、春意盎然的绿色置若罔闻。诗人通过园中的春意与女子爱情受到伤害后的悲戚形成鲜明对比,从而突出了女子的哀伤。诗人之所以把时间选择在春天,是因为在英语中,“spring”具有春天和泉水两层意思。因此,诗中的 “spring”一语双关,不仅告诉读者女子想去园中寻找使万物复苏的春天,而且又暗示了她想去园中找寻可以疗伤的泉水,因为泉水在基督教传统中具有生命之源的意象:通过园中的泉水,一方面可以减轻爱情带来的伤痛,另一方面又可以缓解心灵的创伤,从而达到治疗伤痛的效果。

人文主义对绿色自然的崇尚阐释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揭示了文艺复兴时期作家们的自然观。世俗之爱远不如大自然的爱永恒与持久,只有回到绿色自然中,才能得到无邪、永恒的爱。

三、大地—花园:追求世俗幸福

中世纪一切生活都笼罩在神学和教会的统治之下,给人类精神造成了严重的创伤。基督教教会宣扬人是有罪的,即神学的 “原罪说”。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违背了上帝的旨意,偷吃了禁果,遭到惩罚,被贬入尘世。因此,人类此生此世是有罪的。人类的日常生活成为低俗的象征,盲目信仰、禁欲主义成为至上的美德和追求,人类失去了真实的自我和真实的生活。人只有抑制自己的情欲和欢乐,求助于教会,祈求上帝的恩惠与救赎,走完痛苦的人生历程,进入天国才能获得永恒的幸福。

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是对中世纪的以神为中心的教会神学和经院哲学的对抗,它强调人的地位,反对蒙昧主义和禁欲思想,肯定现实人生和世俗生活。它将人类从天国的迷梦中唤醒,使人们把目光从天上转向人间,从而把人们的思想从神学的枷锁和封建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具有十分重要的历史进步性。在人文主义思想的影响下,人们逐渐摆脱了禁欲的牢笼,追求以人为本的现实生活。人文主义者把人放回到地面上来,还原人的本来面目,充分肯定人的天性和自然要求,去追求一种现实的世俗生活。爱情作为人的自然感情,应该在人类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人应该主动地追求人生的幸福,享受现世的生活,过一种真正属于人的自然生活。同时,人文主义鼓励人们参与商业与政治活动,建立不朽的功勋与荣誉。人生的目的不是死后的 “永生”,而是现世的享受;人的自然欲望不是罪恶,无需压抑,而是正当的要求,应予满足;男女之间的爱情是正常的生理体现,是人生高尚的感情,不应隐讳,而应以歌颂。

斯宾塞 《小爱神》(Amoretti)中的第72首诗表达了世俗幸福远比天国至福令人心驰神往的思想。尽管诗人渴望天国洪福 (In mind to mount up to the purest sky),常常梦想展开矫健的翅膀,飞往那纯净的蓝天,但尘世幸福的诱惑使他双翅无力,无法飞往天国乐园。诗人认为,只要能得到那心仪美人的爱情,能在人间享受天国的幸福极乐,其他快乐都不需要。

锡德尼的第82首十四行诗,以花园为背景首先尽情地赞美了情人娇艳的美貌与婀娜的身姿。

Nymph of the garden where all beauties be,

Beauties which do in excellency pass

His who till death look’d in a wat’ry glass,

Or hers,whom naked the Trojan boy did see.[12]

接着,诗人把情人的红唇比作樱桃,回味前不久曾蒙得情人的恩典,与其一起热吻的销魂感受。

Admitted late by...

I caught at one of them a hungry bit.

诗歌的结尾,诗人希望再次亲吻情人,直率地恳求情人不要禁止他向那些樱桃靠近,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诗人对爱人的迷恋之情以及主动追求自然爱情的强烈愿望。

Do not alas,from coming near those cherries banish me:...

Pardon that fault.Once more grant me the place

And I do swear e'en by the same delight,

I will but kiss,I never more will bite.[13]

马洛的 《热恋的牧羊人》以牧歌式的田园为背景,通过对幻想场景的描绘,以第一人称的口气,大胆直率地呼唤心上人作他的爱人、与他一起同居(Come live with me and be my love),表达了诗人向往美好爱情的强烈情感以及对正常情感与正当欲望的渴望。

诗歌的3-5节牧羊人想把情人打扮成五朔节的 “王后”,牧羊人企图用玫瑰床、各种花编织成的花冠、桃金娘的绿叶长裙、精美的羊毛长袍、带有纯金鞋扣的衬绒软鞋、点缀着琥珀水晶的珊瑚腰带等聘礼来打动心上人,表达了他对情人的一片纯真爱情:

A gown made of the finest wool

Which from our pretty lambs we pull;

Slippers lined choicely for the cold,

With buckles of the purest gold...[14]

本诗的最后一部分描写了牧歌世界中的民间节日游戏,呈现出了一派伊甸园或人类黄金时代的理想景象,诗人企盼借五朔节的狂欢以及如同天仙般的生活来打动情人的心,恳请牧羊女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做他的爱人:

The shepherd swains shall dance and sing,

For thy delight,each May morning.

