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韬奋脱险走东江(上)
2014-03-27王国梁
王国梁
一
且说曾生从石桥坑回到总部白石龙时,参谋旋即向他报告:“明天邹韬奋、茅盾等二十多名文化人就到来了。政委已在屋里等您。”
曾生一听,无比兴奋,匆匆走进小会客厅,只见林平、王作尧、杨康华都在屋里等他了。
林平见到曾生,马上站起来,与他紧紧地握手。“总队长,你来了,我们就开个会,传达一下党中央和周恩来同志的指示,研究一下今后抢救工作的具体分工吧。”
曾生客气地道:“大家一路辛苦了,政委也不让大家休息,唉。”
王作尧、杨康华等谦恭道:“总队长,政委比我们更辛苦,没什么,任务紧急。”
客套一番之后,林平先宣布上级一个决定,因工作需要,上级决定派中共香港市委书记杨康华同志到东江游击总队任政治部主任。
大家一听,高兴地鼓掌欢迎。
然后,林平首先传达了党中央和周恩来的指示精神,接着,认真讨论研究了营救工作,最后作出决定:由曾生、杨康华留在白石龙负责布置接待工作;梁鸿钧负责部队的军事指挥;王作尧负责从港九到游击区交通线的警戒和护送工作。已集中了三个中队和一个独立小队在龙华一带,随时听从调用。林平待接到第一批文化人后即到惠宝区去,布置惠阳前线工委建立秘密接待站和由我方到大后方的交通线等工作。
会后,大家精神振奋,情绪高涨,马上分头落实各项行动。
不久,整个惠阳地区党和惠阳县前线工委领导的各个部队都动员起来了。在惠阳县前线工委和短枪队队部所在地田心村,建立了一个秘密的中心接待站,由高健负责。这个接待站担负接待由东线护送来的和由西线护送到宝安后再转送来的人士,然后由惠阳短枪队护送到淡水西边的茶园。“虎门队”和惠阳长枪队担负外围警戒。在茶园,惠阳县建立了一个秘密接待站,他们的任务是将惠阳短枪队送来的人士转送到惠州。在惠州,惠阳县委也建立了一个秘密的交通站。
1月11日清晨,邹韬奋、茅盾一行二十多人,由何鼎华布置的交通员带领从青山道上混入难民队伍,经九龙、荃湾、向北赴山路,经过已由曾鸿文打通的大帽山,由林冲带领的短枪队警戒掩护,并与元朗曾鸿文处早已由其他交通员带来的一百多名文化人士,以及来参加游击队的工人、学生一道汇集在一起,曾鸿文还安排“白皮红心”的元朗乡长杀猪相待,美美地吃了一餐,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三天就安全地来到了游击队总部白石龙村。
1月13日那天,傍晚,山风凛冽,薄雾轻笼。曾生和尹林平等站在山头,张望着路口,见到一队人马正跌跌撞撞爬上来了。
林平情不自禁道:“来啦,来啦!”
曾生、林平与他们均不曾谋面,但一见,都朝前迎上去,扶住二位年长的,细瞧,似曾相识,他们正是常在《华商报》露脸的韬奋、茅盾呢,便道:“这不是茅公、韬公吗?哈哈,终于盼到你们来了!一路辛苦,一路辛苦!”
茅盾、邹韬奋感激道:“真亏了你们游击队的一路关照,终于逃出虎口了。”
寒暄一阵之后,工作人员就忙着把这二十多位客人安顿到住房去。
方毕,曾生、林平就请大家吃晚餐。
一会儿,在简陋的食堂里,在幽幽的煤油灯下,就摆上了几盆红烧狗肉,冒着香喷喷的热气。曾生操着客家口音的普通话,笑着对大家说:“山沟里搞不到好菜,只能请你们吃这土特产了,大家猜猜是什么?”
