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而且快乐

卡乎

“爸爸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学芭蕾舞呢？”女儿时不时会问。我查了一下附近的舞蹈学校，只有一个4-6岁班适合她的年龄。但是这个班的上课时间是星期二下午，和她的德语课冲突。

从周一到周五，除了每天上午9点到下午4点在幼儿园，女儿还要上体操班、德语课、音乐班和舞蹈班，周六去上中文学校，周三去朋友家玩，周日游泳、去博物馆或者外出旅行。接下来还要上钢琴课。因此有时她会自嘲地说：“我怎么这么忙啊！”

尽管一直有人辟谣，但是“德国法律禁止学前教育”等信息仍然在流传。有朋友发来向我求证，我只能说，我女儿上这些课没有遇到任何问题。

这些传言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把别国也想象成一个中央政府严格控制教育资源、统一安排教学方法的国家。传言者可能看到某个学校的情况，写成文章就成了德国如何。跟美国一样，德国也是一个联邦制国家，包括教育等很多民生问题都大权在州。这是很多人做中西比较时忽略的背景。同时，即便在一州之内，一城之间，学校与学校之间也很不相同。

比如传言说“德国小学三年级才开始学英语”，很多学校的确如此，但是也有一年级就开始学的，还有一些私立英语幼儿园（不会英语的孩子也可以上，实际上就是让他们多学一门语言）。又比如说，孩子智商再高，也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学，不能跳级。这也许是某些老师的主张，但是我有一个朋友的女儿，就被老师劝说去上了针对特殊智商儿童开设的“天才班”。

然而，我不得不说，这些不准确的传言所表达的主题，是值得思考的。大体上说，传言者认为，占世界人口总数1/80的德国人，为什么能够囊括一半的诺贝尔奖呢？因为他们的教育方法优胜。中国孩子花了太多功夫学算术、写汉字、背唐诗，而德国孩子则把时间用来快乐地玩耍、学习社会常识、重视动手能力及发展想象力。

我知道现在中国幼儿教育也很多元化，有些幼儿园和学前教育班办得不比西方的差。因此我只能说，女儿上的那些班跟我所了解的中国学前教育的确有很大不同。按照某些中国家长的标准，可以说那些班什么都没教。体操班就是跑来跑去，音乐课就是敲来打去，德语课主要是和老师玩游戏，舞蹈班更是跳来跳去了。简单地说，就是玩。女儿不仅没负担，而且总是期待。倒是中文学校沿用中国的教材和教学方法，趣味不够，还有很多作业。我不强迫女儿做作业，好在老师也不介意。所有这些学习，没有任何比赛、分数和排名，所以家长也没有压力。

女儿也曾强烈要求学习钢琴，我去音乐学校打听，被告知一般从6岁开始。但是如果孩子真的有兴趣，什么年龄都可以尝试。好不容易，我按照女儿的时间表约好了老师。女儿显得非常渴望，我就趁机告诉她，弹好钢琴可不容易，要学就得持之以恒。临到头来，女儿表示不学了，“因为学钢琴很辛苦”。老师也建议尊重她的意见，以后再说。显然，我犯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打击了她的热情。

就跟“虎妈”教育在美国的争议一样，很多德国的亚裔心底还是认为强迫学习不是坏事，中国式的填鸭教育也被当作优点。很简单，因为他们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在那样的教育体制中，他们获得高分，得以到西方留学，留下来成家立业，成为社会中产甚至精英。他们大多也没有快乐的童年，但是认为那是值得付出的代价。他们忘了自己只是少数幸运者，也不愿正视整体的社会差异。和大多德国人一样，他们更愿意去检讨德国教育中的问题——中国人的过度赞美让很多德国人感到难为情，因为他们也总是在感叹现在的孩子不好好读书——因此，在反驳那些传言时，难免走到另外一个极端，变成对填鸭教育的肯定。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