If these delights thy mind may move,

Then live with me,and be my love...[15]

牧羊情郎将在每个五月的早晨,为情人载歌载舞,使她欢欣无比。并且,摆放在象牙桌上的银碟里盛着情人吃的佳肴,如同天上众神所享用的一样。

诗歌同时体现了复兴时期的人们对财富和劳动的赞美。中世纪的神学家和教会提倡顺从、禁欲和守贫的美德,宣称积累财富与信仰上帝是对立的,财富越多,离上帝就越远,只有守贫,才能赎免自己的原罪,才能接近上帝;人们应该以基督为榜样,效仿他为了拯救人类,过着贫困的生活。守贫独身被教会视为一种美德,而贪婪则是一种罪恶。贪婪使人们去追求肉身的满足,肉身的满足使人们去追求财富。所以,复兴时代所兴起的商业活动、财富积累,也被教会视为一种低贱卑下的行为,是不道德的。

文艺复兴时期,随着工商业的迅速发展,社会财富的增长,资本主义萌芽开始形成,商品经济催生了一批富豪巨商。随着这些富商的经济势力、社会地位的增强,他们对积累财富也不再是持完全的否定态度。人文主义认为,财富是保持人们生存、幸福的必要手段,是人们实现美德的基础和前提,其本身没有罪恶,关键在于是否理智地使用财富。人文主义者对财富赋予新的理解,把追求财富,勤奋劳动,视为一种美德,鼓励人们通过个人奋斗,获得荣誉与财富。人文主义者肯定了财富在人们日常生活和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作用,因此,他们倡导积极的人生,尽情享受美好爱情和物质财富。这是一种颇有远见的观点,符合当时社会发展的总趋势,它对基督教会和禁欲主义者的财富观起着重要的冲击作用,具有反对封建主义的重要作用。

人文主义追求丰富的物质生活所带来的快乐同时,更重视精神的快乐。瑞士杰出的文化史、艺术史学家雅各布·布克哈特认为,“人能够由于承认上帝而把他吸引到自己灵魂的狭窄范围以内来,但也能由于热爱上帝而使自己的灵魂扩展到他的无限大之中——这就是尘世上的幸福。”[16]在 《创世纪》里讲到上帝造出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让他们居住在他所能给予人的最幸福快乐的生活处所——伊甸园里,这说明上帝给予了人类享受幸福生活的权利,否则他是不会把亚当和夏娃的居住地安排在伊甸园里的。因此,对世俗生活的肯定是以精神的超越为前提的。离开了对精神的追求,离开了对神圣的皈依,个人的物质生活就无缘幸福。

学界普遍认为,基督教传统中描写的伊甸园是有 “边界”的,是封闭性的乐园。据 《创世纪》第二章第9节记载:“the tree of life also in the midst of the garden,and the tree of knowledge of good and evil.”(园子中间有生命树和分别善恶的树)第10节中记载:“And a river went out of Eden to water the garden;and from thence it was parted,and became into four heads.”(有条河从伊甸园流出滋润那园子,从那里分为四道支流)花园的封闭性象征女子的坚贞与纯洁,它成为人文主义者追求世俗幸福的前提与基础。

十四行诗诗人格里芬深受 《雅歌》传统的影响。在其第37首十四行诗中,巴塞洛缪通过描写生活在封闭的花园、与世界隔绝的女子,象征女子的贞洁品质与不可侵犯。

Fair is my love,that feeds among the lilies,

The lilies growing in that pleasant garden,

Where Cupid’s Mount,that well beloved hill is

See where my love sits in the beds of spices![17]

在诗歌中,美丽的爱人生活在 “赏心悦目的大花园里”。她以 “百合为食”,那里有 “丘比特山”和 “让人心爱的小山”,还有守护园林的小爱神。心爱的女子 “坐在香料花坛里”“四周环绕着樟脑、没药和玫瑰枝叶”,仿佛一道围墙 “将女子关锁起来与世界隔绝”。在 《雅歌》里,常用异国香料和花草来渲染气氛,例如:“A bundle of myrrh is…;he shall lie… my breasts.”①均引自1978年版《Holy Bible》(钦定版圣经)。;“As the lily among thorns,so is my love among the daughters.”②均引自1978年版《Holy Bible》(钦定版圣经)。诗中有关花草和香料的描写均出自 《雅歌》,而 《雅歌》中 “关锁的园”则成为花园封闭性的象征,表达了诗人对美丽女子的赞美以及对纯洁爱情的向往。

综上所述,大地——花园意象是现实花园的缩影,是人文主义者崇尚绿色自然、追求美好世俗幸福的写照。

四、结语

由于文艺复兴时期特殊的政治、宗教、文化、道德、伦理的影响,该时期的爱情诗并没有逾越基督教信仰的范围,其对待基督教的态度上,表现出二元性的特征,即:注重从人出发,强调人与自然、人与神的和谐。因此,大地—花园意象根源于基督教文明,来源于 《圣经》中的伊甸园。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诗人们创造性地发挥了由 “伊甸园”概念所产生的巨大的想象潜力,既表现世俗之爱,又表现神圣之爱。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爱情诗中的大地—花园,是现实花园的自然呈现,它揭示了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更表达了诗人们追求现实幸福的强烈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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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瑞士]雅各布·布克哈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M].何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543.

[责任编辑:黄志洪]

I106.2

A

1674-3652(2014)06-0092-06

2014-08-24

[作者介绍]杨君,女,四川内江人,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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