大家一见平易近人的总队长,就不拘束地猜起来,有人说是牛肉,有人说是猪肉,有人说是羊肉……曾生一听哈哈大笑道:“是狗肉,本来按广东人的习俗,狗肉是不能上桌请客人的,但是山沟里再也拿不出更好的东西,大家将就吧。哦,对了,有哪位同志忌食狗肉的吗?”大家异口同声说:“没有没有,我们走四方,什么都吃。”
茅盾诧异地问:“不对呀,这狗肉是有刺鼻的狗味道的,而桌上的狗肉为啥香喷喷的,一点狗味道都没有?”
曾生含笑解释说:“我们的土厨师有绝招,我透露给大家吧。”
大家一听,满有兴趣:“啥绝招?”
曾生有意轻咳了二声,慢条斯理地道:“柑皮,狗肉加上干柑皮,柑皮去异味,就变为这香喷喷的狗肉。”
大家一听,“呵,有道理,有道理!”大家边吃边叫好。
尹林平坐在茅盾身边,关心地问:“路上走得怎么样?没受惊吧?”
茅盾眼睛露出感激的光芒:“从香港脱险,一路上亏了同志们的照料和护送,安安稳稳带到这里。一到这里,真像回到家一样。你们的工作做得真细致周到,真叫我们钦佩呀!”
“你们是党和国家的精英,为抗战大业慷慨陈言,致力于民族和人民,我们更钦佩。这次党中央、南方局周恩来同志对抢救你们出虎口十分重视,我们是在执行党中央的指示,我们可疏忽不得啊!”尹林平说:“你们要到大后方去,还有一段艰难的跋涉,还得加倍小心啊!”
“是呀!国民党顽固派对我们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后面这段路……”茅盾他们都是在第二次反共高潮中为逃避国民党迫害来香港的,现在又要回内地去,不免有所担忧。
林平悄悄说:“茅公,这一切我们都做了周密安排了。廖承志、连贯、乔冠华同志都已经先行作了布置。目前,惠州、老隆、梅州、韶关,我们都设了联络接待站,几乎是万无一失的。”
“这真太谢谢你们了!”茅盾接着说,“林政委,我决定在短期内离开,你看可以吗?”
“那好,我们尽快安排吧。”尹林平说。
二
且说素有“办报瘾”的邹韬奋,当天晚上睡觉前,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几份《新百姓报》,津津有味地品读起来,读着读着,不觉翘起大姆指连连称赞道:“真不简单,他们四海为家,在这山沟里能办出这般水平的报纸,真是可喜可嘉!”
第二天清早,他起床后,披着大衣,在庭前小道散步。在淡淡、清清的雾气中,见到曾生早已起床,站在前面一棵茂密如盖的樟树下吸收新鲜空气,他便走上去道:“总队长,你可早呢。”
曾生回头一看,也笑吟吟招呼道:“韬公,昨晚草屋生床睡不好吧?”
“不不,睡得很好,只是上了年纪,早起习惯了。” 韬奋转话题道,“总队长,你们的《新百姓报》办得很好。我在二十年前就想做个新闻记者,在今天我还是想做个新闻记者,提起自己的笔与黑暗势力作斗争,唤醒国人,奋起救亡御侮,是我平生之愿!在你们的报纸上,我看到了我应该学习的东西。”
曾生知道,在抗战初期,邹韬奋先生主办的生活书店出版的进步刊物,在全国杂志中是声望卓著的。在上海、香港办的生活周刊,更是影响海内外。他是举国闻名的新闻出版大家。他这样夸奖他们的报纸,对他们来说,真是莫大的鼓励。
“哪里,哪里,”曾生谦逊地说,“我们是土八路,条件差,报纸水平有限。要不,韬公,你们一路辛苦了,先休息一天,我明天带你们去参观参观我们的 ‘山寨报社,给我们指点指点,行么?”
