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网络言情小说的“悲情”写作
2014-03-28以网络作家匪我思存的小说为例陶虹飞
——以网络作家匪我思存的小说为例陶虹飞
(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合肥230039)
论网络言情小说的“悲情”写作
——以网络作家匪我思存的小说为例陶虹飞
(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合肥230039)
大众传媒时代,网络言情小说受到追捧,随着当代年轻人在社会各方面的压力下苦闷情绪的日益显现,“悲情”写作成为网络文学中的写作主流之一。匪我思存是网络言情小说“悲情”写作的领军人物,在其精致婉约笔触的渲染下,“悲情”主题凸显的同时,“悲情”女性形象的塑造也尤为成功,特别是那些由性爱分离到深陷情感围城的女性和在欲望、仇恨中不能自拔的女性身上“悲情”色彩更为浓厚。
网络言情;匪我思存;悲情;主题;女性
互联网的高速发展,促进了大众传媒时代的到来,我国文学大家族里迅速崛起了一种新的文学形态——网络文学。在大众传媒和互联网的推动下,网络阅读已成流行趋势,网络作家及其作品也从不知名的草根华丽转身为时尚前沿和热门追捧的对象。爱情是女性所特别看重的,受琼瑶、亦舒等言情小说家的影响,现代女性热衷于看言情小说,因而网络作家也最乐意从事言情小说的写作。同时,网络言情小说的作者主要也是女性,她们在写作中灌注了女性意识,把当代女性的生活情感、欲望、思想等反映出来,引起广大女性的共鸣,其市场前景一片光明。
近年来,网络上流传的“四小天后”(藤萍、桐华、匪我思存、寐语者)和“六小公主”(辛夷坞、顾漫、缪娟、金子、李歆、姒姜)是网络言情小说的佼佼者。新生代网络作家匪我思存以写“悲情”女性见长,与中国传统流行的嬉笑怒骂式爱情故事不同,她另辟蹊径,在网络文学界开辟了“悲情”写作先河,从而引领了一股“悲情阅读”的潮流,她也被冠以“悲情天后”的美称。匪我思存,如今已是19部网络小说的作者,10部电视连续剧的原著者,更有多部作品印刷成书,并一版再版,畅销之势不亚于国内知名精英作家。她的“佳期如梦”系列、《千山暮雪》、《寂寞空庭春欲晚》、《来不及说我爱你》等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上至四十岁左右的妇人,下至十八岁的青春少女都是她的粉丝,她已俨然成为国内原创网络言情小说的领军人物。
通读匪我思存的作品,她的文字华丽精致,偏红楼风格,故事感性而悲情,她笔下的故事大都描写因为性格的差异、宿命的安排、外人的阻挠或阴谋、仇恨、压迫等,深爱对方的男女主人公最终失之交臂,留下一世的遗憾。在她的小说中,女主人公的女性意识很强,但在感情、欲望的漩涡中轮回打转,最终上演的都是一幕幕悲情人生。
一、“悲情”主题凸显
匪我思存的小说,女性身上往往体现出“悲”的情愫,这种“悲”称之为“悲情”。为什么她的小说带有“悲情”意味而不能称为“悲剧”呢?