“行,行”,一听到去看报社,韬奋就来劲。于是,曾生一回到办公室,连忙布置报社负责人金石坚,抓紧准备一下,迎接韬奋、茅盾这些著名的文化人和作家的光临。
“山寨报社”伙计们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喜出望外,象迎接盛大节日一样全面动员。他们立即在松林里搭起一个草寮,布置了展览室,还在寮内用竹木搭起了一个长条展台,将他们出版的各项报纸和翻印的宣告、文告以及标语、漫画、对日军宣传的日文标语口号、识字课文、政治教材、宣传提纲等油印品,满满地摆了一长桌子。
那天下午三时许,空山太阳高照,林木如荫,鸟雀喧鸣。曾生、林平、王作尧陪同邹韬奋、茅盾、胡风、宋之的、戈宝权、沈志远、胡绳、黎澍等十多位作家、学者,一起参观了“山寨报社”。报社全体人员在寮前列队欢迎。
曾生、林平向大家一一作了介绍。大家见邹韬奋已有四十开外,中等身材,面孔黄白,戴着一副近视镜,穿着一身银灰色唐装衫裤,步态稳健。茅盾稍矮些,较瘦弱,着文装,神采奕奕。胡绳年青,瘦高个子,戴近视眼镜……
曾生、林平陪同客人坐定后,老金简单地介绍了他们办油报的概况,接着客人们便到展览台阅览《新百姓报》和各种印刷品。当他们看到展台另一端摆着胶皮钉的刷子、白铁皮打的油墨盘、留声机针与小竹枝结合制成的钢笔,以及自制的钢板等全套印刷工具后,都啧啧称赞他们这种艰苦奋斗的办报精神。
邹韬奋扶扶眼镜,迭声赞道:“很好,很好,我们都是搞新闻出版的,同一条战线哩!我要向你们学习哟。”接着,他风趣道,“你们是游击队的文化战士,比我们是先一步。我们现在也开始组成一支文化游击队,今后我们并肩作战吧。”
茅盾用带着浓重的浙江口音的普通话说:“百闻不如一见,看了你们的‘山寨报社,我对游击队怎样在敌后做抗日文化工作,就了解得更多了。我坚信,作家只有深入工农大众,才能更好地开展文化运动。”
参观将近结束了,邹韬奋一时来了激情,对着曾生、林平说:“你们真不容易,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办出了这两份不错的报纸,我真佩服你们!一个《新百姓报》、一个《团结报》齐驱并驾,不容易。我冒昧地提一个建议,如果能把这两份报纸合并起来,办成一份,取名为《东江民报》,这样可集中人力、物力把报纸质量办得更高,也会更突出地方特点和色彩。”
“好,好”,茅盾表示大力支持,“这两天,报纸我也认真看了,总体办得不错。合二为一,人力物力更集中,质量一定会大大提高的,如果能这样会更好。”说着,他转头看看曾生、林平。
林平忙说:“茅公和韬公都是大作家、大学者,是办书报的行家里手,你们提得十分中肯。”林平说着,征询曾生,“总队长,你的看法呢?”
“我赞成,赞成!那不如请茅公、韬公为《东江民报》题报名。”
韬奋一听,开怀大笑道:“我已提议了报名,题写的就是茅公的事了。”
茅盾谦逊地道:“办报刊你比我内行,报名还是由你来题,报名加题名,不就更完整了。如果真要题,我就题副刊名吧。”
大家见两位大作家互相谦让,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韬奋性格豪爽,“好好,既然茅公谦让,我就从命了。”
说话间,工作人员已送上文房四宝,邹韬奋欣然挥毫,写下“东江民报”四个清秀隽丽的大字。茅盾跟着大笔一挥,就题写了副刊“民生”二字。
……
第五天,茅盾一行六人就要先行离开白石龙了。日已上三篙,大家依依不舍地送到了路口。
临别时,茅盾把韬奋拉到路边,关切道:“韬公,你就别挂念了,我想夫人和小孩应该很快会到桂林的,你们的相会是指日可待的呀。我就先走一步吧。”
韬奋也真切地说:“一路走好,照顾好夫人,我们后会有期的。”
两人紧紧地握了握手。之后,茅盾就与众人作别,一行人离开了白石龙,直往惠州而去。
送走茅盾之后,林平见邹韬奋脸色有悲戚状,就安慰道“韬公,夫人、小孩应该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三
茅盾走后,邹韬奋觉得右脚有些疼痛,知道几天前赶路不慎扭伤了,没太在意,今天觉得不甚舒服,便走向“山寨报社”旁边的医疗所去,让医生看一看。
医疗所长梁帼莲和指导员张惠文已在第一天的欢迎宴会上认识了韬奋,见他一拐一拐地走来,便迎上去,关切地问:“韬公,脚受伤了?”
韬奋若无其事道:“路上不小心,扭了一下,应无大碍吧。请你们诊断一下,弄点药水抹抹,应该就行了。”
梁帼莲连忙叫了大夫,帮他诊治。大夫仔细地脱下他的袜子,见里面有一个大血泡,便用针挑了,抹上红药水。然后,摇了摇关节,见没大碍,便说:“应该是这大血泡作怪,这样没问题了。”
脚处理完毕,邹韬奋心宽了许多,便跟梁帼莲、张惠文聊了起来。他无所不问,当了解到所里医务人员多是农村姑娘和城市女工出身、文化程度不高,全靠自己勤奋苦练掌握了医疗技术时,便翘起大姆指,赞扬道:“学了就干,干了就学,不断提高文化和医学知识,不断提高救死扶伤的本领,好!”
邹韬奋又关心地问,“那伤病员的伙食营养如何解决?”
“我们有分等次,”梁帼莲扳着指头,“轻伤员标准同战士一样,五钱盐、三钱油、一角菜金。重伤员伤好得太慢,我们也很急。”
张惠文操着浓重的东莞口音的普通话,补充道:“我们被逼出一个办法。我们有时派出工作人员带一些轻伤员到水坑里摸鱼捉虾、捉田鸡石蛤,或上山采集木耳、蘑菇,还掏鸟窝、打猎、捉田鼠、捕蛇,都会有收获,可以增加伤病员的营养。”
韬奋听得入神,深思片刻,大声赞叹道:“好啊!你们把伤病员的生活组织得丰富多彩,真是其乐无穷呢!”
韬奋回到了宿地,就听说著名演员凤子带着十多名戏剧界的文化人来了。
晚餐,曾生、林平也设了农家宴招待了凤子他们。凤子见曾生、林平他们那般的热情,难捺高兴的心情,趁二杯糯米酒壮胆,便乘兴唱了一段广西山歌。那清脆、嘹亮的歌声,一下子把游击队员们都吸引来了。
韬奋提议说:“各位,我们难得一聚,难得飞来了这么多的彩凤,我提议大家准备一下,我们晚上好好开个军民联欢会,请凤子主演,大家也出出节目,热闹一番吧!”