首先,西方美学理论中就有悲剧美学这一说法,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第一次提出了完整的悲剧概念,“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为的模仿;它的媒介是语言,具有各种悦耳之声,分别在剧中的各部分使用;模仿方式是借人物的动作表达,而不是采用叙述法,借引起怜悯与恐惧来使这种情感得到陶冶(又译净化)”①。他认为“悲剧的主角之所以陷入厄运,不是由于他为非作恶,而是由于他犯了错误”②。之后随着席勒、黑格尔、车尔尼雪夫斯基等人对悲剧理论的不断修正,悲剧由神坛走向普罗大众,由个体延伸到社会,悲剧人物触及到普通百姓、小人物,悲剧的结局不再仅限于死亡,生活中遭遇的各种不幸、挣扎、痛苦都可以与悲剧产生关系。虽然悲剧概念已平民化,“悲情”也是脱胎于“悲剧”,但悲剧更为沉重,往往从中体现出一种崇高与伟大,在悲的程度上,“悲情”是不及“悲剧”的。
其次,“悲剧”理论发展到现在,它不仅指人生的悲,更多指向的是社会的、历史的悲。而“悲情”多指个人或少部分人悲伤的感情或情怀,它的定义往往是人生的纠结、痛楚和无奈。所以众多的网络言情小说中的“悲”往往不主要是社会造成的,而是现代社会的人们苦闷情绪的一种情感外泄,这种情绪体现在作品中就会升级、加剧,附加在小说人物身上,通过跌宕起伏的情节安排,在凄凄惨惨戚戚的叙述中突出人物的悲惨遭遇,从而触及读者的心灵底线,给人以不能自拔的悲伤情绪。
因而综观匪我思存的小说,其“悲情”主题的一再渲染,我们认为一方面是来自作者自身情感的投放。许多网络作者不是专门的文学写作者,网络写作只是他们工作之外的一种爱好,也可以称为一种生活的调剂品。匪我思存本身非文科出身,而偏爱《诗经》、《红楼梦》、花间词等古典文学,所以在她骨子里就有一种花间婉约细腻的柔情,这样的女人追求完美,就像林黛玉般充满才气,内心又不愿屈居于别人之下,尤其是渴望得到男人的肯定,在男权主流意识形态中力求自己能够脱颖而出,女性主权能够得到认可。也许这样一位作者或她身边的女性,在生活、工作中,和别人的交往,尤其是与男性的交往中遇到大大小小感情上的波折,各种压力、苦闷、不满等等消极情绪,都被作者外化在小说的写作中,变本加厉地赋予在小说人物身上,使得她小说中的女性虽然有着如花似玉的容颜,却个个被打上了“悲情”的标志。可以说小说的“悲情”一定程度上是作家悲观情感的外放,这也应和了“为情而造文”这一说法。另一方面,网络写作是一种互动的写作方式,作家写什么都要与阅读者或者说粉丝有一定的交流,作品的面世要有人去读去评,并且满足读者的阅读需求才能畅销,所以,作者洞悉当今纷繁复杂的社会,物欲横流,人心急躁,人们在追求自己理想的道路上遇到种种困难,来自工作的、家庭的、感情的等等,人们意欲通过一种方式去宣泄苦闷,或寻求一个共鸣点,以得到心灵上的安慰。这时,作者和读者的境遇是相同的,作者在作品中设置“悲情”元素正是迎合了大众的阅读心理,使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找到切合自己意愿的审美趣味和情感共鸣。故而,倾力打造的“悲情”满足了各方的需求,并且成为一种写作潮流。
二、“悲情”女性塑造
康德曾说过:“女性是最美丽的性别。”在社会约定俗成的各种规则中关注爱情成为女性自觉或不自觉的选择,尤其对于小说,在中国传统意义上的言情小说中,作家着力塑造的各种为爱而生而死的女性形象至今为人们所津津乐道,最让人记忆犹新的当属台湾女作家琼瑶笔下的女性。当代网络言情小说写作者大多是看着琼瑶、张爱玲等作家的作品长大的,受这些大家的影响,网络言情作家笔下的女性身上多处可见“悲情”的烙印。如桐华小说《步步惊心》中的穿越女若曦,从现代穿越到古代,在男权统治的社会中,即使她的现代自我意识再强,终究在封建男权中被一点点消磨、扼杀,最终悲苦离世。又如瞬间倾城的《未央、沉浮》(改变为电视剧《美人心计》)中的窦漪房具有独立意识,但在男权社会里,不能拥有理想中的完整爱情,亲情也在权利的欲望下蒙上了阴影,虽然帮助帝王打下了江山,却注定孤苦一生……在目前受欢迎的网络言情小说中,匪我思存笔下的“悲情”女性形象尤为突出。