曾生一听,正中下怀,这段时间大家忙着做抢救工作,神经绷得紧紧的,也应该让大家放松一下,让大家乐一乐。于是他轻轻碰了林平肩膀,轻声说:“政委,你说一说。”
林平轻咳一声:“好,好,韬公的提议很好,大家同意就鼓掌赞成。”
“啪啪啪,”大家使劲地鼓掌。就这样,吃完晚饭,各个连队部门和文化人士就分头准备节目去了。
后勤班的同志,不一会就在圹场搭起戏台。
明月悄悄地爬上松树梢了,一地银华。大家很快就云集到了圹场上。
凤子化了淡淡的妆,轻盈地走上了戏台。这广西来的明星就来了一曲《刘三姐》的唱段,那嘹亮清丽的声音,真把大家深深地打动了。
接着,部队后勤处、侦察连、报社、医疗所一个一个跟上来作了演唱。侦察连的唱了一曲《八路军进行曲》、后勤处和医疗所合唱了《在太行山上》,接着文化人士和战士们按安排一个接一个的上台,有的唱了粤曲,有的唱了客家山歌,文化人士大都是表演艺术家,各自出了高招,有的拉胡琴、吹笛子、吹口琴,有的清唱京曲、昆曲,好不热闹。
最后,一个压轴戏,是一出小品戏。只见报幕员报幕后,一阵紧锣密鼓,台后便走出一个洋鬼子:他中等个子,穿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衣,系一条黑领结,脚穿一双陈旧皮鞋,头戴一顶黑毡帽,鼻子下留着一撮短胡子,右手持一根“土的克”(手杖),横着八字脚,一撇一撇地朝前迈,甚为滑稽。他时而摘下毡帽,摆弄拐杖,一头黑发往左边梳。“哈!查理·卓别林!”“哈,希特勒!”“啊,扮大独裁者的卓别林!”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此时,扮卓别林的人摘下帽子,取下夹在鼻子里的短胡子,毕恭毕敬地深深一鞠躬,连声说:“演得不好,博取一笑!”
人们定睛一看,原来他是邹韬奋。
“哈哈,韬公,韬公,形神皆肖啊!”会场上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大家都夸韬奋的节目,真正寓意于谐啊!他痛恨中国的大独裁者蒋介石!
茅盾六人走后五六天,接着胡风、宋之的数人也出发了。前后有四五十人离开了白石龙,前往惠阳。
这时,韬奋也想尽快到桂林去,以便早日投入新的战斗。曾生、林平考虑到韬奋到“国统区”后的安全没有保障,劝他待请示周公(恩来同志)后再定行程。为了长住的安全,他们把韬奋等十几位文化人送去阳台山。
1月20日,临离开白石龙之前,韬奋挥笔写下“保卫祖国,为民先锋”的题词,赠给曾生。他在题词的跋里写道:“曾生大队长,以学生奋起,领导爱国青年组成游击队,保卫祖国,驻军东江,韬以文化游击队自港转移阵地,承蒙卫护,不胜感奋!敬书以奉赠,籍志谢忱!”就此与曾生暂别,前往阳台山。
与韬奋同行的有戈宝林、胡绳夫妇、于伶夫妇、沈志远夫妇,还有叶簌士、殷国秀、高汾等十多人。他们先到雪竹住了一宿,第二天再走20里到龙华圩,然后再走20里到乌石岩。这一路都是根据地的腹地。最后由乌龙岩爬上阳台山,来到山上的蕉窝村。
蕉窝村只有十来户耕山田的农家,可说除了鸡鸣狗吠就没有什么声息。游击队为他们在村后山窝里搭了两间山寮。这里条件比白石龙差,没有搭床,只垫些稻草打地铺睡。这山村海拔四百多米,早晚云雾缭绕,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相对是比较安全的。
安顿下来不久的一天午后,邹韬奋远远地见到太太和三个儿女从山腰走来了,高兴地飞跑过去。
他一把抱起小儿,焦急地问夫人沈粹缜:“你们为什么这么快就来了?听说香港封锁得越来越严呢。”
夫人感激道:“是林政委专程派人把我们接来的。一路避过许多关卡呢。”
邹韬奋一听,暗暗在心底里感激林平政委。
见着一路奔波劳累而显得脸庞有些疲倦状的太太,韬奋心痛地道:“粹缜,一路辛苦了,三个孩子连累您了!”