(一)由性爱分离到深陷情感围城的女性
在传统的言情小说中,男女之间的爱情是主线,然而“很少正面提及性爱及与性爱有关的字眼,女性的性爱观还是传统的,理性的,她们遵循着传统伦理道德对女性性别角色的规定来谈情说爱”③。而在当代网络言情小说中,这种传统的谈情说爱方式已被逐渐打破,性爱分离的女性在作品中比比皆是。
在匪我思存的小说中,女性之所以会处在一个性爱分离的状态,是由于在男性的强权中,女性自我主权意识得不到实现,又对男性没有发自本能的爱情,在与男性的纠葛中只能通过性爱分离的方式让自己存活下去,却不知像拔丝香蕉一样在长期的与男性的撕拉牵扯中自己深陷情感围城而不能逃脱。
比如“佳期如梦”系列之《海上繁花》《今生今世》中的杜晓苏、叶慎守,还有《千山暮雪》中的童雪都是由性爱分离到深陷情感围城的女性。《海上繁花》中本是麻辣小娱记的杜晓苏冰雪聪明,古灵精怪,却在与她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未婚夫邵振嵘在大地震中死去后,和他的哥哥雷宇峥在家庭、情感、身体等各方面产生角力。杜晓苏与邵振嵘认识之前在一次醉酒中无意与雷宇峥发生一夜情。邵振嵘死后,杜晓苏又以购买邵振嵘生前的房子作为理由,出现在雷宇峥面前,在没有感情的基础上,二者以性作为牵扯不清的纽带,在性爱分离的状态中,杜晓苏得到了心理上打击和报复雷宇峥的快感,却又在沉浸于旧时光的缅怀中矛盾痛苦,最终在一次次的折磨、纠缠中,杜晓苏深陷情感漩涡,爱上雷宇峥,却仍与其针锋相对,又怕背叛已逝的爱人,以致身心交瘁,失去往日的光彩,最终选择离开伤心地。《千山暮雪》中的童雪,从其上大学时厄运就已来临。在她还沉浸在大学美好的初恋中时,由于父亲在金融上的错误,导致莫家破产,家破人亡。男主角为了报复童家,把仇恨发泄在青春美丽的童雪身上,这位花样女子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中,身心备受摧残,她同样选择了性爱分离的方式来对待这个如禽兽般的男人。殊不知,在多年的朝夕相处、相互折磨中,她也深陷情感漩涡不能自已,面对他的折磨,恨得牙痒痒,看到他忧伤的表情时,又万分心酸。伤痛与仇恨已经汇集到同一条血管中连到心里,长到肉里。所以纵使伤心得死去活来,也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在匪我思存的笔下,男性有着绝对的权威,他们大多是有权、有钱、有势的富二代或官二代,所以女性在这样的男性主权的社会圈子里,注定会遍体鳞伤。匪我思存的小说中,女性都处在一个花样的年龄,都有着花样的容貌,即使素面朝天,也如栀子花般淡雅迷人。这些女性在与男性的周旋中,开始选择性爱分离的方式处世,以为是对社会和男性的反抗和挑战,身体上失守了,她们要在精神上自立自强,不为男性所左右,即使身体相合也不等于对男性的理解和接纳,她们以为采用这种方式就能使自己获得安全感,其实这种没有性和爱互动、性爱分离的方式最终会使女性“陷入切断感情、角色游离以及灵与肉分离”④的处境,所以女性会经历许多磨难,纵使努力逃脱却仍一步步走向迷惘,一步步走进情感的围城,终究陷入“第二性”的囹圄中出不来,这是女性的悲哀。因为在男权社会中,男性从没有把女性当作一个有尊严和人身自由权利的人,女性欲取得和男性平等的地位,一方面在生活实践中使自己成为女强人,在经济上独立,要求得到男人的尊重,另一方面又以性作为手段取得男人的认可,因而这必然会惹怒男人,他们就会自卫。然而女性在男性主权意识形态下,所谓的反抗就显得力不从心,她们就会为自己的暧昧处境寻找借口,就会认为造化弄人,就会产生受虐感,越虐越沦陷,不断地向现实和传统妥协,在各种矛盾、压力下龃龉而行,不知不觉深陷围城。她们身上就此打上了深深的“悲情”烙印。这在匪我思存笔下的女性身上体现得更明显,她们在经济上比不上男人富有,甚至逃不出男人的权势范围,她们像《乱世佳人》中的郝思嘉一样,自主意识很强,纵然在为自我崛起的理想的道路上蹒跚而行,企图通过性爱分离的方式抵抗,也终逃不出性的被奴役,甚而在精神上的失守。也许会在伤害和倾轧中产生真爱,可这样的爱终究失去了纯洁的底色,偶尔想起时心会不会隐隐作痛呢?