沈粹缜嫣然一笑,装着没事道:“还好,见到您安全了,我心内踏实了,没啥。”
三个蹦蹦跳跳的小孩,一路见了青山绿水,像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回归大自然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今天来到这山窝窝,到处花香鸟语,更是控制不住高兴的心情,放下小包裹,就吵着要去看花。
韬奋见着像三朵小花一样的孩子们,也满心欢喜对着大儿子道:“嘉华,你就带着弟弟去吧,小心别跌倒。”于是三个小孩便欢天喜地奔往山野去了。
沈粹缜和孩子们在阳台山住了几晚,组织就决定先把他们送往桂林。韬奋的去留需要周恩来电示后,才能最后定夺。
临走那天清早,韬奋送他们,一路走一路谈。
“粹缜,我因在报上老骂蒋某人,他恨死我了,派特务四处抓我,我只能暂时留下来。您带孩子们先走,我快则一二月,慢则三四月就会到桂林与你们相会的,别太惦念。”
沈粹缜眼睛含着泪水,不知这一别,何时才能相会?但为了不增添丈夫的挂念,便把离别愁绪掩藏起来,抹了抹眼睛,说:“韬,别挂念我们,有游击队照料,我们会安全到达桂林的。您自己一人千万要保重,我们在桂林等您!”说完,就深情地看了丈夫一眼,带着孩子们上路了。
孩子们小手摇了摇,齐声说:“爸爸,我们在桂林等您!”
韬奋强装笑脸,高高挥手与妻儿们作别。见他们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茫茫的林海中,不禁鼻子一酸,眼眶潮湿了。
四
送别妻子,韬奋继续在蕉窝村隐蔽下来。
一月下旬的一天下午,因白石龙发生火灾,营地暴露,报社搬到深坑,与韬奋这些文化人的招待所为邻。
这时,深坑招待所四五个山寮里,住了四五十名文化人。除韬奋外,还有刘清扬(女)、杨刚(女)、周钢鸣、于伶、章泯、许幸之、凤子(女)、丁聪、胡考、戴英浪等,加上报社和警卫班总共六七十人,住在山窝里,无形中这里又成了“文化沟”。《新百姓报》搬到深坑后,即改版为《东江民报》。约在2月初出创刊号,请韬奋写了《发刊词》,请女作家杨刚写第二次世界大战评介,请涂夫画插图,请丁聪画漫画。从而使《东江民报》图文并茂,通俗易懂,别开生面。还请诗人、作家们为副刊《民生》写诗文,大大提高了报纸的出版水平。几位政治家、文艺家和国际问题专家,就成了报社的义务顾问和老师。韬奋给报社工作人员讲新闻工作和编辑工作问题,勉励他们努力自修成才。他说:“做一个人民的新闻记者,除了有很高的政治水平外,还要有广博的知识和广泛的兴趣。”
日军进攻惠州、博罗,国民党不战而逃。两城失陷后,韬奋又坐在地铺上,以膝当桌,垫上本子纸张,急应成篇,写了《惠博失陷的教训》的社论。他在社论中一再呼吁国民党军队应接受教训,立即停止消极抗战、积极内战的错误政策。同人民抗日游击队一道,坚决打击日本侵略者。
在深坑的这段日子里,韬奋不仅严格要求自己,而且是个最活跃的分子。他努力锻炼,早起做健身操,到山涧里洗脸、洗衣服,太阳出来时就躺在大石上沐“阳光浴”。他还坚持作头、眼、脸等保健活动,以坚毅的精神来强健体魄,准备迎接新的跋涉和战斗。
春节后,东江游击队总部接到周恩来的电报,说国民党反动当局已下达通缉韬奋的密令,指令特务机关发现韬奋时“就地惩办”。周恩来特别嘱咐:韬奋不能回重庆及其它城市,必须保证他的安全。在未得出妥善安排前,他必须先留在宝安。
至4月中旬,国民党顽军六十五军一八七师进攻我阳台山后不久,由游击队总部派一个加强排,连夜护送他过铁路东,往惠州去。
(未完待续)
参阅文献:
①何小林、郭际编《胜利大营救》,解放军出版社,1999年11月第1版。
②王俊彦著《廖承志传》, 人民出版社, 2006年11月第1版。
③王曼、杨永著《铁骨凌霜—尹林平传》, 花城出版社,1998年4月第1版。
④曾生《曾生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 1992年2月第1版。