(二)在欲望、仇恨中不能自拔的女性
著名作家余华说:“文学作品中的人物,用性格作分析的标尺,不如用欲望。”⑤这是很有道理的。人生在世,因欲望而生。存在主义认为,人的欲望是不断增长的,而实现的欲望是有限度的,因而这就意味着痛苦。近年来,体现人性欲望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很多,通过无休止的欲望反映人性丑,已经成为对当今快速发展、物欲横流、日益畸形的社会的一种指控。人的欲望愈多,就愈会迷失自我。网络言情小说中,欲望的旗帜也是随风招展,这些小说中的女性在欲望中痛苦,仇恨,以至于变态,在她们身上充满了浓厚的“悲情”色彩。像《甄嬛传》中的皇后妃嫔们都是在权力欲望的追逐中,或死或伤,结局悲惨。网络作家热衷写的职场言情小说中,那些白领在职位、感情的欲望中失去自我,害人害己,也以悲剧收场……。在网络文学界,写欲望悲情女性比较成功的当属匪我思存,她的小说《千山暮雪》中的慕咏飞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前面已经说过,匪我思存笔下的女子都是处在花样的年纪,有着花样的容颜,那些女子可以是兰花、薰衣草、栀子花……,即使是个悲情人物,也曾花开绚烂。《千山暮雪》中的慕咏飞也是一朵花,却是一朵罂粟花或夹竹桃,纵然漂亮迷人,却阴鸷狠毒。所以当她中意的人走过她身边时,都不会欣赏她,把她采撷走,只会任她顾自凋零。然而这样的女子并不安分于始终是朵孤立的花,她渴望有人采下她,渴望自己的命运得以改变。可是她的欲望太强烈了,强烈得让人不敢苟同。她占有欲强,但又怕威胁、嫉妒,并怕不能积极营造生活而产生焦虑,她利用父亲手中的权势设计让童雪的父亲在账目上出错,导致莫绍谦父亲的公司破产,家破人亡。又设计使莫绍谦成为自己的丈夫,表面上是帮助莫绍谦重振家业,实际上是要操控这个男人,让他永远困守在自己的身边。她的自我主权意识过于强烈,企图用自己的有利权势来控制一个男人,可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欲望中,从不理解男人的心理,所以当莫绍谦和童雪在一起时,她就想尽各种办法折磨童雪,让一个优秀的学生郁郁不得志,她还利用各种渠道阻碍莫绍谦重振家业之路。这个女人控制的欲望愈来愈强烈,如杂草狂长,由欲望埋下的仇恨之毒在心中发芽、结果。她耗费了十年的青春等着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又把十年的青春耗费在权利、控制的欲望上,耗费在对别人的仇恨上。你可以说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她已经病入膏肓,在欲望、仇恨的旗帜下,近于变态,当她看到莫绍谦黯然神伤的样子,她心中升起一种变态的快感,她恨所有与莫绍谦有接触的女人,用硫酸去毁童雪的容貌,所有几乎变态疯狂的行为让她快乐又痛苦。在这种强烈的欲望、仇恨的驱使下,她不择手段,她收不了手,明知自己已不正常,还是一错再错下去,没有回旋的余地,最终落得崩溃的下场。可悲可叹,这世上,就是有人为了一己私欲,心甘情愿、执迷不悟地饮鸩止渴,却不会想到结局比凌迟还要痛苦。
此外,在匪我思存的小说中还塑造了其他“悲情”女性,如在男权压迫下飞蛾扑火的尹静琬、任素素;在阴谋、仇恨下沦陷的芙蓉簟;在家庭、爱情中进退两难的尤佳期等等。这些女性身上都有着“悲”的元素,这些“悲”在作家笔下如一股寒流倾泻而出,碰触到读者的心灵底线,在悲叹的同时,让人产生情感上的共鸣。
总而言之,虽然人们把网络言情小说称为“快餐文学”“肤浅文学”,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调味品,没有精英文学有深度,不能从中挖掘深刻的人性,也不能让我们深切感受到作家的人文情怀,但作为新时代兴起的一种新的文学样态,它把当代人的某些心理想象和情感方式借助网络媒体传达出来,并引起人们的思考,这也是对当今网络传媒时代的一种贡献。网络言情小说的“悲情”写作带来了作者和读者双方的互利共赢,这种写作方式仍具有很大市场,但对于我们读者来说应理性对待,不能沉溺其中,毕竟生活与小说是有区别的。
注释:
①②[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古罗马]贺拉斯:《诗学·诗艺》,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第19页,第38页。
③刘玉霞:《中国当代言情小说女性原型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第52页。
④[美]凯瑟琳·巴里,晓征译:《被奴役的性》,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8页。
⑤江少川:《台港澳文学论稿》,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309页。
[1][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古罗马]贺拉斯.诗学·诗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2][美]凯瑟琳·巴里.被奴役的性[M].晓征,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
[3][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4]刘玉霞.中国当代言情小说女性原型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
[5]江少川.台港澳文学论稿[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6]孟艳.中国网络小说影视剧改编研究[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13.
[7]亓丽.女性主义视野中的当下网络言情小说[J].文艺评论,2012(1):57-61.
责任编辑:庄亚华
I2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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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887(2014)05-0037-04
10.3969/j.issn.1673-0887.2014.05.08
2014-05-26
陶虹飞(1988—),女,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